这个的确马虎不得。仪容不整,或是穿错了品级服色,可不是件小事。

“听说还赐了银鱼袋?”

“是,圣上亲赐的,不过得明儿才能到我手里。”

“那以后可得天天佩着了。”又林心想。这会儿男人上班,虽然不象现代人一样也得来个公文包什么的,可是许多东西也得随身带着,比如官笏、钱袋、手帕、装着提神香丸或是常备药的香药囊、玉佩、有的还随身带着火石等物,分别是系在药间、掖于袖中、怀中,甚至放在靴筒的夹袋里,林林总总可不少呢。银鱼袋是一种身份的象征,从此后也得天天佩带着。有如小学生上学天天要带红领巾、学生卡一样。

晚饭又林特意让人弄了两个清淡的来添菜。一个素油笋丝,一个小葱拌豆腐。冬日里总是吃得油腻,这两个小菜倒是让人胃口大开。朱慕贤比平时多吃了半碗饭,还又添了一次汤。汤是用了老母鸡来熬的,在文火上炖了好几个时辰,撇去了汤上面那一层黄澄澄的浮油,喝着十分清爽鲜美。

用罢了饭朱慕贤和又林商量:“杨兄的亲事已经定了,宗正寺给划了一处宅子,离着咱们家倒不远,坐车也就一顿饭功夫。”

“地方怎么样?”

“我还没去看过,不过我知道那个地方。我打听过,稍微旧了一点。要整修。房子倒是很好,很宽敞。要是只有小夫妻住,那是绰绰有余了,只怕还会显得太空旷。西跨院儿和房子后头有两个花园,池子是引的活水,很是清幽。”

他和妻子商量:“杨兄的家底咱们都知道。虽然说差不多的东西都有宗正寺那边给置办了,可是只怕还有些不尽如人意的地方…”

又林瞥他一眼:“都娶了郡主了,还有什么不尽如人意的。”

说实在的,她觉得杨重光不是个好丈夫人选。

太复杂了。

找丈夫可以稍笨一些,老实,好管。因为自己没太有主见所以格外听妻子的话。

杨重光太有才,城府也深,加上身世复杂。从旁观者角度来看,杨重光可能有很多优点,品貌出众,才华横溢。可那会儿事不关己,又林没必要挑他毛病。现在知道玉林要嫁她,顿时杨重光从云端打落尘埃,浑身的光环全消失了不算,一身上下全是缺点。

曾经又林很是同情他和石琼玉的那段感情,现在也成了罪状之一。

因为年龄和心态的问题,如果说原哥儿是她的孩子,那么又林的心中大概把玉林也当做了自己的孩子一样,对于她将来的归宿,那自然十分挑剔。

朱慕贤知道妻子是说笑。且不说她素来大方周到,待人很是尽心,就算从她妹妹那里说起来,她也不会袖手旁观的。

果然又林问:“那宅子,能不能找机会看看?缺什么,哪儿不方便,看了才知道。”

“这个应该没问题。”

妹妹要出嫁了…当姐姐的可不能没有表示。

如果换个方向思考,她嫁的不是杨重光,那又林倒没有理由能插手她的婚事了。但因为杨重光与朱慕贤关系要好——这个是人尽皆知的事实,所以朱慕贤夫妻即使做些什么,只要不太过火,都没有人会怀疑的。

就算过了火,说不定别人也会朝另一个诡异的方向去联想。

又林想到以前听说的那些杂闻趣谈,瞅着丈夫吃吃的笑起来。

尤其是只有男子的书院那种地方,同窗之间相互慰藉交好的风气比别处更盛。哪怕两人只是纯粹的朋友之义,可是落在有心人眼里,也不定给你歪到什么地方去了。

朱慕贤可不知道妻子想到了什么,他这一天下来也着实累了,虽然还打起精神再说会儿话,可是眼皮一直朝下垂。

“睡吧…”又林轻声说。

看丈夫一下就睡着了,又林自己却没有睡意。枕着手臂望着账顶出神。

玉林嫁杨重光虽然不是那么十全十美,可是嫁了别人,也未必就能事事如意。说起来对杨重光,起码他们更熟悉,算是知根知底的。

在别人看来,这大概是桩美满姻缘。夫君是风流俊美的探花郎,上无高堂,嫁过去自己当家作主,日子该有多么快活自在。而在杨重光,根基浅薄,现在一步登天娶了王府的郡主——虽然下半辈子想收妾纳侍是困难了点儿,可是起码保证了这辈子衣食无忧,富贵平安。就象现在的几位驸马、郡马们一样,按部就班的做个闲散秩官,又舒服又体面。

又林开始仔细的为他们考量起来。

其实杨重光和玉林在某种意义上来说是一样的。杨重光固然没有亲人,可玉林跟王府的人也未必亲。她没了亲娘,宏王妃对一个不是自己生的,又流落在外头这么多年的女儿能有几分照拂呢?身边伺候的人能贴心吗?给预备的嫁妆只怕也只是按例来,看着体面,并不实惠的。打个比方来说,净送些绸缎首饰的,好看是好看了,但是一不保值二不增值。那些瓷器古董摆设家什,就更不用说了,想变卖都不能,因为都是王府出来的,带着内造的印记。除非真落魄了,或是被抄家了,这些东西没有人会拿去变卖的。京城里关系错综复杂,一年下来,最大的开销都在人情往来上,这家过寿,那家娶亲,上司纳妾生子这些事情无论大小都马虎不得。只靠京官薄薄的俸禄可委实支持不了。再说,还有一家子下人,一天天的吃喝花用,月月开饷支银,这些都得算计到。

玉林说她离开李家时,父亲给了她一大笔银钱傍身——数目又林不清楚,但是以父亲一惯为人来看,不会是个小数目。

光靠那个坐吃山空可不行,得给妹妹弄点儿结实的、来钱的产业。

原哥儿一次长出了四颗小牙,跟小糯米似的,笑起来再也不是无齿小人了。

他自打长了牙之后简直见什么想咬什么,又林给他喂奶也被咬了几次。不过眼看要给他断奶了——吃了半年也差不多了,再吃下去也没什么营养。有些特别溺爱孩子的人家都五六岁了还叫乳母搂着喂着,实在没什么好处。辅食也一直在添着,原哥儿不挑食,给什么吃什么,现在胳膊胖肉能打三层褶,还很有力气,能自己坐着了,哄着他还能慢慢的爬一点距离。

要过年了,连皇帝都封了印歇年假,家家户户都预备着过年。

小孩子过年最开心,可以穿新衣裳,吃好吃的,放鞭炮焰火,还可以领到许多红包。不过这些暂时都跟原哥儿没什么关系。好吃的他吃不了,焰火也放不了,至于新衣裳——大红绸缎袄,脑袋上也被系了红头绳,白白的圆圆的跟年画上画的那大福娃似的,里外都透着股傻气。再大一点儿的孩子就会抗拒这种打扮了,显然,原哥儿还得再忍受个几年。

第二百五十七章

虽然已经听说那所宅子不小,可是真看到朱慕贤托人找来的那所宅子的图样,又林还是十分吃惊——

这宅子可真不小。

前后五进,两个花园,地段也特别好。京城外城住的三教九流都有,内城住的都是宗室、显贵和高官。内城被纵横的四条“井”字大街分割成了差不多九大块,最中心的一块当然是皇宫。然后当然越靠近皇宫的地段越是难得。

宗人府给划拨的这所宅子就在靠近落雁湖的地方,地段好,景色也好。原来听说好象是一位公主的府邸,公主早死,又没有儿子,这宅子就没了主人,现在又划给玉林和杨重光。

虽然说公主府什么规制,郡主出嫁肯定又是另一个规格,但是宗正寺的一举一动莫不禀承上意,这事儿起码是皇帝或是皇后其中之一点了头的—

多半应该是皇帝的意思,皇后听说十分贤明,但从未有逾制违规之举,连皇后娘家行事也都一直十分低调。

再说…又林琢磨着,这破格的优待,多半不可能是宏王妃的意思,而是宏王爷。应该是他对这个自小不在身边长大的女儿多有歉疚,现在刚把她接回来,没享几天富贵,就得把她嫁出去。他想给女儿多求一些恩典,或许是他恳求了当皇帝的弟弟,才给这个小女儿如此厚赐。

皇帝多半也不会为难宏王这个素来宽厚大方,与人无争的哥哥。反正是个郡主,赏赐丰厚一点,能碍着谁?又不是个儿子,断不会引起什么大的麻烦。

宅子大了有好处,也有不好的地方。

这宅子这么大,可是主人只有小两口,百多间屋舍全都空着,用不上不说,光是打扫,巡护,看管,就需要大量的人手和钱财。越是不住人的屋子,朽坏得越快,这修缮维护也是一大笔开销。

象朱家,宅子还没有这座大,可是朱家一共多少人啊?四世同堂,大小主子二三十口人呢。随着子孙繁衍,娶媳妇,生孩子,这宅子已经快要住不下了。又林就在考虑着良哥儿如果大了,再有了弟弟妹妹,桃缘居肯定也不够住,但是家里一时也想不着哪儿更合适。

不过到时候,多半也该分家了。

又林把思绪收回来,把那张图纸折起。

这些天不便出门,事情又多,虽然说掌管家中事情的人不是她,但是到了年节的时候,她也得帮着钟氏打打下手。

钟氏能交给她的当然不是什么出头露脸轻闲体面的差事,多半都是帮忙看着下人们清点器皿,都是既繁琐,做好了也没功劳的事情。东西毁损丢失当然是她的过失,一件没少完完整整收回库里那是应该的,不会因此得到夸奖。

翠玉就愤愤不平:“奶奶就不该答应她。好事从来想不着咱,吃力不讨好的事一推一大堆。”

“一家人,何必计较那么多。”又林微笑着说:“总得要有人做的。”

翠玉嘟着嘴不说话了。

又林笑笑:“你坐下来。”

翠玉在炕边脚踏上坐了。

“小英的事儿,开春儿我就给她做主了。你可比她还大一岁呢,就没给自己的将来筹划筹划?”

翠玉也不忸怩:“想过,哪能没想过呢。”

“那你是怎么个打算呢?”

丫鬟们能嫁的人也就是那么几种。象小英这种是嫁了男主子身边得用的人,依旧在奶奶身边当差,将来稳稳的一个管事媳妇跑不了。象老太太身边的徐妈妈,大太太身边的范妈妈,都是这样过来的。

另一种是给男主子当了房里人,比如大少爷屋里的锦珠,三少爷屋里头成亲前就有两个。

还有一种是放出去,脱了奴籍嫁个良民,将来生的孩子才有可能读书、做官,能出人头地。

翠玉挺大方的说:“京城这地主人生地不熟的,我要是出去了,一来遇着什么事儿,娘家也难给我做主。再说,奶奶身边就我们几个是从家里带来的,我要是出去了,只怕别人一时也顶不上我的坑。我想跟小英一样,也在家里头找个人,然后继续在奶奶身边儿服侍,而且有奶奶给我撑腰,别人也别想欺负了我。”

又林有些意外:“可我记得,你以前说过,想放出去?”

翠玉一笑:“那时候不懂事,觉得当人奴婢说不定哪天被主家当猪羊一样说卖就卖了,生死好歹都不由自己。可是在外头就好了吗?京城不说了,就咱们那儿乡下,大多数都是投靠了主家的,不为了逃赋税,是为了活命。没人照顾,那些劳役全摊在上,一服就是七八个月,动不动就被逼得家破人亡。有门路关系的人,还都想投到咱们家来呢,我自己倒想出去——那时候可真是不懂事。”

又林点点头:“那…你心里有没有看中什么人呢?”

翠玉抿了下嘴:“还没呢。没看见谁特别顺眼的。再说,我和小英也不一块儿都出去,过了年先办她的喜事儿,我接着伺候您和原哥儿。等明年了,再说我的事儿也不晚。”

过年她就十七要十八了,在这时候可算是大姑娘了。又林暗下决心,这一年怎么也得给她瞅个人,把翠玉的事儿定了。

她们都是跟着她来的京城,她自然有责任把身边的人照顾好。

“于江有信来吗?”

翠玉算算日子:“这几天应该有船到,钱嫂子那天还说会有批茶叶过来呢。”

上次见了玉林之后,又林给家里写了封信,当然不能直白的说自己见着了已经死了的玉林。

既然“玉林”已经死了,那么无论如何,她和李家都不会有什么明面上的关系了。玉林只说杨重光的亲事要定下来了,对方是宏王府郡主。有次出去赏花喝茶的时候,偶然见了郡主一面云云。

这个秘密现在又林和父母都是心知肚明的,这样说他们就会明白。又林自打把那封信送走,就开始掰着手指算回信的日子。这次回信比以往要慢——这也是因为冬天的缘因。李家的货与信通常都是走水路,天一冷,有的河道水枯了,有的地方结了冰,行船必然是会受影

不但因为这件事,又林还十分关心祖母的身体。

玉林、四奶奶她们话里透出来的意思,李老太太现在的身子已经很差了—她的病一到天冷就难免再复发,俗话都说,严寒酷夏,年关尤其难过。过了这个年,等到开春,大概这一年还能再拖一年。若是过不去…

又林放下手里儿子的小衣裳,微微叹了口气。

生老病死,人人都难免。可道理就算明白,真摊自己身上,亲人即将生死两隔,谁又能真的坦然无畏呢?

她远在京城,如果祖母一旦病重,消息又传送不便,只怕连祖母最后一面也见不着。

她还记得,她醒过来,刚刚变成李家的女儿,变成一个幼儿,惊惶恐惧的时候,是谁安慰她,陪着她。把一块饴糖掰两半,一半塞进她嘴里,另一半放在她的手里。

“甜吗?”

她点头。

李老太太摸着她的头笑了,告诉她不能一下子把糖都填进嘴里,免得卡住喉咙了。

又林是真的把他们当做自己的亲人,父亲,母亲,祖母,血脉相连,十几年的相处——让她怎么能不牵挂呢?

钟氏那边儿正盘算着心事,锦珠有了身孕,可就不方便用她那种种手段笼络朱正铭了。可是婆婆会不会借这个理由再赏人呢?这也实在是不公平。凭什么老四那边儿就能太太平平的,她这儿就总被盯着?自己这院里至少还有两个摆着,老四那儿一个都没有呢。

难道就因为老四要一心求前程,才不给他身边放人?都是一样的儿子,何必如此厚此薄彼。

钟氏这么琢磨着,第二天就在大太太面前露了几句。

这后院儿里风透得最快,钟氏这边挑拨过,又林那头就已经知道了。

她并不觉得意外,人都是这样,自己不好过的时候,总是盼着别人也能一起陪着自己倒霉。可是大太太在之前没给朱慕贤身边放人,很大一部分原因是因为老太太那儿的压力,还有于佩芸的原因。

明天张夫人一家会过来做客,于佩芸大概也会跟着一起过来。

她到现在还是不死心,张夫人对她看管很严,她住进了张家之后,反而不能象从前一样频繁的来往朱家,连给大太太递信都不再方便。张夫人一言一行都守着规矩,这种不动声色的管束可比使出什么高压手段严厉训斥更厉害。

于佩芸到现在还不知道,朱慕贤曾经给舅舅和舅母写了那样一封信。即使有人告诉她,只怕她也不会相信表兄会对她能如此绝情。再说,还有姨母在。张夫人露出的意思,是年后要把她带回阳陵老家。

她一定要留在京城,她绝不去那穷乡僻壤的鬼地方。

第二百五十八章

张玉馨婚期临近,出阁之前,这也是她最后一次出门了。换了别的姑娘,这会儿可能一味的羞怯不言语,她仍旧落落大方,老太太对她是赞不绝口。

朱明娟也难得和她能说得来——只不过当着人,还显得有些别别扭扭的,想热络,又有点拉不下面子。

毕竟张玉馨可是大太太的娘家侄女儿,二房和大房总是疙疙瘩瘩,二太太和大太太那是打死都不会和睦相处的。

等老太太她们用罢了饭支开八仙桌抹牌,又林在一旁伺候了一会儿,老太太笑着说:“你回去看看原哥儿吧,张夫人也不是外人,不用你们在这儿立规矩。”

张夫人也难得的笑着点头:“快去吧,孩子小,这会儿正是黏着亲娘的时候。”

于佩芸一直坐在大太太身边,端茶倒水十分殷勤。这会儿抬起头来飞快地看了又林一眼,又把头低了下去。

又林只当没看见她,笑着点头应了,问张玉馨:“表妹要不到我那儿去坐坐?前些天我娘家来人,捎来几样南边儿的胭脂水粉,表妹跟我一起去瞧瞧?”

张玉馨心里当然是一百个愿意,不过还是先转头看张夫人的意思。张夫人一想到女儿在身边也养不了几日,以后做了人家媳妇,想再这么走亲戚和要好的手帕交说话,那都没机会了。心里一软,点头说:“你去吧,可别给你四表嫂添麻烦。”

又林笑着说:“舅太太放一百个心,表妹是个最稳重懂事的。”

两人到了门口,各人的丫鬟连忙拿着斗篷过来替她们穿戴好。这几日风大,刮在脸上跟刀割一样。又林怕冷是出了名的,张玉馨看见她格外厚密华美的斗篷,忍不住摸了一下,手感好得出奇:“这皮子真难得,这几年连我们家那样的地方都不大见这样的好皮子了。”

“这还是我临出阁的时候,父亲特意让人从北方给捎来的。”

两人到了桃缘居里头,原哥儿正趴在炕上玩一只彩球,一发觉有人进来,立刻丢了球想往这个方向挣。

张玉馨本来以为又林肯定会马上过去抱他,结果又林居然就站在炕沿,看着儿子吃力的吭哧吭哧的往她这儿爬。

大概她目光中的诧异很是明显,又林笑着说:“我想让他多动动,冬天也没法儿出去,只好让他在屋里头多动弹动弹了。”这是炕上宽敞,不过还需人站在一边防着他从炕上滑下来。有时候又林会干脆找条毯子铺地上,就让他在上头想怎么动就怎么动。

原哥儿生得可爱,小脸儿白嫩嫩的,脸蛋儿红通通的象苹果,张玉馨很想抱,又怕唐突。

又林看了出来,把原哥儿一把交到她手里:“你抱抱吧,他不认生。”

张玉馨有点儿惶恐的把孩子接过来。又软又热乎的小身体抱在手里,让人心里蓦地就生出一种陌生而温馨的情感来。

“哟,好象比上回沉了好些。”不夸张的说,张玉馨这种娇生惯养的姑娘,拿过最重的东西可能也不会超过三五斤,一下子二三十斤多的胖娃娃给她,险些没抱住。

“小孩子这会儿长得最快,老人都说一天一个样子呢。”又林吩咐茯苓:“那天钱嫂子送来的那个匣子收哪儿了?去取了来。”

茯苓应了一声去了,回来时捧了一个一尺见方的木盒。上头雕工极为精致,盛开的、半开的并蒂莲花栩栩如生,连莲叶上头的脉络都纤毫毕现。

乳娘把原哥儿抱到一边,又林把盒子往张玉馨那儿推推:“表妹打开瞧瞧。”

张玉馨情知道又林这是给她添妆的东西,也没客气,抿嘴笑着打开盒盖——那锁扣也异常玲珑,是个花苞样的样式,需要按一下花萼才能朝上掀起。

随着盒盖掀开,有一面镜子跟着立了起来。盒子共分三层,呈八字状朝两侧拉开。头一层里都是香粉、胭脂、眉黛这些,第二层里则可以放罗帕梳篦等东西,最下头一层则放着几件戒子、耳坠,还有一副赤金嵌红宝的镯子,珠光宝气,晶莹灿然。

张玉馨已经有了心理准备,还是十分吃惊:“这…太贵重了,我得其中一样就差不多了。”

“一辈子就这一回,连盒子一起都是给你预备的。我们家里二姑娘出嫁的时候,我也给了她一个差不多一样的。因为都是新东西,看着亮堂,其实没有多重。”又林把镯子拿起来:“瞧,这绞在一起的,其实里头是空心儿,两只加起来还不到二两重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