然后我闭上眼睛,感觉到被一股温暖包围。是明明熟悉又陌生的胸膛,我曾经靠着这样的胸膛开玩笑地说这样感觉很像是luanlun。其实,早就不一样了。这是成熟男人的胸膛,我的思齐早就跟记忆里的那个人不一样了。

现在,他要叫我将他看做是一个陌生的男子,用另外一种眼光打量他。是女人看男人的那种的眼光。他再也不愿意当我的发小,我的兄弟,那些青春年少的记忆早就走远。只是我,还固执地站在时光的影子里,不肯挪步。

有一句烂俗的名言是这样说的,我们与之相爱的是一个人,可与之结婚的又是另外一个人。

现在,我在试图跟一个与之结婚的人尝试着一段明明很熟悉但又要装作很陌生的关系。

我开始尝试了解思齐的工作,原来他是真的很忙。三班倒的手术也是常有的事情,每三天就要值一个夜班。但即使是这样,他也会尽量抽出时间来陪我,做一些,嗯,情侣间做的事情。

比如说拉着手逛街,吃爆米花看电影,又或者窝在沙发上看电视。我妈也乐意看见我又恢复正常,所以对我格外地和颜悦色。

半个月之后,我第一次以女朋友的身份去思齐家,没想到小时候来过若干次的地方,竟然还有些紧张。

看起来没什么不妥,只是在晚饭后,他妈把我拉进了房间,促膝长谈。

太后的意思是第一,他们虽然喜欢我,从小看着我长大。但不喜欢我做他们的媳妇。理由是我不是他们理想中的媳妇人选,拿他妈的原话说就是,“我家思齐啊,就是心眼太实了。之前也给他谈过几个,他看也不看,你呢,是在大城市待过的人,见过的世面也比我们家思齐多。但日子嘛,还是要循规蹈矩的过,折腾来折腾去的,我们这些做大人的人也跟着操心啊!”不得不说他妈对我还算客气,而且不得不承认,长辈们总是那么目光如炬。连他妈都觉得我不够省心。

第二,他妈的原话是“佳瑄啊,你这次回来不走了吧?我们也不清楚你到底是做什么工作的,但两个人要是过日子的话,总不能让一个人负担,你说是吧?而且读书的时候,你成绩就是出了名的优秀,让你在家洗衣做饭带孩子,不是委屈你了?”

第三,还是他妈的原话,“不瞒你说,我们呢,早就给思齐打算好了。你们要是结婚的话,也不用再寻思新房的事情了,楼下的房子随便装装就能住了。以后楼上楼下也有个照应。思齐工作忙,总不能让他那么累了回家还要为家里的事操心,是不?你也是独生子女,在家你妈也不会让你干家务活吧?所以,住在一起也方便些。”

在这点上,我很是折服于长辈们高瞻远瞩的智慧。可是,为什么我却轻松不起来呢?这不是我想要的生活吗?这不是我逃离北京的理由吗?可是为什么,我觉得沉重得快要透不过气来?

思齐送我回家的时候,一路上都在问我,我摇了摇头,“你妈对我挺好的。”

是我自己的问题,跟旁人没有关系。我不能任由自己这么胡思乱想下去,或许真的是该找份工作了。

转眼就到了2月。2008年2月6日,除夕。

我妈说,晚上在家吃饭,初一去思齐家。两家人顺便商量一下把婚事办了。

我没来由地一阵烦躁。窝在家里,无所事事。晚上8点的时候,思齐接到医院的电话,赶着去做台手术,他一离开,我陡然觉得轻松许多。

电话响的时候,我也没看号码,接了起来。

“新年好。”知道我号码的人都是些亲戚朋友,这个点打过来也不过是问个好。我懒洋洋地开口,电视里还放着春节联欢晚会,我妈坐在我旁边看得津津有味。

“我在城市酒店302室。”

我猛地一个激灵,吓得手机掉在了沙发上,我妈被我吓了一跳,嗔怪地看了我一眼,“这么大的人了,还这么大惊小怪的。”

我拿起手机,冲到房间里,膨地一声关上门,心跳得太厉害,我努力平复了一下,才重新把电话放在耳边。

“喂?”

“我在城市酒店302室。”

“你…你…你来做什么?”

“梁佳瑄,还要我说第几次?”

我吓得挂掉了电话。如果有镜子,这个时候我脸上的表情一定很精彩。

聂亦鹏,他居然找到了这里!

我当然不会天真地以为他是来找我回去,他只是不甘心我的不告而别而已,目的太明显了,他是来报复的。

我反射性关掉了手机。过了五分钟,我又往窗户外看了看,不行,他既然找到了这里,肯定也能杀到我家。我不能让他出现在我家!

我又连忙打开了手机。果然,同样的号码又出现了。

“你是要我到你家楼下接你?还是直接去你家?”那个入骨附蛆的声音再次响起。

半个小时后,当我站在城市大酒店门外的时候,四周都是烟花爆竹的声音,我突然有种视死如归的悲壮感,而这些烟花都是为我壮行的。

18

我无法解释自己此刻的情绪,不全是害怕,还有种隐约的,难以启齿的希冀感,虽然我不会承认。

我在回忆里努力地搜索着与之有关的片段,才发现原来这个即将就要见面的男人,占据了我大半的回忆,比傅心扬多,比盛夏光年的青春记忆还要多。我发现放在门上的手指在轻微地战抖,非常没有出息地战抖。我甩了甩头,很想让自己清醒,深深地吸了口气,还没敲下去,门就开了。

然后我陷入一片黑暗。

黑暗里有炽热的温度,足以让人焚烧的温度,他的吻像黑暗里的一条蛇吐露着毒信,瞬间将我淹没。您下载的文件来自:.2 7 txt. 免费提供,请多去光顾此网站哦!

我没有反抗。浑身都没有力气。我不知道还可以反抗什么。

命运吗?它在云端露出恶魔般的微笑。

那些激烈的言辞,那些在来之前就准备好了的胸有成竹的逻辑和语言,通通都失去了价值。人,在情绪最激烈的时候,还是要靠最原始的身体语言去表达,去证明,占有与被占有,征服与被征服。因为谎言太多,所以身体比意志诚实。

我在黑暗里,才可以肆无忌惮地流泪。

而我们,像纠缠的动物,发不出声音。

我默默地承载着他的怒气,用我的无能为力。他在黑暗里触摸着我脸颊上的一片冰凉,然后落下烙印,发出轻微的叹息。

我在无边无际的黑暗里,听见了2008年的钟声。

我的手机,他的手机,传来此起彼伏的响声,终于打破了黑暗的静寂。

我听见他在黑暗里起身,摔掉了手机,然后从我的包里掏出我的手机,递给我,我看见屏蔽上有若干个未接来电,还有若干条未读短信。而还有一串号码还在固执地闪烁着,是思齐。

我把手机埋进枕头,翻转个身,不知道该怎样应对接下来的场面。

片刻,声音终于停止了。

我拿出手机,取出了电池。动作娴熟,面无表情,看起来真像一个深谙于偷情的不贞妇人。

然后他打开了灯。

刺眼。晃目。我很想再把头埋进被子,可是被子却一把被他扯开,房间里的空调很足,但我依然觉得冷。

“要怎样,你才会安心待在我身边?”他伏在我的身上,胸膛炽热。

我也很想问自己,要怎样才会觉得安全。安全到让我不想再跑,再逃。我很想说,聂亦鹏,我很累,真的很累了。

“你到底要什么?告诉我。”他的呼吸就在我的耳边。我忍不住睁开眼,就对进了他的眉目,才多久没见?他的下巴那已经有了清茬,眉眼处还有几丝细纹,我伸出手,想抚平那几条细纹,但没有用。原来,他也老了。

我努力在记忆里搜索着初见时的模样,那一年,我20岁。他28岁。应该是彼此最好的年纪。可是没有用。原来,我们竟已认识了这么久,纠缠了这么久。久到我都快要忘记初见时的模样。

第一次见面,他也是这么问我。你要什么?

我什么都不想要,只求你放了我。

但是,我说不出口。

“不问我为什么现在在这里?”

“不问我为什么来?”

我摇了摇头,“你来了终究也会走。”

他捏住我的手腕,生疼,想必是生气了的。但这难道不是事实吗?

“我会带你一起走。”

“不可能。”如果我什么都不能回答,但至少这三个字我还是能说出口的。

“你欠我一个答案。”

“聂亦鹏,我们分手了。”

“你知道我说的不是这个。”

“分手了,就是答案。”

我撑起身子,想起床穿衣服,但他胳膊一扫,我又摔进了他的怀里。

“你知道我要的不是这句话。”我快要哭出声来,但终于还是忍住了。

我当然知道,他要问什么。

“是不是要把你锁在身边,你才不会一直逃?”

我们就是猎人与猎物的关系,我一直逃,他一直追,无穷无尽,没有尽头。

他从始至终都在追问一个答案。无数次,他在耳边追问,“你爱不爱我?”

而我,也在他的追问里坚信着他的不坚信。我以为,只有不爱,就会无伤。只要远离,就会无伤。

很久很久之前,我一直这么坚信着,直到此刻,我才发现自己的坚信有多么的自欺欺人。

Chapter8 空城

19

我不要爱的空城请给我你的天真

我不要情色掌纹为他作无谓的牺牲

我不要爱的空城抹去流星的陪衬

在岁月渐老的国度只看你轮廓写真

莫一一常常戳着我的脑门骂我,“你看看你那傅心扬,换女朋友跟割韭菜一样,割完一茬又一茬。不是我说你,那些女的我就没瞧出半点好来,你明明白白跟傅心扬扯清楚了,看他怎么说?你到底是觉得自己哪点不如这些女人了?”一副恨铁不成钢的样子。

子非鱼,所以莫一一不能理解我对于感情与生俱来的自卑。

又或者,其实这样的自卑就是傅心扬带给我的。

让我根深蒂固地以为,只要不说,就还有尊严,还有退路。

其实,跟爱情沾上边的东西,哪里有什么尊严和退路可讲,除非你并不是真的爱这个男人。

而带给我这样觉悟的人,却不是傅心扬。

我跟聂亦鹏的关系始于一场彼此都居心叵测的邂逅。他不说,我不说。虽然我非常清楚自己不将之宣诸于口的原因,仅仅只是为了可笑的尊严。假设聂亦鹏是恒星,我想,我应该就是那枚被开除出太阳系的冥王星,离得那么远,远到没有任何接近的可能。

至于聂亦鹏,我不想去猜测他不说的原因,因为这样的猜测会让我难堪。人总是那么鸵鸟,宁愿忍受见不得光的黑暗,也不愿意睁开眼睛承认自己是分母的卑微。

而我们,就是这样居心叵测中,默契地维持着只有天知地知你知我知的关系。

过不了几个月,我便从AMG离开,去了《STAR》,我不知道是JESSICA察觉到了什么,还是聂亦鹏的授意。这样也很好,我不用在公司里看见他,然后假装面无表情地擦身而过,或者是跟旁人一样,称呼他一声“聂总。”而这个叫聂总的男人在几个小时前刚刚从我的房间离开。

我说过JESSICA是我的前辈。那个艳光四射的女子从唱片公司开始到演艺公司,一路对聂亦鹏不离不弃。无论是谣言还是真相,我都相信他们才是天造地设的一对。JESSICA从不掩饰对聂亦鹏的激赏。那样的女人,光芒万丈,足以站在他的身边,是太阳也无法遮掩的光芒。所以,即使她的生活有无数个可能,即使她可以飞得更高更远,她始终在这里,站在聂亦鹏的身边,贴心地扮演着得力助手的角色。她的不离不弃,越发得难能可贵。

我想,这又是一出另外的故事。只是,我没有兴趣。

所以那一天不是巧合。

我打开房间门,看见JESSICA。我们两个人站在聂亦鹏的房间门口,一里一外,足足僵持了几十秒钟,然后我听见一声清脆的巴掌声,脸颊上传来灼烧般的阵痛。

该来的终归会来。

其实我一点也不恨JESSICA,相反,我很能理解当时她看着我时那种深受打击和侮辱的眼神。

女人,总是把敌人想象得过于强大,总以为棋逢对手才能输得心服口服,而当发现对方仅仅只是一个小卒时,受到的侮辱远远比情感上的背叛和伤害更为严重。

直到听到JESSICA要离开AMG时,我才与她有了第一次也是最后一次长谈。

那是两月之后的事情,在此之前,听说AMG苦苦挽留,而因为JESSICA的离开,聂亦鲲还跟聂亦鹏吵了一架。那段时间,JESSICA的去留成为AMG最大的新闻,真相扑朔。传到我耳朵里的版本不一,有人说JESSICA甩掉了聂亦鹏,接受了中华星小开的追求;有人说JESSICA以辞职的手段逼婚,聂亦鹏左右为难。我是离传闻中的男女主角最近的那个人,但我没有兴趣去探知真正的真相。

所以当JESSICA约我见面之前,我依旧不能确定她是否是真的离开。

“梁佳瑄,我到底是高估了你,还是低估了你?”

她终于不再语气亲昵的叫我佳瑄,那个她常常挂在嘴边的小妹妹。原来还是会有怨恨,而这样的怨恨比我想象中的更为强烈。

“不争不吵,不闹不要。”她俯过身来,似乎要把我看穿,“你到底图的是什么?”

不管是两个人还是三个人,男男女女之间,都像是一场战争。这硝烟弥漫的两个月,她不过是在等我露出马脚而已。

我沉默。

“我一直以为自己才是最沉得住气的那个人。这么多年,我跟在他身边,以为早晚有一天,他会累,会厌倦,然后真正的安定下来。所以,我从来不介意他身边层出不穷的女人。但是你,佳瑄,真是出乎我的意料。”

我能想象她的怨毒,假若可能,她恨不得食之寝之唾之骂之。只是,为了尊严,她选择这样的方式与我对话。

“JESSICA,我跟他,不是你想象得那样。”我艰难地解释,每一个字说出口都觉得涩口。

“哪样都不重要了。”她把身子往后仰,努力做出一副云淡风轻的模样,但说出口的话却出卖了她,“梁佳瑄,我这辈子都不会原谅你。”

我不知道要怎样的爱才能带来如此深的怨毒,她恨我,宣誓用一辈子的时间。然后在临走的时候,她对我说,“有本事你就永远不要爱上他,否则你比我更输不起。”

“好自为之吧,梁佳瑄。”

这是JESSICA对我说的最后一句话,从此之后,我再也没有见过她。

每个人都是自己爱情里的主角,所以爱与恨才会那么绝对,强烈。只有是或者不是,完全或者无,零和无穷大。我总是在无数次被噩梦惊醒后想起离去的JESSICA,她用尽了所有的骄傲去争取一段无望的爱情。与其说是恨我,不如说是一场绝望的角逐。她输了,爱,骄傲,尊严,都输了。连恨,她都不敢对着那个男人宣泄出口。

所以,我不要做JESSICA。

是JESSICA教会我,不爱,就不会输。

我是在2008年大年初一的凌晨离开酒店房间的。走的时候,我知道他醒了。那一夜发生了很多事情,但事实上什么也没有发生。

我像一个幽灵,莫名地失踪了几个小时,然后安然回到家里。我用谎言搪塞我的一夜未归,但好在他们都没有深究。又或者他们知道,只是帮我一起粉饰太平而已。

初一早上10点,我跟父母一起去了思齐家。

他问我,为什么不接他电话。

我说睡着了,然后手机没电了。

一听即破的谎言,但没有人来戳穿。

他握着我的手,我十指冰凉。怎么也暖不起来。

然后我听见双方父母在讨论婚期,我坐在沙发上,充耳未闻。好像是旁人的故事。

在无数个被噩梦惊醒的夜晚,我抚摸着冰凉的床单,总是幻想着所谓的幸福。

我不过只是一个普通之至的一个女子,有着一个同样普通的丈夫,早上醒来,我给他做饭,目送着他出门上班,然后下班后买菜做饭,盛世安稳,再也没有比这更触手可及的温暖了。

我总是靠着这样的想象,来支撑自己逃离的力量。

我想我终于跑到了终点,只要自己点头,我就到达了目的地,没有人再在后面穷追不舍,没有噩梦里的喧嚣,没有尖叫,没有歇斯底里的痛,也没有粉身碎骨的离别。都没有了,都安静下来了。

可是,这真的是我要的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