真的没问题吗?

小冬真的没法儿用巧合两个字打发自己啊。

她瞟瞟赵芷,这一位正揪了亭子上垂下来的茅草编小辫呢,很显然她没看见刚才底下的人影。不然以她的个性,肯定早嚷出来了。

幸好…幸好只有她一个人看见。

就算真有什么,事情毕竟没闹大。

小冬发现自己在不知不觉中,已经把刚才那两个人的事,从巧合,划归到——非巧合一档中去了。

下午是画课,这个好打发,小冬一向还挺喜欢这个课的,教这个课的倒是一位男夫子,而且,他也是集玉堂里唯一一位男师傅…咳,这位何老先生已经六十开外快奔七十的人了,在这个时代这么长寿且健康真是很难得。嗯,重点是,由他来教这群姑娘们是再合适不过了,完全没有什么男女授受不亲的顾虑——人小的时候,和老了之后,性别就被全然淡化了。

小冬的画具极好,颜料也全,经常有人来跟她借着用,沈蔷为这个不平过,私下跟小冬说:“她们这是看中你好脾气了,占你便宜啊。”

“用就用吧,难道要板着脸和人说不借吗?”

沈蔷一想,那也不成,那就得罪人了。

可是那洋红,那天青…那些颜色都很贵很难买到的。有几个远支宗室的女孩子就瞅准了小冬好说话,自己只带便宜的几样色,总来朝小冬借,一借就借贵的,还狠狠地用,就跟过了这村儿没这店儿一样,逮不着似的,特馋相了。

沈蔷就是为这个觉得不平。

虽然东西是小冬的,小冬也不缺这点儿东西。可是她们这种“别人的便宜要狠狠占”的样儿还是让人看不惯啊。

小冬心想,这算什么呀。

上辈子她上大学住宿舍的时候,有些同学不也是一样?面霜用完忘了收起放在桌上,一转眼儿里面就给抠掉了一大块去。洗发水洗衣粉不锁起来,等你发现的时候,都能给用到见底。小冬不喜欢和人争执,倒没说过什么。另一个女同学遇到这事儿抱怨过,说用不怕,不能用掉这么多啊。然后某一天她发现她的洗发水虽然被偷用了,里面的容量却没有变少,就是拿起来晃一晃会咣咣响——用掉了洗发水的人给她往里头兑了大半瓶水。

比起来,现在的这些“同学”,还算是含蓄的呢。

今天是画山石,小冬拿着笔在纸上信手乱涂,纸上那乌漆漆一团,看着象个土坷垃,又象块长毛的臭豆腐,反正要说山石,也有点象。

她心思没在画画上。

她在琢磨姚锦凤的事。

姚锦凤就坐在她后头,小冬已经借着涮笔偷看过她两回了。

姚锦凤看来和平时没什么不一样,她的脸儿一直红扑扑的,而且,大概是今天衣裳太鲜亮,比平时更多了几分明艳妩媚。

要是巧合,那就没什么说的了。

要不是…

要不是的话,他们…

他们关系到哪一步了?

而且,他们怎么扯上的关系呀?

小冬左思右想,姚锦凤到京城后统共没出过几次门,见着三皇子的,也就是去落霞池赏桃花那一回。

那一回他们也没说过话呀,甚至,好象都没正脸儿对上过。

怎么会就…

什么时候发生的呢?

她只知道罗家兄弟常献殷勤,不过后来姚锦凤就没有再收过他们的礼物了。不用别人劝,姚锦凤自己就说:“没做事,不能收旁人好处。”

嗯,她懂无功不受禄,小冬那时候还觉得安慰呢。女孩子自然不能随意收男子的馈赠,当然,姚锦凤受的不是汉家女子的教育,所以大概不怎么明白。但是她能自己想明白,不收,自然是好事。

可是现在小冬一点儿都不觉安慰。

是,明面上的交往馈赠是没有。

可是,可是姚锦凤到底怎么和三皇子就…

真是神不知鬼不觉啊!

小冬手一顿,图上顿时多了一块墨迹。

嗯,不要紧,再画一块小石头,跟大石头凑一凑。

蘸上颜色,继续开始涂抹那颗小石头,然后小冬继续走神发呆。

小冬真是想不明白啊。

姚锦凤在安王府,那也是深宅大院,门禁重重。

进宫上学虽然是出了门,可是三皇子也要上学,而且是在集贤堂,离她们远着呢。小冬家住的长乐坊,进宫的话也是直接走东门。赵吕他们倒是要绕一下,有时也从东门这里进,但是走延喜门,从东宫的墙那边就过去了,完全不会到集玉堂来。

没天时没地利还能让他们整出个人和来——这太考验小冬的推理能力了。

还是象以前读的诗歌里说的那样?

青年男女的恋爱之火,可以消灭一切阻碍?哪怕压在十八层地底,都终能将穹顶烧穿?

不不,小冬想,兴许是自己想多了。他们到亭子那里去其他完全不存在什么勾搭,什么私会的内幕,完全是各去各的,半点儿关系没有。

小冬越想越纠结,于是乎,她的笔下,第二块象臭豆腐似的小山石,又画出来了。

小冬换了一枝笔,蘸了绿颜色,开始画草叶。

要不要,问问姚锦凤呢?

小冬朝后方瞟一眼。

这个,好象直接去问,不大好。

那么,要不要和别人商量一下呢?

嗯,也许可行,自己毕竟了解懂得的太少。

可是,和谁商量呢?

这是个大问题。

最可靠的,当然是自家哥哥赵吕。

可是要真是自己猜错了,而赵吕又被自己误导了,横生枝节,再有别的什么是非,怎么办?

小冬真是左思右想,辗转反侧。

沈蔷过来看她的画,微微一惊。

“这…这是什么?”

“草啊。”

沈蔷看了小冬一眼,硬是咽下了嘴里的话没说。

这是草啊?好吧…如果草,那肯定是一把长歪了的水草!

第四十二章 牛角

 不知是思虑过度,还是晚上受了风…小冬病了。

按她自己的感觉,应该只是个小感冒,早上起来胡氏给她穿衣的时候,摸着她额头微微发热。

——呃,接下来可以用鸡飞狗跳小题大做形容一下,也毫不过分。

总之,小冬已经起床了又被按回去,而且看情形,今天一天她都别想下床了。

赵吕和安王都来看了她,虽然小冬一直说自己没事儿,可是偏偏就这么不凑巧,和赵吕说的时候打了个喷嚏,和安王说的时候又打了个喷嚏。

于是这一下她再说自己没事儿也没人信了。

学当然是更不能去上了。

沈蔷十分担忧,说:“我留下来陪你吧。”

小冬摇摇手:“不用,我真没事儿。你还是去吧,回来还能给我讲讲今天都教了什么。”

胡氏也说:“是啊,沈姑娘和姚姑娘去上学吧,郡主这儿有我们照顾。再说这风寒说不定会过人,你们也别在这屋里多待了。”

打发走了她们,小冬倒是能好好歇一歇。也不是说上学有多么辛苦——可是每个上过学的人,只怕都对早上要早起是深恶痛绝的,也许很多人都幻想过自己正好住在学校对面儿,可以这边儿打着预备铃那边才进校门,多掐出来的时间都用来补觉。

偶尔能借着小病偷个懒,那感觉跟过节似的…咳咳,小冬想严正申明自己不是装病的。

而且上午太医来看诊过开了药之后,秦烈居然来探病了。

“咦?你今天怎么没去?”

“昨天射箭时手伤了一下,今天正好偷个懒。”

秦烈晃晃手,他肘上果然缠着白布。

小冬坐直身。其实她真没病到下不了床的地步,可是胡氏就让她静养,太医也是这么说。

“严重吗?”

小冬莫名的有点心虚。

自己得个小感冒,就折腾得全府上下不得安宁。秦烈的手受了伤,她却一点儿也不知道,似乎旁人也并不怎么关心。

安王府虽然不象别的权贵之家那么势力眼,可是安王爱若珍宝的小郡主病了,和在家中寄住的远房亲戚手臂拉弓受了点伤,这是当然是完全不同的两码事。

轻重有别,内外有别,男女有别嘛。

怎么说呢,就算你问秦烈自己,他受伤算不算得一件大事,他也肯定要说无关紧要的。

“疼吗?”

“不怎么疼,不用劲儿就没关系。你呢?”

秦烈觉得有点…嗯,说不上来的感觉。

小冬年纪还小,安王府里不用说了,就是进了宫中的学堂,听说她也是最小的一个。可是这位小郡主一直很恬静懂事,有的时候,表现得象个大姑娘一般得体。

“我没事儿,就是着了凉,胡妈妈她们不放心,当成大病待了。”

一个伤,一个病,倒是正好可以作伴了。

胡氏本来想让秦烈坐一下就客气地请他出去的,可是看着小冬的精神比刚才好了很多,也笑了,犹豫了下,就没有过来。

小冬正好问一些自己好奇的问题。

“秦哥哥你和锦凤姐是一个地方的人吗?”

秦烈摇了摇头:“不是的。我住在东泉,其实已经算是出了遂州了。姚姑娘好象也不是在遂州长大的,她一直待在南边儿,我们也是上京路上才算认识的。”

“锦凤姐…她总说自己不是汉家姑娘…这是为什么呀?”

不用她自己说,任谁都能看出她的作派与平常人太不一样了。

因为外面太阳好,窗子也打开了两扇。风一吹过,可以清晰地听到风铃在叮叮当当的响。小冬有一点发烧,脸儿显得比平时更红,眼睛也水汪汪的,看起来更加可爱。

秦烈想,赵吕有很多值得羡慕的地方。

不过最值得他向往的,就是赵吕有父亲,还有一个妹妹…

他回过神,点头说:“姚姑娘的母亲不是汉人。”

事实上事情还要更复杂些。姚锦凤的娘不是汉人且不说,她也只生了姚锦凤这么一个女儿,再无所出。本来姚家的老太太就不待见这个出身并非世家名门的儿媳妇,她又没生儿子,又不让丈夫纳妾——所以在姚锦凤三岁的时候,就被她母亲带回了紫檀山。两夫妻差不多已经算是形如陌路了。这样一来,姚锦凤自然不会受汉家女儿的规矩约束。

他尽量说得简单,其中不适合小孩子听的,就含糊过去。不过小冬当然听懂了。

怪不得哦。

那姚锦凤为什么又来了京城呢?

嗯,她终究是姚家女儿,所以还是被姚家接回遂州,后来又送到了京城来吗?

她的个性已经养成了,其实…说不定留在那个紫檀山,对她来说更合适吧?

小冬看着秦烈,心里微微一动。

不知道…秦烈晓不晓得三皇子和姚锦凤之间的事?

也许他们之间是一清二白的。

可要是万一呢?

小冬隐约而模糊地想到,姚锦凤当然是美丽可爱的。

可她要跟三皇子好,就太不适合了。

秦烈也拿出了他探病的礼物。

和沈静曾经带来的那精致的拼竹什么的不同,秦烈的礼物是一个牛角做的哨子。

小冬接了过来,不知是牛角本来就是那么温润的感觉,还是秦烈一直揣着把它暖热了。

“这个…和一般的牛角,不一样啊。”

“嗯,这是一种野牛的角。”

小冬凑到嘴边试着吹了一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