胡氏的脸色要多难看有多难看,小冬下巴已经被包了起来,倒过来安慰父亲哥哥乳娘:“没事儿,不怎么疼。太医也说了,别沾水就成,不会留疤的。”

她领子上也沾了血,看着特别刺眼。

安王抱着她安慰几句,又夸她没哭。

小冬寻思着,让她装哭,难度可有点大。

可是安王这么一说,好象她不哭反而不好。

小冬正犹豫要不要挤眼抹泪撒个娇,赵吕已经挤了过来,又是一通哄,看起来比他自己受了伤还疼。

“对了,妹妹,我那里还有菩提果,让人取来你吃了吧。”

小冬已经不是初到此地时那么无知,就是针尖儿划道小口子,算什么大事?伤处那么细,一收了口肯定也不会留下疤来。

“不用了,菩提果我这里也有啊。”

赵吕一急脸就容易红,小冬看着直想笑,但是一笑会牵到下巴,所以硬忍着。

好不容易送走安王府最大两尊神,小冬还得安慰胡氏:“胡妈妈,不怪你,是我自己突然转头的嘛。”

胡氏抹把眼,没出声。

小冬现在脸也不能洗了,好在她也从来不涂脂粉,擦一把就能睡。

下巴不怎么疼,涂了药之后还有点凉凉的感觉。

小冬把被子拉下一点,以免蹭着下巴。

刚才闹哄哄的,现在耳边一静,脑袋也跟着静下来。

胡氏…她走神了。

这是一定的。

要不然她不会把针别在那个位置上就给她比量衣裳。

那她为什么走神呢?

小冬根本不费力气,马上就想到胡氏是为什么走神。

因为说起了白天的事情。

皇帝。

皇帝在小心什么?胡氏又在琢磨什么?

还有,第一次安王为什么带她去见皇帝?

小冬不愧是曾经被言情小说熏陶多年的,立马想到一个可能性。

皇帝,安王…嗯,然后…自己的母亲?

三角关系?

是不是姚青媛与安王郎才女貌,皇帝心怀佳人却只能独自伤怀?

呃…太狗血了。

小冬翻了个身。

想法冒出来了就不肯走,牢固地盘距在她脑子里。

嗯,或者是,姚青媛和皇帝曾经干柴烈火…那个,但是最后牛郎织女天各一方?

小冬再翻个身。

嗯,也有可能…那个,安王与皇帝之间有着不得不说又难述说的…

小冬打个寒战,赶紧刹住车,不能朝那个方向去想。

最狗血的猜测,也许自己不是安王的女儿而是皇帝的那个,一颗还珠?

噗…

小冬自己把头捂被子里咯咯笑。不行,越猜越冷,鸡皮疙瘩都起了半身。

她睡得昏昏沉沉的,听着窗纸上簌簌响,风紧得很,雪粒又重又密。后来模模糊糊,却听不到什么声响了。

也许是雪停了。

第二天起来才发现,不是雪停了,而是雪变大了,不是雪粒而是雪片,飘飘洒洒如柳絮鸿毛,那自然是没有声响。

受一点小伤,又换了不用上学的福利。

赵吕他们今天也正好轮到休息,一早就跑过来嘘寒问暖,连秦烈也来了。

“还疼不疼?”秦烈问得小心翼翼。

“不疼了。”小冬也答得小心翼翼。没办法,不动是不疼,但是要是说话嘴巴张得大了,也会抻着。

“想吃什么不?还是想玩什么?”看赵吕的神情,小冬就是说想要天上月亮赵吕也会立马去搬梯子。

“也不想吃什么…”小冬朝外瞅瞅。瞅也是白瞅,胡氏肯定不会让她出去玩雪。

赵吕不愧是二十四孝哥哥,马上拉了一把秦烈:“来来,咱们出去下。”

小冬不能出去,但是雪可以拿进来。

赵吕和秦烈不知用了什么东西做模子,端进来一只白兔,一只白鸡——好吧,应该是鸟,但是鸟要是长这么胖,肯定飞不起来。

还有一块长长的雪板,长而方,上面是花方图形,浸染了颜色进去。

明明是皑皑白雪,压得紧紧实实,有如一张雪白的上好画纸。纸上长出绿的叶,开了红的花,还结了黄澄澄的果。

“真好看。你们弄的?”

赵吕并没抢功,指着秦烈说:“秦烈出的点子,我们一起动的手。”

他又让人搬了一块压得平平的雪板进来:“妹妹,来,你也划着玩玩。”

秦烈拿了一根竹签给小冬。

签柄上带着他的体温,看来刚才他也是用这个在雪板上雕绘图案的。

这主意真好,既玩了雪,其实又没碰着雪,解了她的闷,又冻不着她的手。

小冬的字刚脱离蛇行虫爬的行列,实在不美。画呢…介于抽象与印象之间。

呃,都拿不出手。

秦烈看了她一眼,又把竹签接了过去。

“嗯,刚才其实我想刻家乡的红凰花的,那花特别的好看。”

他说着,就刻了起来,竹签灵活如画笔,雪粉簌簌地落下来。

屋里暖和,那些碎粉亮晶晶的,还没有落到地上,已经化成了细细的水滴。

第五十二章 马车

 赵吕和秦烈两个人倒也有默契,秦烈这边刻,他已经吩咐人把颜料画笔都挪到了床前来,一溜摆开十来个小碟子和一排笔,秦烈刻得快,雪板上可以看见清楚的线条。

“这是花,这是茎和叶…”

小冬朝前探头看看,笑眯眯地拎起笔来,蘸了颜色问:“是这样的红么?”

“对,是大红的。”

小冬照着那线条朝上刷颜色。

这颜料真不愧对它那号称一两色一两金的身价,别说涂在纸上好,就是涂在上雪上,依旧鲜妍夺目。

秦烈已经画好了线,她只要朝上面一一填涂颜色就行,简单得很。

笔尖软软地刷过,那红凰花的样子也就从白雪中凸显出来了。

这花真是漂亮,就象画上的凤凰鸟一样,中间的花瓣团团簇簇,有如凤翅,边缘的花瓣,一端短而翘,仿佛凤头。另一端长长的垂曳,长短参差,有如凤尾。这花儿美,颜色也鲜亮,衬得有如一只活生生的鸟儿一般。

赵吕连连拍手:“好看,好看,妹妹画的好。”听那口气这花儿美纯粹是小冬的功劳,没秦烈什么事儿似的。

这是地地道道的偏心啊。

小冬忍着笑,换了一枝绿色的笔,开始给叶子上色。叶子边缘和叶脉刻得用力,颜色也渗得深,一片片叶子层次分明渐次显露。俗话说红花还要绿叶衬,果然不错。有了这些层深次绿的叶子,那朵花显得更加矜贵明朗起来,真如一只火凤站在树端,梳翎顺羽,仰颈长鸣。

真是漂亮。

小冬忍不住看了秦烈一眼。

这人看着挺粗糙刚硬的,可是这一手工笔花鸟真是不赖。小冬虽然自己画不出来,可是一来有前世的见识,二来安王府里精品书画不少,一点儿不妨碍她眼力提高。

对了…也不知道那只小鸡后来怎么样了?

这么一折腾一上午过得飞快,中午饭也端过来一起吃了。因为小冬受了伤,所以菜色清淡之极,多是软烂不用嚼的,赵吕怕她吃不香,特意又哄又劝,秦烈坐在一边纯是当陪客的。他现在吃饭可不象一开始似的数饭粒儿了,吃得很快,也不挑菜。

吃了饭小冬歇中觉,上午玩得倒是真开心,这个午觉睡得也特别香。

她模模糊糊地觉得有人走过来,懒洋洋地睁开眼瞟一瞟,却看到安王坐在她床前。

小冬揉揉眼,坐了起来:“爹爹?”

“吵着你了?”

小冬摇摇头,看屋里并没有别人,不知道安王来了多久了。

“伤还疼吗?”

“不疼。”

小冬拿起衣裳自己穿。虽然天天穿衣穿鞋有人伺候,不过衣裳该怎么穿她当然会。

安王看她有模有样的穿上白罗衣,又罩上一件小小的棉袄,忽然想起她出生时的情形来,小得很,两只手托着,哭都哭不出声来,小脸儿和胸口都是青紫的——

一转眼她已经长这么大了。

安王把手伸出来,小冬怔了一下,也将手伸过去,放在他的手掌中。

安王的手修长白皙,掌心温暖。小冬的手白胖白胖的,手指圆软,手背上一溜四个浅涡,恰似新蒸好的糯米糕。

“你在太后那里,见着皇上了?”

“嗯。”小冬压下心里乱七八糟的念头,轻声说:“皇上问我学了什么功课。”

“嗯。”安王握着她软乎乎的小手,等了一会儿,小冬才听见他说:“皇上很喜欢你,你再见着他,也不要太拘束。”

小冬应了一声。安王仔细看过她的下巴,嘱咐她不要淘气,在家多歇几天,然后别的没说什么就走了。

咦?就这么走了?

小冬大失所望,还以安王会跟她说些什么秘辛旧事呢。

当然了,她还太小。就算安王愿意告诉她,少说也得再过个三五七八年的。

红绫她们看安王走了才进来,服侍小冬穿衣梳头,红英指着外头说:“郡主探头看一看,世子和秦公子在院子里弄了个好东西呢。”

难道他们在院子里堆雪人了?

红绫把窗子打开一扇,嘱咐了句:“郡主看一眼就行,可别吹了风。”

“哪有那么弱啊,划一点儿小口子罢了。”

小冬趴在窗前朝外看,玉芳阁的院子极大,夏天的时候花木扶疏景致极美,现在叶落枝秃的,盖上了厚厚一层白雪。花池间的空地上,立了一辆雪白的马车,前头还有一匹骏马,正举步欲行。马固然神骄气昂,车也是极尽华丽,车帷流苏垂迤,还挑着两盏琉璃灯。

不不,这些都不稀奇。

关键是,车和马,都是雪堆出来的!

这雪车雪马,堆得和真车真马一般大小,车还罢了,虽然也精致,却不是特别难。可是那马,却着着实实是靠四只腿撑着的,而且如此活灵活现。

小冬还想看得更清楚,红绫已经不依了,把她抱回来,掩上了窗子。

“外头冷的很。再说,天寒,这个一时半刻的化不了,慢慢再看不迟。

小冬真是叹为观止,赵吕和秦烈两个人难得歇一天假,净和雪过不去了,外面又这么冷——虽然他们俩肯定是动嘴多动手少,多半是指挥别人干活,可那也够冷的。

沈蔷和姚锦凤倒是回来得早,过来看小冬,一进院子便让那车和马惊着了。两个人大呼小叫地,还伸手去摸了,那自然是一摸一手凉。红英笑着出去说:“两位姑娘快进屋,天冷儿风又紧。”

沈蔷问:“这是哪来的?”

“是世子爷和秦公子怕郡主养伤气闷,让人弄了放在这里的。”

等天色一晚,赵吕特意差了人来将马车上悬的八角琉璃小灯点亮,一时间冰雪相映,流光华彩,车象美玉琼瑶,灯影闪闪的,马好象要活过来一样,惹得人人都赞好看,小丫头们挤挤挨挨地在檐下探头,红绫心情好,也不去训她们。

沈蔷她们看够了雪马车,回屋来急忙灌热茶。

姚锦凤抢着说:“你今天没去可惜了,学堂里今天有热闹看呢。”

小冬好奇地问:“什么热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