小冬一头扎进安王怀里。

安王将她用力抱了一抱,松开手来将她从头到脚仔细打量过。

“我没事…”小冬咽了一下唾沫,就是从那时候到现在,没喝水也没吃东西。刚才一直不觉得,现在一见安王,好像腿软得连站都站不住了。

安王将她一把抱了起来就朝外走,守在门前的侍卫纷纷让避。

小冬伸开手搂住安王的脖子小声说:“父亲,锦凤姐呢?”

安王脚步顿了一下,没有停。

“锦凤姐不是有意的。”小冬将那一幕看得清清楚楚,没有人比她再清楚了:“锦凤姐可以用棋子打落枝头的花,她要是存心想害三皇子,一定会刺要害的。”

都杀过狼的,存心想杀人的话,也应该会刺得更深。

不,小冬知道现在她说什么用处也不大。

关键不是她怎么说,姚锦凤怎么说,而是…

“三皇子怎么样?”

安王抱着她停了下来,小冬听到殿内有人说话。

是皇后的声音。

“让我稍安勿躁?我的儿子现在躺在里面生死不知,你让我稍安勿躁?”

“正因为他还没醒,事情到底是怎么回事儿都不清楚,你现在要做什么,不嫌太早?”

小冬从来没听过皇帝这样的声音,一点温度都没有。

皇后哭泣的声音从里面传出来,悲楚愤懑:“这还用再问?”

“人命关天,自然要问个清楚。”

“皇上…”皇后的声音也冰冷起来:“王子犯法,与庶民同罪。今天不要说杀人的是她姚青媛的侄女儿,就算是姚青媛的亲生女儿,也得要依律处理,不容徇私。”

小冬眼角边的血管微微一跳。

这事儿怎么扯上了母亲?

她转头看安王的表情,安王只是静静站在那里,似乎里面的人说了什么与他并无干系。

“你住口,出去。”

门忽然从里面开了,皇后走了出来,她双目通红,形容憔悴,扫过来的目光又狠又厉像锥子一样,小冬本能地朝安王怀里一所,避开她的目光。

皇后一句话也没说,从他们身边走了过去。

一个宫人急步走来,安王把小冬放下,在她肩膀上轻轻一拍:“你先回去。”

那个宫人正是圣慈太后身边的采姑。她朝安王屈膝行礼,牵着小冬的手快步朝外走。

小冬不由自主地跟上,匆忙回头看了一眼,安王走进殿去,殿门重又合了起来。

三皇子还活着吗?姚锦凤呢?

还有,沈蔷在哪儿?红绫又在哪儿?

采姑拉着她走得极快,路上也有人想上前盘问,采姑伸出手亮了一块牌子,那些人就只能退到一旁。

东门外头,远远的赵吕已经迎了上来。采姑将小冬交给赵吕,压低了声音飞快地说:“世子与郡主请尽快回府。”

赵吕匆匆点了下头:“多谢。”

采姑不再多说,转身进了宫门,赵吕把小冬抱上马车,外面一声鞭响,马车朝前驶了出去,比平时的速度快了许多。

“妹妹,你没事儿吧?”

小冬摇摇头,指指车壁格子里放的茶壶。赵吕会意,急忙提了壶往里倒水。车身摇晃,他倒得又急,茶水洒了出来,泼湿了他的衣襟。

小冬等不及了,接过壶对着壶嘴儿咕咚咕咚灌了一气,放下壶来喘了口气,抹抹唇边的水。赵吕攥起袖子替她擦脸,拢头发。小冬的衣裳皱巴巴揉成了一团,赵吕心疼焦虑,摸摸她的脸又摸摸她的手,不知该说什么。

小冬歇了一刻,低声说:“我们今天去观星台,锦凤姐和三皇子也来了。

他们争吵…我看见锦凤姐情急,刺伤了三皇子”

赵吕倒抽了口冷气。

他只知道是出了事,但到底是什么事安王并没有和他详细说明。

竟然…

“你没受伤吧?”

“没有。”

小冬定一定神,她一直有些浑浑噩噩,心里像是填满了乱麻。

“从观星台下来,我就被人带了去,一直待在一间屋子里,刚才父亲将我接出来,又交给采姑姐姐送我到宫门口——父亲去见皇上了。”

后头的事情她都不知道了,三皇子被人抬走,姚锦凤被人押走了,沈蔷和红绫她们也不知在哪儿——

小冬听到格格的声响,她等了一下才明白过来是自己的牙关在格格作响。

她闭紧嘴咬住了牙,可是手也跟着颤抖起来,全身冰凉。

赵吕将她紧紧抱住,催了外面一声:“再快些。”

赶车人答应了一声,甩了个响鞭,马车果然又快了。

小冬模模糊糊地,只觉得心里酸得很,连带着眼眶和鼻头都酸得不行。

不要哭,不能哭。要镇静…

哭解决不了问题。

她忽然想起来,赶车人的声音,怎么…

不是平时的老张,好像是,秦烈?

“世子,下车吧。”

赵吕答应了一声,车窗撩起,小冬微微抬起头,果然看见了软巾下面正是秦烈的脸。

赵吕跳下车,回过手来将小冬也抱了下来。

胡氏领着人迎了上来,什么也没问,先替小冬更衣洗脸重新梳头。

热水淋在身上,小冬给激了一下,在热气腾腾的大木桶中打了个哆嗦。

胡氏忙问:“水烫吗?”

“不…没事儿。”小冬声音沙哑:“胡妈妈,我饿了。”

胡氏眼一热,急忙抬袖掩住:“好好,都准备好了。”

满满一桌吃的,赵吕给小冬夹了个丸子,不忘嘱咐:“妹妹慢些吃。”

小冬塞了一嘴食物,碗里还堆得高高的。

好像从来没有这么饿过。

秦烈在一旁静静看着,一直没作声。

小冬喝下最后一口汤,放下了碗,将白天的事一五一十说了出来,赵吕一直神色平静,直到小冬说到姚锦凤拔刀刺了三皇子,他的眉梢才微微跳了一下。

不知怎么,小冬觉得这一刻的赵吕,很像安王。

“哥,你说…锦凤姐,会怎么样?还有,沈表姐,红绫她们…她们会怎么样?”

第六十七章安神-100

赵吕安慰地拍拍她的手:“有父亲在,你不用担心。”顿了一会他又补了一句:“妹妹早些歇着。我在外边儿,你睡着了我再走。”

天晴了半晌,现在又阴了下来。

小冬听着外面淅淅沥沥的雨声,心事重重堆积在心头,眼前不停的回闪出姚锦凤拔刀刺三皇子那一幕。

窗上电光一闪,接着响起了雷声。

安王还没有回来…

她翻了两个身儿,帐子外面胡氏小声问:“郡主?”

小冬嗯了一声。

“郡主不要多想,闭着眼数几个数,就睡着了。”

小冬又嗯了一声,在心里慢慢数,一,二,三…就像今天攀的观星台的石阶,一阶一阶的。

不不,不想那个,再数。一二三,三…偏偏她牵挂着三个人都没有着落,姚锦凤、沈蔷还有红绫。

她怎么都睡不着。

胡氏只当小冬今天受了惊吓,又吃了许多苦头,小孩子心里慌。

赵吕还没有走,听着里屋的动静,忍不住就起身进来。

胡氏撩起帐子,小冬已经坐起身来,拍拍榻边的位置:“哥哥坐。”

她越显得懂事,赵吕心里越觉得难过。他打起精神,说:“妹妹要睡不着,我给你念一段书吧。”

小冬点点头。

赵吕让人去取了一册书来,翻开来从头读起。

赵吕声音清朗,现在刻意放得柔和:“…十一日,是日立春,天色开霁…”

晓东头枕在他腿上,阖眼静静地听。

秦烈站在门外,听着小冬问了句:“哥,写书这人走过这么些地方,盘缠够不够?”

赵吕轻声说:“想来俭省着些,该是够用的。”

小冬的思路总和常人有点儿不一样,小小的脑袋里好像充满了各种奇思妙想。

秦烈定定神,招呼了一声:“胡妈妈。”

胡氏轻声问:“秦少爷有什么吩咐?”

秦烈将手里的托盘递给她,里头有一只菊纹玉盖碗:“这是安神茶…劳胡妈妈端进去给小冬,喝了这个,准保一夜安睡。”

胡氏犹豫了下:“这茶…苦不苦?”

她不放心也是应该的,秦烈解释了里头放的两味药,又说:“还配了梅肉,红果,赤砂糖在里头,甜丝丝的,容易入口,对人也没别的妨碍。”

胡氏放下心来,点头说:“有劳秦少爷费心。我原也让人备了,只是刚才…”端了去小冬只喝了一口,那茶味道实在不好,小冬也喝不下去。

胡氏端了安神茶进去,秦烈站在那儿听着。屋里头小冬问了声:“这是什么?”

“是秦少爷让给郡主送的茶,润两口吧。”

过了一刻胡氏出来,碗里的茶果然已经都喝了。赵吕念书的声音又响起来,胡氏低声说:“时候不早,下雨也凉,秦少爷早些回去歇着吧。”

“我等世子。”

雨水似断线的琉璃珠子一般从檐前落下,淅淅沥沥的越下越紧,秦烈靠着栏杆出神,远远地听着天交三更,屋里赵吕的声音渐渐变缓变低,终于停了下来。过了片刻,赵吕出来了,看见秦烈站在回廊上,一点也不觉得意外。

“睡了?”

“嗯。”

赵吕望着黑沉沉的雨幕出了一会儿神:“还没有消息?”

“是,王爷没回来,也没有派人传话。”

赵吕点了点头:“走吧…但愿这雨早点停。”

这一夜长得很,小冬觉得自己睡了很久,模模糊糊听着外间细语隅隅。她没有睁眼,就这么侧着耳朵听。

“宫里的消息…三皇子习练骑射时不慎被流矢所伤…”

“可还有说别的吗?”

“没有。来传话的人交代了…”下面的声音又是一片模糊,小冬掀开帐子下床,赤着脚走到门边去听。

“让世子和郡主哪儿也别去,什么人来也不要理会,一切等王爷回来做主。”

胡氏答应着,叹了口气,恨恨地说:“我就看那丫头不安分,终究是惹了大祸,还累及旁人…”

“妈妈且忙着,我先到前头去。”

“好,你去吧。”

宫里放出的说法是三皇子意外受伤?

小冬马上明白过来,当然了…这是应该的。不管搁着什么地方,名声都是第一要紧的。尤其二皇子三皇子现在都定下了亲事,这会儿更加不能闹出什么丑闻来。

那么,三皇子没有…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