她现在这样儿见赵吕没事儿,见秦烈可不成。

赵吕马上尽职尽责去拦人,红芙连忙替小冬整理仪容,穿上衣裳。

等秦烈最后进来的时候,小冬穿上了件杏粉的沙衫,头发已经梳成了双鬟髻,结着与衣衫同色的小朵绢花,脸红扑扑的,又小巧,象枝头初熟的水蜜桃,粉嫩剔透,有些局促地朝他笑笑:“秦烈哥。”

“下午想让人把你叫醒的,睡这么久当心晚上睡不着。”

“对啊…”小冬真的开始担心起来,不会真失眠吧?

赵吕和秦烈一起哈哈大笑起来。

红芙领着丫鬟摆饭,小冬真饿极了,拿调羹挖了一大勺饭塞进嘴里,几乎没怎么嚼就咽了下去,一碗饭吃了大半天才慢下来,品了品味儿:“荷叶饭啊?”

“恩,是从山庄后面池塘里采的荷叶做的。”

小冬含含糊糊地说:“好吃。”饭里有一股荷叶香,里面还有鸡肉粒,豌豆,小瓜丁,嫩竹笋汤也好喝,清淡鲜美,小冬发现自己到山庄之后总是把肚子吃得滚尖溜儿圆,简直飞速的向某种肥头大耳的粉色动物靠拢。

好象在这里没有在京城里那么多的顾忌,没有胡氏总盯着她强调规矩方寸,小冬有一种自由自在的出笼鸟般的快活。睡得日夜颠倒,想吃什么就吃什么,玩什么也没有人管,样样都有孛于这么些年来遵循的规矩礼法,可是偏偏这么快乐。

不是说在胡氏身边她就很痛苦——恩,那是不一样的。就好象大人都出去了,小孩子独自在家,把电视音响都放得震天响,把零食全打开来摆一桌,把穿着鞋的脚放到茶几上甚至偷偷点一根烟,那是一种放肆的破坏规矩的快乐。

秦烈随口说几件在外游历奔忙时的见闻,说起走了两天的路一滴水也没有,揪了 草叶嚼出汁水来解渴。

“那,草汁味道怎么样?”

秦烈摸摸下巴,仿佛在回味一样:“有的酸有的苦有的涩,不过也有的是甜丝丝的,就象甘蔗的味道一样。”

气氛太融洽了,小冬自然地就问出来:“对了,锦凤姐…要嫁给什么人啊?”

不能怪她太好奇,实在是…这问题在她肚子里憋得太久了。

第十八章 消息

“是个挺好的人,年纪稍微大一点点…”

如果需要特别说明,那肯定大的不是一点点。

小冬睁大眼睛,充满求知欲的看着秦烈。

“恩…”秦烈说了实话:“他二十九了…”

乖乖,小冬扳指头算算,这个年纪当姚锦凤的爹都算得上充裕。

“年纪是大了点儿…其他的呢?”

秦烈显然对这种事不怎么会形容,到底他不是个训练有素的媒婆,能把人身上针尖儿大的好处放大成铜盆那么大,狗尾巴草也能夸成一朵玫瑰花儿。

“恩,他身手不错,箭法挺好的,恩,还有很多田地…”

这夸人夸得太没有重点了。

年纪大点,应该会稳重可靠吧?有田有产,那肯定是不愁吃穿了。身手还不错——那说明要是哪天姚锦凤又想和人动刀子,他肯定不会被捅一刀吧?

这么判断——好象还不错。

但是小冬关心的是:“恩…长相如何?”

这下把秦烈难倒了,他犹豫了一会儿:“我真不太清楚…”

“不清楚?”这长的好就好,不好就不好,美和丑还不好判断吗?

秦烈在自己下巴上比画了一下:“从我认识他,他就是络腮大胡子。”

呃,这倒是难题了…

小冬完全理解这种大胡子伪装术,比如罗家兄弟的爹,那位罗将军就是一把大胡子,蓬蓬松松虬须怒张,把整张脸都遮住了,小冬见过他两回,可是要问他长什么样儿,那是一点儿读说不出来,堪称“几回口角无觅处,忽闻毛里有声传”的经典再见。

一张大胡子脸的,很壮,很老的男人——

和花朵般娇嫩明艳的姚锦凤——

小冬托着腮想,这是大夏遂州版的美女与野兽?

“那,锦凤姐怎么认识他的?”

“是在我母亲那儿认识的。李大哥与我外祖家算是世交。”

小冬明白了,找秦烈打听的消息,绝对没有什么罗曼蒂克的调味料。

要是和赵芷议论这种事情,绝对是有声有色巨细无遗,连故事主角的祖宗八辈儿都给八得一清二楚,恨不得连人家肚兜什么颜色都给八出来。和赵芷相比,秦烈即使不象块石头,也象块木头。

小冬悻悻地把赵吕喝的果酒给自己倒了一杯。

“妹妹慢慢喝。”

虽然是果酒,也有可醉人的。

秦烈安慰小冬:“李大哥会对姚家表妹很好的,他对先前的那位夫人就很好。”

小冬差点儿把嘴里的果酒喷出来,勉强咽下去之后,顾不上抹嘴:“他,他有夫人?”

秦烈纠正:“以前有,已经病故了。”

那也是填房呀。

小冬不是对成过亲的饿男人有什么偏见,她老爹安王还不是前后娶过两个么?可以说小冬的娘也是填房啊。只是,只是…姚锦凤那么美,她完全可以嫁个更好的人吧?

“那他有儿女吗?”

这次秦烈摇了头:“没有。”

还好还好,不用一进门就给人当后妈了。

“不过他兄长留下了两个儿子一个女儿,目前都跟着李大哥一起生活…”

小冬又一次差点呛着。

秦烈有话就不能一次说完么?

好吧,不是后妈。后婶子要简单多了。反正婶子不是娘,做的好不好没有人拿着亲娘当参照物来一 一比照挑剔。

小冬的脸有点微微发热,不知道是不是因为多喝了两杯果酒的关系,还是白天睡多了,她现在精神得很,一点儿睡意都没有。她靠着赵吕,哼哼唧唧小声说话。赵吕听着小冬在抱怨腿酸腰酸,浑身上下无论没有什么地方不酸,很想对她说一句:起码她的嘴唇舌头就不酸,现在 还有余力抱怨呢。

小妹妹一转眼就长大了——也许用不了多久,就会出嫁了。

赵吕突然觉得又愤恨,又舍不得。

——要不,他可以考虑给小冬招赘个女婿?

这事儿不是没先例,大夏宗室中有前辈这么干过,那位郡主是独生女,她出了嫁可是并没离家,和那位温存多情但是一事无成的丈夫一直住在王府别院中。

赵吕不怀好意地笑起来。

他觉得这个想法实在是太美妙了。

而小冬觉得在东华山避暑的日子实在太美妙了,可是也太短暂了。

她还跟着赵吕和秦烈一起出去打了一次猎,结果一点儿都不意外,小冬和赵吕一起空手而回,只有秦烈打着两只兔子和一只锦鸡。锦鸡还是活的,秦烈对小冬晃晃那只五彩斑斓的大锦鸡:“你要不要做几个毽子?”

小冬认真观察了一下长在锦鸡屁股上那神气之极的长翎,琢磨了一下这要做成毽子的话——这毽子该有多沉呀?

最后那两根长翎毛没做成毽子,也没做成别的东西,小东把它放在庄子养了几天,等他们离开东华山的时候,小冬把它放了。那只锦鸡一得了自由,就拍着翅膀朝远处窜去,长长的亮丽尾巴在空中划出一道彩色的弧线,小时在了密林之中。

“妹妹要是舍不得,就再多住几天?”

“不了,”小冬摇摇头:“我想父亲了。”

赵吕点点头:“我也想。”

两个人都有些离愁别情,只有秦烈依旧如故:“明年夏天我们再来吧。”

小冬刚一回到安王府,把从山庄带的莲蓬和果子分成几份准备送人,没等她送出去,赵芷已经找上门来。

赵芷压低声音说:“你知道不知道,你出去这几天,京城可真是热闹,出了好几件事儿呢。”

“什么事啊?”

“头一件,二皇子想纳秦女,可是被拒绝啦。”

小冬啊了一声,二皇子?那个沉默的,总是站在旁人的身侧和身后的皇子,大多数时候他都象一个影子一样,没有任何存在感。

他对秦女…呃,还被拒绝了?

“什么时候的事?”

“就你们走了第二天。”赵芷说:“许多人都看见了,没看见的也听说了。秦女把二皇子送的头面首饰当面拒绝了,一点儿余地都没留。”

真没想到啊。

小冬除了啊字之外,也就只能说出:“真的吗”这么老套的话来。

赵芷不等她冷静下来,又抛出一句:“五公主说要出家,已经住进万福宫啦,好象还折腾着要剪了头发,我不清楚她到底剪没剪成。”

“什么?”

四公主出嫁后就轮到五公主了,夫家已经寻好了,是林乡侯的次子,既清且贵的人家,未来的驸马年方十八好年华,听说文才好脾性也好,可见明贵妃虽然在后宫嫔妃中年纪不算轻了,却还是十分受宠,能给女儿弄到这样一门亲事。

而五公主有了这样一门又有保障又体面的好亲事,干吗想不开要出家?

总不能是严重的婚前恐惧症,或者是她对嫁妆数量不满意吧?

小冬疑惑着,同时还期待的看着赵芷。

根据她对赵芷的了解,她肯定把更具震撼力的消息放在最后说。

第十八章 消息二

赵芷卖够了关子,终于把最后一个消息说了出来:“有人说…安王…要续弦。”

果然这个消息才是最具爆炸力的,一下就把小冬从椅子上炸了起来。

安王要续弦?

“真的?”

赵芷看着她:“我还想问你呢。”

这才是她匆匆跑来安王府的真实意思啊。

小冬一下子明白过来,赵芷这个八卦神经异常发达的丫头是来打探安王府的虚实的。之前小冬不在,她就是好奇到百爪挠心也没处下嘴。现在小冬回来,她第一时间就冲了过来。

这丫头要生在现代,该是一个多么称职的八卦记者啊。

“父亲不在家。”小冬摊摊手坐下来,赵芷的表现让她彻底冷静了:“我什么也不知道。”

赵芷咬着嘴唇,看着小冬的目光好象在埋怨她不讲义气。

小冬心里远没有表面上这么平静。

安王真的要续弦吗?

也许每个单亲家庭的孩子对于父母亲要重组家庭,都有一种本能的恐惧。

“你听谁说的?还有,就算要娶,那娶谁呢?”

“这我可不知道。”

把心不甘情不愿的赵芷打发走,小冬去找赵吕。

“世子爷不在屋里,去和秦少爷说话去了。”桐香笑着说:“郡主进来喝杯茶等一会儿吧。”

小冬摇摇头,再去秦烈那里寻人。

赵吕和秦烈两个人正在屋里说话,小冬觉得屋里气氛有些怪异——两个人都站着,也没上茶。

要不是他们看起来算是平心静气,小冬简直以为他们是不是在吵架。

赵吕是个脾气很好的人,起码小冬没见他发过什么脾气。这一点很象安王,安王从来就没有高声说过话。

“妹妹怎么来了?”

赵吕看起来若无其事,小冬看看秦烈,秦烈也冲她笑笑。

“我…”小冬犹豫了一下,只是听赵芷说了那么一句传言,来龙去脉都没有,自己这么一惊一乍的是不是有点听风就是雨,拿着鸡毛当令箭了。

秦烈非常体贴,站起来说:“我还有些事要办。”

他一走,赵吕的架子就放下来了,瞬间变身二十四孝哥哥,“妹妹有什么事?”

“刚才赵芷来…”小冬刚才走的急,出了许多汗,皮肤上潮辘辘的,脸也通红。

“妹妹别急,慢慢说。你和赵芷拌嘴了?”

“不是…她跟我说,京城里有传闻,说父亲要…娶妻。”

赵吕愕然:“她听谁说的?父亲要娶谁?”

小冬诚实而茫然地摇头。

赵吕笑了:“这种道听途说的小道传闻怎么能当真呢?你这么跑来就为了这个?”