小冬有点儿不乐意:“他现在干嘛事事儿找你啊?你什么时候和他关系这样好了?”

秦烈笑着揽着她,手轻轻按在她的肚子上。

“我这人诚实忠厚,老实可靠呗。”

小冬呸了一声:“奸商。”

“嗯,说对了。”秦烈说:“他的亲事在京城办,不过并不那么简单。李家的人送亲上京,住处,人手,成亲需要的各式物件…”

“沈家的人不替他操办啊?要你费什么心。”

秦烈知道小冬心里倾向五公主,不过有好些事,他又不便和小冬说。

“他也很不容易。沈家人多,不止他这一房。再说,咱们总是亲戚,能帮得上就帮一把。”

“嗯…”说起来是亲戚,是赵吕的舅家呢,不看别的,也要看赵吕的面上。

“你把后头抽屉打开,里面有个册子。”

秦烈过去取来:“这是什么?”

“他成亲我也不能没表示啊,总得送件儿什么。”小冬把册子打开,看着上头抄的一行行目录,心有不甘,闭上眼随手指了一行:“给他拿这个。”

秦冬笑着低声问:“你也不看看指的是什么?把心爱的送出去了可不要后悔。”

“眼不见心不烦。”小冬把册子塞给他:“你拿给他吧。”

秦烈夹着册子,却把头低了下去,耳朵贴在小冬的肚子上。

“你做什么啊?”

“我听听我儿子在里面说什么呢。”

“要不是儿子呢?”

“闺女更好。要是闺女的话,给她做上几十上百套的漂亮衣裳,一天换一件儿,天天不重样儿的穿,把其他人都眼馋死。”

小冬忍不住笑:“快别这么糟蹋东西了。你不知道,胡妈妈就没停过手,做得够穿几年了。还有齐妈妈给做的——连男女都不知道呢,都已经做了一堆了。”

“不知道男女,那衣裳怎么做?”

“男女都做了呗。”小冬顺手拿起一件来:“看,这个是男孩儿穿的,那边儿还有女孩儿穿的。不过还是男孩儿的做得多些。”

秦烈一撇嘴:“切,小子穿这么讲究做什么?天天胡打海摔的,还是粗布的结实。”

肚子里那一位不知道是不是听到了秦烈这明显重女轻男的言论不满,重重的挥了一拳。小冬哎哟一声,连秦烈都清晰地感觉到那一下震动。

秦烈兴奋地低声喊:“嘿,小子真有劲儿。来来,再来一下儿。”小冬捶了他一下:“去去,真是站着说话不腰疼。” 挨打的不是他,他可是说得轻松,这一下可不轻哪。

小冬也想,这多半是个小子,太不老实。当然,也有可能是丫头。但要真是丫头,那可真是个野丫头,劲儿够大的。又等了一会儿没动静,秦烈才心不甘情不愿地放弃了。

“对了,我听说件事儿。”

“什么?”

“听说世子要调回京来了。”

“真的?”

秦烈笑着点头:“我听王爷提了一句,还不知确准不确准。不过按道理,世子去历练了这么久,也够时候了,回京来也必有大用。”

小冬这下真是乐得不行:“太好了。哥哥总是在外面,回来一趟也公务缠身,想好好说句话都不成。再说,哥哥的终身大事儿,也拖得够久了。”

秦烈在一旁偷笑。

“你笑什么?”

“我觉得你这架式,不象他妹妹,倒象他…”

小冬的眼眯起来:“象什么?”她感觉下边儿准保不是什么好话。

“象他姐姐呗。”秦烈说得挺顺溜:“晚上吃什么?昨天你说想吃蜜炙火腿的,厨房一早就收拾火腿预备上了。”

“嗯。”小冬近来吃得不多,但是饿得快,一天要吃好几顿,厨房是时刻预备着。火腿先剔,再发,又蒸又炙,是道费功夫的菜,小冬也只吃了两块儿就撑不下了。

“再喝口汤。”

秦烈亲手盛了汤端过来,小冬喝了两口,实在喝不下去了。

她现在睡觉可不象从前,能踏踏实实一觉到天亮,夜里会起夜,总一个姿势睡的话吃不消,总得翻身,左转右侧的,她自己翻起来不方便,秦烈还耐心地给她帮忙。

要说这个冬天里什么事让小冬最高兴,莫过于赵吕终于回京了这件事。这次是确确实实回来了。

小冬拉着他的手不放,眼泪忍不住的往下掉。

从有了孩子,她变得很爱哭,心肠软得很。

“快别哭,你这会儿可不能哭。”赵吕瞪了秦烈一眼,意思你还不过来劝劝?

秦烈也瞅他一眼,哭也是你给惹的,你不哄谁哄。

赵吕的手可不象从前了。以前他的手修长白皙,拿笔的时候更多。现在却是新茧旧茧叠在一起,先是西北,后是成岭,硬是把一个锦绣公子给磨砺成了现在这样。

不是不好,可是小冬觉得心疼。

安王也真舍得,亲生儿子吃这么多苦头——

玉不琢不成器的道理人人都明白。可是真要琢起来,那过程也是艰难的,心不狠,手不硬,那肯定成不了。

赵吕的手粗,可不敢替小冬擦泪,在身上乱摸了半天,也没摸着帕子。秦烈把人接手过去,擦净泪,低声劝:“你瞧瞧,挺好的事儿让你弄得凄凄楚楚的。以后就好了,什么时候想见就见,不用牵肠挂肚了。”

“嗯,妹妹快坐着吧,别累着。”赵吕笑嘻嘻地说:“我也给未来的小侄子预备了礼物,回来妹妹看合意不。”

小冬破涕为笑:“又不是给我的礼物,我合意不合意有什么要紧?”

“咳,妹妹自能替他作主嘛。还有匹小马,绝对的好马…”

这是要当舅舅,乐得忘形了吧?还小马?能这孩子到了能骑马的岁数,这小马也肯定不小了。

赵吕预备了整整一车的东西,其中不乏小木刀木剑,还有一匹木马,正适合小孩子骑着玩。余下的波浪鼓、皮球各式各样的,全是孩子的玩意儿。

小冬一样样的看,赵吕忽然想起来:“听说沈静要成亲了?”

“是啊,婚期已经定了,在明年五月。”

“好,正好赶得上。”赵吕和沈静的交情好,倒也替他高兴。

小冬戳戳他:“你别说他呀,你自己呢?什么时候给我娶个嫂子?”

殷姑娘的事情搁下了,可是除了殷姑娘,京城还有大把的闺秀待字闺中呢。

“这事儿不急。”赵吕看着小冬气色极好,两腮丰润,粉扑扑一抹杏子红。秦烈这小子虽然只能算马马虎虎,可是对自己妹妹还是没说的。

“怎么不急啊,人家和你一般大的都儿女成行了。”

“我总得…” 赵吕说了一半停住了,总觉得什么呢?小冬有些疑惑地看着他。

也许是分别的时间长了些,小冬看着赵吕若有所思的神情,猜不出他心里究竟在想什么。

第152章

赵吕这次回来果然是不走了,小冬在安王那里问了准信儿,一颗心终于落回了实处。

“那哥哥换了个什么差事呢?”

安王想了一想,缓缓地说:“还没有定,总之是留在京城了。”

小冬喜孜孜地说:“回来我跟齐妈妈商量商量,好好儿给哥哥做些滋养的东西吃。在成岭那种地方哪有什么好饭菜吃。可惜这会儿天气太冷,哥哥爱吃的菜卷儿和百果汤都做不来。”

安王眉梢一挑:“那三珍酿圆子能做吧?”

这个是安王爱吃的。

小冬笑着说:“那自然能——等我养足力气就给您做。”

敢情儿安王也会吃醋。

“你还是好生歇着吧。”

嗯,小冬现在是只在嘴上逞能了。挺着挺大的肚子,灶房是肯定不能进的。至于酿圆子?那又要烫面又要和面又要调馅又要配料又要熬汤…绝不是现在的小冬能做得了的。

这个年过得极热闹,赵吕回来是一桩喜事,小冬有孕又是一桩,秦氏紧赶慢赶的,终于在腊月二十一赶到了京城——秦氏却不是一个人来的,燕子也跟着一块儿来了,李家兄弟是没法儿回遂州的,当然也要在王府过年。燕子缠着秦氏,非得要来和两个哥哥一起过年不可。

李长河和姚锦凤两个是来不了了——孩子还小,离了娘不行。带着一起上路,又经不起路途上的颠簸折腾。

李家兄妹见面,那叽叽喳喳的天天说个不停,好象要把旷别的这半年都补回来一样。集贤堂过年也放了假,李家兄弟领着燕子上街去逛。他们现在和第一次来京城的时候可不一样了,那会儿两眼一抹黑,现在却已经算得上半个地头蛇。丰南书院认识的一帮公子哥儿们书读的未必好,可是论吃喝玩乐却是无一不通无一不精。快过年了,虽然有许多买卖人歇业回乡,可是东市西市里望一望,依旧火爆热闹,各式的年货、吃食,布匹,各种稀奇的讨人喜欢的玩意儿。燕子看什么都稀罕,样样都是遂州没有的。买了一大包的东西回来献宝,小冬看她光各式的头绳就买了几十根,忍不住好笑:“你这是预备用几年啊?”

燕子挠挠头:“看着都挺好看的,挑来挑去也不知道哪个更好。大哥说干脆一样来一根。”她拣了一根大红的绒绳在垂鬟边比了比:“婶婶,你看这个好看,还是那根黄的好?”

小冬还没说话,秦氏插了句:“大红的好。要过年了,大红的喜庆。”

燕子笑眯眯地说:“我也觉得红的好,阿婆,你帮我系上。”

秦氏笑着替她将原来的发绳取下来,把新的发绳系上去。燕子的头发生得好,被红艳艳的发绳一衬,越发显得又浓又黑。

她在镜子前照了又照,一甩头说:“我去给我哥瞧瞧去。”她人如其名,就象只燕子一样窜出门去。

“这丫头,就没个消停的时候。”秦氏摇了摇头。

小冬却觉得,燕子好象和上次分别时不太一样了。那会儿这丫头可没那么注意穿着打扮,现在却已经知道爱美了。

“锦凤生了女儿,李家怎么说?”

“嘿,长河他自己高兴得要命,说女儿好,生得象娘,将来一定是个漂亮丫头。”秦氏笑着说:“八成是让土生和保成兄弟俩给缠怕了,要是生了个也这么淘气的小子,他的头发都能愁白。”

这倒也是。

虽然李长河是头次当爹——可是李家这三兄妹就象他的亲生儿女一样。

“锦凤身子怎么样?”

“她好着呢,”秦氏说:“刚生完就要下地,好说歹说劝住了,可第二天还是下地了。找的乳娘都没派上用场,她自己喂孩子带孩子,都不要旁人插手帮忙。”

呃…好强悍的产妇。

小冬有自知之明,她可没这么好的素质,也没这么能干。

秦氏拂了拂鬓发——她不大习惯京城梳的发式。这两年京城的发髻越梳越高,小冬见过最高的一个发髻快有三尺高了,真亏那脖子还撑得住没给压折。那些发髻里面要填许多假发进去,有的用竹骨罩什么的撑住,上头插满了金彩辉煌的首饰。小冬可梳不惯那个,秦氏也是一样。在遂州的时候她有时只梳辫子,然后用骨簪一盘,既简单又精干。到了京城难免入乡随俗,小冬指了两个丫鬟服侍她,这衣裳发式就按京城的式样来了,秦氏笑着说:“野惯了,一下子这样讲究起来,觉得怪别扭的。”

那当然是会别扭,旁的不说,转头,走动,动作都不能太大了,不然发髻容易走形,上头插的步摇簪子之类也会滑脱。

秦氏带了满满几大车东西来的,给亲家的节礼,给小冬和要出世的孩子预备的各式礼物,连胡氏和红芙她们都有份,唯独没有秦烈的。他一面抱怨:“娘这心偏得都没边儿了,我真是亲儿子吧?不是在路边儿随便捡来的吧?怎么这人人有份儿只我没有啊?”

秦氏一摊手:“没法子啊,装不下那么些东西,只好把你的那份儿减了去了。”

母子俩一来一往的说话,小冬转过脸去偷笑。

秦烈拉着小冬的手长吁短叹:“娘这心里眼里只有媳妇儿和孙子,不把儿子当一回事儿,真是舍本逐末。她也不想想,要没了儿子,那媳妇儿和孙子从哪儿来啊?”

秦氏在他脑门上戳了一下:“以前我当然指望你。现在我媳妇儿也有了,孙子也有了,你就不值钱了。”

秦烈仰天长叹:“你们这是过河拆桥啊。”

安王府头一次过年如此热闹,团团圆圆坐了一大桌子人,有说有笑。吃了年夜饭众人一起守岁,小冬左手边坐着赵吕,右手边坐着秦烈。玩猜枚的时候赵吕偷偷相助,猜字谜的时候秦烈又小声给她说谜底。这么明显的作弊行为安王都看在眼里,只是笑而不语。投花骰的时候燕子拔了头筹,猜字谜是赵吕得了第一,安王还慷慨的每人给了一个大大的红包。土生和保成跃跃**试向秦烈挑战,两人合力与秦烈掰腕子也没能掰得过他。

小冬熬不住,秦烈先陪着她回房。安乐坊这一带住的都是宗室王爵,不知什么人家里头请了戏班,远远的传来声响,正唱得热闹。放鞭炮焰火的声音时疏时密。

秦烈的手轻轻贴在小冬的肚子上,低声说:“明年这会儿,咱们可就是三个人啦。”

小冬唔了一声,头朝他胸口偎近了些。

“我还从来没这么快活过。”秦烈把枕头朝后推推,靠在那里:“热热闹闹的一大家人在一块儿。有一年过年的时候我还在半路上,住在客栈里,听着外头鞭炮响,桌上摆的菜都是凉的…自己喝了一壶酒,蒙头睡觉,可是翻来覆去的怎么也睡不着。”

第153章 消息

小冬朝他怀里缩了缩,秦烈将被子朝上拢了拢,接着说:“那种感觉…就像江面上的浮萍一样,没有根,没有家,水流到哪儿,就跟着漂到哪儿。听着外头放鞭炮的声音劈啪作响,客栈掌柜的儿子在外头又笑又跑的…”

小冬想像得出来。外头越热闹,越显得屋里空荡荡的,大年夜在陌生的地方,在客栈里头一个人对着盏灯,那是何等孤清。

“第二天一早,掌柜还送了一大碗饺子给我,白菜羊肉馅儿的,特别好吃。对了,明天咱们吃什么饺子?”

“大年初一京城吃素饺子,说是一年都会素素净净的。你要想吃羊肉馅儿的,我吩咐厨房给你另煮一碗。”

秦烈笑着说:“素的也很好。”

外头鞭炮乍响,远远近近的声音混成一片,带着说不出的喜庆繁华意味。

年初一早上又是在鞭炮声中醒来的。

胡氏给小冬鬓角簪上大红绒花,脸上淡淡的搽了胭脂,穿着一身儿喜庆的新衣,看起来脸又红又圆,身材也圆敦敦的,活像那江南来的泥人大阿福。

小冬摸摸脸颊:“胭脂太红了吧?”

“这可是大年初一呢,正该喜气一些,王爷世子看了指定喜欢。”胡氏说完这句忙又补了句:“姑爷也肯定欢喜。”

秦烈笑嘻嘻扶着小冬穿过庭院。昨天夜里放了许多焰火,雪地上落了一片烧焦的彩纸,远远看上去倒像是雪地上开满了无数零星细碎的花朵一样,一点都不显得零落狼狈,倒是十分瑰丽绚烂。

“妹妹也不多穿点。”

赵吕从里面迎出来,他穿着一件大红锦袍,衬着一张脸俊秀英挺,小冬退了一步,啧啧称赞:“这料子好,衣裳也好,最主要的是哥哥人好。这要是穿在别人身上就成了落汤的肥蟹了,穿在哥哥身上,那真是雪里一枝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