如果殷姑娘不是位大家闺秀,而是个教坊头牌,那做做红颜知己倒无妨。可是殷姑娘…

小冬怎么觉得这事儿虽然向哥哥问清楚了,可是回来一想,却更糊涂了呢?

殷姑娘到底喜欢不喜欢哥哥?不喜欢的话何必来往?难道是想利用他?若是喜欢,干嘛不嫁?难道是怕自己名声有损进不了王府的门?

哥哥到底想不想娶她当老婆?想的话干脆让人去提亲,不信还有安王世子娶不着的老婆。不想的话最好一刀两断,以免误人误己啊。

唉,这真是皇帝不急太监急。

赵吕自己不急,安王不急,自己倒是牵肠挂肚的。

第162章 逝

小冬得到的消息的时候,赵芷已经下葬了。

没有见到她最后一面,小冬觉得怅然。

秦烈安慰她:“我替你见过她了,她的身后事也都处理好了。”

“那,孩子呢?”

“都托给可靠的人家了。”秦烈说:“没有留在京城。那两家一户姓陈,一户姓孟,孩子就跟人家的姓氏,不会有人知道他们的身世,省得将来再受牵累。”

“她…说什么没有?”

秦烈一笑:“她就是不放心孩子,托了又托,我都差不多跟她立誓了,只要有我们一口饭吃,绝饿不着她儿子和侄子。”

小冬眼圈儿红红的,端着茶杯的手半天没动,眼睛里不知是不是让热气熏得,雾朦朦的。

其实赵芷说的可不止这些,不过秦烈全给瞒了下来。

赵芷病得只剩一把骨头了,不知是不是回光返照,最后却说了许多话,絮絮叨叨的。也许她那时候已经糊涂了,分不清眼前的人是谁。

也许她憋了太久了,许多话,不说出来,带到地下去也不安生。

“我这辈子,就羡慕你一个人…”赵芷茫然地看着帐顶,秦烈想,他有什么可值得羡慕?不过再听下去,他就知道赵芷已经错乱了。

“你有个好爹爹,好哥哥,从不用为什么事儿担忧发愁。等嫁了人,也是嫁得那样好…”

秦烈明白过来,赵芷说的是小冬。

“安王爷可不是善男信女,当年…当年要不是他弄死了陈皇后嫡出的园皇子,现在皇帝也承继不了大位。”赵芷声音低低的,秦烈觉得身上微微发凉。也许是屋里阴寒,就象一条蛇从背上爬过去。

他轻声问:“你怎么知道?”

赵芷嘴角微微弯了一下,可是表情看起来不象笑意,十分诡异古怪:“世上没有不透风的墙…当年…我父王也差一点儿就摸着了皇位的边了…那年你爹爹才几岁啊?五岁?六岁?陈皇后防备很严,可是园皇子自己喜欢欺负安皇子,总是缠着他不放。安皇子有什么东西他都要抢了去,一口吃的也要从他嘴边夺下来,谁能想到他就是这样送了命?好毒的心计,好辣的手段啊。天底下恐怕也就你觉得他是个好爹爹,是个大好人…”

赵芷咳嗽起来,象一架马上要散架的破蓬车一样,全身上下没有一处不在颤抖。

喘了一阵,她缓过劲儿来,又说:“皇上和你爹看起来兄友弟恭,其实早离心了。要不然这么些年不会把他圈在京城哪儿也不能去…有人说是,都是因为你母亲红颜祸水,其实…皇帝一直忌惮他…”

“…那年上元,我知道会出事。可我不知道那刺客是冲着你来的…后来好长时间我都不敢去见你…你别怪我,真的,别怪我…”

过了一会儿她又咬牙切齿起来:“你这个没有良心的…你还说过一辈子对我好,可是那些女人和我为难的时候,你上哪儿去了?你母亲折磨我,你怎么一声不吭?你不要我,不要儿子…”

这…说的是章满庭吧?

赵芷脸上满是怨恨,眼睛望着虚空,仿佛章满庭就站在她面前一样。

“你替我贴过花妆,替我插过簪子…这些你都忘了吗…”

她语无伦次,吵几句,又温存起来,接着又尖声怒骂。

“我快要死了…你也不来看我一眼,不来见儿子一面…”

秦烈从屋里出来,屋里头赵芷哭喊着儿子的名字,似乎又清醒了一些。

郎中说过,她熬不过这一晚。

果然天明之前,赵芷便咽气了。她一晚上时昏时醒,最后一段时间喉咙格格作响,已经说不出话来了。

秦烈只觉得长长的松了一口气,心头移走了一块大石般,如释重负。

晨光微曦,映得墙上一片清冷的白。

赵芷并不象她从前表现出来的那样简单,景王当初谋逆的事,她未必毫不知情。

总之,都过去了。景王一脉的男丁只剩下了那个还不懂事的孩子,将来他也不会知道自己的身世。能踏踏实实的过一辈子,养家糊口,传宗接代。赵芷的孩子也是一样,抚养他的人家不知道孩子的来历。

乳娘把阿大抱进屋来,小冬忙接过孩子。

阿大吃饱了奶又一时不困,睁着眼,一副好奇的神情看着小冬,秦烈伸手戳了戳他的脸:“这小子,怎么色眯眯的。”

“胡说,他才多大点儿,知道什么叫色啊。”

“这个和年纪大小又没关系。”

瞧这小子美的,在他亲娘怀里,笑得嘴都合不拢了,眼睛乐得一个大一个小。

小冬轻声唱歌哄他,阿大太懂得享受了,眯着眼儿笑着听,小冬唱着“把花送给姐儿戴…”低头一看,小阿大已经睡着了。手还举在脸颊旁边,肉乎乎的脸和肉乎乎的手,都被烛光映得晶莹圆润,看起来仿佛炖熟的酥皮肉,让人很想咬上一口。

小冬细心地将他放在床上,又盖好薄被,如此爱怜横溢体贴万端,看得秦烈眼放红光咬牙切齿。

这臭小子何德何能,把他在这屋里的地位挤占得一分都不剩…

想当初,小冬也好,胡氏也好,那张口闭口都是姑爷如何了,他一人独大,何等快活啊。现在可好,满屋人动辄就是少爷怎么样,哪儿还有人记得他冷暖酸甜。

不过阿大已经睡了,秦烈终于如愿以偿把老婆抱在怀里。

小冬身上有一股甜甜的奶香味儿,和以前的味道不一样了。

以前小冬也不爱薰香,但是洗衣时用的香花香草,味道一直留在衣服上,即使漂净了,晒干了,那香味儿还在。那股气味儿淡而清远,刻意去闻反而闻不到,不经意的时候,那香味儿就象一缕纱,轻轻从鼻端掠过。

小冬也累了,眯着眼在养神。她的脸庞因为生产而圆润,却不显得臃肿。肌肤仍旧雪白光洁,头发披散在肩膀上,枕头上,柔软而轻盈。

“小冬。”

“嗯?”

他低声问:“咱们再生个女儿吧?”

小冬没睁开眼,笑着说:“呸。”

第163章 喜事

沈静成亲那一日小冬也去了。

为了成亲,沈静在京城置了一所宅院,和原来暂居时赁的那院子可不一样。三进的宅子,还带一个很大的花园。房子还很新,稍整修一下就很像样子,立刻可以住人。不过地方稍微偏了点,在升道坊。沈静要去上朝,去衙门,距离可都不算近。原本赵吕在永兴坊给他瞅了一栋宅子,原房主是告老的京官,正准备返乡。房子旧了些,比这边也小。因为原来那家人口多,院子中间砌了墙,七拼八凑的,十分拥挤凑乱。按赵吕想,沈静即使成了亲,家里头上上下下也没多少人,这房子打掉墙,再好生拾掇一下,尽够住了。可是最后沈静并没有选择那栋宅子。

小冬打量着这所宅子,墙重新粉刷过,门窗柱子栏杆也新上了漆,庭院里栽的花树长得枝繁叶茂,上头系着红绸和彩花。站在门口往里看的时候,满眼的深碧映着大红,错落层叠,一眼望不到头,给人一种极深的,向远处延伸的感觉。

唔,小冬有点明白,为什么沈静会选择这所宅子了。

虽然这所宅子建在城中,可是地显得含蓄而深远。丛生的翠竹,石阶上的苔良,浓浓的绿荫,微风拂来,带着一股花叶水草的气息。

仿佛这不是在京城,而在深山幽谷中一般。

小冬能想象出来,倘若今天不是娶亲的热闹景象,而是阒寂无人,落花满地——那该是何等闲凉幽静。

“表哥眼光果然好,这宅子不沾尘俗气,倒是个闹中取静的好地方。”

 也巧,宅子在一条巷尾,本身人就少。后门出去又是一条窄巷,又深又静。

沈静这场婚事并没有惊动多少人,可是架不住他名气大,现在又是皇帝面前的红人,来的宾客着实不少,安王府支借了不少人手过来帮忙,迎客招待端茶送水,宴席已经安排好,一半预备摆在厅里,一半设在花园假山旁,伙房灶上一应人手,全是秦烈从美味居调来的。这些人做起活来那是既熟又好,旁人看着忙成一团,其实纹丝不乱,颇有章法。

小冬先去拜见了沈静的母亲——说起来,她还是头一次见这位沈夫人。能生出这样俊秀风流的儿子,沈夫人自然是位美人,虽然已经年近不惑,可是看来娴雅温柔,保养得又好,说起话来很是恢谐,一点儿不象小冬以前见过的那些世家大族的当家夫人。

“郡主刚一进来我可不敢认哪。”沈夫人笑着说:“我上次见你,你还被抱在怀里,眼都没有睁呢。”

小冬有些疑惑:“夫人以前见过我?”

“别这样客气,我可是你的舅母啊。”沈夫人说:“那会儿你还没满月,我随老爷进京,见过你一面,脸就和只小桃子一般大,一直都在睡觉。”

论起来,沈夫人的确算是她的舅母——只不过,小冬的娘不是姓沈而是姓姚。

不过她待人很和气,笑容可亲,相处起来也不难。

看样子,沈夫人并不是一位刁钻蛮横的恶婆婆,将来沈静的媳妇的日子不会太难过。

沈夫人问小冬身体恢复得怎么样,又问怎么没把孩子抱来。

“他还没有出过门的,今天人多,又放炮仗,怕吓着他,没有带出来。”

沈夫人点头说:“这倒是,孩子还小,谨慎些是好的。”

女客不少,沈夫人长袖善舞,应酬招待。沈芳过来和小冬说了几句话,领小冬到了后头,进了一间静室,关上门,就把喧嚣的人声都关在外头了:“你歇一会儿,等花轿到了我让人还来叫你。”

小冬笑着说:“花轿临门自然有鞭炮响,这个我还听得出来,不用特意叫我。”

红芙等沈芳走了,服侍小冬在凉榻上坐下,端了茶来,坐在杌子上替她捶腿,轻声笑着说:“好热闹,刚才沈家姑奶奶头上的花歪了,都顾不得扶一把,可见真是忙不转了。”

“嗯,成家娶亲是大事。人生四大喜事不是说了么,久旱逢甘雨,他乡遇故知。洞房花烛夜,金榜题名时。”

“沈少爷倒是早就金榜提名了。”

“嗯,都说成家立业嘛,成家还排在立业前头。不成家后宅就没人打理,也没有岳家扶持相助…”

“郡主说的是。”红芙替她捶着腿,顺口说:“在我们老家也是一样,娶了亲才算是大人了,家里头有什么事儿,父辈才会把他当个人来商量对待。再说,媳妇还会带了嫁妆来。这衣裳银钱花在谁身上?还不是花在男人、孩子身上么?娶了亲,成了人,既有了面子,也有了里子。爹娘虽然好,可是两口子才是在一起过一辈子的人哪。”

小冬笑着伸手点点她的脸颊:“说得是,腾出手来我赶紧把你和红荆的事儿办了,免得耽误了你们一辈子呀。”

红芙的脸顿时红了,轻轻啐了一口:“您就会拿我们打趣。”

“这怎么是打趣呢,这是正经事。”小冬眯着眼:“这宅子收拾得好,不知道是原来就这样的,还是沈静整建成这样的。”

“这个我刚在外面倒听人说了一句,竹子什么的原先就有,不过院门啦什么的原来不是这么置的,都是后改的。还拆了不少雕花赘饰。”

“嗯,拆得好。”

门外有人问了句:“什么拆得好?”

小冬转头去看,秦烈推门走了进来。

“咦?你怎么来的?”秦烈这会儿应该是在前头支应帮忙才对。

“偷个闲儿,过来瞧瞧你。今天人多,是不是吵得很?”

红芙已经机灵地退了出去,站到了门外边。

秦烈顺手端了小冬喝过的半杯茶,一仰头喝了,挨着小冬坐下来,仔细看了看她的脸色。还好,虽然天气热,不过额角鼻尖微微沁汗,脸红扑扑的,气色挺好。

“我没事儿。”小冬笑着说:“就是好长日子不出门了,走了一会儿路脚有点酸。外面那些人我差不多都不认得,也不想应酬,才让芳姐找了这地方给我清静的歇会儿。你累不累?”

“我没什么事儿,迎亲我又没跟去,世子去了,这下李家可够面子了。”秦烈替她理了理鬓边的头发:“等回来拜了堂完了事儿,咱们就先回去吧。”

小冬点了点头。

她还没和儿子分开过这么长时间…阿大这会儿在做什么呢?有没有哭?吃奶了吗?

就象有根绳拴在了她的心上,一个劲儿地把她往回拉。(未完待续…)

第164章 竹子

千呼万唤,花轿终于临门了。

沈静穿着一身艳艳的大红,戴官帽簪红花,这种谁穿谁傻冒的衣裳穿在他身上,竟然让小冬第一时间想到“人面桃花相映红”。尤其是这位人面桃花还骑着白马… 

旁观的一众少年子弟八成都在心里庆幸:幸好此人今日成亲了。

要不这满京城里的姑娘,眼里哪还看得着别人啊。

不错不错,昔日风流才子的气度好象又回来了七八分嘛。

一般新郎官那帽上簪的是绒花,不过有钱人家作派不同,沈静这帽上簪的是瑶池红,可是牡丹中的名种上品。以前有句诗叫:一丛深色花,十户中人赋。沈静这头上一朵花,可比他身上那密密匝了滚了金线金边的袍子来得贵重多了。 

这就叫低调的奢华?

新娘子已经下了轿,小冬认真的看了好几眼——

不过什么也没看出来。

长相?那有盖头挡着呢。

身材?那嫁衣一重重的,谁穿谁水桶啊。

气质?

咳,这种玄之又玄的东西怎么看呢?单看新娘子那步子一点一点挪,看起来颇有蜗牛气质…

小冬其实对这位表嫂…嗯,极为好奇。

为什么呢?

没办法,沈静实在太优秀了嘛。

爱美之心人皆有之。虽然小冬对沈静没什么别的心思,可是美好的东西没人不喜欢的。

沈静生得好,才也好,人品么…嗯,被误会过,但后来证明他其实很清白正直。

真是一朵鲜花… z