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打雷”?小冬很是奇怪?“不是有人放炮竹?”

胡氏摇摇头:“不是放炮竹,是打雷。”

“这种时候,不会的吧?”

这可是大冬天哪,这会儿打雷,可以称得上异象了。

有诗里不说么,什么冬雷震震夏雨雪,乃敢与君绝之类。

胡氏说:“大概是春雷劈早了吧。郡主快睡吧,明儿还要进宫呢。”

不过等服侍小冬躺下,胡氏与乳娘端着灯出来,脸色并不怎么好看。

乳娘是个识趣的,就算心里琢磨什么也不会这时候说出来。

天有异象,多半是凶多吉少。

听老一辈人说:有一年也是冬天打雷,然后那年死了一位皇太后、一位皇后,民间先是大旱,又是大疫——

谁知道这雷打的,又是什么兆头呢?

日子一天一天过得飞快,冰雪消融百花绽放。春天仿佛一夜之间就来了,可是没等人细细的体味,就又悄悄地走了。

赵吕的韵事,连小冬都听说了。

大概天底下的女孩子都是一样的。

自己没成家的时候,也不希望哥哥弟弟那么早成家。

不是说反对,只是一时接受不了。总觉得那样的话,本来属于自己的兄长,就被另一个女人抢走了,从此他们是小两口,自成一国。他们休戚与共,祸福相依——

而妹妹终究是外人罢了。

但是当成了家,想法就不知不觉的变了。

哥哥总是一个人,没人知冷知热,没人体贴照顾——总不是那么回事儿啊。

等到自己有了孩子,就越发见不得人单身了。

小冬整天琢磨这事儿,一听说赵吕与殷舜华还在来往,心里顿时又看到了希望的曙光。

殷姑娘已经在长青书院谋了一个教职——

女才子,女先生听起来风光,其实生后是孤寂而清苦的。

而且还听说,殷姑娘和她母亲都从殷府搬了出来,不再寄住在伯父家中。

小冬对她不是不佩服的。

赵吕对她应该也是既敬且怜,又爱吧?

可是…

安王的话却让小冬大吃了一惊。

“哥哥要定亲?”小冬睁大了眼睛:“和谁?”

“淮远的周家。”安王微笑着说:“是那家的长女,姑娘比你大两岁,其实我早就有这意思,不过因为他们要守孝,所以才没有提。”

“我…我怎么不知道?”

安王弹了一下她的脑门。

这个女儿虽然已经嫁为人妇,又已经生了孩子当了娘,可是依旧保留着一份稚气。

也许她的温柔和天真能一直这样直到老。

这也是件好事。

说明有人爱着她,保护着她,让她一直幸福无忧的生活。

“又不是给你找婆家,干嘛非得你知道?你哥哥知道不就行了?”

“哥哥也知道?”

“他自然知道,周北望可是他在叶安时的兄弟呢。”

那…

小冬觉得想不通。

哥哥不是喜欢殷姑娘的吗?

以这时候的眼光看,殷姑娘是不合格的。

失去父亲孤女,无财无势,抛头露面的谋了教职——

诚然,她是有才的。

可是女子无才才是德,越有才,反而越成了缺陷。

“那,殷姑娘…”

安王摇头一笑:“殷姑娘没有周乐如合适。那位周姑娘温婉大方,和你哥哥性格可以相互填补承托,周家家风严正,将来…也有好处。”

将来指的是赵吕的下一代吧?

这时候一个家的女主人很重要。

品性、德行、能不能持家、治家、相夫教子,才是这时代衡量一个好妻子的标准。

而不是爱。

是的,安王说的没错,不管从哪一点看,那位周姑娘都是合适世子妃的位置。

至于美丽、才气、爱情…

这些东西都只是风花雪月的点缀,不能成为生活的主流。

“那位殷姑娘…说实话,你哥哥曾经想向殷家提亲的。”

“是么?什么时候的事?”

“就是你在公主府见过殷姑娘之后不久。”

“那后来怎么…”没提呢?

“殷姑娘自己不肯的。”安王口气淡然:“不管她是以进为退也好,另有打算也好。她不愿意嫁给你哥哥,说情愿做一个知己。既然做了选择,就不能够后悔。你哥哥有他的责任,不可能永远这么和她耗下去。”

小冬没有再说什么。

安王对她百般宠溺纵容,因为她是宝贝女儿,掌上明珠。

对殷姑娘,安王就没有那么多的耐性了。赵吕是安王的世子,是他的继承人,他需要一位般配的,合格的妻子。

小冬只是在想,赵吕心里还装着殷姑娘,他娶了周姑娘能幸福吗?

赵吕的亲事还没有定下来,四月里,暮春,圣德太后薨逝。

这是一个早已经被大多数人遗忘的人。

虽然她现在才死去,可是在更多的人印象里,她早就消失了,有权势的人物,在失去权势的那那一刻,已经与死亡无异。也许对他们来说,失去那一切比死亡来的更绝望更痛苦。

小冬回想起第一次见到圣德太后时的情形——她意气风发,雍容华贵,她是凤仪宫的女主人,是皇帝的嫡母,圣慈太后王氏当时在她的面前也是小心翼翼忍气吞声。

可是就在她觉得自己无往不利,权倾朝野的时候,一下就从顶峰重重的栽下来。

也许她疯了其实是件好事。

疯了,就不用面对自己失去了一切的事实。陈家辉煌早应经成为过去,现在朝堂上数得上的,是三皇子的母族李家,还有他的妻族吴家。

一朝天子一朝臣,一代新人换旧人。

这种新旧更迭是必然的,也是残酷的。

第一百七十五章 春雨

小冬换了衣裳预备进宫,首饰都摘了下来,鞋子也换了双素的。

圣德太后固然早就失势,可 至死她都是太后。

所以她还是有一份应该有的体面。

胡氏拿了一备手帕给她:“郡主.这个还是备着吧。“

小冬虽然觉得大家可能连做样子静懒得花力气,可是有备无患。

真到时侯旁人都哭出来,就她挤不出来,那可不怎么好看。

她接过帕子来掖好,胡氏撑着伞一路送她到门口上车,小冬嘱哗一句:“可能要晚些回来,妈妈先照看阿大.吃饭睡觉都别耽误,天气不好就不要出门了,在屋子里待着吧。“

胡氏应着、往后退了两步.有人过来收了脚凳。

马车刚朝前走了没两步.又停了下来。

小冬探头朝外看了一眼.安王正齐在马上.头发和肩膀都己经让雨水打湿了。马应该是刚跑得急.前蹄不安地创着地,不停的打着响鼻.喷出一团一团的白气。

“父亲?”

安王一向从容沉稳、这是怎么了?

“回去再说。“

小冬前后看了一眼,点头说:“哦,好。“

难道另有变故?

小冬又下了马车.随安王一同回了府.一直进了书房。

安王转过身来:“三皇子死了。“

小冬怔了一下:“什么?“

“你现在不要进宫,外头的事我和你哥哥来料理。“安王脸色郑重:“这事若是料理不好,京中又是一场大乱、”

“三皇子他…是怎么死的?”

安王并没瞒她.不过说的很是婉转:“在离宫打猎时,出了意外。”

小冬半晌说不出话来。

三皇子…怎么就死了呢?

明明二月二的时候还见过他一回。

虽然大家年纪都大了.各自成家.不象小时候一样见面那么随意.可是那天见面时.还是有说有笑的。

自从皇后薨逝后.三皇子好象一下子老了好几岁.迅速成熟起来.还蓄了一点短髭}看起来仿佛已经三十开外了一样。

当时小冬还和自家男人开玩笑,说男人最怕别人说“嘴上无毛,办事不牢“.秦烈还笑着说,自己也考虑留一驰胡子来震慑一下旁人。其实他还不到三十。

还不到三十啊。

在宫廷这种地方,人很容易苍老。十几岁的孩子说起来话来也老气横秋,仿佛为透了人生的沧桑起落。

府里忙而不乱的准备起来。

府里上上下下的人都只知道圣德太后薨逝.这算得国丧。但是圣德太后地位尴尬,其体这个规格该怎么办还是个疑问。福海过来找小冬请示商议.小冬有些心不在焉.已经商议过的事情转眼就忘了。福海看了出来.却没有多问。

屋里头很安静,进出的人脚步都不自觉的放轻了。只有阿大一个懵然不觉.捧着一个缠彩绳的藤球玩得开心.从屋子这头跑到那头.又从那头赶到这头,连滚带爬.跌跌撞撞。

幸好秦烈很快回来了.他还没进屋.阿大已经听到了熟悉的脚步声.嗷嗷叫着朝门口扑过去:“爹参!”

秦烈笑呵呵的把他一把举了起来:“哎哟你个胖小子,又偷吃什么了.越来越沉了你。“

阿大傻乎乎地重复著:“偷吃.偷吃。“

小冬迎了上去.把阿大从他怀里接过来:“今天回来得倒平一一先换衣裳吧。“

秦烈答应了一声,却没有先去更衣洗脸,而是把小冬和阿大娘俩个一起抱住了。

他什么也没说,可是他的胸膛坚实有力.小冬可以清楚地听到他的心跳-声。

一下.一下.很有规律。

她一直惶惶不安的心.慢慢的沉静下来。

小冬轻声问:“你都知道了?”

秦烈应了一声:“嗯。不用担心。“

阿大乐呵呵的.一边是爹.一边是娘.他左边蹭蹭右边摸摸.不亦乐乎。

秦烈把阿大放在炕上.看他抓着球乱爬.低声说“打猎的时候三皇子坠马.还被惊马践踏。从猎场送回离宫的时挨.路上就断了气。”

小冬默然。

她初来乍到时候什么都不懂、听到一些“意外“,还以为是真的意外。可是这世上的意外哪有那么多呢?

尤其是三皇子这一桩。