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可大太监等了片刻没等见薛振大发雷霆,便又小心地抬眼看了看顾南衣。

但薛振的火发不出来,大太监也能全然理解。

毕竟看见顾南衣的脸,他都恨不得膝盖一弯跪下去高呼“拜见长公主”呢。

见薛振只用一双渗了红血丝的眼睛盯着自己看却不说话,顾南衣再度提醒他,“若没有事,便不留邵公子了。”

堂堂一个皇帝,该做的事情多了去了,怎么青天大白日跑到外面来,就算身边带了暗卫,这也不算是个什么事儿。

看着薛振仿佛不愿轻易离开的模样,秦朗不露声色地将手按到了腰边藏武器的位置。

苏妩提起过,薛振是最不可预测的那个。

薛振是一国之君,若他真撕破脸来,就算真要将顾南衣抢进宫去,也不是不可能的事情——当然会有诸多不好的后果,但薛振只要一意孤行,这事情他是做得的。

秦朗早做好了和薛振真刀真枪打起来的准备。

可薛振眼看着忍到了极致,却最后只是恨恨地将猩红的视线从顾南衣脸上转开了,他冷然掉头离开,年轻的背影压抑着深沉的怒气。

秦朗看薛振带人走远,反手就锁了门,低头看了悠然的顾南衣一眼,“不怕他出手抢人?”

“抢人?”顾南衣讶然失笑,“到底是我看着长大的,我知道他不会做这种事。”

“六年过去,不一样了。”秦朗道。

“那也不会。”顾南衣坦然道,“我走之后,他的路便大道平坦,如今见到我,最多只是担心是否我留了后路、再去当一回他的绊脚石罢了。”

秦朗:“……”就让顾南衣继续这么认为吧。

他按着门皱眉又往外看了一眼,心想薛振堂堂当朝皇帝,被人连送了两碗闭门羹,更是毫不留情地逐走,恐怕有很长一段时间都不会再来了。

希望他能忍到七月初九之后。

*

薛振离开顾南衣的小院时尚且还能按捺着怒气,等回宫之后脸色却是越发阴沉,忍了又忍还是摔了案头镇纸。

哗啦一声,静立一旁的大太监吓得打了个寒颤。

薛振用力地喘了几口气,仍旧没能将怒火压制下来。

他不是几年前那个手里没有权力的假皇帝了。

若是刚才他想,小院门口能发生很多事情。

——可最后却什么也没有发生。

只因为顾南衣这么淡然陌生地朝薛振一看,他满肚子的毁灭暴虐便一个字也说不出来、发泄不出去。

好像曾经被昭阳手把手教导时做错了什么,她便也只是这么淡淡看他一眼,便叫他惊慌得浑身僵硬、仿佛天都塌在了自己脑袋上一样。

即便昭阳从不曾对他发火,过后也至多只是再耐心地教他第二遍,薛振也始终记得那种感受。

他心中隐隐害怕着昭阳终有一日会对他失望。

那种失望之情,哪怕只是出现在顾南衣眼底,也令薛振无法承受。

枉他从前还嘲笑愤怒于秦北渊沉迷于一个昭阳的替身,如今却和秦北渊沦落得做了同一件事情!

薛振立了半晌,才坐回了椅子上,慢慢收敛着自己的怒气。

片刻后,他看向一言不发的大太监,“他们今日去了什么地方?”

大太监心里一个咯噔,没想到薛振气成这样还会再度问起和顾南衣相关的事情,好在嘴皮子利索,只是一顿便答道,“回陛下,他们二人去了一趟西市,购置些寻常家用后便返回了。”

薛振垂眸不知道想了什么,许久才问,“秦北渊呢?”

大太监的冷汗立刻就出来了,他赔着小心地道,“听说是有事同齐阁老相商。”

——这一日都顾着顾南衣的事情,他哪里有功夫再去注意秦北渊的动向?

薛振阴恻恻地道,“召人问清楚。”

好容易有个休沐的机会,秦北渊会不会和他做了一样的事情?齐阁老莫不是个幌子?

顾南衣将他毫不留情地拒之门外,对苏妩杜云铮怎么就是不一样的态度?

那秦北渊呢?他是不是早凭着那张无往不利的脸和一头令汴京贵女们心碎的白发成了她的入幕之宾?

大太监头皮一紧,飞快称是出去奔波了一趟,回来时汗流浃背——不光是累的,还是怕的。

他舔了舔干涩的嘴唇,道,“陛下,秦相今日确实是出门同齐阁老议事,但不巧齐阁老出门去了云水画苑,便邀秦相在画苑一聚。”

“皇姐曾经去过一次的那个画苑?”

大太监硬着头皮道,“正是。”

“在哪里?”薛振又问。

“……回禀陛下,就在西市。”大太监说完这话,连气也不敢喘了。

他几乎是提起了心脏准备着再听一记东西砸碎在地的响声了。

可薛振一时没说话,他沉默了许久,才喜怒难辨地问,“见到了?”

“应当是没见着。”大太监小心地捡着说了,“秦相出行惯来遮掩自己样貌,顾南衣也未去云水画苑,西市这么大,便是擦肩而过,也未必认得出来。”

薛振轻轻地冷笑了一声。

他平静下来些许,摩挲着自己手边的玉玺道,“你觉得顾南衣同皇姐有几分相似?尽管放开了说。”

大太监哪里敢说,支支吾吾了一会儿才试探着道,“这年龄断是匹配不上的。”

薛振不置可否地嗯了一声。

见皇帝看着不像是要发怒的架势,大太监壮了壮胆,又说,“但这说话的声音习惯同长公主像得很,倒也怪了。”

若只听那声音,没人会怀疑顾南衣的身份。

“几分相似?”薛振重复问。

大太监这下没敢再耍滑头,他老老实实地道,“除了年龄,简直便是长公主亲临了,我眼拙,瞧不出不像的地方。”

薛振呵了一声,“朕看着也是。”

大太监从这句话里听不出来是个什么意思,他琢磨半晌,务实地问,“那陛下,那新购置的院子,我还是让人去装饰着?”

薛振不悦地扫了他一眼,“装饰什么!朕以后难道还会再去见那个替身?”

大太监:“……”当太监真的好难。

☆、第 29 章

许是那日顾南衣对薛振不给情面的逐客令真的有用, 薛振竟再没再出现过。

但秦朗每每想起薛振身边大太监居然假扮秦北渊的人来试探他, 便每每心中对薛振的厌恶更增一分、对秦北渊的城府多防备一分。

秦北渊当是最早知道他和顾南衣从栗山村动身的人, 却在他们进了汴京数月之后都没有主动派人来接触过。

苏妩说秦北渊是个属王八的, 这话还真有几分道理。

——不过这也仅限于秦北渊不主动的情况而已。

三个多月的时间里,秦朗屈指可数地几次带着顾南衣一道出门的情况,总能“偶遇”秦北渊的身影。

这偶遇的准确度之高, 简直像是其中一方刻意造成的了。

即便秦北渊同顾南衣还一次话也没有说过, 这如同缘分一般说不清道不明的见面也令秦朗不喜。

他同苏妩杜云铮逐渐相熟后, 从他们口中知道不少和昭阳有关的旧事,对薛振秦北渊楼苍等人的认识也加深立体起来。

“我至今也没想通秦北渊图的是个啥。”苏妩恹恹地道,“这除了苦他自己、令殿下对他横眉冷目以外,究竟有什么用?”

杜云铮看起来有话要说, 张了张嘴又给咽回去了。

“如今南衣来了, 他秦北渊又开始三棍子打不出一个屁来了。”苏妩纳闷地说,“就算薛振再怎么嘴硬, 也忍不住偷偷往这里跑了两次, 怎么他秦北渊就这么能忍、还没被自己憋死?”

秦朗倒是知道原因的。

秦北渊能一年一度在梦中见到顾南衣, 对他而言, 那才是“昭阳”。

除了秦朗之外, 秦北渊恐怕是唯一一个能将“顾南衣”和“昭阳”分开的人了。

也正是有这一叶障目,秦朗一点也不担心秦北渊会生出和苏妩一样“顾南衣就是昭阳”离经叛道的想法来,也不用担心秦北渊会和薛振一样在替身不替身之间愁得掉头发。

这梦是秦北渊自己给自己画下的桎梏。

“还有薛振,听说连着几个月心情都不怎么好。”苏妩跟唠嗑似的说道,“满朝文武风声鹤唳, 一个个把自己的尾巴夹得可紧了,就连宋太后,听说都乖乖在自己宫里吃斋念佛,说是要祈福。”

杜云铮听到这里冷笑一声,“佛收她这种心狠手辣的信徒?”

苏妩面色也有些讥诮,但她没对秦朗解释。

秦朗上了心,把苏妩杜云铮赶走之后,特地在晚饭时问了顾南衣。

顾南衣无所谓地道,“薛振想杀我,也有听了太后唆使的原因。太后对他说,宣阁留下过一句话,我和薛振之间只能活一个人。”

“他就为自己能活下去杀了你?”

“这也不过原因中的一条罢了。”见秦朗面色不快,顾南衣便多给他解释了两句,“太后有个亲近的权臣……奸臣,那奸臣在背后掀起的风浪,太后也算是这一环环中被利用的人之一。”

顾南衣问过杜云铮,知道奸臣在薛振登基一年半后就被他和秦北渊联手出去,顿时安心不少——不枉她死前安排好一切、还给奸臣挖了个坑。

这坑总归是有人去填上了。

秦朗沉思片刻,再开口时却是个不相干的话题,“你生辰要到了。”

顾南衣嚼着嘴里食物,稀松平常地点了个头。

——她如今过生辰,不过是秦朗多做几个菜、下一碗长寿面的事儿,比从前简单多了。

“我们那日出门去。”秦朗道。

“不怕再碰见秦北渊了?”顾南衣扬了扬眉。

“碰到最好。”

顾南衣抬眼看他,笑了,“你想好怎么骗他了、要出手了?”

秦朗眉目冷凝,“十拿九稳。”

唯独一成的不确定,是在各种可能发生的意外之上。

*

七月初九这日,文武百官已经相当习惯百官之首的不到场了。

甚至这日的早朝将会相当短暂的事情,他们也习惯地预料好了。

于百官而言,这是和往年没有任何两样的一个七月初九。

可对有些人而言却大有不同。

秦北渊于卯时准时合眼入睡,心中却并不确定自己今年会碰见的是那个冷冰冰不愿说话的昭阳,还是那个会开口如同生前一样讥讽他的昭阳。

昭阳走后的前三年,他碰见的是前者;后三年,碰见的都是后者。

一开始能于梦中见到昭阳,秦北渊便很满意;可后来昭阳开始同他说话,秦北渊的渴求便往前迈进了一步。

他有些担心自己的欲望会走得比现实更远、更不知足,这是不应当的。

可梦终归是梦,哪怕是铁面无私的秦北渊,也该有个放纵的时候。

秦北渊睁开眼睛时,见到的并不是床顶。他正站在丞相府的正厅中,而他的面前空无一人。

——往年他每次入梦,便能立即见到昭阳出现在面前,今年却不同。

是他所受到那一点点的眷顾终于被收回了?

秦北渊心中一紧,快步向外跑去。

平日里下人往来的丞相府里空无一人,秦北渊一路找去,都没见到昭阳的踪影。

他开始怀疑,是昭阳终于不愿再见他;还是他也变得同其他人一样无法看见她了。

这思绪终结在丞相府的书房之中。

几乎是跑进了书房里的秦北渊看着昭阳从他面前飘然而过,自行去书房的架子上挑挑拣拣,很是没有拿自己当外人。

他怔怔扶着门,胸口喧嚣狂躁,震得他什么也听不见,半晌才缓缓地将不知道屏了多久的那口气缓缓吐了出来,“殿下。”

捧着书的昭阳转头看了他一眼,随意地道,“少见秦相这么狼狈。”

“我以为殿下不见了。”

容颜昳丽的长公主漫不经心地移开了视线,她说,“这本就是你的梦,你以为一个梦能做多久才破灭?”

秦北渊闭唇不语。

梦是无法捉摸、无法碰触、无法控制的,这也正是秦北渊所恐惧的一点。

他令人寻访过能让人做梦、甚至于南疆一些吃下便能叫人看见幻觉的毒物,搜寻了许多,却没有任何一件能有办法令他在七月初九之外的日子里见到昭阳。

这般美梦,秦北渊不知道自己能做到什么时候再醒来。

他以为昭阳是魂魄,可昭阳却不愿意将他带去阎王府。

生死阴阳之隔的界限,秦北渊不会只凭自己跨过去,他不能自私地将庆朝这么扔下。

因着这是秦北渊自己的梦,他也常想梦中昭阳的一切言行举止是否都是他设想出来的。

——她对他冷嘲热讽不假辞色、她总是穿着长公主的一身常服、她从不让他轻易近身亲密……也包括她不将他带去另一个世界。

或许同太医院和薛振所说的那样,这都是他因为太过想念而一厢情愿产生的幻觉罢了。

“若你只是我梦中之物,”秦北渊问,“我想让你留存多久,你便能留存多久。”

半浮在空中的昭阳扭头看他,雍容的眼底带着嘲讽,“难不成秦相还有白骨生肉的能耐?”

秦北渊面不改色,“苏妩多年来一直搜寻无果,那只是传言罢了。”

都说宣阁死前留下一个能令人死而复生的法子,但秦北渊也知道那不可能是真的。

——不然宣阁怎么自己死了?

“这不就得了。”昭阳将机要密报翻了一页,她用她独有的那种轻慢昳丽的声音道,“再说,我生前便和你相见两相厌,死后何必多看?白白伤了我的眼睛。”

秦北渊没有在意昭阳的话,他早已习惯如此。

昭阳长公主厌恶丞相秦北渊,这在许多年前便人尽皆知。

“我在现实中,也见到了一个同殿下很像的年轻姑娘。”秦北渊说。

昭阳的目光果然感兴趣地朝他转了过来,“和我有多像?”

“同我初见的殿下别无二致。”

昭阳扬了扬眉,她道,“那个姑娘叫什么名字?”

秦北渊顿了顿,一时没开口。

在昭阳面前说出这个名字,总令他觉得有些不安。

可最终他还是道,“她叫顾南衣。”

话一出口,秦北渊就看见昭阳的神色微微迷茫了一瞬间,就像是静静点燃的火烛突然被风吹动摇晃起来。

“顾南衣。”昭阳缓缓地重复了一遍,又一遍,“顾南衣。”

念了两遍后,她朝秦北渊看了过去,突地朝他笑了一下。

这笑说不上什么意味,秦北渊同她同朝多年竟也一时没分辨出来个中深意,但他几乎是条件反射地心中一突,好似触动了什么不该去触碰的机关。

下一刻,秦北渊面前便陷入了一片黑暗。

他忽地睁开了眼睛,对上了熟悉的床顶。

秦北渊觉得自己只入梦了一小会儿,可事实上他起身查看时间时,发觉已经过了午时。

他仔仔细细地将方才梦中的一切细节回想了一遍,念起昭阳最后听见顾南衣名字时露出的莫测神色,披了外衣出门唤管家进来。

管家没料到秦北渊醒得这般早,边吩咐人赶紧准备午食边赶到秦北渊面前,“相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