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心腹顺着秦北渊的动作看去,见到他手中执的居然是那支从宣阁墓中取出的红色虫笛,惊愕地瞪大了眼睛,“这?!”

秦北渊手里的虫笛完好无损,根本看不出被摔毁的痕迹。

“我原想今日在皇陵中,或许能用得上它。”秦北渊平静地说,“加之今日是陛下出手最好的机会,我猜测陛下会有所行动。只要所有人都以为虫笛被毁,便不会再纠缠不放。”

原本这日秦北渊的计划是相当缜密的。

他入皇陵出皇陵不会惊动任何人,探过昭阳墓室之后便立刻离开,虫笛可用可不用。

假虫笛放在丞相府中任由薛振毁了,此后薛振以为万事无忧,秦北渊便不必再提防他出手。

可偏偏就是探皇陵这事上出了差错。

墓中出现那身份不明的老人将薛振也引入皇陵之中,撞破了秦北渊的行动;而这老人直到祭天结束也没能抓住,真实身份更是无从查找。

空棺固然将顾南衣的真实身份揭露了出来,但秦北渊却不是唯一的知情人——薛振和他一起猜到了真相。

秦北渊的目的唯独达成的一点便是:假虫笛被毁,所有人都以为这条生路被断绝了。

“那相爷……”心腹不安道,“还是要在三月初四吹响这虫笛为长公主解蛊?”

“还是?”秦北渊抚摸了一下虫笛,“原就打算这么做,今日之后也并无更改。”

“可……”心腹忍不住争道,“说不定还有别的办法呢!”

即便抱了些侥幸的心思,但其实这话说得不无道理。

秦朗薛振现在都以为虫笛被毁,必定都卯足了劲去找另一条能解蛊的道路,集众人之力说不定便能找到别的办法。

秦北渊平静地转脸拍了拍心腹属下的肩膀,他眉眼淡然地说,“但若没有,这条路还是要走。”

他连自己的后事都办好了一半,即便知道顾南衣就是昭阳本人,对计划的影响并不大。

若真说什么影响,那顶多就是秦北渊心中有些升起舍不得死的念头罢了。

“相爷!”心腹深吸了口气,急切地劝,“长公主如今就在那儿呢,她也明说了自己不再是辅政的那位,您为何不直白对她表明心意!若真是只剩三个月,那您……您总不能带着这份……”

他说到一半忍不住哽噎起来,喉头酸涩,没办法将这后面残忍的字句吐干净。

——藏了这么多年的念头,难道真到死都不打算说出口告诉那人听吗!

“这份?”秦北渊将虫笛重新收了起来,他道,“即便真要说,也不是现在。”

“不是现在,那是什么时候?”

秦北渊没有回答,他走向马车,吩咐道,“去李家。”

还不到宵禁的时分,李家门口还点着两盏明晃晃的灯。

听说秦北渊到访要见李承淮,管家立刻亲自将秦北渊迎了进去。

不过片刻,李承淮便步出来见了秦北渊,他手中未提灯火,在府中行走却全然不用他人指引。

“秦相这个时间来访,想必是有要紧的事了。”李承淮笑着说。

“尚书不必谦虚,今日祭天发生的事你想必都知道了。”秦北渊道,“但皇陵以内的,你却查不到。”

李承淮在秦北渊两步以外停住脚步,他凝神思考了片刻,含笑道,“看来秦相要同我相商的事,不能让其他人听见。”

“否则又何必来寻你。”

李承淮于是挥退了众人,他掀袍坐了下来,对秦北渊做了个请的动作,“秦相且坐下说话。”

秦北渊也让心腹退到门外,才将虫笛放到了桌上,道,“尚书请看。”

李承淮听得东西置于桌面的声音,伸手探过去便摸到了虫笛,他细细地从头到尾摸了一遍,笑了一下,“原来真品一直被秦相带在身上,此事陛下恐怕不知道吧?”

“你果然知道。”秦北渊并不意外。

“秦相不是也知道我知道么?”李承淮用虫笛轻轻地在扶手上敲了一下,问,“那秦相打算让谁来吹响这虫笛呢?”

“另一半蛊虫在我身上,当然是我吹。”秦北渊道。

“秦相这话听起来倒是很平静。”李承淮笑道,“倒是准备好了为殿下赴死?”

“昭阳没死。”秦北渊说,“皇陵之内,只有她的空棺。”

李承淮手上的动作停住了。他顿了许久才将虫笛缓缓放回了桌上,好像怕自己震惊之下将它真的摔了,“秦相这话骇人听闻了。”

“我已见过顾南衣。”秦北渊道,“她是不是昭阳,你应当能辨认出来。”

李承淮是个瞎子,自然能注意到的细节比旁人更多。

即便他数次惊诧于顾南衣和昭阳的相似之处,也绝不会无缘无故觉得这两个人真是同一个人。

“……”李承淮轻而慢地吸了一口气,又缓缓吐了出去,半晌才再度开口,“那秦相来,看来是要同我做一个交易的。”

“我只有三个月,要选一个没有立场冲突又足够聪明的盟友,选择只有你一个。”秦北渊说。

李承淮顿了顿才轻轻地道,“一命换一命,我倒要感谢秦相高义了。”

对于李承淮知道宣阁留书上的内容,秦北渊并不觉得讶异。

李承淮本就是这天底下最聪明的几个人之一。

“高义?陛下都明言过我是私心。”秦北渊注视着那支造型古怪的虫笛半晌,淡淡地道,“但只要能换回我要的东西,便够了。”

李承淮温声问道,“秦相想要的是什么?”

“我想要三个月,”秦北渊道,“还要后顾无忧。”

*

薛振从长安巷回宫的当晚便发起了高热,梁院判火急火燎地在天黑之后入宫,看了薛振的情况,一头雾水地问福林,“祭天回来时不是好好的吗?”

福林哪敢说今日在长安巷所见所闻,只得敷衍地一笔带过道,“梁院判就别问这么多了,还是赶紧看看陛下吧。”

梁院判简直一个头两个大,在按照福林的暗示检查过薛振膝盖底下两块明显是跪出来的淤青更是恨不得立刻辞官,“这伤也能得?!”

福林:“……梁院判,您是个聪明人。”

梁院判脸都绿了,他屏着一口气给薛振开药,忙了一宿,薛振身上热度才稍稍退下去些,这时他和福林两人已经忙得快瘫下了。

“你实话实说,”梁院判气若游丝道,“陛下昨夜是不是去长安巷了?”

他实在想不到这世上第二个能让薛振如此失态的地方,更何况薛振一边发着高热,一边梦里一句句喊着“皇姐”?

福林苦笑道:“梁院判何必多此一问?”

梁院判长长叹了口气,感慨地道:“也是顾姑娘同殿下实在太像了。可陛下也见了不止一次,怎么如今才……”

福林什么也不敢说,稍回复了力气便亲自送了梁院判出宫,叮嘱他晚上还得再来。

好在元月里在祭天之后早朝停七日,倒免了薛振病得起不来也去不了早朝的麻烦。

这般想着,福林稍稍松了口气,回到皇帝寝宫内时却听见薛振正喊他的名字,顿时快步跑了过去,应道,“陛下,陛下醒了?”

薛振腥红着眼睛问他,“皇姐的画像呢?”

福林连忙跑去案边拿了双手捧到床边。

紧绷的薛振认出画卷,将其接过抱入怀中,翻了个身侧躺着,又昏昏沉沉地睡了过去。

福林看着薛振这幅模样,越发没了主意——皇帝这病怎么看怎么来势汹汹,不像是立刻能恢复过来的样子。

但国不可一日无君,即便不早朝,也有无数国事政务等着薛振去处理。

福林左思右想,最后等到第二日薛振还是这番模样,一咬牙找人去请了秦北渊入宫。

秦北渊倒也很干脆地进皇宫见了薛振,见到薛振烧成迷迷糊糊的模样,负手在床边看了两眼,道,“福总管拿杯冷茶来。”

福林茫然地去办了,却见秦北渊接过茶便直接往薛振脸上泼去,大惊失色,“秦相!”

秦北渊一杯冷茶倒在薛振脸上,俯身下去对他道,“陛下莫忘了,您在长公主眼中若连当皇帝都合格不了,便真的一无是处了。”

这时福林已经扑到了床边,正好便见到薛振的眉头皱了起来。

“毕竟陛下在长公主心里,只是皇帝罢了。”秦北渊又说。

福林听得手都在抖,惊恐地唤道,“秦相慎言……”

秦北渊的视线只落在薛振的脸上,他平静地道,“害长公主死了两次,陛下还想让她再失望一次?”

薛振终于睁开了眼睛,他疲倦地转动眼珠,将目光对上了秦北渊冷凝的双眼,嘶哑地道,“……不用你激朕。”

秦北渊直起腰来,行了个迟来的礼,“陛下醒了。”

福林大喜过望,连忙扶了薛振起来。

薛振整张脸仍然烧得潮红,可神智很是清醒,他虚弱地开口道,“虫笛毁了,修复未必有用,还需双管齐下。”

秦北渊点头道,“南疆派过两次刺客,前日那批的审问已有眉目。”

“宣阁死前,去了南疆。”薛振力气不太足,说几个字便要停下来换口气,“蛊定是南疆而来。”

“蛊名不渡,”秦北渊顿了顿,“宣阁将另一半蛊种在臣身上。”

薛振勾着嘴角冷笑了一下,“原来秦相早知道了这么多。”

“臣原来早做好了解蛊的准备。”秦北渊道。

薛振不说话了,他阖眼安静了一会儿,就在福林都以为他再度睡过去的时候才再度开口,“无论如何,先救皇姐。”

“这是自然,”秦北渊说,“陛下同臣想到一起去了。”

“……”薛振抱紧了怀中画卷,他森冷地道,“还有,皇姐的身份务必保密。”

床边的福林几乎立刻觉得脖子一凉,小命挂在了悬崖边上。他期期艾艾地看了秦北渊一眼,等待着这位权相的回答。

秦北渊没有在意福林的注视,他垂下眼去,平和地同意了薛振的说法,“当是如此。”

作者有话要说:有点卡文,加更大概在六点_(:з」∠)_

☆、4000评加更

到元月初四这天时, 顾南衣已经将那日在长安巷中大战南疆刺客的几人一一安抚好了。

将第二难缠的苏妩送走之后, 顾南衣才喝着茶松了一口气, 转而去对付最难缠的那个, “你还要气到什么时候?”

秦朗看了她一眼,脸上还真看不出气恼的模样来,“我没气你。”

毕竟三天前的晚上顾南衣的表现无可挑剔, 秦北渊和薛振都被她用话捅了个心口对穿, 若是言辞能杀人, 那两个已经在这院子里死去活来过很多次了,秦朗对她没什么不满。

他气的是自己来汴京的安排付诸东流,还让顾南衣的真实身份暴露给了那两个人。

“我也未必会马上就死,”顾南衣想了想, 试探着道, “说不定再过几年,又能有别的转机。”

秦朗:“……”小孩也不会信这异想天开、白日掉馅饼的话。

“也不是你的错。”顾南衣对秦朗这总是跟他自己暗自较劲的毛病没有办法, 温声道, “我也没想到自己竟不是换了个身体, 谁也没想到蛊虫有令人返老还童之效不是?”

醒来的这三年多来, 顾南衣还一直当自己是某种志异话本里的借尸还魂——否则她怎么长不大?

因而顾南衣压根没想到身体还是原来的身体, 甚至还从皇陵中悄悄跑了出来。

“醒来之前的事情我都不记得了,”顾南衣若有所思地道,“我醒来时,便是在河边见你第一面时。”

秦朗道,“离皇陵有好几日的路程。”

“我身上穿的也是普通的衣服。”顾南衣支着下巴道, “可天底下有多少人能将我从皇陵里偷出来而不惊动任何人?”

“万一宣阁也没死呢?”秦朗问,“既然你活着,他说不定也是假死。”

“纪长宁都去他墓中翻个底朝天了,”顾南衣蹙眉道,“况且,宣阁是我看着死的。”

秦朗看了她一眼,总算坐了下来,似不经意地问,“宣阁对你很照顾?”

虽然一直只听旁人提起宣阁,但秦朗总觉得宣阁对顾南衣过于重视了。光是听那些他人口中的侧面描述,秦朗都觉得宣阁说不定是为了顾南衣而死的。

然而顾南衣的回答却出乎秦朗意料的干脆,“没有,宣阁对我从来没给我好脸。”她顿了顿,道,“不过他对任何人都是如此。”

秦朗:“……”跟秦北渊一个路子的?

“不过小时候的事我都不记得了。”顾南衣漫不经心地说,“现下就连宣阁死时候的事我都忘得差不多。但想来他安排了如今的一切,大约多少也对我有些愧疚之情。”

“愧疚?”秦朗皱眉,“他逼你做过什么?”

“是他将我带回汴京的,”顾南衣道,“这么说吧,他一开始并不将我当做有血有肉的人来看待,而是一件没有感情的道具。”

“但他和从前的皇帝都死了,谁也不知道他把你带到汴京的理由。”

“这确实不好查,”顾南衣颔首,“我也只知道自己从前是南疆人,叫顾南衣。”

秦朗的动作猛地一滞,他倏地看向顾南衣,“你出身南疆?”

顾南衣失笑,“这我不是早就同你提起过?不过我应当出生不久就到了汴京,并不记得南疆有关的任何事情。”

“南疆人来了两次。”秦朗沉着脸道,“我原来以为他们是为了你身上的蛊虫,但说不定还有其他的原因。”

譬如,顾南衣在南疆还有别的身份、代表着别的意义。

“应当还是为了蛊虫,”顾南衣摇头,“否则过去那么多年,南疆怎么从没来找过我麻烦?宣阁种在我身上的蛊一听就价值连城,换作我是南疆人,我也不会甘心这种宝物流落在外。”

秦朗抿了嘴唇,“上次来袭那群人已经被秦北渊的人找到,楼苍会将审问结果带回来。”

顾南衣点了点头,正想任由秦朗自己去处理,转眼间却正好瞧见秦朗神色郁郁,到了嘴边的话便改了口,“——你是不是想离开汴京了?”

“是。”秦朗稍稍停顿了一下,言简意赅地解释,“秦北渊已经用不上了,我预备去南疆。”

宣阁这条路眼看是死了,蛊虫发作的时间又近在眼前。

既然已经知道了蛊的名字,不如直接走一趟南疆,找到解蛊之法的可能更大些。

更重要的是,顾南衣的身份在秦北渊和薛振面前暴露,以后说不定还会带来什么麻烦。

秦朗不觉得那两个人、和之后可能更多的人会静坐旁观。

“……你忘到什么时候了?”秦朗低声问。

“记忆?”顾南衣想了想,无所谓地道,“药虽难喝好像还有点儿用,没忘记太多。”

她说罢将自己的手伸过去给秦朗看,“你看,我的指甲是不是长了一些?”

秦朗低头看了一眼,拧眉不语。

长是长了那么一丁点,如果他不是对顾南衣的身体了若指掌,这点程度根本分辨不出来。

用药克制蛊虫的作用终究太过轻微,他必须尽快找到另一个解法。

“你说过,你醒来的时候便自然而然地知道了关于自己的一些变化。”秦朗摩挲了下顾南衣圆润的甲盖,道,“这些变化你都照实告诉我了吗?”

“没有。”顾南衣诚实地道。

秦朗立刻面无表情地抬眼看她,手上用了两分力气捏她的指腹。

顾南衣笑了起来,她懒洋洋地托着腮道,“你弄一碗加了杏仁的甜奶酥来,我就告诉你。”

秦朗却没那么好骗,他坐在原地盯着顾南衣,道,“你不说,我就用我的办法了。”

顾南衣:“……”她倏地敛起了笑容,谨慎道,“你的什么办法?”

秦朗眉也不扬一下,手指往顾南衣指缝里滑进去,动作很慢,“长公主这么聪明,何必多此一问。”

顾南衣当真有点后悔小年时没有言辞制止秦朗心里的念头,才叫他一步步得寸进尺起来。

换作从前,秦朗才做不出这么明显的暗示来。

短短几天工夫,他说这种话时竟然连耳根都不会再红了。

顾南衣还是第一次见到脸皮能厚得这么快的人,心中琢磨着这也算是一种天赋异禀。

“第四次客栈时见面,你对我说了一半真话。”秦朗用粗粝的指腹去揉顾南衣的掌心,他的语速不紧不慢,“随后那个七月你昏睡过去,又对我坦白了小半;再就是去年你突然吐血……三次下来,还没有将你知道的所有事情都说明白?”

顾南衣被秦朗这幅认认真真翻旧账的架势镇住了,下意识抽了抽手,却被秦朗加了两分力道握住。

“三年也够我摸清你的脾气。”秦朗道,“要么你就像对他们那样严词拒绝,不会给人多留一分奢想;但你没有严厉禁止我做什么,那就是随我怎么做的意思。”

“这歪理一套一套你从谁那里学来的?”顾南衣啼笑皆非,伸手去摸秦朗的脑袋,半路就被秦朗轻轻扣住了手腕。

秦朗面无表情又理所当然地说,“我的老师是你。”

他说着,侧过脸去亲了下顾南衣的手腕,视线却仍然流连在她脸上一寸未挪开,一双点漆的眼睛里盛着寒夜星光,像他从小摸爬滚打中自己摸索着练出来的匕首一般无往不利、避无可避。