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你莫说些话激我!大不了今个,我就直接拉了你入宫,请旨赐婚去。”

林苑深吸口气,逼自己压着火气,而后看他道:“大概是我三哥没跟你说清楚罢,那今日我就当面再说一遍。”

压根不理会他骤然变得脸色,她直截了当的开口:“晋世子,我是真的觉得我们不合适。所以,散了罢。”

一语毕,晋滁勃然色变。

第12章 你非要如此

“不合适?哪里不合适?”他猛地欺身上前,抬手按上了她单薄的肩,呼吸急促,眸光带赤:“阿苑,我究竟哪里对你不住,你要这般对我?丝毫不念过往情分,半丝余地都不留!”

面对他的控诉,林苑不为所动,只缄默少许,就启了唇平声道:“你这话有误。男女之间的事,本就是你情我愿的,谈不上谁对不住谁。伯岐,当日你我交往时候,彼此间就已有共识,合则聚,不合则散。时至今日,既然要散,那就应散的彻彻底底,不该再留有余地纠缠不休。”

晋滁的胸膛剧烈起伏。

似不敢相信这般绝情的话竟是打她口中说出,他犀利而阴戾的眸光密切反复的在她面上每一寸逡巡,似乎要寻到她说谎的痕迹。

林苑视若无睹。今日,她势必是要当着他面,一次性将话说明白的。也是对他们之间的过往彻底做一了断。

“这并非是我一时意气或其他,而是我深思熟虑后的决定。我觉得我们之间不合适,除了性格不合外,还有观念上的不合,以及对未来的规划不合。”

他听她平静的说着,吐字清晰,条理分明,宛若陈述一个与她毫无相关的事件,冷酷绝情的令人发指。

“阿苑!”他不可思议的盯着她那无甚表情的面庞,宛若从未认识过她般:“你从前待我,可是真心?”

林苑看向他:“从前待你,是真心。如今要散,亦是真心。”

晋滁的黑眸陡然泛了猩红。

“原来阿苑已经彻彻底底的将我置于脑后!” 他眉眼戾的骇人,咬牙怒笑:“妄我总是百般为你寻苦衷,总觉得我的阿苑不至于这般狠心!妄我迟迟给你留有余地!妄我为你一退再退!阿苑,你就这般待我?”

“你冷静些。”

“我没得冷静!”晋滁猛一挥手,神情说不出的凶恶:“是沈文初罢?因为他,你才会如此绝情待我,可对?”

听出他话里那几欲迸发的恶意,林苑猛地抬眸盯向他。

“你不提他我还记不起来问你。”她与他正面相对,带着几分难以置信道:“昨日他出事是出自你手笔罢?我如何也没料到,你竟做得出这等仗势欺人之事!”

不等他发怒,她又道:“你可知,断人前程如杀人父母,若他因为此事,下场考试时候受了影响,那真是逼人家生不如死了。伯岐,任你有任何情绪,却怎能牵连无辜?你这模样,可还是我当初认识的人吗?”

晋滁的百般戾气,却在她的最后一句中,慢慢收敛了起来。

他时常觉得,他与阿苑之间是命定的缘分。

因为当年他们二人的初见,便如那戏文中唱的戏曲,极为阴差阳错。

犹记得当时,他将一当街调戏良家的无赖,揍进了珍宝阁,恰好遭遇了正在柜台前选钗子的阿苑。

混乱中,她戴的帷帽不慎被人碰掉,可她却不慌不忙弯腰拾起,还有心情吹了吹上面的灰。

这让他瞧在眼里,可不就纳罕极了。

边揍着人,边忍不住分心的朝她方向连连瞅去。

倒没想到,她竟抬眸回视过来。

四目相对,他心里边便起了异样。

后来他时常也想,当日阿苑能轻易接受他的示好,大概就是因初遇时,爱极了他那行侠仗义的模样。

忆起从前,晋滁细长的眉眼缓色寸许,只是口吻依旧不善:“他无辜?若他不是胆大包天的敢在太岁头上动土,我吃饱了撑的去寻他麻烦!”

林苑生生将旁的话忍住,只道:“放过他吧,我不会嫁他。”

他眼尾一挑,却仍有迟疑:“阿苑,你不会又是哄我的罢。”

“不会。”林苑道:“但是,便是没有他,我亦不会嫁你。”

“伯岐,我们之间,真的散了。”

晋滁面上的情绪一下子收尽。

“为什么?难道就因为我那两个通房,你就跟我闹到现在?闹到这地步?”

除了这件事,他想不到还有哪处惹恼她的地方。毕竟此事之前,她对他倾心以待。

可正因如此,他才觉得不可思议。这压根算个什么事,她如何就纠着不放了?

林苑稍一沉默后,便道:“晋世子,你将来总要纳美妾的。”

室内陷入短暂诡异的岑寂。

晋滁细长的眸蕴藏着审视,盯视着她有些惊疑不定的问:“你是想让我……永不纳二色?”

林苑面上没什么情绪,也没有应答。

可无声的缄默却能说明一切。

晋滁猛吸口气。他脑中第一念头是荒诞,看向她的目光中充斥着不可思议。

“阿苑不觉得,不觉得未免对我也太过苛刻?你可知,便是那升斗小民,若是哪年多打了几斗谷子,还寻思着哪日纳个娇妾。”

林苑又如何不知是苛刻。

手里有些闲钱的平民百姓尚会考虑纳个妾,或者兴致来了去那花街柳巷寻欢作乐一番,更何况他这等权贵子弟,钱、权、势,要什么有什么,凭什么要他苦苦压抑本性,仅守她一人。

“晋世子,所以我说,我们之间不合适。”

林苑伸手覆上他按压在她肩上的手,在他怔忡之际,从他的桎梏下挣脱开来。

“也望晋世子能相互理解。”她轻声道:“以后你我就一别两宽,前尘过往,一笔勾销罢。”

晋滁脸色大变。

他伸手又要去抓她,却被她先一步后退两步,躲开了他伸来的手掌。

“阿苑,你为何这般执拗!”他眉眼间皆是躁郁。他难以理解,也不能理解:“难道五年还不足够?”

五年,便是他之前约定的,婚后不纳二色的期限。

林苑自然知道,五年是他能给出的极限。

可是,这绝非是她想要的。

她的底线在哪里,她很清楚。

她不能容忍她将来的夫君,有任何出轨的行径。

并非没有试着让自己接受这个世道的婚姻观。曾经,她真的有劝自己且退让半步,试着去融入这个世道。

然而,到底还是不成。

只要一试想她将来的枕边人,前一晚还与她软语温存,下一夜却带着她的气息与旁的女子颠鸾倒凤,她的脑袋就轰然欲炸。

若是没其他选择,她便也只能认了,此生大概就浑浑噩噩的过吧,可是如今,她还有选择的余地。

“天色不早了。”林苑往画窗的方向看过一眼,委婉提醒道:“晌午过后,我父亲便会带着两位哥哥回府了。”

晋滁蓦的沉眸看她。

“阿苑休想甩开我。”他不愿再听她说这些他不爱听的话,直接下了床来,眉眼带怒:“阿苑若是一意孤行,那我也什么也顾不得了,索性今个就直接在府上等林侯爷回府,然后提前拜拜我那未来岳父大人!”

林苑看他:“你非要如此?”

她问的淡,可不知为何,他却听得隐隐心惊。

此刻的她披着轻薄的罗衫立在他面前,静待他回话。可与那纤弱单薄身躯相反的,是她面上那不容置疑的坚定,好似疾风骤雨都无法撼动她心意半分。

“非要如此!”又慌又躁下,他眉眼愈戾:“便是负荆请罪也使得。若林侯爷执意不肯同意你我之事,那我就直接套了马入宫,寻贵妃说情,求圣上赐婚,左右让你再起不得其他心思!”

他口中贵妃是指仪贵妃,出自晋氏,论起来是他堂姑姑。

林苑不甘示弱的与他对视。片刻后,最终是败下阵来,身体轻晃了几下。

“算我怕你了还不成?”她抬手揉了揉额头,声音低落下来,眉目间也落了疲色:“事情闹开,又将我置于何地。”

听她稍许妥协之意,他不敢再逼,可眉眼依旧蕴藏着锐利,在她面上反复打量。

“我自也不愿将事情闹到这般地步。我是打算待年底我父王入京,届时派官媒上门来提亲,同时趁着我父王在京的这几个月,将我们的事办下。那事情自然是体面,隆重,皆大欢喜。”顿了瞬,他目光蕴含威胁:“所以,阿苑莫要逼我才是。”

林苑在拔步床前的雕架上虚靠着,低垂着眉眼静听着。晋滁见她听得进去,不似之前一副冷言冷语要与她散的模样,就缓了声又道。

“我自问,的确是达不成阿苑口中的所谓要求。可想那京城那些世家子弟,任管哪家罢,还真不信有能让阿苑满意之人。阿苑若不信,就去打听打听,京城里,哪家公子哥没个通房小妾,还能许诺了此生唯你一人不成!”

林苑闻言难免就失神在那。

晋滁上前来,抬手抚上她略显冰凉的面庞,嗓音放柔道:“阿苑,你信我,我能给阿苑的,已胜其他人远矣!便是将来有旁人,也绝越不过你去。”

第13章 何其可笑

临走前,晋滁又特意朝她面上暗暗逡巡几番。见她虽侧了身特意不去看他,一副与他置气的模样,可那眉梢眼角间却不复先前的冷漠疏离,这倒让他稍稍安了心。

此时天色已不早,他也不好再在此多停留,于是拉过她又说过些软和话后,便依依不舍的离开了。

离开长平侯府的路上,他还兀自想着,阿苑到底年纪还小,虽平日表现的聪慧明智,可有些想法还是天真了些。也怪他之前没有及时察觉她的真实意图,否则早点将话与她摊开来说,以她的聪慧也能早点想开了,又何至于他们二人闹到今日这般难看地步?

想到这,他不免执着扇柄恼恨的敲了下额头。

“哎哟世子爷,您可悠着点,当心蹭掉了痂留疤呢。”

晋滁冷眼斜睨了田喜一眼,刚要出口讽刺他大男人还怕留疤,却冷不丁想起一事,脚步就突然顿住。

田喜见他们世子爷神色难辨的模样,便知怕是这会是想起什么不开心的事了,就忙放轻了呼吸极力降低自己的存在感。

晋滁无意识的在股掌中转着乌木扇,脑中却在反复想着,阿苑自始至终都未曾对他的伤过问分毫。

他忍不住又抬手抚上额上突兀的痂。

那么明显的痂挂他额上,她也不知是没注意还是不在意,全程竟是瞥都未曾朝他伤口这里瞥过半眼。

换作从前,她怕早是着急的上前查看,会心疼的责备他粗手毛脚,也会再三叮嘱他务必忌口,好生养伤。

可如今,她却对此不提只词片语。

他的心情陡然落了沉重,已不复之前那般轻松。

握了乌木扇,他抬腿大步就走。

内心暗道,或是她尚置气的缘故罢,冷落他也是正常。待她日后彻底想明白,他们便也能和好如初了。

晋滁离开后,林苑也没再让下人进来,只面色难看的在鹤膝桌前坐着,闭眸抚胸,兀自平复着情绪。

晋滁今日的所作所为,彻底将她从前的种种衬为了笑话。

之前她该有多白目,竟妄以为周全细致的待他,就能抚平他幼年丧母、生父忽视所致的心理缺憾,进而能感化他,让他此后就能改掉跋扈浪荡的性情,变得正直仁善?甚至,她还妄想着,他能记着她的好,将她牢牢放在心坎第一位?

他今日就完全让她明了,这些全完是她的自以为。

衣破时她缝补,生病时她叮嘱,犯错时她劝诫……她以为做的这些是有意义的,是对症下药的,能够暖他的心。却忘了,他晋滁堂堂王府世子爷,金尊玉贵,奴仆无数,何曾在意这些?衣破自有新衣,生病亦有御医,就算犯错自有皇帝亲舅维护,他活的恣意潇洒,怎么就需要她来拯救了?

自始至终,她感动的,大概是她自己罢。

妄想让浪子回头,她得有多大脸面跟本事。

何其可笑。

愚蠢至极。

林苑顿觉头昏脑涨,忍不住抬手揉了揉额角。

好半会,她方能勉强压住内心翻腾情绪,让自己冷静思索开来。

当下最为紧要的是,不是再去在意她过去做过多么可笑的事。而是她得仔细盘算好,该如何处理这棘手的局面。

林侯爷回府后,自然听说了晋世子来府拜访之事,心下纳罕,就将那林昌翰叫过来询问。

“那晋世子竟特意来府上找你?是有何要紧事?”

林昌翰在他父亲面前大气都不敢喘,尤其是他此刻心虚的情况下,更是连呼吸都发紧。

“没……没什么紧要的事。”他咽了咽喉,“也就闲来无事来找儿子闲聊,再就是,在花园子里逛了逛。”

林侯爷素来见不惯他这儿子唯唯诺诺的样子,遂皱了眉,拉下脸对着他呵斥道:“缩头缩脑的什么样子,可还有世家公子的气派!”

林昌翰冷汗如瀑,连声应是。

林侯爷见了,眉皱得愈发深,却未再呵斥,只另外嘱咐道:“与那晋世子日后少来往。所谓交友之道,择友为先,你需时刻谨记择善而交,省的沾惹了些不好的习性。”

他在做礼部尚书之前,曾在国子监任司业一职,掌儒学训导之政。因而他素喜那些勤奋好学上进有为之辈,最恶那些仗着家世胡作非为之徒。

那镇南王府的晋世子,行事做派,整个京城谁人不知?纵使如今收敛许多,可毕竟江山易改,禀性难移,指不定哪日又故态复萌。

他自是看不惯这等纨绔子弟。

林昌翰出来后,被凉风一扫,只觉得后背都冷飕飕的。

心不在焉的回到了自己的院里,刚一进门,就被杨氏给悄悄拉到了一旁,又急又快的在他耳旁小声说了几句。

原来晌午刚过,三姑娘院子的春杏就端着新做的桂花糕过来,说是三姑娘亲手做的,拿来给她跟三爷尝尝鲜。

待到没人时候,春杏就将他们家姑娘的话传了她听——

“望三哥跟三嫂日后处事当记一慎字。否则,若府上真出了丑事,那么是宗哥能得了脸面,还是萱姐儿面上有光?”

宗哥跟萱姐儿,是杨氏去年生下的龙凤双胎。

杨氏跟她家爷仓皇相互看过,皆是心慌。

他们自然明了话里的意思。若真有个婚前失贞失得的亲姑姑,宗哥跟萱姐儿将来的前程可就得断了。

林昌翰咬着牙道:“不成,决不能再见那晋世子。我得想个法子躲出去,万万不能再让他给逮着了去。”

这日,晋滁刚又弄了批好玩意,就让那田喜将东西给人送过去。

没成想,田喜之后又将东西原样给带了回来,苦着脸说找不到那林三爷了。往四周人打听了一圈,才晓得,原来早在昨个,那林三爷就被林侯爷给派到乡下收租子去了。只怕没个十天半月的,回不来。

晋滁一听心里突了下,当下就有几分怀疑,莫是他跟阿苑的事情给暴露了?

后又觉得大概不是,否则那林三就不是被派出去收租子这般简单,而是要被打的半年下不得床了。

却也不敢十分确定。他遂就让那田喜多派些人,时刻打听着长平侯府上的事,一有什么情况即刻向他汇报。

同时,他亦决定修书一封予他父王,提前告知父王他与阿苑的事。若有万一,他得直接遣媒婆上门去,或者直接入宫请旨。提前告知他父王,也省的他父王责备他先斩后奏。

陶氏看着林苑一页一页的翻看着那些京城里适龄青年的资料,明显的察觉出她的意兴阑珊来。

“怎么了苑姐儿,可还是没中意的?”

近十日来,她拿来给苑姐儿相看的资料也有几沓了,可瞧苑姐儿模样,貌似一个都没相中的。

陶氏不免心下犯嘀咕。这些青年才俊,模样也出色,怎就瞧不中?

莫不是苑姐儿对那沈文初念念不忘,所以对哪个也没了兴趣?

“太太。”放下手里资料,林苑斟酌了番,轻叹着说道:“倒不是说他们不好,只是……我还是希望能有那洁身自好的男子,能让我日后免于妾室庶子纷扰。太太知我的,女儿这性子,真的不善于处理这些。”

陶氏这才知她顾虑所在。

而后她亦忧虑起来,因为苑姐儿那性子孤僻,又闷又静,从不是那种八面玲珑颇有心计的,若将来姑爷后院真出那么一两个手段了得的妾室,那她家姑娘还不得吃亏吃的死死的?

“不成。”陶氏看她,神情甚是严肃:“打今个起,你便随我学些掌家事宜。娘也会抓紧时间派人打听着,届时请个宫里头退下来的嬷嬷来,专程教导你。”

说着就要起身唤人进来,抓紧时间去打探消息。

林苑忙将她拉住。

“太太,我不想这般。”

见陶氏诧异的回头看她,她便直接将自己的想法清楚的表达出来:“太太,我想从根本上解决问题。”

陶氏重新坐了回来。只是面露难色:“可哪有那般合适的人家。”

陶氏又将京城里世家子弟的名单过了一遍,门第高矮全算上,也没找到合适的。

“除非入赘罢。”陶氏叹气。

入赘,那便只能是寒门子弟了。还是胸无抱负的凡庸之辈。

林苑揉了揉额角。她倒不是没想过入赘,可寒门子弟无权无势,一旦娶了她去,依晋滁那无法无天嚣张跋扈的性子,只怕那她入赘相公,别说护着她了,怕是连他自个都护不住。

“可惜你晚生了几年。”陶氏这会突然倒是想起一人来,不免惋惜叹气:“不然前右都御史符家的二公子,人品性格皆好,与你是极合适的。可惜他早几年就成婚了,迎娶了郑家小姐。”

林苑带些疑惑的看她。

陶氏就耐心解释说:“符家是清贵人家,诗书起家,忠孝传家,世代为天子近臣。符家的家风严谨,虽说没有苑姐儿你口中所说的什么四十无子方可纳妾之类的规矩,可子孙却在此方面极为约束,他们家从老到小,就没见到有纳妾的。”

林苑带了些诧异:“平日里,我倒没怎么听人说起过他们家。”

陶氏就笑道:“天子近臣,自然有诸多顾忌。他们家女眷,平日里鲜少来往于世家。”

林苑恍然。

“那的确是可惜了。”若早些年知晓,饶是她岁数尚小,却也有谋划的余地。可如今木已成舟,说什么也太晚。

“说来,他们家也确是难得。老御史的长媳,昔年难产去后,他那长子就一直未娶,着实长情。”

陶氏说者无心,可林苑听者有意。

“不过近来那老御史夫人却难得的在京城官眷频频往来。我倒是听旁人说过一嘴,道是老御史相逼,那符家长子没得法子,只得同意再娶。”

陶氏说的口渴,就拿过案上养身茶慢慢喝过。

林苑在沉默思索片刻后,抬眸看向陶氏。

“太太,我想试着了解下符家长子。”

陶氏差点被茶水呛着,猛地抬眸骇问:“谁?老御史家长子?”

她惊个够呛,差点拿不稳手里茶盏。

“苑姐儿怕不知罢,他家长子,可足足大你一旬!”陶氏骇笑:“再多长你几岁,那足矣当你父亲了。”

说着就一个劲摆手:“不成不成!更何况还是继室。苑姐儿,你快快打消这念头罢,娘是不会同意的。”

林苑也不急,拿过茶壶给陶氏斟满茶,慢声道:“我知太太为我着想。可太太也知,我是喜清净的,他家没那么些腌臜事,我当真觉得合适。”

不等陶氏说什么,她又道:“当然,目前我对此人亦不了解,不知脾性究竟如何。所以也得依靠太太让人给具体打听着,若了解了番,觉得此人脾性与我不大合适,那便就罢了。”

“再者,我也看中他长情。”林苑垂了视线:“世间薄情寡义者多,喜新厌旧者多,唯独专情长情者少。这般男子,若嫁她,定是女子的福气。”

陶氏犹疑:“可是……”

“至于太太所说的大我一旬……”林苑抬眸,眉眼含笑:“我喜欢年岁大些的,会疼人。”

第14章 最近有何动静

“符老御史家的长子名居敬,现在朝中任监察御史一职。为人刚正不阿,浩然正气,倒是个可以托付终身之人。”

林侯爷捋着胡须慢声道。

陶氏白天打林苑那回来后,就一直心绪不宁,左右也拿不准那符家长子究竟是不是良配,所以在侯爷夜里过来时,索性就问他来拿个主意。

同朝为官,林侯爷对于符居敬的品性,自然再了解不过。想这位监察御史,刚正方直,奉公不阿,不逢迎不偏私,便是对着当朝一品重臣也不假辞色。别看他官阶不高,但职权不小,主要负责监察百官、肃整朝仪等事务,并可直接面圣。若是被他查到有官员渎职,无论是末流九品官,还是上至一品官,他都毫不徇私,直接面圣弹劾。

今年年初的时候,左都御史上书乞骸骨归乡,却被圣上压下不批。明眼人都瞧的见,圣上是打算将这位置留给符御史。待这符御史再经过一两年的历练之后,圣上就会允了刘御史所奏,再让符御史继任左都御史一职。

林侯爷将这些说与陶氏听,末了,不免真心实意的赞誉:“前途无量啊。更何况他为人正派,懂孝悌,有担当,若真能成了这门亲,让老夫得此佳婿,那老夫做梦都能笑醒。”

难得听他们侯爷不加掩饰的如此赞誉一人,陶氏便知这符御史怕真是个不错的女婿人选。

“听说符家的家风甚是谨肃?”陶氏发问。她实则担心符家这般的人家规矩严苛,又怕当家公婆苛刻。

林侯爷便道:“符家家风清正。孔孟之风传家,治下严慈并济,并非那等一味苛刻人家。”

陶氏记下。但也想着等她再朝其他官眷多打听打听,或是找个机会与那符家太太多会上几面,接触次数多了,便能大体了解他们家人是何等脾性了。

“唉,不过那符御史的年纪,到底是大了些……”陶氏还是有些顾虑:“也不知模样生的如何。”

林侯爷却不满的低斥:“所以说,你们妇人家短视。重外在而轻内里,只想寻那年轻俊俏的,却不知若是那酒囊饭袋之类的纨绔,就是生的龙章凤姿又如何?”

“这一点,你倒不如苑姐儿了。”

林苑听了陶氏的转述后,脑中大体勾勒了一个正气凛然的御史模样。

“你父亲还说了,符御史虽不算丰俊仪容,可唇方口正长得也算周正,难得是他的品行高洁,能力卓著,比京中那些只靠荫庇的世家子弟强过十倍不止。”

“模样看得过去就成,我不甚在意。”林苑回过神,又问:“那父亲可有说,他家中兄弟姊妹几人,又是何等性情?”

陶氏便道:“他家没那纳妾的风气,家中人丁自然单薄。符老御史这一脉,膝下仅两嫡子。”

“可有孙辈?”

“这倒还没有。”陶氏脱口而出后,突然怔住。

那符家二子成婚已有三五年的光景了。膝下无子,符家却也依旧没给二子纳妾,想来家风清正四字,当真不是随便说说的。

林苑也是想到这层,愈发的觉得这符家,便是她要找的那般人家。

“太太,近来京城官眷中,可有举办什么宴会?”

陶氏知她意思,想了想就道:“月末的时候,齐尚书府中有场菊花宴,届时娘带你过去。”

好不容易捱到了半月后,晋滁就让田喜去衙门那打听着,看看那林三回来了没。

田喜很快就垂头丧气的回来,道是那林三爷尚未回来。而且他还打探了个消息,也不知真假,只听有人说那林三爷骑马的时候不慎腿摔折了,现今还在庄子里养伤呢,也不知什么时候能回来。

晋滁气的摔烂了个茶碗,怒骂:“他怎么不一并将脑门给摔折了去!”

田喜忙小心躲着迸溅的陶瓷渣子,讷讷不敢言。

晋滁火大的起身在屋里来回踱步几圈,片刻后,又突然回头看他:“你说,这林三莫不是躲我罢。”

“他哪敢。”田喜下意识否认。就林三爷那胆小如鼠的样子,吃豹子胆了敢糊弄他家爷。

“奴才觉得,他也没什么理由躲世子爷啊。”

晋滁脑中却冷不丁又浮现,当日阿苑要与他散的冷情模样。

强压那突如其来的不安心绪,他躁郁了眉眼问向田喜:“长平侯府那里,最近有何动静?”

提到这,田喜可就来精神了,别的不敢说,就那长平侯府外门口的那些事,那是盯得死紧,任何异样都难逃他的法眼。

“世子爷放心,那姓沈的小子打那日过后,没敢再踏进侯府半步。现在那侯府上一切正常着呢,来往的都是林侯爷的至交好友或同僚门客等,没什么异常。”

说着,田喜又道:“林三姑娘也一直待在府上。也就昨个,去齐府上参加了菊花宴。”

这事晋滁是知道的。

齐尚书府上的几位嫡公子皆已婚配,所以听闻此事后,他也没多想,顶多只是暗恨与那齐府上往日不曾有什么交集,让他也没法找借口混进去。

晋滁左思右想了会,觉得应是他多虑了。

当日他已将话给直接挑明,阿苑当时虽未明确表态,可神情却是松动的。以阿苑的聪慧,用段时日,便会想明白的。

况且阿苑并非对他无情,之所以闹成这般,归根结底是想独占了他去。也正因此,他内心笃定阿苑是爱极了他,断不会与他决绝断情。顶多,也就是与他多置气两日罢了。

不可否认的是,阿苑的霸道,既是他的烦恼,可亦是他难掩的隐秘欢喜。

“去把爷的身甲拿来。”

田喜眼尖的见世子爷眉眼间躁郁散去,眼尾轻扬似畅快的模样,便知他定是想通了事情,心里快活呢。于是就高起了调子嗳了声,踏着匆匆小步去将那禁卫军统一制式的红边金黄甲捧来。

晋滁将身甲穿戴齐整后,执着铁鞭凌空转个圈又握在手里,然后踏着乌皮靴就脚步张扬肆意的朝外走。

“牵马来。爷今个,上值去。”

林苑昨个见过符家太太后,对于符家,又多了分肯定。

见微知著,她从诸多细节中看的出来,符家太太不是那等苛刻儿媳的婆母。她那小儿媳妇郑氏,说笑自然不见勉强,对着婆母也是发自内心的敬重,由此不难看出,她们婆媳关系算是融洽。

林苑对于符家,再没有任何顾虑。

第15章 提亲

符老御史面带诧异:“长平侯府?”

符家太太道:“是他们家。昨个宴会上,林家太太特意带着人到我跟前打了招呼,我瞧她模样,觉得应没会错意思。”

正因如此,她才觉得吃惊。

长平侯府门庭显贵,林侯爷还是朝中重员,位高权重。而他们家这待字闺中的嫡次女,生的仙姿佚貌,难得又性子稳重不浮躁,在她看来真是品貌上上等的女郎。她就想不通,这家世,这容貌,这性情,便是配个再好的人家都不为过,怎么想起与他们家结亲了?

符老御史由他家夫人搀扶着,到窗边的藤椅上歇着。

“居敬在朝中的位置特殊,奔着各式目的来结亲的,大有人在,不足为奇。不过,若换作长平侯府,倒可另外来说了。”

抚胸闷咳了几声,他缓了缓,方慢悠悠的道: “从前在朝中时候,跟那林侯爷有所接触。坦荡文人,怀瑾握瑜,倒是个值得相交之人。林府家风也不差,就是他家二小子昔年有些混账。好在如今迷途知返,悔过自新了。”

符家太太听他这话,便知她家老爷是打算结这门亲了。

“对了,他们家那嫡次女,你看她如何?”

符家太太就如实道:“相貌自是拔尖的,规矩礼仪皆上等。性子也安静沉稳,甚是通透清婉。”

符老御史叹了声:“大家族养出的嫡女自然不差的。起码不受眼界的局限,行事做派会多份大气。”

这声叹是为谁,符家太太自是知的。

想起这一年来她那小儿媳妇的做派,她不由也皱了眉,有些头疼不已。

符老御史沉吟了会,看向他夫人:“请个官媒上门说合吧。若林家确是这个意思,那就选个良道吉日,我郑重登门。那两家的事便就定下。”

永昌十四年十月初八,黄历上说是六辰值日之时,诸事皆宜,不避凶忌。

长平侯府三扇并列的乌头门外,符老御史由人搀扶着下了马车,手里还提着一只大雁。

三扇乌头门大敞,林侯爷闻讯阔步迎来,满面是笑的与那符老御史及领路的官媒寒暄,之后将他们客气的迎进府内。

田喜额头冒着虚汗,将他在长平侯府外见的这些事,抖索着禀了他们世子爷。

晋滁怀疑自己听差了,又问了遍:“谁?提着什么来着?”

“符老御史……”田喜咽了咽唾沫:“是提着只,大雁。”

“提亲?”晋滁细长的眉眼迅速骇沉下来:“符家二子已婚。那就是为他长子而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