说着就看向榻前揣着小手的瑞哥,满目慈爱道:“哟,瑞哥也来了?快过来让外祖母瞧瞧,是胖了,还是瘦了?”

瑞哥将袖中揣着的小暖炉递交给春杏拿着,而后两只小手交叠,对陶氏恭恭敬敬的做了个揖:“请外祖母安。”

“安,安!”陶氏喜的嘴都合不拢:“瑞哥当真是招人疼。来,快来外祖母这,这都多长时日没见了,可想死外祖母喽。”

林苑就坐在榻沿上,笑眯眯的对瑞哥招招手:“小书呆,快来让你外祖母瞧瞧。”

陶氏横她一眼:“不许给我宝贝外孙起别号。”

林苑就笑道:“太太您是不知,您这小外孙,被您女婿教导的,小小年纪就一本正经的老成模样。所以我得常逗逗才成,要不然,可就真的养成个小书呆了。”

陶氏伸手点了点她额头,嗔怪:“小心让女婿听到,给你挂落吃。”

嗔怪的说着,可陶氏眉目间皆是笑。

在她瞧来,她这女儿自打出阁之后,倒不似从前那般文静寡言了。尤其是生了瑞哥后,好似人多了些烟火气般,话也多了,笑也多了,时不时地就会打趣瑞哥说些玩笑话。倒真真是跟从前不一样了。

她便不难看出,苑姐儿在婆家的日子是过得舒心的,这让她如何不欣慰。

这时候,周妈小心翼翼的端来热腾腾的茶汤。

林苑捧过茶碗,吹凉些后喂瑞哥喝过几口,剩下的她则捧着慢慢喝着。

小孩子容易困,一路上车马劳顿的,本就疲乏。这会到了温暖舒适的房里,与陶氏说了会话后,瑞哥就迷瞪着眼开始昏昏欲睡起来。

陶氏就让周妈跟春杏,带着瑞哥去耳房睡去了。

待将房里的下人也都让退下后,陶氏就微微坐直了身体,看向林苑。

林苑当即意识到,陶氏此次叫她过来,怕是还有事情要与她说。

遂将手里茶汤碗搁下,看向陶氏问:“娘可是有话要与我说?”

陶氏谨慎看了眼窗外,而后压着心慌,低声迅速与她说道:“你可知,那镇南王怕是要反了。”

林苑惊的差点打翻桌上汤碗:“他不是……死了吗?”

陶氏摇摇头:“没,说是人当时昏迷不醒,糊涂的军医就错诊了。后来是怕先皇戕害……就一直瞒下了。”

这理由,简直就是糊弄愚夫的。

镇南王怕是早有反心,当初那诈死,不过是谋略而已。

林苑不免心慌意乱。她不敢想象,若镇南王真有反心,那他到底布局了多少年,而朝廷与之正面对上,又有几分把握。

“消息可准确?”

陶氏点头,抚了抚胸,道:“你父亲与我说的,差不了的。现今尚未对外公布,是怕引起混乱。不过,怕也瞒不了多久的。”

说着就看林苑诧异问:“女婿就一点口风没跟你露过?”

林苑摇了摇头。

符居敬从不与她说朝中事。她仅知晓的那些还是从郑氏哪里听闻的。

只是郑氏知道的,到底有限。

“自古以来,凡是造反也好,起义也罢,总要师出有名的罢。那镇南王却又以什么名义来举兵造反?若不义之师,将士可服,民心可服?”

陶氏抚胸咳了几声,叹声:“苑姐儿你忘了,有那暴毙的皇太子呢。”

林苑猛地反应过来。

是啊,刚继位的当今圣上,这皇位来的并不光彩。

手上沾满了血,不单有那皇太子的,还有几个皇子、皇孙的。

不仁不义,暴虐无道,戕害手足,嗜杀成性。

随意拎出一个,就足够了。

当今圣上暴虐不得民心,而那待将士犹如手足、驱逐夷族犹如本朝定海神针的镇南王,却是民心所向。

“我今个找你来,就是想与你讨个商量……事关你三嫂。”

陶氏的话让林苑打了个激灵。

她三嫂,杨氏。出自与晋王妃一脉的杨家。

林苑猛地按住桌沿:“圣上要拿杨家开刀?”

陶氏面色难看的点点头:“快了,只怕朝廷对外公布镇南王造反那日,便是要处置杨家之时。”

林苑脸色刷的白了,手脚都有些发冷。

“若到那时你三嫂还留在长平侯府,只怕……会难免让府上受牵连。”陶氏面上落上不忍:“可若不留,她出了长平侯府,就是一个死了。”

林苑手撑着额头好一会,方能勉强缓了神。

“那父亲,父亲呢?他是什么想法?”

“你父亲也想让我问问你,看看女婿,他是什么建议。”

林苑强打精神点点头:“成,等我回去问他。您也让父亲莫急着决定,三嫂总归是外嫁女,应牵连不到她身上。”

陶氏叹气:“但愿如此罢。”

回府的路上,饶是马车里放着火盆,林苑还是觉得冷意一阵盖过一阵。

自打来到这个世上那日起,她从设想过,她所处的这个社会,会有一日遭遇兵祸的时候。

冷兵器时候的战争是什么样呢?

她曾在电视剧看过,残垣断壁,尸横遍野,生灵涂炭,惨不忍睹。而现实只怕比那虚构的电视剧里的场景,还要惨烈百倍,千倍。

这个春日,本该是万物复苏的时候,却因为战祸的即将袭来,变得萧瑟凄冷了起来。

“太太,您冷吗?”

稚嫩的童声拉回了林苑的思绪。

感到手心里一暖,她忙低头看去,却见是瑞哥将他手里的小暖炉塞到了她手里。

“太太,这般就不冷了吧?”

“嗯,不冷了。”林苑伸过手来,一把将瑞哥搂在怀里,亲了亲他的头顶。

这么懂事贴心的小人儿啊。是她怀胎十月生的儿。

无论如何,她也要提前为他谋条后路来。

夜半时分,符居敬处理完公务从书房回屋,满身的风霜。

房间里点了几盏罩纱灯,林苑披了件外衣,强撑精神坐在桌前,见人进来,就忙揉了揉睡眼,撑了案面起身。

“仁以,你回来了。”

“不是说过了,天晚了就莫再等我。”

林苑帮忙给他挂好外衣,就道:“这几日你早出晚回的,我也鲜少能见着你人。有些事想与你商量,却总寻不着时候,索性就只能待你夜里归来了。”

“哦?”符居敬走到桌前坐下,认真问她:“何事如此紧要?”

林苑便坐在他旁边,斟酌了番,就试探着轻声道:“今个我去了娘家一趟,听说了件事,也不知真假。是有关镇南王的事。”

符居敬温和的面色一下子变得严肃起来。

“朝中大事,岂容人私下议论。你以后,不得再说了。”

林苑忍不住想去扶额。她觉得他其他都还好,唯独这点,固执刻板,几乎没有商量的余地,让她颇感无奈。

“我又不是要非议什么,你何必又要出口训斥。你也用不着瞒我了,我知道那镇南王是要反了。”林苑索性不与他兜圈子,直截了当道:“我家三嫂出自杨氏,若圣上要清算,怕是要牵连我娘家。”

第32章 噩梦

符居敬皱眉瞪她片刻, 见她坚持要个答案,遂忍着不悦,出口道:“岳父大人忠君爱国, 赤胆忠心, 朝野上下哪个不知?若哪个硬要拿三嫂说事,硬要将长平侯府与反贼扯上牵连, 那就是小人谗言, 我等又岂会坐视不理!定会义不容辞的劝谏圣上,不让忠臣蒙冤。”

能从他口中明确听到反贼二字,林苑就知,镇南王谋反已成定局。

她的呼吸难免发紧,没忍住就直接出口问他:“现在朝中局势如何?派谁为平叛大将?骁勇善战否?而圣上对抗镇南王, 又有几分把握?”

“你这是什么话!”符居敬听不得她质疑圣上半句, 当即拍桌道:“那反贼乃不义之师,倒行逆施, 大逆不道!自古以来, 邪不压正,本朝君臣同心,定能将那些逆贼一网打尽。”

“你一内宅妇人, 以后莫要打听这些, 做好自己的事即可。”

说着就起身去了屏风后的盆架前,兀自擦脸洗漱。

林苑坐在桌前闭眼深呼吸缓了缓。

她能理解她夫君的想法, 自小接受三纲五常思想的灌输洗礼,自是要将忠君放在首位。哪怕这所谓的‘君’不仁,也不义,在他们臣子看来,尤其是他们这些御史看来, 这不是君的错,而是他们这些当臣的劝谏不力。没有不仁的君主,只有不得力的臣子。

君为臣纲已经印刻在骨子里,轻易冒犯不得。

她虽能理解,却不能接受。

从前日子风平浪静的大抵也察觉不出什么不妥,可如今在这即将动荡的时候,她猛地清楚认知到,他们这种盲目忠君的想法,可能是会要命的。

本来林苑还要开口与他商量若将来有万一,如何考虑后路之事。如今见他态度激进,就觉得现在说这些并非是个好时机,指不定会当场谈崩,逼他摔门而出。

如今战局刚刚开始,君臣上下齐心正是斗志昂扬的时候,也实在不该提早说这些丧气话。

林苑暗道,再等看看吧,待战局明朗些再提。

隔日,林苑又回了趟娘家,将她夫君的意思传达给陶氏。

“三嫂是内宅妇人,又是外嫁女,杨家有何事,应是牵连不到她。况且夫君也说,父亲素日不掺和党派之争,是梗骨之臣,即便有那小人进谗言,圣上也不会偏信偏听的。”

陶氏听后抚胸舒口气:“这般就好。杨氏虽不太得我心,可好歹也嫁进府里多年,毕恭毕敬的给我请了这么多年的安。若真舍弃了她去,我又于心何忍。”

二月初十这日,镇南王世子晋滁在两江起兵的消息传到了京城,至此,镇南王造反的消息便就瞒不住了。

京城一夜风云剧变。

圣上当即任命了讨虏大将,严兵整甲,克日启程平叛。又命户部侍郎调拨粮草,监运六路钱粮。

并发讨虏文书,广诏天下。

京兆尹当日领了谕诏,率禁卫军冲入杨国公府,抄家问罪,将阖府三百余口一概收押死牢之内。

百姓人人自危,可危的不是那战火绵延下他们该如何保全自身,而是危圣上的清算手段,唯恐自家与那反贼亲属沾亲带故。

林苑坐马车往长平侯府去的一路上,她抬了窗牖往外头看了看。茶楼酒肆饭馆里,人们交头接耳,大概都在对如今纷乱的战局揣测议论。

瞧他们大部分人面上鲜有忧色,大概是认为那南边的反贼离他们太远,心理上觉得是攻不进京城的,所以此刻他们此刻还有闲情吃酒喝茶聊天,以看客的心态对战局发表各自的看法。

甚至在杨家三百余口人被禁卫军推搡拖拽着往大理寺狱方向去时,他们还颇有兴致的打开了窗户,纷纷伸长了脖子看热闹。不时对那些昔日高高在上的贵人们指指点点,或感慨或唏嘘或幸灾乐祸,百态各现。

见有那些猥琐的汉子,对其中女眷露出些轻浮的眼神,林苑心里不适,再也看不下去,就将抬手将窗牖死死阖上。

进了长平侯府,依旧是周妈过来迎她。

不过与前几次相比,林苑明显察觉出来下人间的气氛,似沉闷肃穆了几分。

周妈苦着脸在她耳旁小声解释了番:“今个早上,老爷莫名发了通火,让人拎了好几个下人出去打了板子。”

林苑心里发沉。隐约能猜测到,大概是因三嫂的事,父亲在朝中受了牵连。

果不其然。

刚一进陶氏屋子,陶氏就拉过她急急道:“你父亲说,圣上待他已不复往日,似有疑他。”

林苑就问:“此事如何说的?可是圣上斥责父亲?”

“倒无斥责,只是……”陶氏拉过她走到榻上坐着,愁眉苦面:“你父亲说,此次监运钱粮的事,圣上交由户部侍郎去办。半丝都未提及他。”

监运钱粮本是户部尚书所管,圣上此次却直接越过他,重用户部侍郎接手此事,无疑是传达着某些信号。

“杨家的事,你可听说了?”

林苑点点头:“来的时候,刚好见了官兵押着阖府几百口的人,往大理寺狱那方向走。”

陶氏想象那场景,不由戚戚然,身体也有些虚软,就且靠在旁边的床架上。

“苑姐儿,你父亲说……杨家怕是保不住了。”

林苑听出了她父亲话里的另外一层意思。

杨氏,怕是也保不得了。

林苑站了起来,双手紧交握着,在房内来回走了几步。片刻又折身回来,重新坐回原处,看向陶氏问:“太太,如果我们一定要保三嫂,最大会付出何等代价?”

陶氏一瞬间想到那被抄家问罪下狱的杨家,脸色登的煞白。

“我觉得应不至于如杨家那般下场。”林苑迅速道:“顶多是受牵连,已是极限。”

不等陶氏开口,林苑就拉住她的手道:“太太听我说。若圣上一意孤行,夫君也不会坐视不理的。他如今贵为左都御史,深得圣上仰仗信任,朝中大臣对他多有信服,如今多事之秋,圣上也不能枉顾众臣意见,寒臣子心不是?所以,阖府性命是无忧的。”

陶氏嘴唇动了动。她其实是想说,即便如此,可为了一个杨氏,就要全府弃了富贵,可就值当?可这些话,当着苑姐儿的面,却有些说不出口。

“太太,两害相权取其轻。”林苑看着她道:“我们应这般来看。若保了三嫂,这一役,朝廷胜了,我们府上最坏不过抄家丢爵。可若未保三嫂,那假设最终是镇南王胜了呢?太太觉得,届时我们府上最坏的结果会是什么?”

会是什么?一个假设,却听得陶氏忍不住打了寒颤。

因为她立马就想起了此刻还关押在死牢里的晋王妃跟晋二公子。

连娇妻幼子都能狠心舍弃,这般心狠手辣的人,能指望放他们府上一条生路?断无可能。

“三嫂或许是我们的一条后路。”落下这句话,林苑就叹了声:“太太,您将这话就说与父亲听罢,相信父亲会选出有利的选择。”

刚出了陶氏的院子不久,林苑的轿子就被人从外头拦了下来。诧异的掀帘一看,轿前那面容憔悴,眼窝深陷,神色凄楚惶然的人,不是她三嫂杨氏又是哪个。

“苑姐儿……”杨氏凄然的哭了一声,就双膝一软,朝她跪下。

林苑脸色一变,忙招呼人将她扶起,自己也急忙下了轿。

“三嫂这是作何。”她过来搀过杨氏,至偏僻没人的一处廊下,扶她坐下。

“苑姐儿……三嫂真的是没办法了。”杨氏话一出泪就直往下淌,紧抓着林苑的手,满脸的凄惶无助:“我杨家被抄家下狱了,是不是,是不是接下来,老爷跟太太,就要让三爷休了我?”

“苑姐儿,宗哥儿跟萱姐儿还那么小,我舍不得啊——”

林苑拍拍她的手,温声安慰道:“三嫂,太太刚还与我说了一通,说你待她至孝,这么多年的婆媳处下来,她哪里舍得弃你?”

杨氏的手紧了紧。

“长平侯府会尽量保全你,我也会找夫君他多想想办法,让府上不至于太受牵连。”

杨氏陡然抬了眼,深凹的眼里带了些希冀的亮来:“妹夫深受圣上倚重,那能不能……”

林苑直接反握住她手,截住她的话:“三嫂,有些事可为,有些事,不可为的。如今长平侯府,怕也要自顾不暇了,夫君他也不见得能保住府上几分。”

杨氏眼里的光一下子熄灭了。

“三嫂,多想想宗哥儿跟萱姐儿,他们需要亲娘的照料。”

杨氏晃了晃身,泪流满面:“我知道的,我知道的……”

说着她突然跪了下来,冲着杨家所在的方位跪下重重磕了三个头:“爹娘莫要怪我,我是无能为力啊——”

林苑心情沉重的回了符家。

夜里符居敬归来,她将长平侯府保杨氏的事与他一说。

当然却断不能提是权衡利弊下,为了将来留个后路,只道三哥与杨氏鹣鲽情深,不忍放弃。又道杨氏在林家服侍多年,生儿育女,就算没有功劳也有苦劳,哪个又能忍心看她去死。

符居敬大赞长平侯府高义。

虽他未再说旁的,但林苑瞧他态度就知,杨氏应该可以保下。

按理说事情大概得到解决,这一夜她应睡的安稳的。

然而,自躺下睡去后,她就开始噩梦连连。

梦里,她的视线开始扭曲,隐约见到前方立着一个背着光的人,金甲寒光,手握长刀,那周身的森森寒意刺的人背若芒刺。

她有些抗拒不愿上前,可又不知有何推力推着她,让她一步一步的朝他靠近,越来越近——

于此同时,那背对她的人突然动了,握刀的手扬起,下一刻手起刀落,前方传来阵阵凄厉的惨呼声。

那般的惨痛呼声,入耳,为何那般熟悉。

她突然加快脚步,再也用不着旁人推拒,疯似的朝前狂奔。越过那段距离,越过前面那人,直接冲到了最前方。

然后她就见到了那宛若人间地狱的场景。

却是她长平侯府满门,符家满门,尽数被诛于此。尸首分离,血流如注。

那些死不瞑目的人头中,有她父母兄长的,有她夫君婆母的,还有……瑞哥的。

林苑惊恐的叫了声,满脸冷汗的从床上坐起。

环顾四周,方觉是梦,却犹有几分惊惧交加,直到草草披了外衣来到暖阁内见了熟睡的瑞哥,紧紧将他揽在怀里,方觉是真实人间。

好在,是梦。

与此同时,远在金陵的晋滁猛地从床上坐起,艳逸的面庞此刻昏暗阴霾。

他又做梦了。

梦里,她再一次摇曳着纤细腰肢,边朝他款款而来,边解衣卸裙,直到只剩里面绸色的小衣儿,膝裤。

“怎么这般看我,怪吓人的。”

她嗔怪的说着,而后噗嗤一笑,当真是摇曳生姿。

他没有说话,只冷冷盯视着她,想看她究竟搞什么名堂。

“做什么这般严肃,新婚之夜也不见你露个笑脸来。”

他的面色终是变了,不由抬眸四顾,入目一片鲜红。

“新婚夜?”

他怔怔的发问,似有些回不过神来。

“是啊,怎么你傻啦?”她佯怒的伸手去拧他耳朵,似嗔似怒道:“刚成婚就不认账了,算了,不要你了。”

说着,拧身就要走。

他脸色骇变,猛地伸手掐了她腰将她拖了回来。

“你敢!”

“啊,你手劲太大,弄疼我了。”

他却不由分说的将她直接推入百子千孙帐后的婚床,恣肆笑着:“这不叫疼,疼的,在后头。”

一夜颠鸾倒凤,肆意快活。

只是第二日清早起来时,她的一句‘符郎’,却让他的骤然色变。

“你叫我什么?”

“符郎啊。”她点了点他鼻尖,取笑:“你是符居敬啊。”

是符居敬啊。

是了,与她成婚的人叫符居敬,不叫晋滁。

这明明就是一场噩梦,却总是裹着糖衣,在他最为得意畅快的时候,给他致命一击。

晋滁掀开被子起身,喝令人进来收拾。

外间睡得迷糊的田喜忙一个骨碌爬起,下意识往窗外瞅了眼天色,便知是何等缘由了。

手脚麻利的找好干净的衣物后,田喜又让人端了水盆跟毛巾来,然后就匆匆进了屋子。

给他们主子擦完身又换好衣物后,田喜就置换了被褥,开始麻利的铺床叠被。

却在这时,突然听见他主子问:“那些豪绅送来的扬州瘦马还有剩的没?去寻两个来。”

田喜惊的连手头活都忘了,直愣愣的杵那。

他们世子爷,头不痛了?

晋滁掀眸一扫,脸色微戾:“快去。”

田喜嗳了声,跳下床,赶紧依令去寻。

前几日攻下金陵城后,那些旧官员还有豪绅们送来不少美人,有扬州瘦马,甚至还有些大家闺秀,环肥燕瘦,应有尽有。

他们世子爷却一个没用,全都送了有功的将士。

这会怎么又突然起了兴致,要他找去?

罢了,反正那些豪绅们家里,美人有的是。

晋滁闭了眼立在窗前,慢慢缓着胸臆间那股郁气。

他还不信了,能一辈子受她辖制。莫不成还中了她邪,偏没她不成。

第33章 大军北上

“滚。”

伴随着压抑着暴戾的一声, 房间里两个美貌女子拢了衣服落荒而逃。

田喜在外间冲着她们直往外院挥手,示意她们赶紧先出去。两女子慌乱点头,又急又怕的匆促奔了出去。

刚在房间里, 她们刚被那世子爷按到榻上, 却没等她们羞怯承欢,却见他脸色陡然一变。下一刻, 那本是资质风流的俊美世子好似换了个人般, 遽然凶戾起来,切齿森寒的好似就要提剑杀人一般,真是吓死她们了。

田喜往房里偷瞄了一眼,果不其然,他们世子爷的头疾症又犯了。此刻正捂着额头骇沉莫名的背对着坐在桌前, 桌边则是那被踢烂的博古柜, 碎了一地瓷器。

“田喜!”

田喜忙应了声,就赶紧令人将提前熬好的药汤端来, 接过后就小心翼翼的端进房里。

“爷, 药熬好了,您快喝着,缓缓先。”

晋滁阴戾朝那晃动汤汁的药碗扫过, 而后伸手抓过汤药碗直接摔烂在地上。

“喝这些有何用!”他喝道:“滚去拿酒来。”

这一发作, 他的头又开始剧痛,那头痛欲裂的折磨, 激的他恨不得能暴起杀人泄愤。

田喜吓得不敢再在此间耽搁,仓促应了声,就急匆匆的出去让人备酒去了。

这酒一直喝到寅正时分方休。

这时候,外间的田喜听着,房里头渐渐安静了, 没了摔砸器物的声音,便知那烈酒大概是解了痛症了。

长舒口气的同时,他也不免暗自嘀咕,他们世子爷这到底是什么怪症,一碰女子头疾症就要发作。

又突然想到刚从那会,从房间里传来切齿发恨的唤声,田喜不免叹息,想来这症的缘由,左右脱不开那林家三姑娘身上。

不,是左都御史夫人。

田喜觉得,或许只有等到城破那日,世子爷的心结方可解开的罢。

四月初,在彻底攻下两江后,身为叛军主帅的晋滁,集结数十万叛军,挥师北上,攻城掠地。

这一路,他催军速战。遇到深沟高垒,就令人搬土运石,填壕塞堑,遇到坚壁不出,就亲至城下,不惧城上箭矢如雨,指挥将士搬运云梯,号令攻城。

若有那畏避而回者,他亦毫不留情,手起刀落,当场斩于城下。

他指挥若定,又能身先士卒,使得军威大振,将士人人争先攻城,奋勇斩关落锁,大开城门。

至五月末,叛军已接连攻克河南十数城池,而朝廷的军队却被镇南王率领的叛军拖在山东,无法抽调兵力前去增援。

见大势已去,河南总督在叛军攻打至洛阳城前就挂印而逃不知所踪。

八月,叛军南北夹击,与朝廷军队战于山东。

中旬的时候,朝廷大军节节败退的消息传至京城。

朝廷里人心惶惶。

叛军兵势大盛,而朝廷大军却节节败退。若山东失守,那用不了多长时间,只怕那百万叛军就要直逼京师而来。

家破人亡,近在眼前。

圣上下旨,处斩杨国公府满门。

当日,凶神恶煞衙役就拖了死牢里的杨家数百口人出来,拉到宣武门外的菜市口。

刽子手依次排列,抱着鬼头刀,立在木桩子一侧。

行刑那日,菜市口四周围了不少百姓观刑。

他们看着,那监斩官一声令下,菜市口顿成为了一片血色。

春杏回来后,哆哆嗦嗦的将在菜市口看到的场景说与林苑听。在她说到阖家无论男女老少,一概上了刑场,就连那两岁的稚儿都被按在了砍头台上时,林苑到底没忍住,直接白了脸吐了一地。

春杏赶紧拿茶水给她漱口,又忙给她拍背不停。

林苑缓过一会后,重新坐回椅子上,问春杏:“老爷可有让人说,他今个回不回来?”

因局势紧张,符居敬近几个月来夜宿衙署是常有的事,只要不回府,晌午过后他就会派他常随过来传信。

“没呢。”春杏摇摇头:“今个没让人稍信回来。”

既没让人稍信,那就是今夜会回府。

林苑没再说什么,就让春杏扶着她去屋里歇着了。晚膳也没吃,直接等她夫婿到半夜。

符居敬依旧是披着夜色回来。

官服穿在他身上空荡荡的,面色也明显憔悴,眼底浓重的青黑明显是忧心操劳所致。

虽然他不说,但林苑能看的出来,如今朝中局势怕是已经大不妙了。

“仁以。”她自己都未察觉,此时她的声音都带着些颤:“杨家被圣上处斩了……”

符居敬知她怕,遂叹息着拉过她冰凉的手至桌前坐下,道:“莫再想了。镇南王倒行逆施,天地不容,他那些族人的下场,都是拜他所赐。”

“可又与他们何干呢?”林苑红了眼圈:“那稚儿又何其无辜。”

符居敬摇头叹气不语。

林苑拿帕子擦了眼,缓了些后,就决定与他摊牌说给瑞哥留后路的事。

“我爹娘打算,过两日将我那几位侄儿,先安排送往老家先避着。所以,我就寻思着,要不就与他们商量下,将瑞哥也一并带上?仁以,我……”

林苑的话在符居敬的瞪视中顿了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