晋滁朝外看了眼,却道:“我觉得倒还好。只怕姑母却是不适应。”

凤阳公主在略微沉默后,方道:“从前是看不惯的,可待了久了,却也觉得,这公主府其实也不比宫里头差些什么,反而还来的更快意自在些。”

晋滁看向对面珠围翠绕的人。打扮华丽,气色也好,瞧起来确是过得不错。

“姑母能看开些自是最好。”

凤阳公主叹了声:“是啊,看开了,如今这日子其实也没什么不好。”

说着,她伸手缓缓抚上了腹部,脸上浮现真心实意的笑来:“活着的人,日子还得要继续的。况且,如今我总得为他打算打算。”

晋滁诧异了瞬。眸光略动后,不动声色的移开了目光,而后笑着恭贺了声。

太子离开后,候在小阁中的驸马方轻手轻脚的上前,给凤阳公主贴心的捏着肩背。

“殿下为何不将那补身方子,直接给了太子?”

“你懂什么。现在不过彼此初步试探,上来就说这些,便是交浅言深了。”凤阳剔着染着丹蔻的指甲,道:“不能急,总得要选个合适的时机。”

驸马忙道:“还是殿下深谋远虑。”

凤阳看向外面的山水,忍不住又覆上了腹部。

这公主府的一草一木一山一水,虽不及皇宫,却也是其他达官显贵难以企及的尊贵。

若不寻个靠山,这般的富贵荣华又能维持多久。

投靠太子的人不知凡几,而她这些年来宫里宫外经营的势力如今剩的不多,在太子那怕是不够看的。

若想增点分量,就少不得寻些旁的契机来。

如今她看,那林家女就是个难得不错的契机。

若她能助了太子如了愿,那太子少不得待她有多几分亲近与信任。

之前她不是没想过送太子女子,可尚未等她采取行动,就有人迫不及待的先行探了路。

想到那平候那被太子府上人撅得灰头土脸的模样,她不由暗自庆幸,好在没先采取行动。

这痒处挠错了地,可是糟心的。

凤阳垂了眼思量,看来太子对那林家女,不是一般的心思。

“不过殿下,若您真助了太子外头那女人生了皇长孙,那圣上那……”

驸马的声音冷不丁传来,打断了她的沉思。

凤阳遂冷冷朝他扫了过去,驸马见了忙道:“我就是怕到时候情况会对您不利啊。”

“管好自己的嘴就成了。”

凤阳看着他,突然柔婉的笑了:“管不住的话,本宫不介意让你赴上任驸马的后尘。”

驸马猛打了个觳觫。

上任驸马的下场可是惨烈。听说是因着凤阳公主大闹宫中,而被宫里头派来的人,给一刀劈死了。

本来还有几个狐朋狗友约他几日后小聚,他想想还是推拒了莫去了,若是酒后不慎吐露了什么,惹得公主厌恶,为报复他而去宫中大闹,那可真真是要命了。

晋滁还是每隔三日一过去。

因着林苑身体缘故,他近几次过来并不行事,却是喂她吃药。待喂她吃过药后,他稍坐一会便会离开。

林苑依旧不言不语,双眸盯着帐顶亦不看他,不予他丝毫反应。可在那勺边触上唇瓣的时候,却还是启了唇,将那递来的药吃下。

偶尔几回她唇瓣无意识抿得稍紧了,他就会凉凉丢出一句,让林家某某过来喂她之类的话。

待汤药见底后,他锋利的眉目就会舒展开来,似有愉悦。

往往此时,他会搁了药碗于一旁,而后掀了被褥一角探手进去,将厚实的掌腹覆上她柔软的小腹,缓缓摩挲。

似带温情,又似带些莫名的期待。

可也仅是一瞬,就收回了手,敛尽了面上情绪,起身离开。

小半个月后,林苑的气色较之前好了些,身子也好了不少不似先前的虚弱。

这夜过来后,晋滁就没急着先喂药,在反复打量她几回后,就伸手开始摘冠解带。

与从前的不同的是,榻上那人竟不再做无知无觉的麻木样子,反倒侧过了脸庞,缓目朝他的方向看来。

双眸不是歇斯底里的赤红,也不是宛如死水的空洞,而是带着些奇异的安静,缓落在他的面上。

晋滁动作未停的解着襟扣,目光却一瞬不瞬的与她对视。

他本以为她会开口说什么,可等他除尽了衣物上了榻,却自始至终都未听她吐过半字。

深知连唇瓣都未曾翕动过半分。

他喉结滚动了几番。而后他终是沉下眸来,一言不发的掀了她身上衾被。

深秋夜里,昏黄烛光氤氲的房间,温度开始节节攀升。

缠腻,滚热。湿汗淋漓。

饶是急喘着,可她始终一声不吭。只是目光却依旧落他面上,随他的动作移动。

他被她这目光搅得心烦意乱。强压了欲脱口而出的质问,他索性闭了眼,让自己彻底沉浸在这场情事中。

“你是不是……”

冷不丁传来的断断续续的微弱声音,令他以为出现了幻听。

他还是猛的睁开眼来。

与他对视的那双眸子却不再平和,反而含着微锐,似有逼视之意。

不等他心里泛起诧异,却见她突然抬了胳膊,在他猝不及防的时候,双手搂住了他的脖子。

他猛地僵住了身体。动作随之而停。

柔嫩濡湿的掌心按着他的颈后,用力将他身体拉了下来。他清晰的感到她柔软的唇擦过他的脸颊,而后落在他的耳廓处,缓慢的上下翕动着,湿润的气息不住的吹拂在他的耳畔。

“你是不是……恨我。”

她的话慢而缓,轻而弱,每个字他都听得清楚,可还是好一会才反应过来她究竟说了什么。

晋滁不知什么意味的扯了下唇,而后沉眸撑着臂肘欲起。

不成想他颈后的两臂却揽的愈紧,耳边的唇却贴的愈近。

他没再动作,由她搂着愈发贴近。

“你恨我,不单是因为我骗了你,更多的却是,恨我……不爱你。”

最后三个字落下,晋滁脸色勃然大变。

他猛地起身,双目盯着林苑,脸色阴晴不定。

林苑亦直直盯视他,一字一句发问:“你是恨我,不爱你?对不对?”

晋滁咬牙冷笑,刚要驳斥,却又听她连声质问。

“你步步相逼,就是逼我就范,逼我爱你,对不对?”

“不,或许准确的说,你是希望我能变成从前的阿苑?是不是!”

“你希望过去重演,你希望中间这五年的时间从未存在过。”

“所以你逼我忘却过往。你希望的是我能彻底忘了这五年间的人跟事,像从前一般,不曾变过!”

“你甚至以为,给你生了孩子,我就能从林苑便变回阿苑!”

林苑死死盯着他:“你要的是从前的阿苑!可人又怎么会变回从前?从前的我,跟现在的我,压根就是两个人!”

阿苑两个字击的他头痛欲裂。

他目眦欲裂的盯着她。

林苑指着自己:“你不明白吗?没有人能回到过去的。你看看我,再仔细看看,已经不一样了。就算你逼死了我,我也做不回你记忆里的那人!”

“你明白吗?”她近崩溃的问他:“你放过我可成?你就算再逼我又有何用!”

第62章 我能做到

身下人清瘦, 孱弱,无害。

可自她口中吐出来的话,却不啻于寒刀利刃, 径直冲他胸口而来, 毫不留情的剐下一片血淋淋的肉来。

他死咬着牙急促呼吸着,胸口处似有恶兽在疯狂鼓噪着, 想要迫不及待的撕裂躯膛狰狞爬出。

林苑不肯放过他, 手指扣住他肩膀,近乎失控的逼问:“你听明白我的说吗?就算你囚我至死,也无济于事!”

“阿苑永远不会再出现了。”

“她没了,她早就没了!”

晋滁猝然戾喝:“你闭嘴!”

林苑依旧在说:“你该醒了!你以为你还是我口中的伯岐吗?我叫你晋滁,叫你太子!”

晋滁脑中轰然欲炸。

他再也无法忍受, 推开她欲抽身下地, 却冷不丁被林苑给扯住了手掌。

她不依不饶的盯着他,坚持要一个答案。

两人僵持片刻后, 晋滁突然伸手过去扼住她的面颊, 俯身凑近,笑的又冷又怒:“你想要什么答案?你是否是从前的阿苑,你觉得在孤这里就十分重要?”

他粗粝的拇指用力抚过她的唇瓣。

“你大概是, 从未了解过孤。”

说完他就松开手, 沉声唤人进来伺候他更衣,而后阴沉着面色大步而出。

林苑在黑暗中怔怔的看着帐顶许久, 而后悲凉的笑出声来。

原来如此,原来如此。

他竟还停留在过往,未曾从过去的那段感情里,彻底走的出来。

与其说他执着于曾经的阿苑,倒不如说是执着于曾经阿苑给他的感觉。

如果得不到, 他就会心有不甘,会一直她身上索取,变本加厉,无休无止。

可是,她永远变不回过去的她。

这意味着,他也永远无法从她这里获取从前的感觉。

这就成了无解的死局。

马车上,田喜忙掏了瓷瓶出来,倒了两丸药出来,递给他主子吃下。

晋滁头靠着车厢壁,闭眸缓了好一阵,方觉那铺天盖地的绵密刺痛缓解了些。

田喜刚将药瓶收好,却听他主子低哑着声吩咐:“先不回府。转道,去那宅子。”

田喜掀了车帘子吩咐了马车夫一声。

马车拐了个弯,在漆黑静谧的夜里直奔那后街的胡同而去,最后停靠在一不大的宅子前。

晋滁没让人跟着,一个人进了宅子。

银色的月光倾洒在院里,投落了他孑孑孤影,也映照了满院子无人打理的各色花卉。

他的目光往这大片的花丛中扫过。

而后不知什么意味的扯唇笑了声。

其实那时她的虚情假意,已显露端倪。

只是他视而不见罢了。

就譬如这方小院。若她真是死心塌地的跟着他,肯安心与他过日子的话,这院里应该就是她亲手栽种的草药。

她明明爱种药草,可下人给她种了花卉时候,她却不曾提过半句意见。

他收了目光,而后大步朝屋内走去。

推开窗户,借着外头投来的月光,他打量着屋内的一桌一椅,一床一柜。

他脑中还能依旧浮现出那些时日相处的情景来。

那些在他看来温馨的,惬意的,温情的相处日子,全都是她精心策划的。

他的目光落在那方床榻上。

曾经那些个夜里,他与她亲密的相拥着交颈而眠,宛如世上最普通不过的恩爱夫妻。

曾经她也安静的坐在榻沿缝补着小儿衣裳,柔和的曦光落在她姣美的面上,温暖的让人心中酸涩。

晋滁闭眸立在原地,任那些画面在脑中一一掠过。

再睁眼时,他最后环顾了眼这里,不再留恋,毫不迟疑的转身离去。

假的,如何能成真。

此时此刻,他终是明了,他要的,从不是这些虚假的情谊。

田喜得了令,迅速招呼了人进了这宅子,拔了院中的那大片的花,又将屋里的家具一概搬了出来,砸烂后付之一炬。

五日后,晋滁方再次踏入这偏僻的厢房内。

与以往不同的是,他没有直接就与她行鱼水之欢,而是坐在床沿上,伸手抚上她微凉的面,掌腹在她面颊上反复游移。

“你怨也好,恨也罢,孤是不会放你走的。”

林苑伸手覆上他的手背,在他暗沉的眸光中,纤细的手指错开他的指缝,与他十指相缠。

“可是要我安心跟了你?”

轻轻柔柔的嗓音,轻缓,柔和,软到了人的心底。

晋滁眯了眼盯视她,犀利的目光反复在她面上逡巡,似要看透她的内心,看清她又在打着什么主意。

林苑这会却将他的手从她的脸颊上移开,而后松了开手。

双手撑了床褥,她缓慢坐起了身,看向他微沉下来的面容。

“你需要我如何安心跟了你?”

晋滁收回了手放回身侧,而后不动声色的看她。

林苑随手将鬓发掠于耳后,弯了唇,轻笑了声。

“可是要我安心在你后宅之内,不再想着出逃?”

“可是要我对你不再心怀芥蒂,试着去接受你?”

“可是要我最好还能变成过去美好的阿苑,一心一意的待着你?”

“可还是要我此生不再有旁的念想,死心塌地跟着你过日子?”

话语毕,周围气氛出现短暂的沉寂。

晋滁突然嗤笑了声:“你能做到?”

“我能做到。”

晋滁倏地盯视她,眸光似骇似厉,凶戾的宛若噬人。

“你当我哄骗你?”林苑看他一眼,而后伸手抓过他的手,再次与他十指相缠。

“我会试着去做到。但是……”她顿了瞬,道:“我亦有条件。”

晋滁沉眸:“什么条件。”

林苑缓声:“日后,别再碰我。”

第63章 做回阿苑

室内陡然寂了下来, 唯余那愈发粗重的呼吸声清晰入耳。

他猛地收回手,面罩寒霜。

“你非要这般不遗余力的惹怒孤?”

林苑收回了手,交握搭在衾被上。

“惹怒你于我又有何好处?我是觉得, 你我二人, 可以各取所需。”

晋滁沉了眼,反手掐了她下巴, 逼近她问:“各取所需?还真当做了交易来做了。你知孤要什么?”

林苑抬眸径直对上他凝着寒霜的眉眼, 音色放柔:“你不是要从前的阿苑回来?我可以给你。”

晋滁当即讽笑:“可那日不是你说,她回不来了。”

林苑却倏地沉默下来,只神色难辨的看着他。

晋滁脸色骤然一变,转而盯着她咬牙怒笑:“你敢套孤的话?”

下巴处的力道让她发痛,她忍着默不作声, 只是面上流露些许痛苦之色。

他狠掐了她下巴一下后, 撂开手去,而后怒而起身。

林苑倏地伸手揪住他的衣袖, 咬牙道。

“你想要的, 我给你。我试着变回从前的阿苑,让你如愿。”

晋滁居高临下的盯着她,几欲冷笑。

他觉得他或许应打造一面镜子立她面前, 让她好生看看她此刻违心的模样。

“我亦知道, 你真正想要的并非是我这身子,所以我仅提的那要求其实于你而言, 并非有多大损失。”

晋滁本欲狠拽了衣袖离开,听了她这话却猛地顿了脚。

他低眸看她半会,突然就俯下身来。

“就这般的想成全孤?”他嘴边噙着笑,看向她的目光却是笑冷冷的,“也不是不成。可也得让孤瞧瞧, 你能做到什么地步。”

冷笑说完这句,他抽了袖子,径直来到桌前撩袍坐下。

“来,就从今个开始吧,告诉孤,接下来你要如何……让孤如愿。”

林苑的手搭在床边保持着蜷缩的姿势,整个人似有呆怔,闻言却好半会没有反应。

做回从前的阿苑……其实,她并不知道该如何做。

她心知肚明,这是根本不可能做到的事。

而他,应也是清楚的罢。

林苑收回了手,缓慢下地。

她不去管他应下的目的是什么,她只是想利用这短暂的喘息时间,彻底弄清楚他心底的执念。

她现在几乎回忆不起来,在昔年那短暂的一年相恋时间里,她究竟做过些什么,让他迟迟难忘。

在她看来,那段恋情只有细水长流的温馨,没有爱的惊心动魄,生死难忘,如何就让他耿耿于怀至今?

她想弄清楚。

更想知道,还有没有可能,彻底散了他的执念。

在这种念头的驱动下,她逼自己强撑了精神,朝他方向缓步而来。

晋滁看着她朝他走来,缓步迟疑,强撑笑意,好似无形中被人强行拉扯着,驱使着她不得不朝他奔赴。

链条拖在地面的声音十分突兀,好像在嘲笑他们,如今的两人到了这般境地,又如何能回到当初的亲密无间。

即便和好,又岂能如初?

想那时候的他们,每一次见面都是数不尽的欢喜,离别时候都依依不舍,数着日子盼着下回再见。

可如今彼此近在咫尺,两人之间仿佛隔着沟堑,中间冰冷的河水滔滔涌着的是冷淡,是疏离,是怨愤,是恨怒。

林苑想极力忽略那链条擦地声,可那些伤害已形成,她闻声就忍不住的绷了身子,唇角刚聚起的笑意就落了层僵来。

晋滁的手指动了动,却终是忍住握拳抵在腿上。

林苑近前给他斟茶,他看她面上快要维持不住的假笑,忍不住眸底生怒,几欲开口要终止这荒唐可笑的交易。

看她如今这副违心模样,还不如被她怒声斥骂来的痛快。

“曾经的阿苑,是嬉笑怒骂皆随心的。这副假面模样,阿苑是不会对我做的。”

林苑就收了面上笑意,清瘦的面庞不再带有情绪。

她拉了椅子在他身旁坐下,“我以为,我从前随时都是对着你笑的。”

晋滁握了杯在唇边,停了几瞬,掀眸看她:“你大概忘了,昔日怒睁着双眸与我吵架的情形。”

林苑看向他。

他咽了口茶,而后半阖了眉眼:“振振有词,分毫不让。那满面生愠的模样,我至今不忘。”

林苑随口问了句:“可是觉得面目可憎?”

晋滁的目光在她面上落了几瞬,而后低眸啜茶。

在她觉得他不会回答的时候,却突然听他低沉着声道了句,“不是。”

林苑微怔后转了目光,抬手给自己斟了杯茶,慢慢吃着。

晋滁看着她眉眼沉静喝茶的模样,好似时光倒流,又回到了昔日茶室相处的温馨时光。那时候总觉得时间过得快,总是还没看得够她,就已经到了离别时间。可如今想想那时的温情,饶是短暂,却也是如今遥不可及的奢望。

阿苑两字止于口齿之中,最终与那温茶一并咽下喉咙。

他将手里的茶杯搁在桌面,看她问:“你可还记得第一回 是因何而与我吵?”

林苑没急着回答,因为在她遥远的记忆里,几次吵架大概都是因为他后院的那点事。

“大概……”她最终给出了旁的答案:“是因为你出去惹是生非了吧。”

晋滁看了她会,而后却直接撸起了袖子,将小臂展露在她面前。

“可还记得吗?当时你凶了我大半个时辰。”

紧实有力的小臂上有明显的一道刀疤。疤痕泛白,已然有些岁月,从那三寸见长的突兀痕迹来看,不难还原当初的触目惊心来。

记忆的闸门似在悄悄打开,恍惚间面前好似浮现了多年的一幕。

那次与他在茶室相会时,她就隐约察觉出他的不对劲来。喝茶的时候手臂略显僵硬,见她看来,竟欲盖弥彰的换左手来端茶碗。

这就是极有问题了。

她趁他不备,眼疾手快的捞住了他的右手,撸开他的袖子就查看究竟。而后就见到了那小臂上缠着的染血棉布。

她遂怒气冲冲的严加逼问。在得知是与人打架弄的伤口时,她没忍住当场就对他发了火。

“你气红了眼,说我不想要命了,打架还上了刀子。还说大夏天的受了伤,一个不慎化脓感染的话,那就等着去地府找阎王打去罢。”

他伸手轻抚着臂上疤痕,面上带着回忆:“然后你边给我重新抹药包扎,边犹不解恨的骂那伤我之人,还扬言定要他好看。当时我还笑言,你那细胳膊腿儿,还不够人家两下踹的。为此,还被你又是好一阵凶。”

“那大概是我第一次见你生怒的模样。面上生愠,眼圈微红,振振有词的说的我哑口无言来。”

他的目光忍不住又落在她的面上。

那是他第一次见她温柔之外的模样。薄面染怒,星眸圆睁,因他看她没移开眼来,她误以为他心不在焉,还恼怒的揪了他几下耳朵。那时候的他心旌荡漾,只觉得耳根子都似灼烫起来。

曾经的她会因心疼他而生怒,如今的她对他却只余满腹怨恨。

他从她面上收回目光,也同样收回了手臂。垂下的袖子遮了那道陈旧的伤疤,却遮不掉二人曾经的过往。

他重新端过茶碗轻晃着,在荡漾涟漪的清湛茶水中,思绪渐渐飘远,仿佛又飘向那茶香四溢的午后。

“后来偶然一次我才发现,自打那日之后,你再也没有参加过安瑞郡王家的任何宴会。一次也没有。”

无论大小宴会,无论她长辈到与否,她一概皆不到场。对外是宣称病了,可只有他知,只有他知究竟是因何缘故。

当时他无意得知此事时,似呆了般的怔在原地,真魂都似飘到了半空,不知是何种感觉。

她爱他所爱之人,憎他所恶之人,厌那伤他之人。

纵他有千般不是,纵世人都道他是无药可救,可她这,他能清晰的感受到她对他的偏爱。

指腹抚着杯沿,他眸光晦暗。

那次大概也是他平生第一次感受到的,世间独一无二的,偏爱。此后她的偏爱越多,他陷的就越深,直至再也无能抽离其中。

他突然看她:“那五年里,你为何依旧不与安瑞郡王家往来?”

林苑回过神来:“婚前往来就不频繁,婚后也没有来往的必要。”

室内短暂的沉寂后,他搁了茶碗,慢声道了句:“今夜太晚了,就不多说了。若是你还未套完话,不妨待下次再听我细讲。”

林苑绞了双手搭在桌面上,垂眸抿唇不语。

晋滁抬手将她鬓边垂落的发别在耳后,倾过身凑近她嗓音低醇:“从前的事你大概忘干净了,可我没忘,时常的在脑中回转,在梦里反复。”

“你当我不想腻了你,忘了你?”

“不,我比你更想。”

“你要么想办法让孤忘了你,要么就想办法做回从前的阿苑。”嘴唇轻触着她柔软的耳垂,他阖眸沉声:“你要能做到,孤将甚是感激。”

凤阳公主这日又约太子在府上小聚。

“瞧着太子最近有些清减了。可是公事繁忙?”

晋滁持着茶盖轻刮着茶沫:“新朝百废待兴,公务是繁多了些。”

凤阳公主就劝道:“公事是忙不完的,殿下千万要保重贵体方是。”

说着又似想起什么,忙招呼身边人将她房里的香檀木匣子拿来。

“刚想起来我这有个进补的方子,都是多少朝代年年传下来的不传药方,当年在宫里头偶然间从老御医那得了几张,补身效果还是不错的。殿下可以用着试试看。”

晋滁就含笑谢过。

姑侄两就有一搭没一搭的聊着天,直到那下人双手捧着香檀木匆匆过来。

凤阳公主笑着拿过,打开来,拿过那几张方子就顺势递了过去:“这些方子啊,可是不传之秘……咦,怎么这张方子也在这。”