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不过,朕着实见她碍眼,若不除了,便如那胸中块垒一般,确是不快。”

凤阳这会回过神来,闻言思量了番,就斟酌道:“其实她没根基,没后路的,倒也就浮萍似的,不足为惧。要说有些隐患……也不过是怕她后来,会有依仗。”

圣上似有诧异的哦了声,看着她催促着继续说。

凤阳一时间倒语塞了。其实她话点到这,是个明白人也都能听出其中深意。以她这堂兄的深沉心思,她不信他不明白。

纵是心里如何想,她也只能硬着头皮点明:“女子的仰仗,除了名分,也就是子嗣了。”

圣上恍然大悟的颔首,而后负手在殿内踱步。

片刻后他突然停下,猛一拍手,赞道:“你这想法好啊。”

说着看也没看那僵在座上的凤阳,直接朝殿门外喊道:“王寿,王寿啊,你进来下。”

王寿推开殿门,悄无声息的迈着小步进来。

每次凤阳公主进宫见驾时,圣上都会打发他出去,尽量不让他晃在她的跟前。

“来,把东西给朕。”

王寿几乎立刻就掏出了袖中的瓷瓶,恭谨的呈递过去。

凤阳余光瞥见,呼吸几乎滞住,结合之前圣上所言,她大概猜得到是何物。

瞧来竟是早就备好的。

倒也真让那林良娣给猜测到了。

圣上拿过瓷瓶后,就挥手让王寿退下。

凤阳不着痕迹的忙收回了目光。

“凤阳,此事就拜托你了。”圣上将瓷瓶递给她,道:“你莫要担心太子,有朕在,保证你无虞。”

凤阳握着瓷瓶,当着圣上的面,她难掩紧张:“可是臣妹从未做过这般的事……不知圣上,可否派个信得过的得力人过来帮衬?”

闻言,圣上皱眉捋了捋须,沉吟道:“不妥,太子心细如发,若堂而皇之的从宫里头派人出去,会失了周密,难免被他察觉一二。此事,你便多担待些吧。”

见那凤阳似犹有迟疑的模样,他便保证道:“若此事能成,朕定会给那未出世的外甥封王,世袭罔替。”

下朝之后,晋滁听闻凤阳被召进宫见驾,顿时面色沉凝。

他当即令人驱车去了公主府,一直候在花厅,直待凤阳公主从宫里回来。

凤阳涂着丹蔻的手挑开车帘,不着痕迹的朝停在她府上漆黑描金的马车,那熟悉的制式自然出自东宫。

她朝外伸出手来,便有那贴身伺候的嬷嬷小心过来扶她,将她搀扶下马车。

此时太子已闻讯走出花厅,朝她的方向直直看来。

回来的这一路上,凤阳已经从纷乱的情绪中挣脱出来,最终做出了选择。

花厅内,太子与凤阳两人对坐。

直待桌面上的茶壶见了底,他方重重放下手里的空杯。

“给她。”

室内不知沉寂了多久,终于响起了一道不辨情绪的冷声。

凤阳诧异的望过去。

晋滁掌心摩挲着装药的瓷瓶,面上的表情令人琢磨不透。

“回头我令田喜将药,给姑母送来。”

临走前,他看向凤阳:“姑母放心,宫里能给的,孤照样能给。”

凤阳看着太子离去的方向,许久未收回眼。

此回她选择向太子投诚,这是她几番挣扎后做出的决定。

一则,她本就是太子阵营,冒然改换大旗,太过冒险。至于圣上承诺那些,只要新朝一日不换太子,那些所谓锦绣前程,便是那空中阁楼。

二则……她伸手摸向了腹部,缓缓抚着。

那林良娣到底是深闺娇养大的,大概未想过更阴险的一环。

现在对她下手,也不过是令太子对宫里怒恨一时,成不了伤筋动骨之势。宫里势必是容不下她的,倒还不如助她有了孕……去母留子之时,方真正是他们父子反目之际。

太子府内,王太医将药丸倒在一颗在手里捏着,观其色泽,嗅其味道,又掰开来分析其成分。

最后面色沉重的给出太子答案:“确是虎狼之药。”

太子没有多说什么,拿过那瓷瓶在掌心里攥过一会,就挥手令田喜带着那王太医下去配药。

田喜见太子一反常态的平静,不免心里不安,在退出殿的时候忍不住往殿内偷看了眼。却见太子背对着殿门的方向立着,昏暗的光将他的背影拉的很长,显得格外孤清。

夜里,林苑披了件衣裳坐在书桌前,提笔在纸上不时书写着。

冬夜的静谧在室内流转,唯余那落笔的沙沙声,轻微的自笔端徐徐传来。

直到有人从外推门而入。

殿门吱嘎声响起的同时,倒灌的寒风也随之刮了进来,夹杂着些许的酒气。

再一声响,两扇沉重的殿门被人从外阖上,与此同时响起的是往内室趋近的脚步声。

悬挂门边的厚毡帘揭起,他就见到伏案书写的那人,左手边压着半翻开的书籍,右手边摞了一小叠写好的纸张。

此时她专心致志的做着自己的事情,闻声亦不回头,书写的节奏丝毫不间断。烛光将她打在她白皙姣美的面庞上,似落了暖色。

他在门边目光沉沉的立过一瞬,而后抬手去解襟扣,边解边朝她的方向而去。

至她身后往那案上扫过一眼,小楷工整秀丽,似是摘写着些药方,以及些配药心得。

脑中再次回荡起凤阳吐露她所求之事。

阖下眸的同时,他伸手过去抓了她的笔,而后一把投掷出去。那笔尖尚蘸着墨汁的笔宛如利箭,径直穿透了窗纱,半斜的挂着,朝书案上缓慢滴答着浓墨。

林苑出神的时候,他就俯身抄过她腿弯,不由分说的将她抱起,直接大步往床榻的方向走去。

挥落了那金钩拢着的床帐,他将她压在了榻间。

林苑刚偏过脸去,却冷不丁被人掐了下巴掰正了脸庞,而后他灼烫的唇就印了过来,不容她闪避分毫。

急促,压抑,又窒息。

他压着情绪,她亦如是。

没有交心的男女之欢,也不过只是欲望的释放。

这一夜,他品出孤寂的滋味,饶是人在怀里,可他却只觉心中空的发冷。

翌日,上朝前晋滁往那安静的内室望了眼,而后给田喜打了个眼色。

田喜轻着手脚随着他们太子到了殿外。

“事情安排妥了?”

“妥了。”田喜道:“奴才刚令人将王太医悄悄送到凤阳公主府上,也将殿下的口信也带到了,想凤阳公主定会妥善安排的。”

晋滁淡淡颔首。他不完全信那凤阳,另外派人过去,也是以防届时那药被偷梁换柱。

最后往殿内望了眼,而后他沉下眸光,大步流星的往马车方向而去。

公主府内,凤阳推了那放药的瓷瓶到对面,最后又问她一回:“你可真想好了?这药一入口,日后可就再没后悔的余地了。”

凤阳也是在提醒她,一旦药入口,便是日后她后悔了想要怀上太子的子嗣,那也是无力回天了。

没有子嗣的女人,会在太子后院处于什么境地,可想而知。

往后的日子这般长,她就能保证日后不会转变主意,不会想在太子后院里谋得一席之地?

林苑没有犹豫的接过那瓷瓶,拔掉了软塞。

“孩子是人,不是工具,更不是牺牲品。至少,在我这里是这般看待的。”

凤阳怔住。

林苑看向她:“公主能做出这般的选择,不也正因为与我有着同样的想法,不甘心自己的孩子做了牺牲品。”

这话是暗指凤阳做出这个选择,也是不甘端慧皇太子白白被细绳,存着几分给他报仇的心思。

凤阳扼住自己想要往屏风的方向看的冲动。

屏风后头藏着太子遣来盯梢的人,大概是防止她偷梁换柱。这里她们二人交谈的话,而后也会一字不漏的悉数传入太子耳中。

林苑捻起那药丸,先闻了下味道。大概分辨出有芸苔子,红浮萍,红花等几味药,皆是避孕的寒凉之药。

虽不知究竟是不是她想要的那药,可这药的成分,倒有三分可信。

凤阳见她吃下那药,就移开了目光。

“公主会如愿的。”

林苑饮下茶水后,突然出声对她道了句。

不明不白的一句让凤阳心头一突,没等她试探的反问过去,却见对方掏出叠放整齐的几张纸来,朝她递来。

“这是我从医书中整理出来的,觉得对公主应有些用处。”

凤阳不解的接过。

她展开来,本是随意的一看,待见了其上详细的记载了有关妇人生产时候的应对策略,譬如说大出血时应如何应对,若届时胎位不正时该如何应对等,不免微微坐直了身体。

“其上记载可都是真?”

“皆是摘抄自医书,许多是不流于世的孤本。”林苑道:“毕竟没有实践过,我亦不知上面应对之策可否管用。公主可以召集御医及有经验的产婆,询问下他们的建议。”

凤阳的目光从手上的纸张移向对方的面上。

对方面上的情绪未显露太多,可眉眼间却是磊落的。

凤阳移开目光,笑道:“林良娣有心了。”

第75章 百花宴

打那日起, 林苑没有再去公主府,往后数月不再踏出太子府半步。

对此,晋滁没有置喙半句, 更不曾质问她半声, 只是心里如何作想便不得而知。

后殿的防守愈发严密,单单是护院的人数就增了一倍。之后田喜严密排查府上每个下人的底细, 尤其是在后殿里伺候的, 几乎将他们祖宗八代都查个底朝天。

至于入口之物更是查的谨慎,每道膳食端来前,除了由府上王太医检查外,另外还有不下三道试毒程序,格外严密。

府上的这般动作林苑都看在眼里。

只是不知他这般的严防死守, 究竟防的是哪个。

她没有问, 他亦不会多说。

亦如之前他不问她去公主府的目的,她也不会主动出口解释。

两人之间的关系看似进入相对的平和期。

没有争执吵闹, 没有剑拔弩张。但同样也不会有爱意柔情。

白日里他几乎不过来, 似是政务繁忙,连回府的次数都愈发的少了。便是偶尔几次在白天的时候来她房里,较之从前也寡言许多, 大多时候是她兀自做自己的事情, 而他则在旁默默的看着,漆黑的眸平静无波。

夜里他会如期而至。偶尔会单纯的拥她而眠, 可更多时候他会不由分说的要她,没有过多的花样,往往是一个姿势到底,直做到他尽兴。

一成不变的是她每日的补药,早晚各一碗, 从不间断。

每十日王太医就会过来给她回请脉。请脉的结果她不得而知,因为当着她的面王太医从不多说,请完了脉他就会去外间,而后单独与他主子汇报。

每次请脉后的当夜,她房里的宫灯就会熄的晚些,往往里头的声儿半宿不停。如此她如何能不知,那请脉的结果定是不如人意。

建武二年并不平静,朝中有不服新朝统治,明里暗里较劲的文武大臣,朝野外还有胆大包天之徒,想趁新朝初立根基不稳妄图揭竿而起分一杯羹的。掌权者如何能容忍旁人挑衅他们的权威,对此自是要用血腥手段镇压下去。

这一年,无数人在抗争与妥协中度过。

血腥与混乱的建武二年过去后,就迎来了相对和谐平稳的建武三年。

建武三年二月,北疆传来捷报,上月来犯边境的戎夷彻底被击溃,歼敌三千,俘虏一千,缴获良马若干,辎重若干。

圣上大悦,当即下旨大肆封赏有功将领,被着人将圣旨及赏赐即日送往北疆。

着重封赏的将领有两人,正将吴耳,副将刘金忠。

吴耳是圣上的人,刘金忠是太子的人。

二月底,凤阳公主产下一女。

宫里派人送来赏赐,并传了圣上谕旨,赐小郡主封号为安。

凤阳抱着她九死一生产下的小郡主,心里万分庆幸。

若不是那产婆最终推揉转正了胎位,她此番危矣。

虽不是心心念念的儿子,可经历了这番凶险,最终能母女平安,倒也令她稍稍散去了心里那份遗憾。

小郡主闻着母亲的气息,忍不住在她怀里拱了拱,无限的依赖。

凤阳看着,眸光变得慈和。

小郡主会生,模样是集了她跟驸马的俊处长得,待长大了定会是个明艳的美人。

凤阳轻蹙了眉,心口莫名觉得不适,因为这一瞬她突然想起了那林良娣。

自古美人多薄命。此刻她脑中就无端蹦出这句话来。

但那不适也转瞬即逝,毕竟她从来不是心软的,旁人如何又与她何干。日后她只管守着女儿过日子,享尽天伦之乐就行了。

小郡主满月这日,太子送去了厚礼,还破例在公主府吃了满月酒。

这一夜,西厢房的声儿就有些疾风骤雨的意味,直到天蒙蒙亮的时候,太子方喑哑了声叫了水。

奴仆们抬水进房时自不敢乱瞄,可那满室旖糜的气息经久不散,便也能想象这夜里情况是何等激烈。

收拾妥当后,他重新上了榻,揽过那昏昏沉沉的人在怀里。

近四月了,可她肚里仍没有任何动静。

他沉着眸光下移,落到她那白皙平坦的小腹。

若不是确定当初盯得紧,没有出任何纰漏,他会当真怀疑其中是凤阳动了手脚。

厚实的掌腹在那柔软的小腹反复摩挲,他忍不住想,果真是不能事事如人意吗。

如今已经是新朝三年,他已二十又七。

太子若有子嗣,还能堵一阵众人的口,可如今膝下荒凉,难免会令人心动摇。

他自是不将陈王放在眼里,可新朝基业他不能不顾。

抬手抚过她湿漉的鬓边。此时她双眸闭着,安静的睡在他臂弯里,与他依偎着仿佛一对璧人。

可他知道,她人在这,心却不知归了何处。

纵是夜里她湿眸里被迫晃着他的影子,可他依旧照不进她的眸底深处。

他不知什么意味的笑了声,而后缓慢敛了面上所有情绪。

她的态度早就显露的明明白白,她的内心不会有丝毫接纳他的可能。

如此,他还可有再奢望的余地?

他自己也不确切。

偶尔心灰意冷的时候,他也会想,大概是天注定的罢,注定他们之间的关系就只能止步于此,不会再进一步了。

翌日早朝后,圣上回了御书房,百思不得其解的问王寿:“怎么太子突然改了性了?”

今个早朝有官员提议太子选妃之事,那太子竟未向从前一般冷声驳斥,反而似有松口之意。

王寿琢磨着道:“想来太子也是想清楚了,毕竟是储君,朝野上下多少双眼都在看着,焉能一推再推迟迟不大婚呢?”

圣上捋须面有沉思:“他那后院,近来可有什么动静。”

“似也没什么动静。”王寿道:“只听说太子爷愈发将人看得如眼珠子般精细,护院里三层外三层的,护的严严实实的。还将伺候她的那些下人,给里里外外查个清楚,为此还真揪出了几个旁家来的探子来。奴才还听说,那位入口的吃食得不下三人试毒方让入口。”

“真是比宫里头的娘娘排场都足。”

圣上笑了声,王寿就深深垂了头。

沉默片刻后,圣上突然问:“你说,太子妃他会选哪家的?”

“这奴才哪里猜的着?”

“你会猜不到?整个宫里,心思最多的奴才就是你。”

王寿躬身道:“圣上可抬举奴才了,奴才可当不得这般盛赞。”

圣上斜他一眼,而后方又说起太子的事:“吴刘两将家里都有适龄姑娘,不过应不是太子的太子妃人选,至多会纳了做侧妃。朕猜,太子妃,他是想从文臣家里挑选。”

这倒还真令王寿诧异了。因为太子的兵权未释,那些派出去驻守的大将,十之八九都是他的心腹,若选太子妃,应少不得从武将家中挑选方是。

“等着看罢。”圣上神色淡淡的,而后吩咐道:“去坤宁宫禀声,这春暖花开的日子,也是时候在宫里头举办百花宴了。”

王寿领命。

皇后面色变了几变。

若太子大婚,那他储君的地位便会稳如泰山了,此后便轻易动摇不得。

四月中旬,皇后牵头举办了场百花宴,邀京城里三品以上重臣的家眷参加。

这些重臣哪个心里不门清,这场百花宴背后的目的究竟是为何?无不回去严厉叮嘱家里适龄女儿,那日千万注意言行举止,礼仪规矩要做到最好。

听得太子终于要充盈后宫,那些有望被选上的人家无不欢喜。纵是不能被选做太子妃,不还有其他位份?若能再讨的太子几分欢心,将来脱不了一个有品级的妃嫔位。

百花宴当日,京城内香车涌动,纷纷前往皇宫方向。

诸多娇俏女儿都盛装打扮,入宫前去赴宴。

这日清晨的时候,晋滁醒来后并未唤人进来伺候,反而是简单披了件外衣,起身来到窗前立了许久。

今日,是宫内举办百花宴的日子。

虽不算正式遴选,可到底也是为他而办的,所以他得过去走个过场。

胸口鼓噪着莫名的情绪,他忍不住朝床榻间看去。

这会床帐未收,暖黄色的纱帐朦胧的勾勒出里面孤瘦的身影。她背对着侧卧着,留下那清白细瘦的脊背。

他知她是醒着的,刚他起身的时候她的呼吸就不再均匀。她逃避似的对他,该是何等的不待见他。

晋滁这般看着她冷漠的背影,只觉得胸口有什么好似在崩裂,又似在冷却。

“起来,给我穿衣。”见她纹丝不动,他便压着情绪道:“我知你醒着。还是说,你需要我去请你起来?”

床帐内这方传出了声儿:“昨个累了,我起不得身,你还是让下人伺候你穿衣梳洗罢。”

晋滁在那暖黄色的床帐处定盯了会。

他怕冷清,所以一年四季,床帐的颜色都是暖色。

可饶是颜色再暖,也捂不热她的心。

他举步上前,一把将那床帐给扯开。

林苑不得已起身,因为他居高临下咄咄盯视她的模样,着实令她感到不适。

披了衣裳,她随手朝后挽了发,而后便要下床去。

“不是让我给你穿衣吗?你挡这,我如何下床拿衣物?”

晋滁高大的身体严严实实的挡在床前,闻言就抬手指了指他身上那明黄色里衣。

“先给我穿好这个。”

那绸缎的里衣半敞,露出的躯膛精壮有力,肌理上的数道抓痕无形中添了几分野性。

林苑不再说什么,依言半坐在他面前,伸手给他整理好领子,低眸给他系着衣带。

里衣毕竟贴身而穿,她整理间,柔软的指腹难免会碰触到他的身体,或是脖子,或是腰腹,明明那手指微凉,可所过之处却如野火燎原一般,烧的他整个人发涨欲炸。

几个瞬间,他几乎起了要不管不顾按着她压下去的念头,可待一想今日的百花宴,顿时心头如被泼了盆凉水般,又冷的他浑身僵硬。

“穿好了,那我去楎架那去给你拿衣服罢。”

晋滁看了眼从他腰间收回的手,低声道了句等着,而后兀自转身去了楎架前,将所有衣物一概拿了过来,扔在了床榻上。

林苑就一件件的给他穿戴。

不同于以往的太子常服,这次他穿的,是一套稍微正式的冠服。

等最后给他束好金黄色的锃带,林苑就收回了手,等着他离开。

他并未着急离开,反而深眸情绪难辨的看她问:“你就不问问,我今日将要去哪儿?”

“不是去上朝吗。”

她随口答道。

这般漫不经心中透着冷漠的回答,似也在他预料之中。

今天是休沐日,他又去上的哪门子的朝。

他的点点滴滴,她从未上过心。

只怕便是知晓了他此行为何,怕也不会在乎的罢。

晋滁立在原地,盯着那娇若粉花的唇,那般暖意的色泽,对着他大概也只会吐出这般冷冰冰话了。

胸中翻滚的情绪不知是解脱还是其他,他最后深深看她一眼,而后一言不发的走出了房间。

在踏出殿门的那一刻,他到底心口猛沉,似有排山倒海的情绪冲他兜头压来。

他清楚的知道,踏出了这一步,他们之间就再也不会有进一步的余地。

可不踏呢,难道就会有了?

他闭眸猛握紧了拳。

不会有了,她的心坚硬如铁,不会再给他丝毫的机会。

他睁了眼,发狠的猛跨一步,彻底踏出了殿。

“田喜。”

田喜忙趋步上前。

晋滁回头朝殿内看过眼,而后沉声嘱咐:“要那些奴才都把嘴给堵严实了,哪个没把门,直接给拖出去打死了事。”

田喜一凛:“奴才晓得。”

“备车。”

“是。”

晋滁离开后,外间的婆子小声的询问林苑,是否要人进来伺候梳洗。

“不必了。”林苑回了声,道是还要再躺会。

那婆子喏了声,外间就再次变得悄无声息。

她重新躺了回去,侧身朝着床内方向,无声望着那墙面出神。

自昨夜起他的情绪就不对,床榻之间颇有几分粗暴,眸光也沉的骇人。事后却温柔细致的亲吻她,有怜惜,又有压抑。

联系着今早他莫名的一系列举动,还有那身颇正式的冠服,她心里也有了大概的猜测。

想明白后她就闭了眼,不再想了。

他如何,与她无干。

宫里百花盛开,也是百花斗艳。

凤阳这会刚出了月子,倒也赶的上来凑这会热闹。

况她也需要过来与太子套些近乎。

虽说小郡主满月那日,太子也给足了他们公主府脸面,可她却明显感觉到,自打建武三年以来,太子与公主府往来的不似从前那般频繁了。

她难免心中猜疑几分,可是太子对她有不满之处。

毕竟那林良娣迟迟未孕,偏她从前又信誓旦旦的说那助孕之药有奇效,她就怕太子心生怀疑,误以为她为邀功而信口开河,从而起了芥蒂。

正沉思间,又有大臣的家眷带着自己女儿,热情的过来给她问好。

凤阳收拾思绪,面色如常的笑着回应。

这些贵夫人打着什么主意她如何不清楚。不外乎是见公主府与东宫走的亲近,想让自己女儿在她面前露个脸,继而望能打通她这边的关系,入那东宫里去。

“今年的百花宴可真热闹啊,都多少年没见这么热闹的场景了。”

“是啊,看着这些孩子娉娉婷婷宛如花骨朵似的,都觉得心里头喜庆。”

一贵夫人笑道:“那是。待到安郡主长大了,那时候定是比那花骨朵还好看,殿下瞧着啊,定是更欢喜呢。”

凤阳笑道:“当不得这般夸她。”

“当得当得。”旁边人忙道:“早听说安郡主生的玉雪可爱,长大了那定是会如殿下般,生的国色天香。”

其他人皆应景似的笑着说是。

凤阳也与他们说笑几句。

“咦,对了,你们见到林夫人今儿可来了?本来想寻她说会话的,寻了一圈似也没见着她。”

正在此时,一贵妇人似不经意出声道。

凤阳不动声色的看过去,是礼部尚书家的。

这时另外有人接过话道:“他们家的人在皇后跟前呢。不过林夫人今个没到,听说是病了起不了身,所以就由他们家长媳带着过来了。”

“不过似也没瞧见他们家带适龄姑娘过来?”

“他们家应没年岁合适的,好似最大的那孙女,也不过十二三岁的年纪。”

“倒是与陈王的年纪相符。”

最后那夫人的话刚一落,就有人接口道:“呀,那岂不是要乱了辈分?”

她这一出口,似方觉得说错了话,忙抬袖遮了遮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