当今皇后出自镇国公府裴家,镇国公裴固三朝元老,官至丞宰,对今上有拥立之功,裴家子侄遍布朝野,把持着朝中各处枢密关节,可谓权倾天下,裴相行事狠辣,野心甚笃,所图绝非一朝荣华。可如今裴皇后无子,顾贵妃却先怀了龙嗣,裴家如何能容得下?

眼前这境况看似花团锦簇,泼天的富贵荣华近在眼前唾手可得,但只要行差踏错一步,就是万丈深渊,万劫不复。顾贵妃在宫中夙夜睡不安稳,永宁侯便要替女儿和肚子里的龙嗣未雨绸缪。

建安伯梁琨在女色上头确实名声不好,可他却是今上最信任的臣子。

今上生母不过是个出身微贱的宫婢,偶得先帝宠信结下龙胎,排行第九,但先帝子嗣繁多,并不大重视。若不是建安伯幼时无意中与九皇子成了挚交,又时常在先帝面前替他说好话,九皇子纵有裴相一力扶持,没有先帝最后关头的认可,他不可能位登九五的。

若建安伯的子嗣都是顾氏女所出,建安伯的心便就能向着永宁侯府,可若他将来继娶了别人家的女儿,那就不好说了。这便是永宁侯仍要攀着建安伯结亲的缘由。

朱老夫人几不可察地叹了口气,大儿媳将话说得那样明白,是在告诉自己和建安伯的这门亲是不可能断的,这不仅关系到宫里贵妃娘娘和龙嗣的安危,更干系着永宁侯府将来的前程,不是蔷姐儿,就是萱姐儿芜姐儿,总要有一个顾家女嫁过去的。

萱姐儿是孙女,宫里贵妃娘娘也是孙女,她不好再明着护住萱姐儿了,唯一能做的便是为萱姐儿指条明路,至于怎么做,成不成,能不能得到东平太妃的庇护,皆要看萱姐儿自个的造化了。

明萱劝着朱老夫人用了些米粥,见祖母神色间颇显乏倦,便服侍着她歇下。

然后跟着绯桃进了库房,挑了几匹花色稳重的云锦裁了一些,又取了些颗粒小却又莹白润泽的南珠,配了合心意的丝线。

绯桃送她和雪素出去,在四下无人处悄声说,“侯夫人昨夜在老夫人屋里呆到丑正才走,侯夫人走了,老夫人辗转反侧睡不着觉,后来我迷迷糊糊睡着的时候,听到老夫人说……”

她的声音压得更低,“手心手背都是肉。”

明萱心头一动,笑着捏了捏绯桃的手,“多谢你了。”

绯桃瞧了雪素一眼,撇了撇嘴,“不值当什么。”

她和雪素是嫡亲的两姨姐妹,雪素的娘去得早,她这个当姐姐的自然要多照应着点。老夫人既然已经将雪素给了七小姐,那七小姐的荣辱则便关系着雪素的将来,只有七小姐好,雪素才会过得好,她递两句消息倘若能帮到七小姐,那也便是帮到了雪素。

回到漱玉阁,明萱联系祖母前后态度的变化,又仔细琢磨着那句“手心手背都是肉”,心里约莫猜测到了些缘由,是啊,宫里贵妃娘娘有孕了,若是能得男胎,可是皇长子……

祖母安于后宅,管不到朝堂的事,可后宅女人的命运,却与朝堂分不开,祖母能做到这一步,已经很不容易了。她想着绝不能嫁给暴力狂,也不可以辜负祖母这份保护,便对手中这两块抹额越发费心思起来。

明宣前世也曾玩过简单的十字绣,但传统针法却不知要比十字绣难上多少,她初来乍到时晓得处境不好,想着多学一些针黹女红总是好的,因此于这上头颇用了几分心思,又有幸得过巧针夫人的指教,苦练三年,绣技终是有些小成。

但要技惊四座,总还是要想个法子推陈出新才好。

明萱抬头瞥见墙壁上悬挂的簪花仕女图,那是前朝画圣唐伯安的真迹,唐伯安擅长点睛,所作的人物有个妙处,无论站在哪个角度看画,总能与画中人双目相对,眼神交融。

她脑中忽得起了一个念头,倘若将这点睛的妙法用在绣品上,只要有三五成水准,便也称得上是绣品界的一个创举了,深宅妇人于针黹上头最是讲究,假若她真的能绣出这效果来,必能给来赴祖母寿宴的夫人们一个好印象。

这点睛技法甚难,但顾明萱却是会的。

她前世的祖父是有名的书画大家,父亲虽于书画上并无什么成就,但却是品鉴书画的行家,她从小耳濡目染,不仅字写得好,人物花鸟山水也都有涉略,点睛技法也曾狠狠地学过几日。只是后来上大学读了经济,毕业之后进了投行,成日忙得像不停歇的陀螺,再没有闲暇去琢磨这些,时日久了,俱都荒废了。

顾明萱想了想,便埋下头开始尝试起来。

过了两日,便是腊月十五,朱老夫人称精神不济,不曾召集家宴。

明萱也不想这时候和侯夫人过多接触,免得被惦念上。

她连日已经将点睛的技法练得娴熟,两幅抹额一个绣了彩蝠鸣春,一个绣了锦鸟贺寿,分别在彩蝠和锦鸟的眼珠上重重点睛,然后将南珠仔仔细细地逢在边线上。绣成之后,满室华彩,富贵逼人,又因技法新颖,看起来格外别致。

朱老夫人见了很是喜欢,立刻遣严嬷嬷送去了东平王府。

腊月十七日,陇西平昌伯府李家的马车先到,来的是平昌伯三子少祈和次女琳玥,这对兄妹都是平昌侯夫人嫡出,来过盛京好几回,去年大姑奶奶省亲,也曾跟着到永宁侯府住过些日子。

马车卯末进的盛京外城,永宁侯府立刻便得了信,明萱辰初便守在朱老夫人身边陪着她一块等,一直快到巳时门上才进来禀告说李少祈兄妹进了府门。老夫人料到外孙会被前头几个舅父留住,便忙打发严嬷嬷去接外孙女琳玥。

不一会儿李琳玥进了正堂,朱老夫人高兴地将她搂在胸口前直呼“心肝”。

又哭又笑了一阵,才让琳玥跟屋子里的舅母姐妹互相见礼。

朱老夫人抚着琳玥肉嘟嘟的小手,眼眶有些微红,“你母亲信上说,初十之前想必就能到的,这一连晚了七日,外祖母心里别提有多急了,又害怕大雪封山阻了你们兄妹的路途,又担心是不是走岔了路遇着了歹人,七上八下的,没一刻不记挂着你们两个。”

她顿了顿,又含着眼泪继续说道,“总算这会子见着了人,这颗心哪,才算是安定了下来。”

琳玥笑着吐了吐舌头,“外祖母猜得不错,入封州时雪崩封了山,哥哥怕赶不及外祖母寿辰,便没有等官人将雪道清理干净,选了小路走,谁料到那小路虽也能到盛京,可却远了十万八千里,这才耽误了好几日。”

她摇了摇朱老夫人的手臂,语声娇憨,“都是三哥不慎,害得外祖母忧心了,待会等他从舅父们那边过来,外祖母一定要可劲地罚他!”

侯夫人挑开暖帘进了来,受了李琳玥的礼,便笑着对老夫人说,“母亲,侯爷留了祁哥儿在前头说话,一时高兴,非要考校祁哥儿才学,家里几个哥儿闻讯都聚过去要和祁哥儿切磋,连二弟和四弟都过去了,一时半会,祁哥儿怕是不能过来跟您请安。去年祁哥儿住在元显的劲松院,刚才媳妇问过他意思,说还要和元显一块住,媳妇便给他安置过去了。”

她转头对着李琳玥问道,“那玥姐儿想住哪里?告诉大舅母,好替你收拾。”

琳玥方才的调皮劲,面对侯夫人时倒都收敛了起来,她规规矩矩地福了一身,恭恭敬敬地回答,“让大舅母费心了,琳玥还跟去年一样,跟萱姐姐住在一起就好,漱玉阁离安泰院最近,琳玥也好每日过来陪着外祖母。”

侯夫人向朱老夫人道了辞,便下去安排。

她前脚一走,琳玥的性子便就放了开。

又说笑了一会,朱老夫人见她脸色有些乏了,便赶着她走,“赶了那些天路,舟车劳顿的,你定是乏累得紧,外祖母便不留你在这了,你跟着萱姐儿过去先洗洗,然后歇一会,中饭外祖母吩咐下去给你们姐妹两个加菜,等到晚上再给你们兄妹两个接风洗尘。”

老夫人发了话,一屋子人便就散去了。

领了琳玥回漱玉阁洗漱完换过衣裳,姐妹两个歪在火炕上说起悄悄话。

明萱好奇问道,“我见你方才见了大伯母就像是换了一个人,这其中可有什么缘故?”

第4章 再添是非

李琳玥最是爽直活泼的人,听了这问话却忽得扭捏起来。

她咬着嘴唇说道,“上两月我三叔娶亲,禄国公夫人也来了,和我母亲单独在一块说了好些话。后来三叔的亲事过了,母亲问我,愿不愿意嫁到大舅母家来。”

她脸色绯红,声音低得不能再低,“说的是五表哥。”

五表哥,是指大房嫡出的五爷元显,禄国公夫人则是是顾元显的嫡亲外祖母。

琳玥对着永宁侯夫人忽然拘谨规矩起来,是想要在未来婆婆面前留个好印象吧?

看起来琳玥对这门亲事是满意和期待的,不然她眼神里的害羞带喜是什么?

也难怪,顾元显生得英俊挺拔,是永宁侯嫡出的次子,今年刚满十八,领了御前行走的差事,品秩虽然不高,将来的前途却不可限量。中表之亲,年貌相当,性情脾气又都彼此知根知底的,寻常人看来的确是天作之合的佳配。

可明萱心里便总觉得有些怪怪的。嫡亲的表兄妹通婚,生出畸形婴孩的概率很高,前世生物课上放过的宣教影片仿佛又在回放,那些片段令她心里不安。

来这里已经三年,因在孝中的关系,她从未踏出过永宁侯府的大门。她适应这时代很有些艰辛,为了不出差错,每日只在安泰院和漱玉阁间走动,与府里其他的姐妹碰面的机会很少,六姐不爱搭理人,八妹心高气傲,九妹心思深沉,十妹又太跋扈了些。她们似乎不愿与她交好,她也不想去亲近她们。

倒是琳玥,去年在漱玉阁住了两月,朝夕相处的,彼此性情相投,惺惺相惜便成了朋友。

明萱想了想,问道,“这门亲可议定了吗?”

琳玥摇了摇头,“母亲有些心动,本来这回她也要进京的,可是临要走时祖母忽然得了急病。我们家人多,大嫂新近才掌事,祖母这么一病,母亲怕大嫂顾不过来,只好等过一阵子再说。”

她微微垂眸,“外祖母也希望这亲事能做成。”

明萱琢磨着想要用什么理由来提醒琳玥,可绞尽脑汁都找不到个实例。

这年代盛行亲上加亲,姨表兄妹通婚屡见不鲜,未出五服的就更多了,倒还真没听说过哪家生出过怪胎来,祖父和祖母就事姨表兄妹,嫡出的三子一女个个都很健康聪明。她若是开口就说夫妻血脉相近易产畸婴,琳玥不只不信,只怕还会觉得她存心诅咒吧?

倘若这亲事势在必行,她又何必平白让人觉得晦气。

况且,也不一定会那样巧的。

明萱想说的话,憋了许久,又全部咽了回去。

到了晚间,侯夫人早早命人在西花厅摆上了接风洗尘的宴席,共摆了三桌。

永宁侯顾长启和世子顾元昊招呼着李东祈坐了东桌,五爷元显六爷元易挨着,二老爷顾长明挨着两个儿子二爷元昊三爷元晋,庶出的四老爷顾长安带着七爷元昼也陪着一起坐。

朱老夫人坐了西桌上首,把琳玥和明萱叫到左右挨着坐下,明荷明蔷明芜明芍陪坐,世子夫人蔡氏在一旁服侍。

侯夫人则和二夫人简氏,四夫人薛氏,二奶奶张氏,三奶奶方氏并家里年纪略小的几个少爷小姐坐了一桌。

都是骨肉至亲,李东祈也是惯常来的,因此男女宾客之间并没有用帘子隔开。

明蔷的脸色有些憔悴,自从前几日她闹过那一场后,老夫人和侯夫人便就对她冷了下来,同住一座院子的明芜更是连照面都不曾与她打过。她终于明白这次精心准备的谋划虽免除了她嫁给建安伯的危机,但付出的代价却远比想象中的大。

投缳之前,家里的嫂嫂姐妹都让着她,仆妇奴婢个个都捧着她,便是出门去别人家里作客时,也从未有人低看过她。

可这才几日光景,一切却都变了模样。嫂嫂姐妹们都远着她,仆妇奴婢们也都张狂起来,要来的热水不热,该送银霜炭来的送了灰炭,便是去厨房要个分例之外的鸡蛋羹,也要出钱买了,那些素日里来往亲密的手帕交,前几日还说要请她家去玩的,这几日送出去的信却都如同石沉大海。

明蔷终于明白,没了侯夫人的宠爱,她就好像是被剥光了身上披着的裘皮,富贵没了,前程没了,连旁人的敬重也没了。她只是个婢子生的庶女啊,哪里有恃宠而骄的权利?可这道理,现在明白也已经晚了。

白天她有心想去宜安堂请罪,却无意中听到侯夫人身边得用的瑞嬷嬷说话,临南王近日不知怎得想娶继妻,朝中不少官宦大员都在暗地里琢磨呢,侯爷也动心了。那瑞嬷嬷临了还讥讽地说道,八小姐看不上建安伯,如今便现送个王妃给她当。

明蔷素常跟着侯夫人出门的,知道临南王是镇守南疆的藩王,富有一方财政,掌握一方兵事,手中既有钱又有权,是众家都想巴结拉拢的人物。

可他却是个过了五十的糟老头子!

南疆那地方又蛮荒偏僻,听说还多蛇虫鼠蚁,她过惯了盛京中豪奢富贵的生活,不可能愿意去嫁给万里之外蛮荒之地的一名糟老头子,纵然他是王爷又如何?他都比自己的父亲还要老!

明蔷忽然很是后悔。

建安伯虽然素有好色的名声,那些虐杀婢妾的传言也很吓唬人,可相貌却是出了名的俊美。从前家宴时,她曾见过几次的,他还冲她温柔地笑过,现在冷静下来想一想,说话行止那样温柔的人不该是个暴虐的狂徒。

不该的。兴许,只是个误会。但现在什么都晚了。

明蔷从来没有这样懊恼过。她不要嫁给半截身子入了土的临南王,所以必须要想个法子做些什么才好!

她偷偷将眼瞥向东桌,表情忽晴忽阴,晦暗不明。

明萱恰好与明蔷对着坐,她见明蔷神情怪异地偷看东桌,便顺着她视线望了过去。

那边高谈阔论伴随着觥筹交错,气氛很是热闹,大伯父似乎兴致很高,不断地使人给倒酒布菜,两位叔叔也都喝了不少,哥哥们的脸上个个都布满红酡。其中以李三爷东祈景况最差,他原本长得白皙,此时酒气染出的红晕却从额头一直蔓延到了脖子根,看他眼神迷离,想来有七八分醉了。

明萱有些奇怪地看了明蔷几眼,直到琳玥叫她才回过神来。

因明日就是腊月十八正日子,用完晚膳,朱老夫人便发话让众人散了。

陇西来的信上已经把两家要结亲的想法提过,她当然乐得外孙女长久留在自己跟前,晌午时已经叫了侯夫人过去,打算等寿宴过了,就去合庚帖下文定将亲事定下来。以后有的是时间相聚,也不差眼前这点,因此老夫人爽快地让琳玥跟着明萱回去,没有留她继续说话。

琳玥舟车劳顿,有些倦乏,又听说明日女客繁多,恐怕到时还需要她帮着应付,便早早地洗漱完歇下了。

但明萱却有些辗转反侧,翻来覆去睡不着。

晚膳时,明蔷脸上的表情太让人不解,分明是下定了什么决心,可到底是什么呢?她不是已经用投缳逼得侯夫人不敢再提建安伯的那门亲事了吗?那么,她到底还想要做什么?家中的几个姐妹都到了待嫁的年龄,有前几夜明蔷的算计在前,她怎么都觉得有些不安。

不要再出什么差错才好!

明萱偷偷掀开窗格,一股冷风灌了进来,她不禁打了个喷嚏,惊动了外厢守夜的雪素。

雪素披了件袄子蹑手蹑脚进来,见屋子里凉凉的,有些发急,“小姐怎么开着窗?”

明萱望着东南角月锦阁的灯火灭了,这才将窗合上,“不知道怎么,我觉得心里慌慌的。”

她勉强笑笑,“也许是我多想了。最近这几日,我好像有些太过小心。”

雪素服侍着明萱躺下,替她掖好被,“小姐早些睡吧,明日是您这三年来第一次待客,您不打足了精神可怎么行?我听厨房上的婆子们说,寿宴上光女客就有二十来桌呢!”

提起这个明萱心里就有些发慌。

她虽平时有心记住了盛京中各府小姐的姓名出身脾气,但到底是没有见过真人的,只凭听来的“细长脸”“丹凤眼”“肤色白皙”这些难分辨的词,根本就不可能真的将人对上来。

若是她弄错了,该怎么办?

一个人的性子,或许会因为遭遇巨变而有所改变,可总是有过往痕迹的,不可能像全然换了个人。

祖母疼惜她,所以从不和她提过去的事,倘若不是如此,她一准是熬不到现在立时就要穿帮的;她深居简出,与人不大接触,很少有与人说到过去的时候,偶尔有姐妹谈及小时候云云,她要么就避开,要么就笑笑不说话。因此,这些年才可安然过来了。

可真正的顾明萱,性子跳脱,为人爽直热情,公府侯门中相交的姐妹有好些的,盛京中的公侯小姐,几乎个个都与她有交往。若是她们说起什么问起什么,明日那样的场合,她是非答不可的。倘若被人发觉到她不妥当了,该怎么办?倘若失去部分记忆的说法糊弄不过去,又该怎么办?

明萱正自发愁,忽然听到雪素“扑哧”一笑,“您瞧表小姐,睡得那样香,嘴唇还弯着呢,定是梦到了什么好事。哟,眉毛还在动呢,明晨起身,您可一定得问问她,到底做了什么样的美梦那么高兴。”

她侧头望了过去,莹莹烛火下,李琳玥笑得真甜。

明萱的嘴角不由也弯了起来。

腊月十七的夜,月色如水,万物寂静无声,漱玉阁安谧恬和。但永宁侯府的茂春园中,却正上演着最丑恶的美人心计。

第5章 内院杀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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茂春园位于内院东首,隔开一堵墙便是西花厅,匾额上虽提了个“园”字,但其实并无什么林石造景,只是一所带三间屋的小院子。府中每常筵请开席,这里便作夫人小姐们换衫补妆之用,平日里并无什么人,只派了个老婆子每日洒扫看守。

随着一声尖叫,素常平静的小院就如煮开了的热水,立时沸腾起来。

永宁侯夫人的眼底沉着深不见底的恶霾。

因为元显和琳玥的亲事得到了少祈带来的答复,侯爷心中高兴,便起头带着家里这些爷们多喝了几杯,人逢喜事,一醉方休,侯爷最近为了贵妃娘娘犯愁,已经许久都不曾这样肆意过了,哪怕明朝就是老夫人寿筵的正日子,她也不忍劝住他们,果然不只这些孩子尽都倒了,连侯爷这海量也有了醉意。

她刚伺候着侯爷睡下,新近拨去看管明蔷的丫头豆绿便来回禀说,八小姐有些不对劲,甩脱了仆妇独自跑了出去。等她来到茂春园,推开这紧闭着的门时,谁曾料到入目会是眼前这等不堪场面。

大袄和披风随处扔着,男女的衣裳配饰散落了一地,屋子里没有点炭火,但里间的床榻上传出来那等娇媚呻吟,却令她脸面觉得火辣辣地疼。

侯夫人怒不可遏,眼前到底是何等境况她只消一眼心内就一清二楚。她自小在国公府长大,嫁的又是侯爵,掌领家事也足有十年,自以为府中万事皆在掌握之中,可谁曾想竟会出这等纰漏?

顾明蔷的手段并不高明,可终究是让她得逞了,这令侯夫人越加愤怒。

她亲自派了人送李东祈和顾元显回劲松院的,那些人不可能中途撇下李东祈,将他弄到茂春园来,东祈醉得那么深,也不可能自个从劲松院走到这处来,即便他真的是自己过来的,那顾明蔷呢?月锦阁隔得远着呢,一个深闺小姐无端端地出现在这里,总不可能说是被东祈绑来的吧!

气怒攻心下,侯夫人恨不得就要踹门进去,将这败坏门风的贱/人拿住,然后远远地发送到南边的庄子上,这辈子再也不要看见得好。

瑞嬷嬷拦住了侯夫人,“这事若是闹开,不正趁了八小姐的意吗?可八小姐得意了,伤到的却是侯府的脸面,贵妃娘娘有这样一个不守规矩没廉耻的妹子,恐怕又要白白添些气受。再说,大姑奶奶那里也不好交待啊!”

顾岚娘愿意将女儿嫁给不能承爵的元显,那是因为元显品貌才干都是上品,在御前当差将来出头的机会多,许还能另谋一份富贵给琳玥。可她绝不会同意自己的嫡子娶一个德性不好的庶女为妻。

但永宁侯的女儿,哪怕是庶出的,又怎能为人妾?

这件事若是处理不好,骨肉至亲,恐怕要成冤家了,到时候侯爷责怪,老夫人难过,元显的亲事也要受波折,论起来却都是她的错处。

侯夫人目光微沉,点了点头,“对,是不能闹开。”

她对着身后几个粗壮的婆子说,“进去把他们分开,不管表少爷神智是否清楚,都替他穿好衣服悄悄地送回劲松院。不要闹出动静来,若是八小姐要哭要闹,塞住她的嘴,将她绑住。”

这几个婆子都是侯夫人的心腹,做事麻利,果真一点动静都没有发出。

等处置妥当了,侯夫人这才整了整神色,推门而入。

顾明蔷害怕极了。

这屋里生冷,她身上只穿了里衣,本来还能窝在棉被中取暖,现下被婆子绑在床头,没有锦被遮盖,腊月寒天,正是一年最寒冷的时刻,她浑身被冻得打颤。冻一冻,不过得一场风寒罢了,养几日就又好了,这倒还不算什么。

可怕的是侯夫人看她的眼神,不是愤怒的,没有火焰,却像是湖潭,完全看不出有任何波动。

顾明蔷真的害怕了,她养在侯夫人跟前,嫡母的性子多少还是有些了解的。

若嫡母气怒发作,那就说明她这计又成功了。不管如何,李东祈品貌出众,赖上了他也不算吃亏,他纵一时不能接受,可都同床共枕过了的,大家又都是亲戚,他必不会推脱,只要日后她小意温存更加体贴,他总是能接受自己的。至于姑母,向来都很喜欢自己,姐妹几个中,唯独给自己的礼是最重的,东祈又不是世子,必须要配出身高贵的嫡女,想来这门亲姑妈是不会反对的。

可侯夫人此刻那样平静……

她忽然想到从前侯夫人杖毙与小厮苟且犯了淫罪的白姨娘时,也是那样平静的。

侯夫人静静望着瑟瑟发抖的顾明蔷,淡淡地问道,“蔷姐儿,你说说看,这到底是怎么回事?”

既没有指责,也不曾发难,问天气饭食那样平常的语气。

顾明蔷却觉得那声音森寒极了,像最尖利的冰棱刺穿她骨肉,破碎她身上每一寸肌肤,她猛得扑到侯夫人跟前,眼泪如同泉水涌出无法止住。

婆子将她口中的布缎拿出,她立刻哀求着说道,“母亲,不是您想的那样的,母亲,是表哥他……母亲,求您为女儿做主,替女儿瞒下这件事,母亲,女儿以后什么都听您的!”

顾明蔷害怕着急,想到什么说什么,有些语无伦次了。

侯夫人忽然笑了笑,“好,蔷姐儿什么都听母亲的话,那就最好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