贾无双就覆上他的手,然后轻轻的拍了拍,语带劝说,“那以后就别再这么粗暴了,免得我不再心甘情愿。”

“…”

“来来,笑一个。”

倒是钱君宝从石凳上站起来,笑笑道,“恭喜大哥,恭喜无双姐。”

虽然还没能进入状态,但张五经还是嘿嘿的嚷嚷起来,“什么无双姐,叫大嫂!”不免又赞叹起自个的直觉,果然很准。

“我累了,先回房歇息下。”钱君宝笑笑,然后转身,和林文昇对视了一眼。随之挑眉,嗯,是时候去天禧商号那逛逛了。

甄不凡眯了眯眼睛,松了松施加在她手臂上的力道,“你是个奇怪的女人。”

贾无双便从石桌上捏了个红果子,也不管周遭有人在,送到甄不凡嘴边,笑着说,“来,张嘴,啊——”

(下)

这事就这么拍了板,定了。

如果让春桃用一个词来形容她家小姐和甄不凡此时的处境,这个词还是非“诡异”莫属。

婚姻大事,通常是父母之命,媒妁之言,只要符合“男想娶,女愿嫁”的状态,便能一拍即合,成就好事。

然而她贾无双和甄不凡皆已无双亲在上,也无媒妁牵线,加上当事人态度反反复复,先是女方先是说嫁,又嚷嚷不嫁,最后当众再提嫁娶…这甄不凡居然也跟着瞎折腾,莫名其妙的一扫前面的讥讽,爽快答应婚事。

一切的一切,都看起来诡异万分,让整个局势充满变数,随时都有翻盘的可能。

但说到贾无双么,自从和天禧商号的老板沟通过之后,整个人就放松了下来,甚至还真着手准备起成亲所需…

甄不凡就是一副局外人的样子,该忙的该奔波的,依旧马不停蹄。

就是这待嫁新娘居然得亲自包办会场布置,里里外外忙活,甚至自个奔波去买彩礼…不得不再感叹一句,这个女子,天下——无双…

“真的嫁啊…”春桃一边陪着贾无双选布料,一边忍不住又询问了一次。

贾无双但笑不语,继续对比着手中的布料。北方的布匹在材质上,的确更为结实些,但在色彩,手感以至轻重这方面,又都不如南方的。真有许多值得学习借鉴的手艺。

“连个里外张罗的喜婆都没有…”春桃手里掂量着一块布,又是喃喃的抱怨。

贾无双泰然自若,从两块布匹里挑了自己更喜欢的,递给老板结账。

对方却是摆摆手直称不用,又是带着谄媚地道:“夫人今儿个您还看中哪些,我明日就唤人送到府上!还有,恭喜夫人大喜!”

瞎眼的东西!春桃忿然,“什么夫人!我家小姐还没嫁呢!”吼完了依旧一肚子怨气。

对方也是委屈,前两天甄府来人,把整条街上的商家都交代了,这嫁没嫁不就是十天之后的事么…

而且眼前的…小姐,横看竖看左看右看,都像是位夫人啊…

贾无双便是把手中的布匹放下,又指了指刚才对比的那匹布,然后笑道,“那连同这匹一同送过来吧,谢过了。”

然后就转身出了这店铺,一出来,又瞥见候着四个牛高马大的家伙…啧,贾无双轻蹙了眉头,虽然谈成婚事之后,甄不凡允许她外出,却是不知从哪找来这几个家伙,四人都板着一张脸,面无表情的跟进跟出。真是碍手碍脚,烦不胜烦。

贾无双想了想,突然笑了笑,对着领头那人道,“王大山…”

“在!夫人请说。”

“我买了点东西,你和那几位兄弟…帮帮我吧。”

“是!”

贾无双原本买的东西并不多,接下来就不同了,大蒜黄瓜大米,加上布匹胭脂水粉,发钗玉饰古玩,字画泥人大饼,一路走下来,四个大兄弟全身都挂满了。贾无双领在前头慢慢的走,一路行过那绝对是引人注目,便是回头莞尔一笑,然后望着王大山慢悠悠的道,“兄弟,我现在若是撒腿就跑,你们是拎着东西追,还是扔掉东西追?”

“…”

“若是扔掉东西,我就停下来,这珍玩什么的损失是否你们赔偿?”

“…”

“兄弟你脸色不大好呢。”贾无双轻轻一笑,“春桃,买够了,别兴奋了,咱回去。”小丫头掩饰的功夫还是不到家,表情太外露了呢。

回到甄府,贾无双望望他们四人,笑道,“这些东西都拿回去吧,别再埋怨我了,散了吧,今儿个我也累了。”

便是抛下几个一脸无言的家伙,笑笑回了房间。

大婚之日前第七天,贾无双给了甄不凡一份名单,说是聚齐这些宾客,是成婚的唯一要求。他瞄都没瞄一眼,说了好。

再花了一日,贾无双将欠甄不凡的三件衣衫完工,最后一件是给他的特别礼物。

又过了两日,贾无双将自个成亲那日穿的喜衣缝制完毕。

眼看离大婚之日还有三天,贾无双开始着手给甄府布置红色。

再把迎亲队伍的聘请之类事宜交代了下去,才发现自个人已在甄府,这些步骤完全可免。

转眼只剩下一日,又写了封信交给春桃,让她带去给天禧商号的大老板。

这时间如水逝啊,眼看到了大婚之即。

说实话,这娶亲的事,甄府做过不止一次,可是每次到头都是一场空,因为新娘子跑人了…

虽说第一次看到这么热情的新娘子,从头到尾一手包办,感觉上应该没问题才对,但想了想,又觉得事情没有表面这么简单…

可能因为先前的婚事,都是关起门来一切从简,如今居然从下午时分开始,就陆陆续续有宾客到场,害得甄府的下人们,一下子无所适从了起来…

张四书和林文昇相互对视了一眼,双眼中饱含千言万语。

因为今日来的宾客,很多都是商界商誉不好之辈,还有很多乌合之众,要不就是东家和西家有恩怨的,甲商和乙商有利益冲突,或者摆明对着干的某某和某某…

这些人,根本连招呼都完全没有兴致…

不论贾无双把这些人具在一起是何居心,总之一定不是打着好主意。

甄不凡显然也是知道的,只是他穿上了大红的新衣,预备做新郎官——今日挡他者亡。

况且吧,他今夜已令八人严严实实的守在新娘房的四周,就是以防她逃婚。

总之让她插翅难飞。

接着他便是站在喧闹嘈杂的大厅内,等待新娘子的到来。

这婚宴摆了七桌,现场已是有人吵闹了起来,但甄不凡不动如山的站在大厅正中,沉默的等待。方才已是唤了喜婆去领人,然而过了好些时候了,人尚未到。

现场愈发闹得厉害,斗酒的,猜拳的,还有人叫嚣的对骂中…

甄不凡站在大厅前台,身后大红的“囍”字衬托他有些阴沉的脸色,气氛益发的紧绷了起来。

越来越没有当新郎喜悦的样子。

终于来了媒婆,支支吾吾的说是没找到人。

然而现场很闹,片刻间甄不凡仅是面无表情。

完了过了会,又来了个小厮,说君宝少爷也没了人影。

甄不凡这才有了动静,慢慢的走到大厅正中,突然连同满桌的酒菜一同举起,接着从大厅的这端,一直扔到七张桌子的最后一张那端…

酒菜四溅,众人闪躲。

全场,鸦雀无声。

第十六章 后会有期

全部人眼睁睁的望着如今在地上骨碌碌的转着圈的圆桌,神情皆是一瞬间的呆滞。

一时间没有人敢打破沉默,而后甄不凡顺着一张张不在状况中的脸张望过去,然后慢慢的走到大厅中央。

只见他凝着一张脸,一字一句的道,“稍等。”

而后就穿过大厅,走出厅中大门,一行四人快步跟上。

便听见甄不凡冷冷的开口,“五经,快马通知柳大人,封城。”

“哦!”张五经原本一直在给林文昇使眼色,想知道大哥缘何发这么大的火,因而神经一直经泵,因而甄不凡一声令下,留不敢迟疑,也不敢问缘由,快速离开,只知道大哥这次是真的很生气。

后果很严重。

“刘大,带人在府内以及周遭继续找。”

“找…”刘大摸摸脑袋,一脸茫然…

“逃妻。”隐隐听得他话中的咬牙切齿。

“哦…好!”刘大也连忙领令下去。

“四书,问清楚看守她的人,这些日子她去过哪些地方,做过什么。”

“嗯!”张四书点点头,就使出轻功,一跃不见。

林文昇沉默的跟在甄不凡身后,又是走了一段路,见大哥没再开口,思了片刻,突然开口,“今夜不见了君宝。”

“他不会走。”

“大哥…”林文昇又是沉默,其实他最意外的是大哥方才的举止,明显…动了怒。

甄不凡已是稍稍冷静了下来,然而脸色依旧维持着先前的面无表情,又走了两步,他开口,“我知道她不会乖乖的嫁。”所以这些日子,他以静制动,随便她怎么搅合。总之今夜无论她算盘里打的是什么主意,他都可以接受,除了逃婚!

甄不凡也是意外自己的心思,这些日子他看起来波澜不兴,却只有他心里知道自己内心的澎湃,一日日临近,他竟是一天天更为期待…

念及此,他又握紧了拳头。

林文昇又默了半晌,“大哥现在去哪?”

甄不凡继续前进,而后慢慢的道,“每次有人逃婚,君宝在哪?”

林文昇抿抿唇,“沉思阁。”

甄不凡站在沉思阁下往二楼望去,没有点灯。

眯了眯眼睛,今夜贾无双不可能凭一己之力逃跑,尤其还带上了春桃,除非有人帮忙…

错了,是除非君宝帮忙。

话分两头。

贾无双醒过来的时候,春桃还昏睡在旁,自个身上换了一身男装,躺在一张简单的木板床上…

记忆慢慢涌入大脑,她之前明明还在整理行李,之后…她…倏地坐起来,推了推一旁的丫头,对方还是沉睡得像猪一样,没有丝毫反应。

贾无双毕竟也活了好些年头,加上身上并没有绳索绑缚,稳了稳思绪,决定先弄清楚现身的状况,便是下了床,屋子里很是幽暗,只有月光透过窗户投射进来,洒了一屋子静谧。

贾无双走到窗前往外张望,瞥见一个熟悉的身影…

钱君宝背手站在月色下,银色光辉幽幽的笼罩着他,平日白净的肤色,而今看起来几分透明,着实是个美男子。

只是他原本静穆的神色,在她瞥见他的那一瞬换上了明朗,便是柔柔的笑了起来。

贾无双知道他已经发现了自己,然而还未说话,钱君宝已是开口,“你那些份量迷药,并不能助你逃婚。”

“唔,然后?”贾无双懒得出去,也不想问究竟身在何处,就站在窗口,也学着他一同仰望着天空,享受这一刻的宁静。

和甄不凡一起时绝对享受不到的宁静。

“只是想阻止你在那些人面前挑衅大哥。”他笑笑回身,“一来你不可能成功,二来你即便成功,也绝对逃不出去。”

贾无双顿了顿,“唔,我不懂君宝小弟在说什么。”

今夜她原本是打算先去大厅,若是宾客来得不符她名单所示,她即可光明正大的悔婚。

若是来对了人,反正甄不凡也习惯她不按常理出招,就暂不拜堂,直接招呼“客人”,再借故挑拨一些人起争执,她有信心,以她手中掌握的资料,让他们大打出手不是难事。加上今日的宾客大多是性格蛮狠之辈,凑热闹的,爱管闲事的,被扰了兴致,肯定也会凑上一腿,这种事通常是一发不可收拾,局面就会失控,肯定各打各的一片混乱,甄不凡就不得不管。

届时她见机行事,用足量的迷药放倒他,便能以妻子的身份,扶他回房歇息。

余下的像林文昇张五经这类,自然得帮着安抚杂乱的宾客,不会有太多心思顾及她。

这个时候,也肯定有人会走,大门自然不会管得太严,那么她和春桃再换上男装,混在宾客之中,定能顺利逃脱…

这事后的事,新郎当众晕倒,加上新娘忿然逃婚,而且还是被一个老女人逃婚…

嗯哼,甄不凡岂不丢尽了脸?

至于之后嘛…前些日子天禧商号的老板有商队回北方,就顺带让他带了信回去给傅晓生,现在傅晓生应该在路途上,她只要在约定之时到达约定地点,就能和春桃顺利回到汝安城,这嵘唐城的一切都与她无关,甄不凡即便是报复,也只会在南方的生意上给她打压,但她生意涉及极广,也并非一定要打出贾记的名号,况且天禧的老板,也与她签定了协议,所以这次嵘唐之行,并非一无所获…

但是…

钱君宝…

贾无双默默的念着他的名字,笑笑,“我倒是真的想知道你的确切岁数。”

“岁数证明不了什么,我先前也以为无双姐很成熟。”

贾无双笑容稍稍打住,而后又是笑,“是啊,春桃也被我的反复弄疯了。”

“这次是君宝的错。”

“怎么说?”

“无双姐先前的行程,并非嵘唐。”

“无所谓了,”贾无双将视线慢慢的从月儿移向钱君宝,“只是我现在也不懂君宝小弟的意思…”

“无双姐快逃吧。”他笑笑,“我想现在大哥应该很生气。”

“为何要逃?”

“不逃…”钱君宝朝着她慢慢走进两步,“无双姐这辈子…就逃不掉了。”

贾无双望着他,月光下他那张脸,笑容无邪得如初生孩童。

她又看了看,估算了下现在的大概时间,低头一想先前让天禧商号老板找的马车应该已经候在城门外,便是说,“春桃还未醒。”

“无碍。”他从袖口拿起一样东西,“你只需给她闻闻就行了。”

那屋外不远处,停着三匹马,春桃上马的时候,简直快哭了出来。

钱君宝又安抚道,“不怕,这是我特地挑选的,性子极其温顺,只要你不刻意伤它,握紧缰绳,担保路上无碍。”

贾无双一言不发的上了马,三人行在路上,这条路极为偏僻,四周皆无什么人烟,能感觉到春桃的害怕,慢慢的又行了几步,才上了石子铺就的道上,然而周遭感觉味道有些不对。

但凡城门入夜后皆会关闭,这次慢慢行近,几个人就远远的叫停。

只是感觉,和往常有些许不同,应该是神色不同,透着几分严谨。

钱君宝笑笑,快马上前,显然是认识的,又在那人耳边说了些话,就被放了行。

一出了城,果然有一辆马车在城外候着,钱君宝也不惊讶,直接下了马,望着贾无双,“那无双姐保重,放心,明日就可到骆花岗。”

“…”骆花岗…是她和傅晓生约好的地方。“你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