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是么,”他竟颇为爽快没追问到底,随后也像是摸出了些什么诀窍…偏是一副正正经经的模样,“所以,感情深挚已无法言喻?”

呸!“你才爱我爱得要死!”贾无双直接哼了一声,“你还跳悬崖跳水跳了楼!”

甄不凡顿时勾勾唇,突然沉声唤她,“贾无双。”

一句叫唤让贾无双无端一身鸡皮疙瘩,“有话就说。”有屁别脱裤子赶紧放。

“有什么特别想要的么?”

“没有。”

“有就开口。我们拜了堂成了亲,你已是我妻。”

“…”贾无双将泥人的小棍子在手心里来回旋转,在他怀里没有挣扎,轻轻吐了一口气,语气也平缓了许多,“因为喜欢,所以娶我?”

甄不凡见她难得安分的与他对谈,又是扬唇笑了笑,“你有异议?”

“唔,”贾无双从他怀中轻轻挣开,先是低头看了看手中的泥娃娃,才抬头望了望他,语调异常平稳,“不敢呢…你蛮横不讲理,暴力会动粗,三句不顺发脾气,还常常凝眉又冷目。”

甄不凡沉默半晌,“我从未对女人动粗。”

贾无双轻扬嘴角一笑,“敢情我活了这么久,原来一直错误认识自个的性别?”

甄不凡低头对上她的视线,目不斜视,“不至于。虽然小,倒也刚刚好。”

“…”意识到他话中的意思,贾无双干咳一声,这种暧昧的话却说得如此理直气壮,果真是他才干得出的事情,还是忽略为好。便是佯装镇定的眨眨眼,“喝一杯?”

“只一杯?”

“尽兴。”她突然颇有意兴,灌醉他。

并肩走了两步,贾无双又是开口,“你先前的承诺可都算数?”

“自然。”

“那我就放心了。”贾无双悠哉止住脚步,慢他半身,随后提起裙摆,冲他的小腿肚一脚踢了过去,随后慢条斯理的理了理衣衫,见他站住转身,直接将泥人塞进他手中,挑挑眉,“拿着。”

就没瞄他一眼,越过他前行。

他果真也由得她,蓦地听到他开口,“我说,你头发该盘起来了。”

“唔…”

“毕竟是有夫之妇,嫁了人的。”

啧,贾无双歪头想了想,所以,他们现在已经认可这段婚姻了?

探了探自个心境…怪哉。

天还亮着,两人在汝安城某条街道的酒楼里,进了间雅阁,开始拼酒。

贾无双吸取教训,灌酒当然是他三杯她半杯,偶尔说个话,又不知不觉灌他半坛。甄不凡倒也无所谓,然而总是在举杯一饮而尽之后的空隙,一双鹰目炯炯锁住她,似是含情脉脉,让不大的空间气温骤升,熨红了双颊。

然而空闲之时还是觉得不能这么善罢甘休,总该拿个彩头讨个威风,报个小仇什么的,总觉得有种处于劣势的滋味在心头。

不过平和相处倒也未尝不可…

和他有一搭没一搭的说着些什么,像是没什么说了,就什么都不说,直接灌他,然而他某杯酒下肚,突然开了腔,“一个女人撑起一口家,累吧。”

贾无双某条神经突然被触动,头皮突然一阵发麻,轻轻笑了笑,“不累,现在看到银子就特别满足。”

甄不凡又是端起酒杯一口干尽,“早上出门的时候,收到你弟托人给我的一张条,上面只有两个字。”

贾无双微微抬颚,也是喝了一杯,“哪两个字?”

“姐夫。”甄不凡这两个字,说得特别轻。

贾无双难得的红了点眼眶,姑且不论这声“姐夫”叫得恰不恰当,元宝表明立场,大概是不希望他二人如此收场…还是将情绪掩饰得极好,嘴角带笑,“那小子,以前我弟妹不理他,他还急得在家里团团转,六神无主的样子…”

甄不凡望着她,又是唤她,“贾无双,”随后放平稳酒杯,“以后你的家人,我也会一并照顾。”

“…”贾无双一时无言,只能望着他慢慢的站起身来,走向自己。

他说,“还有我们将来的儿女。”

顿了顿,一派的沉稳,面不改色心不跳的道,“还有你。”

第二十八章 相处之道

贾无双面对甄不凡突然而来的感性,一时间只得沉默以对,然而沉下心来,竟从心底涌上一股暖流…他说他要照顾他们将来的儿女…还有她…

可是,他和她真的有未来么?摸摸心头很是迷惘,贾无双蓦地几分感慨地扬扬嘴角,抬头望望他,顺带望进他眼底的诚恳,而后感受着心中那挥之不去的温热感,轻轻的戏谑道,“你醉了。”

甄不凡依旧看着她,突然连同她的手掌一起,夺过她手中的酒杯,薄唇对准她浅印在酒杯边沿的唇红又是小酌一口,空气中顿时弥漫着暧昧的气流,听见他如烈酒般醇厚的嗓音,“贾无双,人们总是说…”便是缓缓地放下酒杯,缓缓地道,“酒后…会乱性。”

“…”贾无双只能怔怔望着他,竟是移开不得视线。

甄不凡仿佛真如醉酒,蓦地勾唇一笑,“你的脸,红了。”

贾无双顿时反应过来,急忙站起身来,别开视线,掩饰的笑笑,“显然是酒劲上来了,那么你我今日…到此作罢。”

甄不凡自然不肯作罢,倏地以排山倒海之势倾身向前,攫获她的红唇,哺以烈酒。

那情形,一个退,一个进,一个躲之,一个擒之…避无可退者,把心一横,往前反攻,只道二唇短兵交接,天雷地火,缠绕得轰轰烈烈。

如此往来,好容易找到呼吸,两人偃旗息鼓,暂且收兵,然贾无双一双凤目似醉非醉往上一勾,顿时勾动甄不凡心扉,也顾不得场所,竟将她压在酒桌之上,双手钳制着她两手腕,转眼又是精彩万分的第二回合…

眼见甄不凡呼吸益发急促,动作也回复本性顿显粗鲁,帘外竟传来小二吆喝,下一刻那声响靠近,看来是端菜上来了。

甄不凡心里一声闷哼,反观贾无双,已是红唇微肿,云鬓凌乱,衣襟大开——说时迟,那时快,就在帘子被掀起一角之时,甄不凡携人飞向横梁,免得娘子春光外泄。

进门的小二望着一桌狼藉,眨巴眨巴眼,顿时懵了——号称南方最有钱的男人,和北方最有钱的女人,那劳什子“南不凡北无双”,居然吃霸王餐,跑了!!

或许小二震惊表情太过滑稽,贾无双突然轻笑出声,甄不凡却没让来人瞥见一丝不道德场景,将她衣襟合一合、收一收,扔下白银一锭,就“咻”一声从窗口处,真的溜了。

甄不凡抱着一人依旧身轻如燕,决定喝完了酒,乱性去也。

贾无双手持鲜花一朵,心境颇为复杂,觉得她和甄不凡的恩怨纠纷,正走向一条不归路。

想想觉得不对劲,不解事情怎么发展成这地步…

不过稍微改变态度,得到的回应倒也尚属满意,就是觉得他体温过高,冬天还好,大热天真是烘得人难耐。

蓦地扯了一片花瓣,捻在手中,据说今日一早张五经和刘大也收拾了行装回去了,唯剩甄不凡和林文昇二人,但听张五经的意思,他大哥其实比较倾向于林文昇先回去…

显然,某人被某女人牵绊住了…

今日甄不凡说是旧友相聚,原本说是带上她,然而天太热她并不大想出门,索性拒绝。

而且,她听说此人在甄不凡初到汝安城之时…帮过他大忙。

显然,也曾和她站在对立面上,不见也罢。

“甄不凡…贾无双、甄不凡、贾无双…甄不凡…”贾无双一边扯着花瓣一边无意识的念叨着两个名字,觉得在大清晨醒来在甄不凡的怀里,并看到他那张徒然放大的脸庞,真是太可怕了…

况且,她偶尔定下心来,会发现报仇这个念头它居然躲起来了,唔,更可怕,因为她突然模糊了自己的目的。

“无双姑娘——”

突然插入的声音,令贾无双迅速回神。侧头一瞥,看见傅晓生那张笑得□的脸,轻轻“唔”了一声,回了句,“哟,傅师爷——”

“新婚万吉啊无双姑娘——”傅晓生依旧笑眯眯的没个正经样子。

一见到傅晓生,贾无双立马回想起来,这市区的别院,从前正是这个风流师爷的狗窝…顿时眯眯眼,算是明白何谓窝内反。

懒得直视他,贾无双手持鲜花慢慢走,开腔,“话说吧,傅师爷这院子,赚了多少银子?”

“瞧瞧,”傅晓生故作一嗔,却不显娘娘腔,“双双姐你才刚嫁人,就心疼起相公的银袋啦?咱俩是什么关系,还会骗大哥不成?”

贾无双瞄了他一眼,和这滑头相处这么多年,会不清楚他的心思?眉头一挑,“你不过忖着甄不凡走了,你赖在这儿还能谋个看家费…”

“哪的话!”随之眼珠一转,“当然啦,价格好商量。”

“是哪的话,就客气点,五五分了吧。”贾无双突然笑了笑,“否则我就把这改建成和尚庙。”再把从他那些相好那听回来的,他屁股上有几颗痣,敲锣打鼓滴,宣传至街晓巷闻。

“真黑。不过天高皇帝远,你走了…我改回来不就成了?”傅晓生这话藏着试探,坦白说,贾无双若真要走,他不留,却也不舍。

“谁说我要走?”贾无双说罢也是一顿,随之勾了勾唇,是啊,生育之地,岂是说走就走?然而她心里清楚,甄不凡定不会为她留下。

手里依旧拽的花瓣又是一瓣下地,心中之词已换:

“走”,抑或“留”?

傅晓生自然知晓她心思,扬扬嘴一笑,没再搭话。

贾无双却是察觉什么,又开口道,“像傅师爷这般好事之徒,怎么未到我‘婚宴’上一游?看来,是去哪里风流快活了呢…”

傅晓生也是明白人,稍稍正了脸色,“浣纱城。”所有渠道全部封闭,感觉事态有变,就快马去了,毕竟这婚宴,惟恐变数,绕开了无双娘家人,事若成了,肯定会再补一桌,到时再道贺喜也无所区别。

贾无双浅浅一笑,“显然华城主还没答应送几匹丝绸给你。”

“唔唔,倒是浣纱城一抓是一把的美人儿啊。”

“那定是咱们傅师爷无暇顾及华美人,没伺候好人家。”想来华清风男生女貌,倒也是地方一绝。

“啧,我说是可惜无双姐姐你已名花有主,否则你牺牲下色相,这事也成了。”

贾无双瞥了瞥手心花朵余下的三片花瓣,随性将手中花儿一扔,“说吧,什么事难住了咱们傅师爷?”

“唔,打听到三个字…”

“说。”

“钱君宝。”

贾无双蓦地敛了敛笑,突然扬声唤了句一旁大树底下打瞌睡的春桃。

小丫头刚一得瑟,她毫不犹豫的交代道,“收拾行囊,今日下午,赶赴浣纱城。”

居然让夫家的小弟把生意给抢了,让她脸往哪搁?

第二十九章 绝世风华

贾无双通常说得出做得到,春桃虽然不解,但行囊很快就打包好,然后主仆二人加上有些凑热闹性质的傅晓生,拿了些碎银及银票,就上路了。

傅晓生骑在马背上望着晃晃悠悠上路的马车,突然笑了笑,贾大姐此行太匆忙,还有几分迫不及待,恐怕又是针对某人…

唔,果然,谈情说爱真是一门高深的学问。

浣纱城是出了汝安城往东南方向走,一路也是好山好水,然而马车之中贾无双却多了几分忐忑,也顾不上欣赏沿途风景,这心境,和当初去嵘唐城的竟是天壤之别。总之这一路念及的,并非和华清风的那桩生意,而是…

贾无双阖上眼睛,轻轻叹了口气,尽管不想承认,甄不凡的身影还是满满的充斥在她的脑子里。

他这次恐怕不知她的去向吧,又会做出什么举止呢?还是说,会像先前斗气说的那样,一刀两断,恩断义绝?

她知道自个在逃避,又或许是过了生气的那个当口,觉得都不是什么大不了的事,也没必要虚情假意,想想自个也是奔三十的女人,又何必像个女孩一般喧闹不安?

然而,先前是她疏忽,分处两地,本就该是一方放弃。

唔…冤孽啊。

马车在路上颠簸,贾无双感觉自己突然呼吸困难,隐约中像是回到那日落水的处境,四周的水堵住了她所有去路——

贾无双用尽了全力猛地睁开眼睛,重重的喘了几口气,原是春桃也在旅途中睡着,一只手搭在她脸上,刚好挡住了她的呼吸…而今春桃依旧睡得香稳,一时心里有些不甘,孩子气的上前捏了捏她的鼻子,放开,再捏,再放开…

最后勾起一抹无奈的笑容。

傍晚时分到了一个小镇,贾无双决意在小客栈休憩一晚,用餐时她突然问了春桃一句,“有心仪对象了么?”完了抿口茶,“若是把你许配给傅师爷如何?”

春桃涨红了脸连连摆手,贾无双勾唇笑笑,和傅晓生交换了一个眼神,突然道了句,“感情,果然不是生硬拉扯就能凑成一对。”

那么,她为何会想念甄不凡?

浣纱城乃江南一座小城,别致的山,别致的水,别致的城楼和美人。

傅晓生说得不错,这儿的美人儿多,一方水土一方人,十七八岁的姑娘都是水嫩嫩的,欢声笑语,正值青春年华。

远远望去,城边一湾小溪聚着三两些的少女少妇在洗衣嬉闹,才突然有种年华易逝,青春不在的感觉。所以,才会想找个肩膀靠?

在城内找了间中等规模的客栈歇息,傅晓生狗改不了□,扔下包袱人就跑去调戏姐姐妹妹去了。

马累人疲,一觉下来春桃像是没了知觉,但不晓得是否有种秋意渐近的萧条感觉,天还灰蒙蒙的时候,贾无双人就醒了。

往窗前一站,叶落秋风凉。一眼望去,浣纱城都朦胧在一片石青色之中,街道上尽是沉淀了一夜的幽凉,和着水汽,竟又觉得舒适。

便合了衣衫,再披上披风,推开门打算出外走走。

浣纱城的青石地,和汝安城的那种粗野大气很是不同,和嵘唐的秀气温润也有区别,相比一下,贾无双轻而易举的喜欢上这个地方。

她漫无目的地沿着青石路慢慢前行,两边的商铺还是安静,倒是前面不远的豆腐店突然被拉开了木板门,做豆腐的大叔探出头来望了她一眼,突然憨厚的笑了笑。

贾无双的记忆便突然回到很久很久的某些个清晨,也是这样的笑容,这样清冷的街道,低头忙碌,觉得充实。

日复一日,年复一年,时间原是过得这般快,流逝走了,也就走远了。

贾无双一直走到街道的末端,眼前出现了两条分支,她顿了顿,就选择了右边的那条,那条小道,似乎往郊区延伸,或许景致更好。

一路向前,果然曲折,拐了好些个弯,绕过些林子灌木,贾无双再回头,发现已经走远了。换做从前,她会辨识着回去的道路,但今日不知为何没了那份逸致,也罢,继续前行。

再往前走,树木减少,视野也逐渐开阔,蓦地一片清水映目,是扑面的清新。

那是一湾池水,静叶平浮在水面上,微泛涟漪。果道是入了秋,理应茂盛的树木,而今看来,掩不住的萧瑟,却衍出一片不一样的惬意。

贾无双是先看到景,才看到人。

那人,静坐于池水之前,身披彩衣,看似纤细,却还是辨得出男人的风骨,发髻上配以简简单单的白玉钗,面前铺了张两米余长的白布,依稀的晨光中竟那般刺目。

定睛一看,那男子手持绣针,灵巧地游走在白布之上。

突地一阵秋风拂过,那彩衣翩翩,却丝毫掩不住男人身上的清冷风华。仅是背影,贾无双便已在脑中勾勒了一副极美的画。

贾无双突而扬唇,行走向前,只见此人居然以针线作画,一池碧水一片叶,竟在他手下栩栩如生。

华清风。

除此之外,贾无双想不出第二个名字。华清风除去那张视为一绝的脸,他独步天下的刺绣针法,才是真正令人为之赞道。

然而此景此情,贾无双却丝毫不想开口打破这片宁静,于是仅维持微笑,默默的站在他身旁,细看他继续刺绣。

那手法异常娴熟,若行云流水,令贾无双赞叹不已——料不到,男人竟能有双这般灵巧的手。

也不知过了多久,太阳升起,暖暖的阳光,洒在静谧的水面上,蓦地波光粼粼,添了几分生机。

贾无双望了一眼,虽然图尚未绣好,但已萌生离去之意,免得跟着她这个主子,老让春桃担心受怕。

不料刚转身,华清风已是停下手中的活,悠悠的道了一句,“慢。”

贾无双又转回身,突然一双白玉般的手迎了上来,灵活的穿走在她披风肩头一处破线之处。

不稍会就已完工,竟是修补得完全不留痕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