湖中心,画舫之上,裘景元先看见了火光和浓烟,等人来报时,已经是火势汹汹。

羽林卫首领跪在他面前道:“圣上,西边八角街走水了。”

善德先反应过来,飞快的低声向裘景元道:“圣上,是安置宋小姐的那条街。”

裘景元眉头皱了起来,他立刻就想起善德所说的宋小姐。

而他身侧的皇后立刻冷了脸看向裘景元,怎么又是这个宋燕音!圣上总不至于为了一个宋燕音丢下外邦来客亲自过去吧?

“怎么走水的?是哪一户走水了?”裘景元皱眉问道:“救火队可派去灭火了?”

羽林卫低着头道:“回圣上,救火队已经赶去了,但火势太大,是……是整条街全部烧了起来,如今还不清楚原因和究竟是哪一户先烧起来的……只是听烧起来的百姓嚷嚷说是看见烟火掉下来了……”

“整条街?”裘景元这下彻底变了脸色,“怎会是烟火导致!朕不是吩咐过要安排好烟火燃放以及安全吗?”

百姓的喊叫声,隔着一片湖水他都听到了,闹嚷嚷的喊叫声,他心里愈发的沉,若真的烟火导致……

他必须亲自去才好!

火烧起来时九阴本在船中吃东西,立刻将手里的东西丢了掀开帘子看了出来,洞天的火光,这可不止是一户人家烧起来的样子,又听人吩咐所有画舫靠岸,各自回府。

她看了一眼裘景元的画舫,松了一口气,裘衣轻办事果然不需要她操心,她方才还在担心裘景元不会亲自前去。

画舫很快就靠了岸,九阴率先跳下船,只见不远处裘望安拨开羽林卫疾步先朝她走了过来。

“宋姐姐!”他急着道:“着、着火了,你、你、你先回府,别、别吓着你。”

九阴趁乱低声与他说:“你表现的时候到了。”她暗自抬手将一样东西塞进了裘望安的嘴巴里,“含着,听我的话,你的结巴立刻就好了。”

那东西冰冰凉凉的,像是他上午练习的黑珍珠,又比黑珍珠凉的多,他含在嘴里也不敢乱动,不明所以的看着九阴。

“你父皇如今要去救人,你若帮他,他必定会夸赞你的。”九阴冲他挑了挑眉低声道:“跟过去。”

她又将一个符纸塞进了他的衣襟里,“你放心,我会陪着你,听着我的吩咐去做。”

混乱的人群里,宋姐姐轻轻拍了拍他的衣襟对他说:“我是不会害你的。”

他知道,他当然知道。

九阴低声说:“现在跑去着火的街道,我会告诉你怎么救下你父皇想救的人。”

羽林卫之后皇后派了桂月嬷嬷来护着他要先送他回宫,他却推开了羽林卫疾步跑了出去。

他跑起来像一支箭一般快,如今的他早已不是那个需要人救的少年了,他武力值点满。

“二皇子!”桂月嬷嬷急叫的一声人就不见了,她慌忙回去禀报皇后,又不敢让皇上听见,附耳低低说:“二皇子跑了,像是……像是冲去走水的方向了。”

“什么?”皇后心一凉,安儿这个傻孩子不会去救宋燕音那个贱人了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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乱糟糟的湖畔,止水和春桃脸色惨白的慌了,夫人……夫人不见了!一眨眼的功夫就不见了!他们完了,爷今晚定是要剥了他们的皮不可!

慌乱的街道上,裘望安逆着逃跑的人群往前跑,听见怀里的纸符在说话:“往左。”

他立刻往左拐去,这个声音是宋姐姐,宋姐姐之前就用符纸跟他说过话,他知道这是宋姐姐的秘密伎俩。

路上遇到羽林卫和救火队他直接冲了过去,本就混乱,那些人压根没看清是谁,只喊着让他停下,里面火势太大进去就是送死。

他只听宋姐姐的,靠着宋姐姐的指引冲到了一户烧的根本看不见院子里面的宅子外。

他被大火熏的往后退了几步。

“冲进去救人。”怀里的符纸说:“宋燕音在里面,你把她救出来。”

好大的火,裘望安看着那火紧张的浑身冒汗。

“不要怕。”背后忽然有人道。

他惊的一回头,看见宋姐姐披着披风站在他身后。

“这火只是外面看起来大,你进去,不会受伤。”九阴又嘱咐他,“不要将嘴里的珠子吐出来。”

裘望安吸了一口气,点了点头快步朝宅子里冲了进去,闭着眼咬着牙,却在穿越烈火时发现那些火真的伤不到他,他口中的珠子比先前更凉了,一阵阵的凉意包裹着他。

站在门口的九阴对不远处跟着她的人招了招手。

是她向老太傅要来的人,白少卿带着一队人一直跟着她。

“按计划行事。”九阴对白少卿道。

白少卿点了点头,九阴慢步退到了旁边角落里。

等她退下去,白少卿才喊道:“救火队可在!快派人过来,二皇子冲进了宅子里!”

救火队和羽林卫一块赶过来的,同时赶过来的还有裘景元和皇后,皇后听说裘望安冲进了大火中脸色白的没有血气。

裘景元脸色也不好至极,喝道:“愣着做什么?进去就皇子!”

“是!”白少卿刚应声,背后宅子里就有人一脚踹开了快要烧塌的宅门,抱着一个人从大火里冲了出来,他身后还跟着吓傻了的婆子丫鬟一干人。

“安儿!”皇后瞧见他冲出来腿都软了,只见他紧紧抱着一个女人跑出来,衣袖和袍子上沾着火星。

那个女人正是宋燕音。

他抱着宋燕音停在了裘景元跟前,看着裘景元阴沉的脸色怯怯的退了半步,怀里的宋燕音立刻挣扎开他的怀抱,哭着跪在了裘景元的脚边。

“圣上!”宋燕音披头散发,裹着披风,一张小脸苍白的可怜,哭着拉住了裘景元的衣袖,“我还以为……再也见不到圣上了!”

皇后气的发抖,恨不能上前给她一耳光,却顾不上管她冲过去拉住了裘望安急问他:“你有没有事?你怎么傻成这样!”她又恨又心疼的红了眼眶。

裘景元看着自己这个好儿子,又垂眼看向了拉着自己衣袖的宋燕音,她憔悴的掉着眼泪,就好像之前那次一样,他都快忘了这个女人,如今再见她瘦弱的像只离开他就会死掉的兔子一样。

他抽回衣袖,对德善道:“你先安置她,朕去看看火势。”

“父皇!”裘望安急叫了一声,紧张的掌心全是汗水,却紧紧攥住,宋姐姐刚刚说……

他嘴里含着珠子,掌心一阵阵的冒汗,刚要按照九阴教给他的去说,嘴里的珠子忽然葡萄一样爆了开,他呛在喉咙里,呛的猛咳起来,一口粘稠的东西吐了出来,吐在地上居然是血。

他这一口血吐的在场的都惊了,只见他甚至晃啊晃的一头栽倒在地,临昏过去之前嘴里含糊的叫了一声:“宋姐姐……”

“安儿!”皇后急的眼前发黑,上前一巴掌扇在宋燕音脸上,“安儿要是有个三长两短你也别想活!”

宋燕音被扇的跌倒在裘景元脚步,彻底傻了。

裘景元心烦意乱,吩咐人将裘望安送上马车回宫救治,又看了一眼宋燕音对德善道:“先将她带回宫中随便安置好。”如今乱糟糟的,宅子也烧了,只能先带回宫里找一处废除的宫殿让她住着。

第52章

白少卿带人加入了救火队, 很快将人群疏散火势控制下来,当天夜里就将火扑灭了。

回了宫的裘景元一夜未眠, 直到白少卿进宫来复命大火已经扑灭才总算安下心来,连连赞赏白少卿, 又命他与大理寺联手调查今夜走水之事, 查清楚是如何走水的, 后续事务皆交给了白少卿与大理寺。

天际隐隐约约泛出一线白光, 距离早朝还有些时辰, 经这一夜的折腾他也确实困乏至极, 便索性在书房合衣躺一会儿,命德善到时辰唤他。

德善轻手轻脚的将灯灭了,守在他榻侧。

不知道什么时候殿外起了风,吹的廊下宫灯摇晃作响。

裘景元听着风声没一会儿就睡着了, 昏昏沉沉的也不知是梦境还是现实,只听着风声越来越大,大的“砰”的一声将窗户吹开撞在了墙上,他不悦的睁开眼刚想叫德善,却看见那窗户之外一道金光映亮了窗下的地板。

是什么光?

空荡荡的大殿里竟是没有一个人,德善不在,伺候的宫人不在,裘景元从榻上起来走到窗下, 听见了一声龙啸。

他在那窗下看见大殿之外一条金龙盘在对面的屋脊之上, 天际晨光乍隐乍现, 那条金龙灿若骄阳, 一双星月似得眼睛看住他,忽然啸了一声飞身而起,朝着夜色中的深宫飞了去。

他身形一动竟是穿过了墙壁,他腾云驾雾一般踩着松软的地方追了过去,一路追到昏暗阴冷的深宫里,他看见那条金龙落在了一处残破宫殿之中,穿过瓦顶消失在那处殿中。

殿中金光四显,映亮半壁天际。

这里是哪里?

他站在宫殿门前,看见红漆斑驳的殿门,殿门口荒草长的老高,殿门上的牌匾上写着——琼华殿。

夜风陡然刮起,刮的他身子一轻,猛地栽倒在地……

他惊然睁开眼,发现他还躺在书房中,窗户紧闭,德善靠在他榻边的柱子上打盹。

是个梦?

他从榻上慢慢做了起来,德善听见动静醒来,慌忙快步过来,“圣上您醒了?还没到上朝的时辰呢,您……”

“将窗户打开。”裘景元抬手指了指他对面的窗户。

德善应是,快步过去推开了窗户。

他坐在榻上瞧着对面寂静夜色下的屋脊,金龙……这个梦是什么征兆?

“德善,这宫中可有一处叫琼华殿的废弃之处?”宫中废除之处多的很,他不记得有这么殿。

德善却惊讶的道:“圣上怎么想起问这个了?宫中确实有一处叫琼华殿的废弃宫殿,因老奴今日将宋姑娘暂且安置在那处所以记得清。”

“谁?”裘景元扭头看向了德善。

“宋燕音宋姑娘。”德善答道:“圣上吩咐带回来找一处无人的宫殿安置她,那处宫殿正好无人,老奴便将她安置在了那里,是叫琼华殿。”

裘景元眉头一点点皱了起来,他今夜将她带回宫安置在那座废弃宫殿,今夜就梦到了金龙落进那处宫殿里。

这是他第一次梦到金龙。

是巧合?世上怎会有这么巧的事?还是……在预兆着什么?

他想起法华寺里那两支签来。

殿外有急匆匆的脚步过来,停在了殿门口,“圣上可在里面?”

是皇后身边桂月嬷嬷的声音。

“去看看她有什么事。”裘景元心绪不宁的吩咐德善。

德善应是而去,没一会儿便兴冲冲的过来回道:“圣上,皇后娘娘请您过去,说是二皇子他醒了。”

裘景元看他一眼,起身下榻道:“醒了便醒了,朕该准备上朝了,你去回个话等朕空了去瞧他。”

德善又道:“但娘娘请圣上务必去一趟,说二皇子不止醒了,他的病也好了。”

“病?”裘景元脚步顿了一下,哪一样病?结巴?还是痴傻之症?好了?

怎么可能。

他没换衣服,直接带着德善去了皇后宫中。

皇后殿里灯火通明,他刚到门口皇后就迎了出来,双手握住了他的手,“圣上……”她眼眶发红,竟然像是刚哭过一样。

她激动的手指也在发抖,握着他的手牵他进了殿中,一路快步往里走,走进内殿就瞧见裘望安穿着里衣坐在榻上。

看见他进来裘望安紧张的忙从榻上站了起来,光着脚下地低头朝他行礼,“父皇……”

裘景元垂眼看着自己的儿子,“朕听说你醒了,来看看你。”病好了?他瞧着不是还是如从前一样吗?

“安儿,说,快与你父皇说话。”皇后红着眼低声催促他。

裘望安紧张的攥紧手指,头也不敢抬,只敢小声的嘟囔问道:“母后想让皇儿与父皇说什么……”

裘景元惊讶的看着他,又看向皇后。

“圣上。”皇后激动的拽着他的手指道:“安儿此次醒来之后突然就全好了,他与我说了好些话,句句清晰,他这是大难不死,忽然开窍了!”

这世上当真有“开窍”一说?为何是今夜,他昏过去醒来就开窍了?

裘景元不敢确信的命德善那本书来,将书递给裘望安,“念给朕听。”

裘望安接在手里紧张的喉头往下咽,他也不知道自己为何昏过去,又为何醒来就不结巴了,他只是怕自己突然又结巴了惹父皇发怒,而且……他虽然学过认字,可是他脑子笨,好多好多都不记得了……父皇因为这个没少罚他,可越罚他越犯错,他若是今日念不出来可怎么办……父皇定然又要罚他跪着抄书了……

他心提到了嗓子眼慢慢翻开了书本,盯着书本上的字,越看越眼熟,他好像……都记得!

“从第一页念起吗?”他抬头问裘景元。

裘景元看着他那双眼睛,这还是第一次裘望安敢这么不怯懦的直视他,他从前总是一副怯懦躲闪的样子,半点不像他的儿子,“是。”

裘望安心中激动盖过了忐忑,他认得的,他会念这本书!

裘景元听着他将前两页念完已是到了上朝的时辰,他从皇后殿中踏出来,晨曦从深宫屋脊之后冒出头来,光芒璀璨。

他一直紧皱着眉头在想着什么,在走出宫门口忽然转过头来吩咐德善道:“去命人打扫干净宋燕音的殿,下了朝之后朕会过去。”

德善一惊,慌忙应是。

裘景元抬眼看向快要亮起来的天,再次想起了两支签,签上说,他得子,而安儿会遇上仙人指点开窍。

金龙落进她殿中,安儿又在救她之后昏迷再醒来仿佛真开了窍一般……难道宋燕音真是他的福运之人?

他心中再次燃起了希望,那金龙不正是意味着他乃天命所向,得龙子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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天快亮时九阴才从宫墙之外离开,去了约定地点,果然老太傅早就安排好了一辆马车停在漆黑的巷子里等着接她回府。

系统此刻只是轻轻叹了口气,开光之后的宿主简直防不胜防,谁能想到宿主她还有入梦的伎俩??

金龙一梦。

系统是搞不懂宿主和裘衣轻他们这是在布什么局了,她造出金龙梦来,又处心积虑在这个时机将反派二号【口语】点满,【脑力】加了一百灵力,是图个什么。

这不是在给女主宋燕音铺路吗?为个啥啊。

它问了之后宿主还说与它这等低级系统解释不清,它哪里敢还嘴反驳。

马车下蹲着一个车夫打扮的人,九阴走进了才瞧清居然是止水。

等她掀开车帘上了马车,就看见端坐在车里的裘衣轻,他一双眼睛在昏暗之中晶亮晶亮,“不是说老太傅来接我吗?相公怎么自己跑来了?”

裘衣轻望着她,伸手拉她坐在自己身边,对她笑了笑,“夫人玩的开心吗?”

九阴总觉着他这笑冷飕飕的,今夜这个计划她隐瞒了裘望安与金龙梦这两件事,因为不好解释,所以她甩掉止水和春桃与老太傅和裘衣轻说的是,帮裘望安救出人,顺手帮白少卿立个功。

但她心里没底不知道裘衣轻是不是猜测出了什么。

“还行吧。”九阴任由他握着她的手放在了膝上,他近来很爱让她的手掌抚摸他的膝盖。

马车行驶,他一直望着她慢慢道:“夫人若是喜欢这些,日后我夺回江山让你同我一起上朝听政如何?”

九阴惊了一下,她不稀罕做什么皇帝皇后,但她知道历来皇帝限制皇后干政,别说一起听政了,皇后若是议论朝政都会被皇帝训斥,满朝文武抗议。

“怎么?”裘衣轻见她如此惊讶,伸手将她的碎发拨了拨,“你不信?只要你喜欢,皇帝也给你做。”

九阴这下笑了,“裘衣轻你这是在贿赂我?”

裘衣轻望着她一本正经的说:“我是在讨你欢心。”

九阴的笑就慢慢松散了下来,“拿江山讨我欢心?嗣王爷好舍得啊,可是你知道我不稀罕这些,我稀罕的……”她手指轻轻抓住了他的衣襟往面前拉了拉,“是你。”

裘衣轻心神皆被她拉在了掌心里,忽然抓住她的手倾身吻在了她的唇上,但愿她这话是真心的,但愿她这话不是说来骗他的。

九阴伸手抱住了他的脖子,裘衣轻今日好生奇怪,怪……主动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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