旋龟进来了, 在他床边绕了一圈:“早上好,先生说你该起床了。”

以前都是卓向铭来叫他,童宴卷着被子翻了个身, 问:“卓向铭呢?”

旋龟播放了一曲“明媚的早晨”,道:“在楼下准备早餐。”

童宴道:“这不是你的工作吗?”

旋龟道:“准确来说,这是家政机器人的工作, 我只负责发出指令。”

“哦……”童宴懒洋洋地说, “那你今天怎么没发指令?我的早安吻没有了。”

“先生说今天他来做。”

它移动到床边把窗帘拉开了, 童宴立刻把脸埋进枕头:“旋龟!”

旋龟心碎道:“您就不能叫我的新名字吗?嘟嘟多可爱啊。”

想也知道,卓向铭肯定是因为昨晚太过分觉得没脸见人了。童宴又翻了个身,边思考自己是不是表现地太不经事了,边无情道:“你先出去,我要起床了。”

旋龟疑惑:“这冲突吗?”

童宴理所当然道:“我现在是有男朋友的人,俗话说的好, 人机授受不亲,我是一个花季小男孩,你是一个人工智能,避嫌懂不懂?”

旋龟伤心地走了,走前还在科普恋爱脑的坏处:“恋爱脑真没什么好的, 真的, 无论从事业学业还是人际关系上说, 都不好, 对人际关系方面的影响尤其重大,比方说你现在恋爱脑了,跟你的管家机器人的关系就……”

它给了个暗示,童宴道:“还不关门吗?”

“……”旋龟道,“啊,这心碎的感觉,一定是由于电量过低才产生的错觉。”

童宴实在太困了,又赖了会儿才起。

他觉得不太好,要是卓向铭来叫他,看他这么困,最少能享受几句轻哄,被亲着出被窝和自己爬出来的感觉相差不要太多,童宴决定下次表现狂野一些,最起码不能再哭了,让卓向铭束手束脚的,还小看他。

洗漱好以后,他先去看自己的作业,上面显示提交时间是凌晨两点四十六分。

卓向铭写得很认真,字迹不像他签文件时候那样龙飞凤舞的,照着童宴规矩的写法做完了语文和英语卷子,还写好了化学和物理的两个小结。

他拎上书包下楼,卓向铭在厨房,童宴放下书包走到他身边,沉默地挨洗菜池站着。

“还困吗?”卓向铭手里拿着刚尝味道的勺子,说完又舀了点粥,吹了吹喂童宴吃了,“怎么样?”

童宴脸上没什么表情,看不出心情,张嘴接受投喂:“睡够了,刚好。”

“嗯。”他又看了看童宴,调完火以后把衬衣卷起到手肘处,回身先洗了手,然后拿了几片生菜在水龙头下冲,假装没事,“再等两分钟,马上好。”

童宴嗯了一声,没走开,还在他身边站着。

卓向铭弄了两个三明治,另外给童宴炖了个蛋,粥还要等一会儿,看童宴板着脸跟在自己后面走来走去,拿盘子找碟子,像个别扭的小尾巴,就回身举着湿手拿胳膊把他抱住了,用下巴在他头顶蹭了两下:“还困就去坐会儿。”

童宴也被动地抱着卓向铭的腰,但是没说话。

卓向铭用手腕磨蹭他的腰:“嗯?抱你过去?”

童宴说:“不给你抱。”

“还生气?”卓向铭低笑了声,在他头发上亲了亲,也不松开他了,让他靠在自己怀里,“别气了,我错了。”

“你下次不要让旋龟叫我起床。”童宴不满道,“叫起床是你的工作,做早餐是旋龟的工作。”

旋龟来了,旋龟又默默走了。

卓向铭又笑了一下,眼睛里都是笑意,这回把他抱的更紧了:“你说想吃炖鸡蛋的,我怕它做不好。”

童宴又问:“我为什么生气?”

卓向铭小心地道:“你说呢?”

“我不知道。”童宴故意说。

卓向铭低头看他表情,想确认他是不是真的在生气:“我昨晚太过分了。”

童宴道:“就是太过分了。”

卓向铭道:“嗯……”

童宴道:“那你知道错了吗?”

卓向铭点头道:“知道了。”

童宴一手搭在他肩膀上,下巴杵在他胸口,仰头看他:“下次还犯吗?”

卓向铭看着这只纸老虎,没有立刻回答,等童宴又问了一遍,卓向铭突然把头更加低了下去,托着他后脑勺吻了吻,觉得费劲儿,又拖过去按在冰箱门上亲,含糊地说:“犯,还有更过分的。”

亲完童宴笑了,卓向铭也有点摸不着头脑,又觉得他笑了就没事了,爱不释手地又把人抱着亲了会儿,童宴没什么精神地站着给他亲。

粥好了,不能再腻歪,童宴严肃道:“下次你不要让旋龟叫我起床了!”

卓向铭也很严肃地答应:“记住了。”

说着不困,但去上学的路上,童宴还是没撑住睡着了。

这天气温有所回升,阳光很好,天空也是一片蔚蓝色,童宴换了件黑色的防风衣,睡觉的时候戴起了衣服上的帽子,面对卓向铭蜷缩在座椅上,手里握了瓶热好的香蕉奶,隔着袖子,只露出一半手指。

卓向铭想让他再休息一下,尽量把车开得很稳,又调高两度空调。

等了一个时间比较长的红灯,车再启动时童宴醒了,拿手捂着脸问卓向铭:“哥哥,快到学校了吗?”

卓向铭伸手扯扯他的帽子,帮他遮光,手又滑过去摸他的脸:“还有一会儿,十分钟左右,别睡了,清醒一下。”

童宴控制不住力道似的,看上去很用力地点了两下头,脸蛋在卓向铭手心里蹭。

卓向铭看他困的那个样子,道:“下次周内别再跟童杨出去了,让他挑周末见面行吗?”

说完卓向铭有些后悔,觉得自己管的有点宽了,童宴倒没犹豫,从喉咙里嗯了声,然后就抱着他那只手继续给自己挡着眼睛,跟个什么畏光的小动物一样,很乖,也没多少气势,让人很想戳一戳他的肚皮。

卓向铭趁机又提要求:“那今晚还跟你同学去看电影吗?看完几点了?”

昨晚童宴给卓向铭说了,今天乐高一个主题电影首映,他跟柴蔓蔓都喜欢乐高,约了一块去看,卓向铭答应了。

卓向铭又觉得自己有些卑鄙了,但听见童宴痛苦地说:“不去了,我今晚一定要早点睡。”他还是有一种不合时宜的高兴,还安慰童宴:“周末我陪你一起去。”

童宴嗯了声,说:“好,还有另外两个同学,所以我今天不去应该没有影响……又要被柴蔓蔓骂了。”

卓向铭意识到,童宴昨晚说的时候也说了总共四个人去看,但他只记住了柴蔓蔓。他反省了一下。

好在到学校时童宴醒透了,小小补了个觉以后精神好了很多,卓向铭给他拿书包,又把他的警示牌从防风服里掏了出来:“戴在外面。”

童宴对这个东西一直比较抵触,是那种不太明显的抵触,时间长了才能感觉出来。卓向铭怕他不高兴,刻意把语气放的很温和:“天气冷,信息素不稳定,戴着保险一些。”

医生是这么说的,温度低于五度就要戴了,童宴自己也知道。

除了那个应激症以外,童宴本身关于性腺这方面就比较脆弱,归根结底还是跟小时候母亲去世以后的信息素安抚的缺乏有关系。

“你去公司吗?”童宴顺手拽了一把那个警示牌,问卓向铭。

卓向铭道:“对。”

童宴道:“你不要休息吗?”他有些不好意思地看着卓向铭:“昨天那么晚才睡。”

卓向铭拨拉了下他的额发:“我那儿有休息的地方。”

“好吧。”童宴点点头,又看了眼卓向铭才开门下车,“我进去了。”

卓向铭降下车窗跟他再见:“下午见。”

童宴挥挥手:“下午见。”

卓向铭要走了,又停下,他看着童宴,童宴也走过去,打开车门,探身进去跟他碰了碰嘴唇,卓向铭捏了下童宴软绵绵的耳垂,这次才是真的再见。

童宴比较少穿黑色的衣服,女生对这方面比较比较注意,柴蔓蔓一见他就问:“你这个外套挺好看的,什么牌子?”

童宴早上找衣服的时候正好看见了,说了个牌子,柴蔓蔓想了下道:“江都能买到吗?好像没见过这个专柜啊。”

坐下以后,童宴拉开了一点拉链,边放书包边道:“那就不知道了,我还以为是我自己买的。”

其实他是以为是上次跟林悦华一块儿逛街的那次买的。

柴蔓蔓歪着头打量了一会儿,又摸了下他衣服上的帽子感受衣料,开始催童宴:“快想想在哪买的。”

童宴还真想起来了:“那就应该是洛城吧,他上周去那儿出差了,回来带了很多东西。”

“谁?”柴蔓蔓跟着问。

童宴看了看她,用“不是我想这样的”的表情说:“我老公。”

“……”

“行吧。”柴蔓蔓说,“作业借我抄一下。”

童宴已经习惯了,把平板掏出来递给他,柴蔓蔓接过去就开始奋斗,写了会儿怪叫了一声。

童宴正在背议论文素材,非常冷漠,并不搭理,柴蔓蔓只能把平板放在他眼前:“这是什么?”

物理卷子姓名的那一栏用一笔一划的整齐字迹写着“卓向铭”。

童宴看了眼,脸先于理智烧红了,过了会儿才努力镇定地说:“只有这一次,我太困了他才帮我写的。”

“????”柴蔓蔓惊道,“童宴!我以为是你太恋爱脑才写错了名字,没想到!”

童宴更窘迫了,从她手里拿平板:“不抄给我。”

柴蔓蔓不给他:“我偶像写的作业我一定要抄。”

童宴继续若无其事地背素材,背完一小段,颠三倒四的,他才问柴蔓蔓:“谁是你偶像?”

“卓向铭啊。”柴蔓蔓道。

童宴问:“为什么?”

“这还用问吗?”柴蔓蔓一边抄一边说,“他多厉害啊,他是每一个富二代的偶像。”

柴富二代给童宴科普了一些童宴都不知道的、关于卓向铭怎么怎么厉害的旧新闻,看她那个滔滔不绝又钦佩不已的样子,童宴不知道怎么有点不太乐意的感觉,但又觉得自己不太正常,想了想,他才对柴蔓蔓说:“你别把他当偶像了吧。”

柴蔓蔓道:“为什么?”

童宴很严肃地说:“其实他没那么聪明,给他四分之一个塔楼都拼不起来。”

第38章 第 38 章

【这是今天的第二更, 大家别看漏】

柴蔓蔓表示怀疑,童宴没办法, 只能用人品进行游说:“我说过谎吗?”

柴蔓蔓道:“目前没有。”

“那你还不相信吗?有时候他连说明书都看不懂。”童宴努力证明卓向铭的“没那么聪明”,“只剩下幻影城市的屋顶给他都分不清怎么装的。”

两个人关系迅速发展,有坐同桌的关系, 但更多的原因是俩人都是乐高发烧友,柴蔓蔓道:“真的吗?”

童宴道:“我胡说有什么好处吗?而且我那么喜欢他,也没道理乱说啊。”

“……”柴蔓蔓不确定自己是不是又吃了狗粮, 反正放弃跟童宴讨论这个问题了。

事实上, 卓向铭对乐高没研究一点都不是减分项, 柴蔓蔓崇拜他是因为他在商业上的成就,本来就跟乐高没有一毛钱的关系。

或许还有一点,毕竟最近她同桌的限量版乐高大多数都是这位大佬买来的。

柴蔓蔓突然回神:“你买到幻影城市了吗?!”

童宴点头:“前两周就买到了。”

上课铃响,在老师进教室之前,柴蔓蔓要求道:“晚上回家拍照给我看看。”

早上分开前说了下午见,但下午并没见到。

卓向铭临时有个会, 很急很重要,实在走不开,童宴参加完校外活动以后,放学时间,卓向铭的秘书在义工中心接到了童宴。

她直接把童宴送到了卓向铭办公室, 卓向铭开会去了, 所以就只有童宴一个人。

过了会儿, 童宴收到一条消息, 还没打开看,秘书又来敲门,“卓总让我问问您,现在想吃饭吗?他可能还要一个小时结束,附近餐厅很多,基本都可以叫餐,这边有菜单。”

童宴道:“不用,我等他吧,谢谢。”

“那您有需要就叫我。”秘书很客气地说,“我就在外面。”

“好的。”童宴又说,“谢谢你。”

等秘书走了,童宴只稍微打量了下办公室,就进了卓向铭的休息室。

床收拾得比上次整齐,床头依然有烟灰缸和一盒开了封的烟,烟灰缸是干净的,童宴拿起烟盒看了看,里面空了大半,生产日期是五天前,看来是常抽常新,不是很久以前就放在这里的。

他没见过卓向铭抽烟,也很少在卓向铭身上闻到烟味,可能有时候亲近的时候会稍微闻到一点点,但次数很少,味道也很轻,就自动理解为是在公司染得别人的味道了。

童宴捏着那盒烟研究了一会儿,又把它放回了原位。

他在卓向铭的床上躺下,深色床单上沾染着雪松的味道,童宴把脸贴上去,有些凉,但也很安心。

天色渐渐暗了,房间里很静,因为楼层高的原因,连一点车流的声音都没有,好像空气都凝滞了,所有的东西都停在原地,童宴产生了一种宁静的孤独感。

他有一段时间没有过这种感觉了,最近从早到晚都有人陪伴,这样独处的时间几乎没有,脑子里什么都没想,又好像想了很多事。

他回顾了一下跟卓向铭的恋情,又想起没结婚之前的生活,感觉好像是截然不同的两个人的经历、两段相隔很远的平行铁轨,不知怎么弄的,经历生生变成了一个人的,铁轨也在相交后重合,没再分开。

患上信息素应激症以后,在很长的一段时间里,童宴都以为自己再也不会好了。

他没跟任何人说过这个想法,但他确实是这么以为的。

也有可能是他太把这种想法当真,从心底里认为没法挽回,得到任何人的安慰都没有用,所以才没说。

发情期前,信息素的世界对他来说非常朦胧,罩着一层轻纱似的,好像有所了解,但又没有切身的体会。

但在那个糟糕的发情期以后,一切隐隐绰绰的倒霉就都清晰了起来。

无论是alpha还是omega的信息素,对他来说,都突然成了可以轻易穿过防御的攻击利器。

很可怕,很混乱,没有人可以信任,他不能保护自己,也没人来保护他。

他就是幻影城市里那只疲于奔命的瘸腿羊,母羊因为要保护生出来就瘸腿的小羊很早就受伤死了,城市里的任何一只变异动物都要比他强壮,他没有同伴,更没有朋友,一只老鼠都可以轻易将他掀翻。

那种生活过到后面就不叫可怕了,童宴待在童家那个很大的别墅里,大部分时间都只有他一个人,惶恐憋久了也就淡了,从不敢说到不必要说没用多少个纠结的心路历程。

只是当时他不知道,他不开心,他还不知道自己不开心。

爸爸和哥哥都很忙很忙,他们交谈的时间很少,童宴很想和平地交谈,所以他没说过连自己都不了解的不开心。

不知道怎么就结婚了,恍惚的日子结束在有一天晚上,在陌生的公寓里,那房子最多是童家别墅的五分之一大,刻意收敛过的雪松味道的信息素没让他感觉到疼,一个陌生的alpha给了他一个没怎么碰触身体的拥抱,对他说:“我们慢慢来。”

卓向铭的会议一拖再拖,等结束时,天已经完全黑了,童宴一直侧躺在卓向铭休息室的床上,他开门进来,应该以为童宴睡着了,先没开灯,小声叫了声:“童童?”

童宴没回答,他就没再叫,放轻脚步走到床边,蹲下才看见童宴睁着眼睛。

“饿不饿?”他把手放在童宴侧脸上,拇指在童宴眼角轻轻摩挲。

童宴嗯了声,卓向铭就往近了凑,拨开他挡着点眼睛的额发:“刚睡着了?”

童宴说:“没有睡,在等你。”

“这么乖。”卓向铭很温柔地说,“起来去吃饭,嗯?”

童宴闭了下眼睛,说:“你抱我一下。”

“好。”卓向铭在他眼睛上亲了亲,起身单手抱着他往上带,两个人挨着枕在了枕头上,卓向铭刚把他抱在怀里,童宴就用手和脚缠紧他。

在这一刻,童宴觉得自己遇到卓向铭太晚了,接着他因此而感到委屈。

他有一部分的情感的给予和需求在过去十八年里没能找到出口和来源,就是因为没有遇到卓向铭。

他用了十八年长大,很努力地去学成熟的道理,但好像还是不懂正确的爱的方式。他克制着不让自己的爱成为别人的负担,瘸腿的小羊在幻影城市里战战兢兢地过活,童宴在成年人的世界里摸索。

他永远在调整自己给予和索取爱的强度,在一次又一次地失败反馈之后,他开始怀疑自己对爱的解读,直到在这条崎岖的路上遇到卓向铭。他接受自己的爱,表现得非常幸福,也给出爱,让童宴感到幸福。

童宴用了十八年长大,很努力地去学成熟的道理,直到他遇到卓向铭的这一年,才懂了爱的解读有千万种,其中浓烈的爱是最不该带着原罪的那一种。

可是为什么卓向铭这么晚才来呢?

“你真坏。”童宴贴着他的胸膛说。

房间里昏暗又安静,连衣料摩擦的声音都被放大得很清晰。卓向铭的手在童宴背上摩挲,退让地嗯了声,童宴又说:“你为什么骗我,不是说一个小时吗?”

卓向铭给他看手机屏幕:六点十二,还不到一个小时。

童宴伸手按灭了屏幕,抬起点头,跟卓向铭对视,他看进那双非常温柔的眼睛里,不知道为什么,委屈的感觉又上来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