整个场面,丝毫不觉血腥,却如行云流水一般让人叹为观止。就连潘云龙都在想,恐怕自己出手,也做不到这么的干净利落。

张蜻蜓见猪血接得差不多了,沉声吩咐,“加调料。”

做这个助手的是她这边的两个厨子,榴喜和青嫂。早准备了盐和花椒粉等东西了,拌起猪血里,不使其凝固,一会儿就可以灌血肠。

几乎一滴也没有浪费地收集完了猪血,张蜻蜓让人过来解开猪身上的绳索,安西带着白麒麟等四个壮汉,嘿哧嘿哧地将它抬到开水锅旁,现在是真正应了那句俗语了,死猪不怕开水烫。

在几把大剃刀齐心协力,上下翻飞之中,不一时,这头原本傻大黑粗的猪就露出白里透粉的好看肌肤。

再接下来,将猪倒吊在了兵器架上,下面摆了大盆,这是收拾内脏用的。

若说前面的一刀致命,考验的是屠夫的快准狠,那么现在的开膛破肚考验的就是屠夫的技术了。

连潘茂广都饶有兴致地打量起来,且要看她的刀法如何。

张蜻蜓在猪面前,凝神阖目,略休息了一刻,然后缓缓地举起了杀猪刀,缓缓地落在了猪身上,比划了一下。

若是从前的张蜻蜓,这一刀就毫不犹豫地下去了。可是现在这个身子,她却还要找找感觉。

就听人群之中传来不合时宜地噗哧一笑,似是在嘲笑张蜻蜓的不敢下刀,这是潘高氏。笑过之后,却见连二儿子都有些不悦地瞟过来一眼,她当即收了声。

可是张蜻蜓却丝毫没有受影响,就在她轻笑刚停的时候,猛然发力,杀猪刀从猪的尾部开始,一刀直直劈下,一路势如破竹,快如闪电般将猪剖成两半。

好刀法。

潘茂广几乎都要喝起彩来,真想不到,这个媳妇居然有如此好的刀法。虽然只有一刀,却已经包含了足够多的内容。

外行看热闹,内行看门道。张蜻蜓这看似简单的一刀,却是准确无误地避开了猪的骨头关节所在,直取最柔软的肚腹。因是女子,臂力有限,她的力度差了许多,但她很聪明地用了巧劲,借着方才那一劈而下的冲劲,整个人是肩臂带动手肘,将这一刀贯彻到底。

旁人看起来,只觉得她如切豆腐般的轻松,可是潘茂广却知道,这一刀,可不是每个人都能做到的。哪怕是孔武有力的大汉,你若是掌握不好这个技巧,就是再大的力气,也未必有她这一刀来得痛快淋漓。

滚下来的内脏用木盆接了,自有榴喜和青嫂领着丫鬟仆妇们来收拾。这边张蜻蜓的事还没完,让人将猪解开,放在案板之上,开始分解猪骨猪肉。

这是要食用的东西,自然要求刀法更加细腻。张蜻蜓只顾埋头干活,专心致志。

只见她运刀如飞,简直就像是指挥着自己的另一只手般,时候不长,拆出来的猪蹄大骨排骨龙骨,五花肉里脊肉前腿肉后腿肉…每一根骨头,每一块肉都分得整整齐齐,摆得漂漂亮亮。

到最后一块肉拆完,案板上堆起了一座小肉山时,张蜻蜓已经累得前胸后背全都汗透了。抬袖抹去额上汗珠,刚抬起眼,就见公公不知何时,已经站在案边,两眼放光地打量着这些猪骨猪肉,似是看见什么稀世兵书般欣喜不已。

因为他占据了最有利的地形,其他人难免有些忌惮,纵是想看也只能离得稍远一些。张蜻蜓不明白潘茂广为什么这么打量着她的猪肉,只是觉得口渴难耐。眼睛往旁边一瞟,正好瞧见一脸崇拜看着她的夫君。

水!她做了个无声的口型。

小豹子一愣,董少泉心细,明白过来了,“快给二嫂倒杯茶来。”

这儿离正屋近,潘高氏还挺热情好客,“我这儿有。”赶紧打发身边的丫头去端了过来。

张蜻蜓一气喝了三大杯,然后望着蓝院众位看傻了眼的下人,“今儿我是说到做到了,明儿开始,你们可也要说到做到!”

“小的知道!”

她这一手,可把所有人都震住了。尤其是小谢夫人,和潘云祺对视一眼,俱都觉得心寒不已。看张蜻蜓杀猪几乎可以称得上是种享受,但事后一想,她这杀猪就跟切白菜似的容易,万一哪天捅到他们身上…这也太骇了。

张蜻蜓不管这些人的小小的心思,她杀了头猪,出了一身透汗,感觉心情好了许多,之前积压在胸中的那口闷气也随之消散不少。

可是围观人群迟迟不愿散去,她却觉得有些累了,请示家中最高领导,“公公,我…媳妇这可以回去了么?”

潘茂广深深地瞧了她一眼,淡淡地说了句,“去吧。”

张蜻蜓松了口气,正想离开,潘茂广却补了一句,“改日你抽个空,教我杀猪。”

什么?

全家上下都快被这句话给震晕了,老爷要来学杀猪?难道咱们家要彻底改行全当屠夫?

倒是潘云龙最为聪明,已经领悟到他爹的用意,笑呵呵地上前报名,“那我就托爹的福,也跟弟妹学两招了!”

不说别人,张蜻蜓首先惊悚了,话都说不利索了,“你们…公公,你们…大哥你们没事跟我学这个干嘛?”

胡浩然领悟了过来,微笑着上前释疑,“好刀法自然是值得学习的,就凭弟妹你刚才杀猪剖肚的那两招,就值得敬佩。”

“那我也来。”郎世明永远怕落伍,当即跟风。

小豹子异常欢喜,简直比自己得了夸奖还要开心,毫不掩饰地竖起大拇指,“媳妇,你真厉害!”

张大姑娘还是有些难以理解,这些人是怎么了?不过是杀了头猪,一个二个至于这么兴奋么?要她看来,自己这叫啥刀法呀?不就是个谋生的本事么,至于这么大惊小怪的?

她可没有他们这些枪那些剑的复杂招式,啥花巧也没有,不过是一刺一劈,然后剔骨拆肉,完了。这么简单的东西,要她怎么教?

潘茂广却不多问,体贴她累得狠了,吩咐张蜻蜓拆下来的这一大堆骨头和肉谁也不许动,让人原样抬回去仔细研究,让众人全都散去了。

狐朋狗友们也各自告辞,只董少泉跟张蜻蜓约好,明日去铺子那儿打点开张之事。等出了门,董少泉才忍不住感叹,“我原以为二嫂说要卖猪肉只是一时兴起,没想到她有这身好手艺,看来我真得好好想想,这门生意该怎么做了。”

胡浩然有几分好笑,揶揄着他,“之前瞧你折腾得也挺欢的,难道竟都是不用心的么?你可不能拿着咱家的钱去瞎凑热闹!”

董少泉微有些赧颜,“也不是不用心,只是没太往心里去。我原先是打算着年关将至,猪肉生意必是好的,故此先捞了这一票再说。正如她之前说的,这猪肉是家家户户都要吃的,再亏也赔不到哪儿去。她既这么有兴趣,我就奉陪,做个小利的长线也不错。可谁曾想,她竟然有这么好的技术,也不知是怎么练的,不过她既然能做这么好,倒是给了我些新的想法,回去还得好生琢磨琢磨,看是怎么做成这个天下第一的猪肉铺子。”

胡浩然哈哈大笑,“这可是你说的,那我可等着瞧你们怎么做出这个天下第一。”

董少泉忽地勒马停住,偏头想了一想,“其实我们已经是天下第一了。”他使劲忍着笑,“你想啊,天下哪有一位这样的大少奶奶会杀猪的?”

二人大笑着归去了。

回家后胡惜容听说章姐姐居然杀起了猪,很是诧异,“那她胆子可真大。”想想说笑起来,“要是我哪日能杀只鸡就好了。”

“会有这么一天的,她也没多大的力气,就是技巧很好。”胡浩然给妹妹鼓着劲。

“真的么?”胡惜容非常向往,兴奋地说起一事,“哥哥,我觉得这些天,你教我扎马步,感觉身子稳当多了。今儿郎爷爷来瞧我,见我在练功,还说等我再好一些,他来教我做五禽戏。那个简单,动作也好记,让我以后跟他一块儿练,肯定不生病。”

胡浩然当然赞同,自从离了侯府,果真如董少泉所言,没有了那些是非纷争,胡惜容脸上的笑容眼看着也多了许多。

不觉心生豪迈之气,若是妹子当真因此能平平安安,康泰安宁,纵是将整个武烈侯府尽数送与他二叔又有何妨?

自己也是堂堂九尺男儿,难道离了祖荫,就不能以一己之力护得住家人平安,给他们一份安宁祥和?若是那样,他也不配做胡家的子孙了。

想及此,胡浩然坐不住了,吃了饭就回书房做功课,尔后习武,想着一早挨的打,还有张蜻蜓的一招一式,自己在院中反复演习,刻苦钻研,至三更方寝。

胡惜容和董少泉瞧在眼里,俱是无比欢喜。反倒怕他用功太过伤了身子,不得不出言提醒,注意休息。

潘府。

张蜻蜓用过饭,又洗了个澡,整个人才彻底地松懈下来,歪在榻上一边消汗,一边打算唤绿枝进来,有一件重要事情宣布。

可巧潘云豹从大哥那儿补习完了,神神秘秘地进来了。一进门就把丫头婆子全都遣了出去,还特意关了门,交待没有吩咐,谁都不许进来。

看丫头们那暧昧的笑意,张蜻蜓难免有些纳闷,这头豹子又想干什么?

第131章 初吻

潘云豹很快揭了密,拿出一本兵法,“这是大哥给的,说你肯定喜欢,也肯定没读过。他让我来教你,好么?”

小豹子有些不好意思地挠头,一半是因为将为人师的羞涩,还有更重要的一半也是因为媳妇洗香香之后,那粉嫩嫩的小脸,看起来实在是好诱人哦。

耳根子不觉开始发热,眼神四下乱瞟,就是不敢将目光落到她身上,“其实我也不大会,大哥呃…说我太笨了。总是学了后头就忘了前头,所以他现在教我,让我再来教你,这样你也会了,我也能那个…温故而知新,记得牢些。就当是帮帮我,你陪我一起学,咱们不告诉别人,好么?”

一瞬间,张蜻蜓只觉得心窝子发热,眼眶里都有些泛起酸来,肯定是大哥他们都知道自己不识字,所以才想了这个法子,让小豹子来教自己,既全了自己的面子,又让自己有机会学习。

那还有什么好说的?张蜻蜓认真坐了起来,她本来就打算让绿枝来教她识字,现在换了个师傅,也是一样的。

张大姑娘虽然好面子,却不是那种死要面子活受罪的人,当下就实话告诉小豹子了,“其实我…”

“你不用说了,我都知道了!”潘云豹笑着连连摆手,不让她说出口,“你生了病嘛,所以忘了许多东西,可是没关系的。忘了的我们再学一遍就好了,我也时常这样的,真的没关系!”

张蜻蜓发自内心地笑了,这头小豹子,有时候还挺可爱的,“那行,咱们现在就开始吧。”

潘云豹高高兴兴把书在她面前摊开,给她上起了第一课,“兵者,国之大事,死生之地,存亡之道,不可不察也…”

一句话,不到二十个字,扩展开来,潘云豹却整整讲了小半个时辰,他还很不好意思,“我没大哥讲得好,好些例子记不清楚了。”

可是张蜻蜓已经受益匪浅了,“我觉得这书上的道理还真是挺有意思的,有些平常我心里明白的东西,给他这么一说,倒更加清楚了,你以后天天来给我讲。”

小豹子当然是求之不得,不过…他很羞涩地伸出一根手指头指指桌上的笔墨,“那你也得做功课才行…吧?”

这个当然张蜻蜓应承下来,潘云豹拿起纸笔,“把这一句话,写上二十遍吧,等明晚上我来考你,报出哪个字,你就得默出来。”

这…这个要求是不是有点高?她连横竖撇捺都没怎么搞清楚,一下写这么多字,可不要她老命了?张大姑娘提了个折衷意见,“我能指出来,这样行不行?”

小豹子头摇得跟拨浪鼓似的,“大哥说,好记性不如烂笔头,只有多写才能记得牢。我只给你二十遍,我哥给我布置的功课都是上百遍的。”

那你真挺不容易的,张蜻蜓对他忽地有了无限同情。

因为潘云龙教导得方,所以潘云豹学起来似模似样,给张蜻蜓捧了一匣子自己小时候用的识字方块,又在一张白纸上替她将这些生字从起笔开始,一步步分解了,最后组合成字,让她照着模仿就行。

这下张蜻蜓彻底哑然了,想推说不知道也不成了。小豹子笑道:“这都是小时候哥哥教我的,你试试,记熟了就再不会错了的。”

得这下张蜻蜓抓惯了杀猪刀的手只得提起毛笔,开始写字。

墨一落地,她自己都羞愧难当。一个个字写得张牙舞爪,七歪八斜,说多难看就有多难看。

可是潘云豹丝毫没有笑话,“刚开始都是这样的,我那时候学写字,可没少挨板子。”

话虽这么说,可张蜻蜓还是觉得羞愧难当,实在是太丑了。

小豹子想想,忽地伸出手,包住了张蜻蜓的小手,在纸上开始一笔一划地写着,“你看,就这样写,这样就好看多了,是不是?”

离得这么近,连彼此的心跳似乎都清晰可闻。小豹子的鼻息淡淡地喷吐在张蜻蜓的鬓边,来回拂动着那几缕散落下来秀发,不住地在脸颊上摩擦着,直痒到人的心底。

这样的一种亲昵是张大姑娘生平从未体验过的,她也不知怎么了,就觉得心跳得越来越快,耳根子止不住地开始发烧。直觉地开始怀疑,是不是房间里的火盆烧得太暖了?一定是,一定是,要不然她的手心里为何会慢慢地都攥出了汗?

偷眼看近在咫尺的小豹子,此时的他反倒收起了平日里的嬉皮笑脸,非常认真而专注地握着她的手在雪白的宣纸上慢慢移动,写出一个又一个工整漂亮的汉字。

嘴里还不住念叨着,“你瞧,这个起笔应该这样,先出去,再往回收一点,回来也要收一点。这个竖也是,但这个竖就不用了…”

明亮的烛光,在偌大房间里耀出一室的橙黄,在寒冷的冬夜里显得分外温暖。而映在身畔那人的脸上,亦是越发地显出眉目英挺,俊朗如画。似乎触手可及,却又让人生不敢触碰,生怕这一碰,就失了这美梦。

“你怎么了?我脸上有东西!”小豹子终于后知后觉察觉到媳妇的窥探了,摸摸自己的脸,十分不解。

张蜻蜓一哽,有种无所遁形的尴尬,顿时整个脸都开始火辣辣地发起了高烧,结结巴巴地道:“唔…没…没什么,火盆太多了,好热啊,好热。”

她心虚地低下头去,拿指甲死死地掐着自己手,冷,快点冷下来,别再脸红了,别再丢脸下去了。

张大姑娘渐渐从容起来了,可这脸红心跳的毛病似是会传染一般,你方唱罢我登场,她是好了,小豹子却开始发作了。

潘云豹瞧见媳妇低下头,那小巧但圆润可爱的小下巴与雪白的颈项恰好勾勒出一个极美的曲线,就如在晚风中微微低头的芙蓉花儿一般,说不尽的娇养与妩媚,让人好想,好想扑上前去咬一口。

小豹子受不了了,霍地一下站了起来,张蜻蜓吓了一跳,“你干嘛?”

呃…这回换作小豹子心虚得不敢抬头了,“我…我要回去做功课。”

然后逃也似的往外走,可是想想到底心有不甘,小豹子一下子又冲了回来,仍是低着头,眼睛盯着脚尖,“呐个,我,我能…我想…”

“你想干嘛?”张蜻蜓的声音都紧张得有些变调了,不知道为了什么,心里突然有了一种很异样的预感。

方才刚刚冷静下来的脸又有继续发烧的趋势,心也跳得犹如擂鼓一般,耳膜里充斥着那种怦怦之声,吵得让她心慌意乱。

潘云豹心跳得也不比她慢半拍,好半晌才鼓足了勇气,“我想…我能,嗯,亲你一下吗?”

不知道为什么,张蜻蜓听了这句话,心情竟是从忐忑之中一下就平静下来,不是心如止水的平静,而是一种放下心后,带着莫名欢喜的平静。

“行…不行?”小豹子不敢抱多大的希望,但还是试探着问。

媳妇的头埋得更低了,简直快缩成了一只煮熟的虾米,答非所问地道:“我…我从前答应过你的…”

小豹子一怔,却是瞬间明白了过来,转而狂喜媳妇答应他,答应他了。

可是…欣喜若狂的小豹子很快意识到一个重要问题,媳妇头低得那么下,他要怎么亲?怎么亲咧。

“你…你能把头抬起来么?”

轰一句话,顿时让张蜻蜓脑子里炸开了锅。把头抬起来?把头抬起来那不就是自己主动了?这…这也太丢脸了吧?

可是她,可是她为什么会就这么抬起头来了呢?察觉到自己的失态,忙用那干巴巴,完全不像自己的声音说:“就…就一下。”

连她自己都觉得有些欲盖弥彰了,恨不得找个地缝钻进去。

张大姑娘也不知道自己怎么还能坐在这儿,只是死死地闭上了眼睛,什么也不敢看了。就当是还债吧,张蜻蜓给自己拼命鼓气。她怕自己下一瞬间就丧失了勇气,继续做了逃兵。大丈夫说一是一,说二是二,答应别人的,绝不能赖账。

潘云豹已经凑了上来,那男性的分明带着阳刚之气的呼吸扑打在她的面颊之上,让她敏感得连心都哆嗦起来,可是,他怎么半天不动呢?

张蜻蜓疑惑之间忽地睁开了眼睛,而就在此时,潘云豹蓦地凑了上来,当着她的面,就在她的双眼注视之下,吻上了她的唇。

张大姑娘瞪大了眼睛,不可置信地盯着面前这个人。可惜,无论她把眼睛睁得多大,也无法看清这么近的脸孔。只有唇上那温润的触觉提醒她,这家伙到底做了什么。

“我走了!”小豹子也只敢亲那么一下,就转身跑了,可离去之时那欢呼雀跃的神情却是怎么也掩饰不住的。

小色狼!张蜻蜓捂着脸一头钻进被子里,再也不肯出来见人了。她是答应给他亲一下,可没说亲那里呀。

这下可怎么办?怎么办。

张大姑娘经验不足,给这一个蜻蜓点水般的吻弄得整个晚上都翻来覆去,睡不着了。一闭上眼,似乎就能体会到唇上那异样的触觉,让她自己连碰都不敢碰。辗转反侧之间无意地擦到,也害得她的小心肝扑通扑通乱跳半天。

外头当班的立夏很是奇怪,二少奶奶今儿这到底是怎么了?姑爷方才进来做了什么?竟是那么高兴地出去?

说来桌上还有歪七竖八写的字,难道真如旁人所说,这位二少奶奶其实大字不识?这也真是有些奇怪了,不是从前传闻她琴棋书画,样样精通的么?怎么竟是这样?

不过她识不识字又关自己什么事?横竖她现在已经是名正言顺的二少奶奶了,女人这一辈子,她算是有着落了。

可是自己呢?她该怎么办?

跟一家子都在这儿的立春不同,立夏是在八岁时候,由小谢夫人买进来的丫头。刚进门的那两年,直是不堪回首,在下人房待着,什么苦活累活都要干。直到那一天,潘云豹跑出来玩,无意间赞了她一句,“这小丫头生得很可爱。”才给小谢夫人相中,又在自己手底下调教了两年,这才放给二少爷。

立夏知道,她的命运是一早定好的,就是陪二少爷玩,然后做他的通房丫鬟。也不止是她,其他三个丫头也都是这样。

可是,谁又甘心真的给一个一事无成,只知玩乐的纨绔子弟做通房?她们都是小谢夫人精挑细选出来的,品貌心性都差不到哪里去,大家心里都会算这笔账。

小谢夫人是摆明要把二少爷养成废物的,谁跟着他,现在尚可,日后可就难说了。过惯了大户人家的安逸日子,这些丫头们也会看些眉高眼低了,她们所求的,不仅是这一日的富贵,更想有个长久的荣华。故此,反倒心照不宣的表面功夫照做,但是谁都不愿意当那个出头鸟,真的越雷池一步。

况且,还有个大少爷在那儿虎视眈眈。也不知潘云龙给弟弟下了什么猛药,总之二少爷玩归玩,但却是不敢真正出格的。

而她们几个,大少爷也曾经派人来私下有过交待,谁敢爬上他弟弟的床,就休怪他无情。要说起来,大少爷表面上看是最斯文最和善的一个人,但那也只是表面上。在潘府待得久了的人都知道,大少爷若是发了雷霆之怒,可绝不输给老爷。

从前就有一个丫头,自恃美貌,打起了大少爷的主意,甚至于脱光了衣裳偷偷摸摸钻进了他的被窝,可是谁也想不到,大少爷居然就将她这么用被子卷着捆了起来,特意露出她的一张脸直接扔到了门前,整整一天一夜。

从那以后,再没有人敢打大少爷的主意了。也没有人敢拿大少爷的话当耳旁风。可是该有的计较却是不能没有的,从前的二少爷是没什么指望,可是现在的他却有些不一样了。肯读书,肯上进,就连老爷也肯管起他来了。这让立夏不得不重新开始琢磨起来,自己的终身大事到底该着落在何处?

小豹子心情大好的两手托腮,傻笑了大半夜的才去入睡。天还没亮,继续去挨打。可是今儿的老爹特别神勇,呃…其实是有些缺德了。仗着自己功夫好,专挑他们关节软肋等薄弱环节攻击,饶是他和胡浩然腾挪闪躲,百计避敌,还是被打得鼻青脸肿,狼狈不堪。

可打完之后,潘茂广似乎还不太满意,紧锁着眉头地走了。还嘱咐随身小厮给他带着长刀短刀,说一会儿要去军营里找几个功夫好的,真刀真枪的再战一回。

不过他临走时终于想起一事,“云豹,把你媳妇昨儿杀的猪肉拿回去吧,赶紧处理了,免得放坏了!”

于是乎,青着眼的小豹子跟紫了脸的武烈侯一块,指挥着人嘿唷嘿唷把那一案板的猪肉抬了回去。

正好张蜻蜓也去潘云龙那儿练了剑回来,夫妻相见,很是脸红。

小豹子低着头,不敢看媳妇,红着脸问:“这个是爹让我拿回来的,你看怎么弄?”

张蜻蜓低着头,不敢看相公,红着脸答,“你放着吧,我找人弄就完了。”

胡浩然左右看看,一脸莫名,“你俩怎么了?说个话还脸红?”

这话问得两个人脸上更如火烧,张蜻蜓脚步开始快速挪动,“我去忙了,你们也去忙吧。”

赶紧避回了屋里,两腮仍如红霞满天,丫鬟婆子们看着无不偷笑,张蜻蜓清清嗓子,开始发落正经事情了。

这么一大头猪的肉虽多,但真的吃起来,光他们院子里上上下下也不是很多,她说是今天铺子开张,但是还有许多正经事等着要去做。拿出卖是肯定不可能了,所以张蜻蜓就将这些猪肉一分为二,让人腌制起来,送了一半给卢月荷,剩下的猪骨这些,张蜻蜓让人准备做饭,剩下的就分给了家下诸人。

陆真提了个意见,让挑了一些好的炖汤做菜,给潘老太爷老太太、大房,还有小谢夫人这长房等都送一份。

张蜻蜓有些不乐意,陆真却道:“再怎么说,姑娘现在也是潘家的媳妇,就算不用求他们靠他们,可打点好关系却是要的,这些小事也不过是顺手的人情,何乐而不为?”

张蜻蜓听得有理,这才作罢,厨房的事情随榴喜她们去弄了,只跟陆真商量,“咱们现在要做正经事情,家里这些人我瞧着个个都是窝里横,可出了门子都不行了,倒是李大哥到处都是熟门熟路的,不如请他来帮忙张罗张罗吧。”

陆真一笑,“我早跟他说了,让他这几天都在家里候着,有使唤姑娘就是不通过我,也可以让人径直寻他去。他要不在,就找那儿的唐先生,也是个能信得过的人,留东西留话,都使得!”

张蜻蜓让绿枝也过来记下,进屋换了衣裳准备跟董少泉去租下的铺子那儿会合办事了。

今儿在屋里伺候的刚好轮着碧落,觑了个空上前提起一事,“姑娘,我瞧您书桌上还有些没写完的字儿,那也不像是姑娘的笔迹啊?她们私下都在传您不识字,这可是故意做给人看的么?奴婢也不是打听事儿,只是想提醒姑娘,若是的话,可得小心些,那些我已经给您收起来了。”

张蜻蜓听着心中一动,抬眼斜睨着她,回了一句,“是么?那可得谢谢你了。”

这丫头自从调回来当差后,就处处逢迎,小心伺候,张蜻蜓也不是说她这样就是黄鼠狼给鸡拜年——没安好心了,不过她总觉得这丫头似有所求,行止眼神里透着一股别样的味道,让她不知为什么,总存有一份戒心。

碧落得她夸奖,心中有些沾沾自喜,趁便又说起一事,“姑娘,这也不是奴婢多嘴,只是那立夏可真不是能放心用的人,昨儿我还瞧见她鬼鬼祟祟地往外头去,好似跟立冬那几个丫头见面,不知说些什么事儿!”

张蜻蜓心下对她这捕风捉影,搬弄是非的行径很是厌恶,但立夏毕竟是小谢夫人的人,用着她确实也不是那么放心。想想便不动声色地低声嘱咐,“那你二回就警惕些,抓着把柄再明堂正道地到我这儿来,就好办事了。懂么?”

碧落重重点头,自以为张蜻蜓重把她收作心腹了,忙表着忠心,“奴婢明白。就看着姑娘打小待我的情份,也不能不用这个心的。”

张蜻蜓瞧着她的背影,心下却开始琢磨,立冬那些娇滴滴的丫头们放在屋里闲着也不是个事儿,可把她们拉出去干活肯定会多有抱怨,该怎么处理,倒真是一大难事。

她这边收拾了正要出门,门上却有个婆子来报,“二少奶奶,章府里的大少奶奶打发人来说话了。”

张蜻蜓一愣,顾绣棠找她干嘛?“快请。”

很快,顾绣棠的奶娘亲自来到面前,气色甚是不好,见面就让张蜻蜓把身边的人先遣下去,然后才跟她说话,“三姑奶奶,这也是实在没法子了,我们小姐才让我来的。想问您这两日有没有空,她想见您一面,您看安排在哪里合适?”

张蜻蜓闹得了稀里糊涂,“这是出什么事了?”

奶娘摇头表示不知,却又透露了一句,“只是昨晚上好像老爷和夫人闹了一场,后来就说,让五姨娘管家,让夫人安心养病。”

张蜻蜓心想,难道是林夫人弄假嫁妆之事东窗事发了?不过潘云豹可说,此事只有林夫人心知肚明,她肯定也没这么蠢,主动向章致知承认,那到底是出了什么状况?

想想顾绣棠这人还不错,更何况章清莹还在家里,得人照顾,于是张蜻蜓便应承了下来,“那就明儿一早,还是这个时辰,去太白楼相见如何?”

奶娘应了声好,又谢过张蜻蜓,匆匆告退了。

张蜻蜓出了门,见左右只有绿枝和巧云,便问起陆真,会是何事找她。

陆真想了想,“我估摸着还是这档子事,夫人为了买画,挪用了不少钱财,估计家里走漏了一些蛛丝马迹,老爷听到风声,稍加查探就能得知实情。大少奶奶找您也不会为了别的,多半是实在填不了那个坑,所以想请您高抬贵手,帮她一把。要不然,她奶娘过来,也不会提到这些事。这也是提前给您打个招呼,您若是当时就回绝了不见,她就无法了。可是您说了要见,她肯定还是有指望的。”

张蜻蜓明白过来,“那您觉得我该怎么办?”

陆真笑了,“这得看姑娘您自己了。不过我只提醒您两句话,您纵是帮了,也未必落得着好。您若是不帮,就肯定会落得一身的不是。”

真是的,说话老是这么故弄玄虚,让人费劲张蜻蜓听着就皱起眉头,却知道问也白问,便自己开始动起脑筋,到底要怎么处置。

不过这也不是最要紧的,当务之急,还是先去弄她的铺子。还有那个山岚,平白无故坑了她一把,此仇不报非蜻蜓。

第132章 狡猾和坏心眼

蒋孝才今儿来到潘府上课,听郎世明绘声绘色说起张蜻蜓昨日杀猪的英勇事迹,连连叹息,“我怎么就这么倒霉,这样的热闹没赶上呢?不行,改天老二你得让嫂子再杀次猪,让我也见识见识。”

潘云豹下巴一仰,很是自得,“这有什么呀?我爹还要跟我媳妇学呢,到时你来就是了。”

听他说起潘茂广,蒋孝才也说起一事,“我说哥几个,你们猜,我昨儿跟我们家老头子进宫,听到什么了?”

“这谁能猜得出来呀?难不成是皇上要退位了?”郎世明没轻没重地调侃着。

“你小点声。”胡浩然瞪了他一眼,上前去看看门外,问那当班的白麒麟和徐吉荣,“你们听到什么了?”

“小的听到…”白麒麟老实,当下就要实话实说。

“你们什么都没听到!”胡浩然来得多了,知道这傻小子的秉性,厉声喝止,“就是听到了也赶紧忘掉,那不是好话,给人知道了连你也要抓去坐牢的,知道么?”

“知道!”白麒麟和徐吉荣吓得脸都白了,唯唯诺诺,果真再不敢提一个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