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走啦!”她收拾利落,倒是抢先她们一步,上马出门了。

张蜻蜓瞧她背影摇头,只来得及嘱咐一声“小心”,就转头往自家马车而去。

“二少奶奶,准备回去啦!”追风殷勤地迎了上来。

张蜻蜓很是诧异,“你们怎么来了?”

追风笑道:“是绿枝姐姐打发我们来的。”他上前一步,低声把萧森今日来过铺子,嘱咐的几句话给带到了。

“绿枝姐姐也不知道那人是真是假,不过感觉不像是说假话的,所以就派小的们过来,还带了棍棒,小心些总是好的。”

张蜻蜓听得点头,绿枝那丫头做事细心,她这也是一番好意,只是小豹子干嘛要人特特过来传话呢?军中是出了什么事?

周奶娘却听着有些害怕了,“姑娘,这天都黑了,咱们还是赶紧回家吧。”

嗯,张蜻蜓上了车,想想还有给胡惜容带的话,便命车夫去追一下郎府的马车,总要把话给胡惜容说到才好。

幸好胡惜容身子不好,所以郎府的马车走得不快,时间不长,追赶了上来,张蜻蜓在车上跟胡惜容先简单交待了几句。

胡惜容出门倒少,而且她每次出来,郎府也比较重视,只是让她提醒董少泉一声,从明儿起出门一定要加小心。

胡惜容倒没什么,只是她生性聪颖,很快就想到了,“那这事是不是和姓吴的有关?哎呀,小猪才走的时候,还骑着马呢,她要不要紧的?”

张蜻蜓闻言猛然一惊,是哦,她们倒还好,都有这么多人,祝心辰可怎么办?她骑着马,又爱逞强,这要是遇到埋伏怎么办?

当下再不迟疑,“你赶紧回去,我去追她!”

她们正要分手,忽地铁华黎一个箭步蹿到车上,将手搭在耳边,似乎是听到了什么。

“你这是干什么?”追风赶紧把他往下拉,“不许这么没规矩。”

“不是的。”铁华黎一脸严肃,“我听到马儿惊叫的声音,好像是方才那位小姐骑的大黄马。”

“你别瞎吹了,你总共才见过那马一次,居然还听得懂它的声音?再说,我们怎么没听到?”

“是真的。”铁华黎又仰天侧耳细听了一下,“真是那马儿在叫,我们阿兰多的人天生都会分辨马儿的声音,尤其是那位小姐,她骑的是匹真正的好马,我刚才特意多看了好一会儿的。”

胡惜容已经白了脸,张蜻蜓迅速对郎府的两位侍卫道:“二位大哥,麻烦你们跟我这小厮一起去走一趟吧。”

两位侍卫对视一眼,一人对铁华黎伸出手来,“这位小兄弟,你上来,我们先去。你们跟在后头,注意安全!”

铁华黎一个纵跃就跳上了他的马背,果断指引着方向,“这边。”

张蜻蜓怕剩下的人员也有危险,尤其还带着胡惜容,赶紧让周奶娘上那边的车回到谢府门前去避一避,自己要带着人往那边赶。

胡惜容倒是很有自知之明,知道跟去也帮不上忙,还得添乱让人分心照顾,便听话地走了,“我们去谢府再请几个人过来帮忙!”

周奶娘坚决不肯,“姑娘你不许去,要去我陪你一起去。”

张蜻蜓没时间跟她啰嗦,那就走吧。只催促纪诚,快些赶路。

因是马车,到底比骑马要慢些,等到张蜻蜓赶到现场的时候,战斗已经结束,一个歹人也瞧不见了。

只是祝心辰的样貌着实狼狈,似是从马上掉了下来,滚得一身的泥。其余两个侍女就更惨了,好像还受了些伤,铁华黎和郎府那侍卫正在给她们查看伤势。

“这到底是出了什么事?”

祝心辰又惊又气,脸色发白,见着张蜻蜓来了,才浑身哆嗦着说起方才的惊险一幕。

她出了门,本来带着侍女很愉悦地走在回家的路上,因为天黑,又下着雨,怕路上踢到行人,故此没有跑快。

只是行至此处时,突然有人从胡同暗处冲了出来,马儿骤然失惊,似乎是踢到了人,那人摔倒在地,哎唷哎唷叫唤个不停,祝心辰以为是撞到了人,忙下来问人情形。

没想到,原来那人竟是佯装,只是为了诱骗她们下马,等她们下来了,四周突然冲出些人,对她们发动袭击,那意思,竟似拿着麻布袋想把她们套走拐去。

祝心辰可吓坏了,她平素胆子再大,也是个千金小姐,哪里真正经历过这些事情?本来就人少,还是几个弱质女流,那些人还手持棍棒,对着她们兜头就打,丝毫没有怜惜。

幸好祝心辰和这两个侍女平日在家都习了一些拳脚功夫,倒是没有让那些歹人得手,拖延了一些宝贵的时间。这才等到他们来营救,这也幸好是铁华黎耳尖,要不是他听到马儿嘶叫之声,再晚来一刻,恐怕她们几个就已经给人掳了去,要是那样,后果可是完全不敢想象的。

张蜻蜓听着脸也吓黄了,几个好好的女孩儿,要是给那样歹人抓了去,纵是再救回来,恐怕也没用了。

祝心辰精神一松懈,眼泪吧嗒吧嗒地往下掉,“这京城里什么时候还出了这样强盗?要报官,我一定要报官。”

不用问,肯定是吴德这人也实在太可恶了,就不信一点证据也找不着,治他的罪张蜻蜓力挺祝心辰,“我陪你一块儿报官。”

“不行!”周奶娘也从马车上下来了,皱眉瞪了张蜻蜓一眼,扶着不住还打着哆嗦的祝心辰要赶紧往马车上去,“姑娘您糊涂了么?这若是报了官,让人知道祝小姐黑夜遇袭,那得给人传成什么样?依我说,这事快别声张了。把几位姑娘都快些扶上车,咱们回头多找些人,再送你们回家去。”

郎家侍卫也是这个意思,张蜻蜓正犹豫着,却是谢家听胡惜容所报,知道这里出了事,谢尚贤亲自带着管家护院急匆匆赶了过来。

见此情景,谢尚贤也只有一句话,“回去再说!”

既然有了长辈在场,张蜻蜓就不多说了。等着回了谢府,谢夫人见此,便命丫头去准备压惊的汤药,还有干净的衣物,谢素馨领着祝心辰和两个丫头先进去验伤了。

至于谢长德和老夫人,怕他们年纪大的人担心,倒是没有惊动。

张蜻蜓主动找到谢尚贤,“我知道是谁干的,大舅舅,您找个方便说话的地方,我跟您说。”

谢尚贤让家中无干人等都退了下去,张蜻蜓把事情经过说了一遍,“这肯定是相公在军中得到消息,那姓吴的要对我们不利了,所以才请人过来报了个信儿。说不定跟着我们都有一时了,只是今儿见着小祝落了单,所以才想打她坏主意。”

张蜻蜓也真是有些后怕的,幸好绿枝今日想到了,提前派了追风等小厮过来接应,否则,很可能要出事的就是她了。

谢尚贤听后面沉似水,又问铁华黎和郎府那个侍卫,“你们赶到的时候,是什么情形?”

郎府侍卫道:“一共有十几个人,全部用黑布蒙着脸,还准备了麻袋绳索棍棒,不像是乌合之众。您看,这是我们从现场捡回来的,都是新的。因我喊了一嗓子‘忠顺王府的人在此’,才把那些人给吓走,只是他们人多,我们人少,当时又心慌得只顾着救人,没有去追赶。”

“追也追不上的,他们有马接应。”铁华黎补充了一句,“虽然小的没看见,但我隐约听到那条胡同的不远处有不少马匹的踢踏之声。虽然很轻,但小的还是听得出来,起码有三四匹,有可能,他们带来的是马车。”

谢尚贤右手攥拳,显得也极为愤慨,却是在屋内踱了几个来回都没有出声。

不一时,谢夫人和谢素馨送祝心辰出来,她倒没事,只是身上挨了两下子棍棒,有些淤青。但她那两个丫头就没这么好运了,她们功夫不如小姐,一个胳膊伤得抬不起来,一个脚也崴了。

谢夫人的意思也是此事不可张扬,把那两个丫头留在府中养伤,免得外人说三道四。至于祝心辰,倒是要另外派人护送回去。

张蜻蜓知道这是为了祝心辰的名声着想,她也不再坚持报官,只是异常气愤,“舅舅,那您说,这件事就这么了了,当他没发生过吗?”

谢尚贤瞧了瞧脸色苍白,惊魂未定的祝心辰,又瞧瞧义愤填膺的张蜻蜓,微微叹息,“你不愿意让此事过去,可你知道,此事若是追究起来,是何人的责任吗?”

不待张蜻蜓乱猜,他就径直答话,“正是你的公公。”

啊?张蜻蜓听得懵了。

谢尚贤解释给她听,“云豹他爹不仅是天下兵马大元帅,还兼任着九门提督一职。而九门提督,正有防卫京城安全的责任,若是我为此事参上一本,那追究下来就是你公公的责任。虽说他人不在京城,但他身上有这个职责,就得担这个责任。再说了,你说这事情是吴德干的,你有证据没有?如果没有,你凭什么去告他?”

张蜻蜓真觉得憋屈,“那要是像这样打闷棍也说不清的话,赶明儿我什么都不干,也一样去他身后跟着。”

“胡闹!”谢尚贤嗔了她一眼,“谁说不管了?这没有证据就不能去找证据么?他们既然这么多的人,闹这么大的动静,怎么能说就没人看见?”

呃?张蜻蜓不明白了,既然说为了保全祝心辰的名声,不让追究此事,那大舅舅还怎么查下去?

谢尚贤白了她一眼,这孩子,跟外甥潘云豹一个样,都太实心眼了,祝心辰今日是为了来给自己的女儿祝寿的,出了这种事情,他身为家长,怎么可能不声不响就放过了?

再说,上回得罪吴德的,可不光是祝心辰、胡惜容,一样有他的女儿在其中,他就是为了护犊子,也不可能将此事轻易揭过啊?

所以谢尚贤其实心里早就盘算好了,这事还是要报官的,但不是由祝心辰去报,是由谢府的人去报。要报也不会报给人拦路行凶,而是报有人企图诱拐大户人家的丫鬟。这样鸡毛蒜皮的小事就不由九门提督管,而是由京兆尹衙门分管了。

相信在祝心辰遇袭的地方,肯定是有些女孩儿尖叫的动静,旁边不可能没人听到,让谢府管家去问讯一番,再加上散落在地的麻袋棍棒绳索等物,足以让官府立案。

就算破不了这个案子,却也可以在官府留下一个污点。若是时机成熟,再把吴德咬出来,这件事情就可大可小了。

不过这么些九曲回肠的道理谢尚贤也没办法一下子就给张蜻蜓解释清楚,只是向她保证,“这事你们就不要管了,舅舅自有分寸。来人啊,去把大少爷和二少爷请来,加派些人手,送几位少夫人和小姐回去。”

他这话音刚落,却猛然听到京城上空响起了巨大而古老的悠远钟声,轰隆巨响,在这静谧的夜里,震得人胆战心寒。

张蜻蜓不明白怎么了,却见谢尚贤骇然色变,侧耳仔细聆听,钟声响过三次,每次三声。九声一毕,谢尚贤沉声吩咐,“快送几位小姐和少夫人回去,恐怕立时就要宵禁了。来人啊,随我去更衣,即将上朝。”

这么晚了还上朝,是出大事了吧?

就在张蜻蜓疑惑地回家途中,果然见到一队队的士兵开始封锁大街小巷了,幸好她们出来得早,还有官宦人员的印信,要是再晚一刻,连出门也不行了。

第201章 无法承受之重

进了家门,就见大嫂卢月荷也没休息,焦急地在等她回来,“你怎么弄得这么晚?没听到钟声吗?听绿枝回来说,今儿有人去铺子里给你带信了,你没事吗?回来的路上是不是已然宵禁了?”

张蜻蜓一一回过,不解地问她,“大嫂,这钟声到底是怎么回事?”

钟声九响,是天子召见群臣的紧急联络方式。只要听到钟声,朝中的大小官员全都得到午朝门外去候着,等着陛下的召见。这就意味着,一定是国中出大事了。

不管是出了什么大事,卢月荷知道,到了天明肯定会晓喻各处。只是听说那吴德的手段,实在是让人心惊肉跳,看来往后行事,还得让她格外小心。

她们坐在家里,忐忑地揣测着京城可能发生的各种大事,同时在军营里,却有一条更接近事实的爆炸性的消息不胫而走。

他们南康,出征的大军惨败了。

“你说什么?”潘云豹惊得一骨碌就从床上跳了起来,连病都忘了装。

郎世明也是一脸的惊慌与焦急,没时间纠正他的假装,只是言简意赅的告诉他,“现在详细的情形还不清楚,只是听说方才二殿下已经紧急奉诏,带着各营的主教官上朝听候号令去了,剩下的副教官们也在大帐里集中,等待指令。我方才巡营过去,萧头儿看见我,悄悄跟我说了两句,让你得有个心理准备。”

“我要有什么心理准备?”潘云豹禁不住心头狂跳,揪着郎世明的衣领,“你说清楚说清楚一点!”

郎世明拼命摇头,“我不知道,我真的不知道到底出了什么事?只是萧头儿说那边的战事不太好,你爹和大哥都在那里…二哥,你冷静点,一定冷静。”

潘云豹无法冷静,一把甩开郎世明就要往外冲,“我自己去问个清楚。”

“你不能去。”郎世明从身后拦腰死死拖住他,“萧头儿交待过,你绝对不能过去,二哥,算我求你了,你冷静点!”

“不行!”潘云豹还要往外冲,却见门前,闻讯赶至的胡浩然和蒋孝才把门堵死了,“老二你发的什么疯?你现在还在装病,要是出去了,不是给自己找事么?再说,事情到底是怎么样现在还没有定论。就算是真的出了什么事,你冲过去,问清楚了,又能改变什么?你就不能少给潘叔和云龙大哥添点乱?”

最后一句话,终于让潘云豹冷静了下来,浑身冰凉地瘫坐在地,“爹…哥…”他的声音都开始颤抖了。

兄弟几人无声地陪他坐下,一面探听着消息,一面守着不让他做傻事。

今夜,注定上万人的新军营里,无人入眠。

流言,就像是疯狂暴涨的洪水,一波接一波地袭来。

听说,是潘大帅刚愎自用,中了埋伏…

听说,是潘千户担当先锋,送了命了…

听说,潘大帅就是因此,受了刺激,所以才中的埋伏,陷整个大军于被动…

听说,是潘大帅不肯把帅印交付给庞大帅,还说将在外君命有所不受,结果闹得军中不宁,所以才导致大军惨败…

听说,上前潘千户立的功劳里就有掺假的部分,后来庞大帅要清查,所以引发了矛盾…

听说…

所有的脏水,都毫无顾忌地泼向潘家,潘云豹呆呆地坐在屋里,没有出去打听,可是,从兄弟几个打听消息回来时,越来越黑的脸色里,他分明就感受到,事情正在向不好的地方发展。

究竟是什么?潘云豹不愿意乱猜,他只是坚定地相信一点,他爹和他大哥绝不会做对不起国家,对不起朝廷,对不起南康百姓的事情。

只是他们,现在到底好不好?

同样的问题,也盘桓在张蜻蜓和卢月荷的心里,一夜都没有睡好,早上张蜻蜓想借着出去做生意,打听打听消息时,发现出内城到外城都比昨日严格了许多了。

好不容易通过盘查到了铺子,就见往日早该忙得热火朝天的铺子竟是冷冷清清。许多伙计都围着早到的陆真议论纷纷,原来今日京城外面给他们供应活猪的乡亲们都不让进城了,必须有京城的人过去接领,董少泉已经带着部分人到各城门口收猪去了。而老百姓们因为出门不便,都不敢过来买猪肉,就是收回来了猪,也不敢杀了。

老百姓不明就里,传得更邪乎,“听说昨晚皇上把大官儿都召进宫里去了,这是不是皇上驾崩了?”

“胡说,皇上又没生病,怎么可能驾崩了?我看多半是那些西戎人要打来了!”

张蜻蜓是越听越糟心,不管是什么事,摊在潘家身上都不是好事。

皇上挂了,太子继位,吴德继续得势,潘家倒霉。西戎人打来了,肯定是公公阻挡不力,就算是不关公公的事,还有大哥在前头,也是潘家倒霉。

还有一种可能,张蜻蜓没想到,陆真想到了,紧蹙着双眉问:“你说…会不会要抽新兵上前线了?”

张蜻蜓顿时一个激灵,她怎么没想到?真的很有这种可能,要是因为前方的战事不利,这现成的新兵营不就得往前方开拔了?

二殿下李志带着教官们进了宫,整整三天都没回来。而谢尚贤自从那日入了朝,也有整整三天没回家。

整个京城都笼罩在一片紧张肃穆的气氛之中,各种流言更是传得满天飞,有些人家已经开始囤米囤粮,就连小谢夫人也不例外。各处米油铺子都开始悄然提价,张蜻蜓这儿的猪肉生意淡了,但山记的粮食生意却是节节攀升。

潘云祺给娘出了个主意,“您就去找大嫂二嫂要米面,大嫂手里可有农庄,自己种着粮食的。还有二嫂那儿,让她去给那山家人说,人家占着她的地方,总不好意思不给便宜点吧?到时您多弄一点回来,就算是咱们吃不了,还可以偷着往外卖,这不又是一条财路?”

小谢夫人觉得有理,便打着家里要囤粮的幌子跟两个媳妇一说,卢月荷一听婆婆这狮子大开口,就知道她打的是什么主意了。

却也不好拒绝,只得找了个理由,“我们地里的粮食才刚种上,哪里有多的余粮?不如让弟妹去给婆婆牵线买一些来吧。”

这个倒不是卢月荷小气,只是她一个说的是实情,二个来说,她手上的粮食可是她那一房的生计之本,要是拿了回来,怎么可能还跟婆婆算钱?倒不如让山家人做这桩生意,外人来谈还更能撕得下脸来些。

卢月荷只是悄悄嘱咐张蜻蜓,“也不必让人家太给面子,该是怎样就怎样,稍稍让一点就是了。”

张蜻蜓明白,直接把小谢夫人派来的管事交给山岚去应付,小谢夫人听得价钱并不如想象中的低,只好按着家中人口,贮存了一些要吃的。只是暗中把这两个媳妇恨得不轻,“都是一门心思只顾着自己的,尖酸刻薄的小家子气!”

卢张二人就算是知道,也不与婆婆一般计较了。

张蜻蜓趁空还把萧老夫人拜托之事告诉了卢月荷,“那日有事,都给吓得忘了,今儿总算想了起来,嫂子,你说这事能办么?”

卢月荷思忖一晌,她心里明白,办其实是能办的,萧老夫人的法子虽然冒险一些,但皇上既然对萧老夫人还顾念着旧情,就算是知道了有人从中捣鬼,恐怕也不会追究下去。只是现在的她,实在是没有心情去办,还不知朝中局势如何,决定还是先搁一搁,等到局势明朗再作打算。

她们在家中还好,而在军营里的小豹子却是倍觉煎熬,种种有形的无形的压力,就算是他成日躲在屋子里也是避不过的。总有些小人,会选择在他的房门外大声喧哗,故意说些很难听的话,指桑骂槐。

胡浩然等兄弟们几回听见,都气不忿地出去跟人吵架,可是潘云豹却奇异的冷静下来,只是整日整夜地吃不下也睡不着,整个人迅速消瘦了一圈。

等到第三天的深夜,终于,二殿下李志带着人回来了。

一回来,传下的第一道命令就是,“所有新兵,放假十日,即刻归家与家人团聚。十日后,家中有父兄在前线、或是家中独子的留守京师,余下的,随孤一起赴前线,为国效力!”

上万人的大营瞬间就安静了,难道前方战事吃紧,竟是真的?之前,在传说着这些流言的时候,大家兴许还抱着一种围观的心态,有一种事不关己,高高挂起的悠闲,可是这一刻,当战争的阴影真正降落到他们头上时,所有的人都沉默了。

因为那些流言瞬间已经失去了意义,而他们已经成为战争的一部分。当生命受到威胁的时候,谁还会有心思去管别人的是是非非?

不过该说的话,李志还是要说到的,“此次战役,并不是我们大军彻底失利了。而是敌军探子,刺探到我们新老帅的交接的命令,利用这个空隙,发动的一次突然袭击。庞副帅措手不及,造成被动局面,是潘大帅当机立断,在归途中征集了附近市镇的五千士兵,杀入重围,暂时缓解了困局,现在与敌军形成胶着局面。我们新兵营的任务,就是和其他地方军队一起,给深陷重围的大军以支援,协助潘元帅一起,将敌军彻底赶出国境。”

话虽不多,但字字千金。潘云豹是咬着唇听完的,一番话了,唇上已经渗出了血印,但他的心里,却是无比的痛快李志这一席话,足以让所有人听清白几个要点。

一,他爹并没有打败仗;二,真正打败仗的人是庞清彦;三,这天下兵马大元帅还是姓潘,你们这起子见风转舵的小人,该闭嘴了。

夜风呼啸,火光熊熊,映着潘云豹的脸,是无比的坚毅,这个前线,他是去定了。

“二殿下,请您告诉我实情!”在李志传递完命令,正准备与将领们商量带兵出征之事时,潘云豹闯进大帐。他必须问个明白,“我哥,潘云龙的情况到底怎样了?”

潘云龙是戴罪立功的先锋官,要是庞清彦失利,他一定是首当其冲的。

大帐中的将领们虽然随着二殿下一同入了宫,但有些过于机密的事情却是连他们也不知道的。他们所知道的,也仅比李志方才所说的那些多一点,至于其他,却只有皇亲重臣们才有资格进去旁听。

所以此刻,听潘云豹问起,所有人的目光都集中在李志的身上,所有人的心中都是同一个疑问:潘云龙,阵亡了吗?

李志深深地凝视了潘云豹一眼,把他叫进了中军帐,当着所有将领的面道:“潘千户,失踪了!”

什么?潘云豹心头如重锤狠狠击过,声音颤抖得如秋风中的即将掉落的树叶,“我大哥…大哥怎么会失踪?”

“你过来,我告诉你实情!”李志指着面前的沙盘,冷静而又无情地告诉了他,还有所有的将领们真相。

当潘茂广接到皇上召回的命令之初,确实有些动摇,到底要不要接受样的命令?不是他不肯放权,是实在觉得庞清彦的能干目前还不足以承担这个重任。

于是,他就让人用八百里加急,曾经送过兵部一封密函,这就是某些说他恋权不放流言的来源。

可是,潘茂广到底也不是个愣头青,公然抗旨的事情他不会做。故此,他还是精心布置了军队的作战方案,这才将虎符交付给了庞清彦,并且再三交待,现在局势对他们有利,稳扎稳打最为要紧。

可是庞清彦却在此时,收到妹妹,也就是太子妃的来信,庞氏虽然也一样客套了几句,但字里行间,仍是不难看出,她,以及整个庞氏家族,都希望他能带来一场轰轰烈烈的胜利,来为太子,为皇太孙的皇权之路增光添彩,保驾护航。

巨大的压力面前,庞清彦心态有些不稳了。一贯最谨慎细致的他犯了兵家大忌。心浮气躁,急于求成。于是,在潘茂广走后,并未按照他留下的作战策略行事,而是贸然地举大兵出击,给敌军以可乘之机,反而利用熟知本地气候与地形,在倒春寒的冰冻三尺里,将他们诱入山谷,围作困兽。

说到这儿,就不得不佩服潘茂广了,他走的时候,特意留了个心眼儿,并没有快马加鞭地往回赶,只是以寻常速度返回,还不时派人打听后方的战事。等到听着庞清彦贸然出击之时,老辣的潘茂广立即嗅到其中不寻常的气息,当即就停了下来。

等到听说大军被困,潘茂广果断出击,连闯周边数个市镇,逼那些将领们带兵随他出战。有个官员不肯听从,顿时就被潘茂广斩立决了,他当时有一句名言,也给当地的官员密报上来。

“皇上一日没下旨,老子就还是天下兵马大元帅,哪个再敢啰嗦,提头来见。”

就靠这样的铁血手腕,潘茂广整出了五千人的队伍,却靠着五千人,以游击战术,阻止了西戎人想一举攻破关隘,往南康腹地扩展的嚣张气焰。

而潘茂广自知,光凭自己这么一点子人,若没有后援,又师出无名,迟早得给打光,于是便让人飞鸽传书,直奔京城告急,要皇上速速出兵。

三天前的夜里,宫中紧急鸣钟,就是因为收到了前方飞回来的鸽子。而这三天来,在朝堂之上,争执不休的,就是对此事该如何定性。

因为没有收到庞清彦的任何战报,所以朝中有很大一部分人根本就不相信潘茂广所奏之事。而潘茂广未奉圣旨,居然滥杀朝廷官员,调动兵力部署,这样的滔天大罪该如何追究?

但是,也有不少人持反对意见,像谢尚贤,他就敢以项上人头担保,这个妹夫绝对不会做出欺君罔上之事。若是大家不信,一旦等边关精锐尽皆倾覆,他们南康就会真的成了俎上鱼肉,任人宰割。

这一点倒是所有的人同时都确认的,如果潘茂广所说属实,那么他的所作所为非但无过,反而有功。问题只在于,他说的,到底是真是假?

他们在宫中吵了三天,三天之后,皇上派在边关的心腹密探,也传回消息,还有些被潘茂广强夺了兵权的地方官府,也纷纷地派回八百里加急快递。

所有的消息汇兑在一起,或许在某些地方存在着小小的偏差,但是,有一个要求是共同的。

那就是,请求出兵十万火急地请求出兵。

庞清彦指挥不利,战败了。他带的原先那五万精兵全成了人家的瓮中之鳖,现在只能依靠着潘茂广在那儿东一榔头西一棒子地牵制敌人,扼守住敌军长驱直入的咽喉,可是再往后,就不好说了。

可是要出兵,哪里来的兵?就是远水,也未必解得了近渴。

要说,真还是潘茂广带兵有水平,他就是在那样危急的情况下,还不忘从大局出发,给皇上提了几个很好的建议。

一是从边关周边的地方调兵遣将过来帮忙,不过这个不可太多,否则你其他的地方就薄弱了。所以他的建议是,先不用急着去救被困的大军,而是在后头构建二道防线,先得把国门守住了,再考虑步步推进。因为西戎人要啃掉被困的那五万人,也不是件容易的事情,万一逼得人背水一战,胜负还不好说了。所以他们才会按兵不动,只想困到粮绝草尽,再一举歼灭。二是从国内其他地方征兵,包括新兵营这些人都可以拉过来,另选一个有胆有识的二路元帅,等到军容整齐了,再收复失地。

不得不说,潘茂广的建议是最实用的。在他的计策里,根本没把个人的生死荣辱放在心上,只是考虑到整个南康国的整体利益。

“所以,”李志抬起眼,严肃地扫视了大帐中的所有将领一眼,“皇上说,有潘大帅在,就是我们南康国的福气,要是所有的将士都能像潘大帅如此鞠躬尽瘁,死而后已,我们南康必将战无不胜,攻无不克。”

那么,潘云龙呢?

他带着二千人,给庞清彦派作打前锋,倒是顺利的通过了大军被困的青龙滩,只是已经进入西戎腹地,切断了所有的联系,生死未卜。

将领们心中一凛,默然无语。这样的失踪,下场只有两个,要么阵亡,要么就是——被俘了。

潘云豹不知道自己是怎么离开中军帐的,腿软得像棉花,每一步,都像是踩在云端上,虚浮无力。

大哥丢了,大哥丢了,这个念头想是赶不走的魔咒,不住地在他耳边盘旋,嗡嗡作响。

还有老爹,只带着五千人的兵马,与数万人的敌军在浴血厮杀,还不让人去救,万一他老人家有个什么三长两短…

潘云豹不敢想,他什么都不敢想。

“云豹,云豹,你没事吧?”兄弟们不知什么时候都聚拢过来了,担忧地看着脸色苍白的他。

潘云豹没法回应,他的心从来没像这样的痛过。

没出事的时候,他只觉得老爹太可怕,哥哥太烦人,一个两个都只让他想躲得远远的,巴不得一辈子不见才好。

可是如今,真的有可能与他们生离死别了,潘云豹才知道,他们在自己的心里,是多么的重要。

这是他的骨肉至亲啊,流着同样血脉的亲爹亲哥啊。

也许潘云豹从前没有意识到,可是从小到大,他们其实都是他最大的依仗,最稳妥的凭靠。有他们在,潘云豹才可以心安理得地给自己找各种理由不上进,各种借口去贪玩。可要是有朝一日,他们不在了,那会变成什么样?

潘云豹无法接受失去他们任何一个的现实,更无法想象,如果失去了他们,自己在这世间到底要怎么活下去?

旁边的人在说什么,他统统听不到了,心心念念只有一个念头:他要去前线,一定要去前线,他没什么远大的抱负和情操,他只想去找他的亲爹和大哥,找到他们,把他们带回来。

爹,大哥,你们一定都要好好的,好好的,等我,等我。

第202章 去与不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