还精气神呢,小谢夫人现在只想好好躺着,没人打扰地躺着,“算了,你要做什么,你就去做吧。横竖娘是真的没劲了,这会子也帮不上你,你先出去,让我静静。”

“您…”唉潘云祺看着母亲病病歪歪的虚弱样,到底是跺一跺脚,自己回房了。说来说去,这事都是两个嫂子头发长,见识短惹的祸,得怎么跟东宫,吴德那边消除误会呢?

潘云祺急得像是热锅上的蚂蚁,他这月的利钱还没收到呢,这就像是一个吃惯了山珍海味的人,突然给他几个窝窝头,这让他如何受得了?

可是要出门却没那么容易,在他的院门口就有两个张蜻蜓安排的侍卫守着,潘云祺心想,我出不去,写封信打发人去不就得了?只是吴德此人最是小气,他上回在府里吃了这么大亏,不帮他出了这口气,恐怕该给自己的好处就不会给他了。

为了免断财路,潘云祺心想,他还是得拿住个张蜻蜓的错处给他才是。有什么把柄呢?他在屋内着实是惦记上了。

张蜻蜓跟常衡打过招呼之后,这两日一直就有出门,也不怕给人抓着小辫子,大大方方的仍是去到忆江南,继续打理她的生意。还托吕悦容给她留了一间大厅,说是过两日要来请人吃酒饮宴。

吕悦容反给吓了一跳,“这个腊月可是禁办喜事的,二奶奶您怎么给忘了?要是给人知道,告知官府,那可是杀头的罪名。”

张蜻蜓嘿嘿一笑,在她耳边轻声交待几句,吕悦容这才恍然大悟,“放心,此事我一定帮您办得妥帖周到!”

可吕悦容还是有些担心,“二奶奶,您非来不可么?这要是给人瞧见,那多不好?”

“放心!”张蜻蜓既然敢亲自出马,就不怕给人抓着小辫子。

吕悦容不禁赞叹道:“我跟着爹爹从南到北,也就是见着您才是我真心敬佩的。”

那是你还没见着更好的呢,张蜻蜓忽地戏谑了一句,“你的婚期也该订了吧?到时可要提前说一声,我要送份厚礼。”

说来也真是缘分,从前吕悦容看上了李思靖,没有谈成,可等他们去了边关,山岚帮忙接管了生意,倒是一来二去地跟她混熟了。

两家都是做生意的,家境相当,人物也相当,彼此家长都很满意,和山家谈好了,不用山岚入赘,只是将来若有了儿子,给一个姓吕,继承吕家香火便是。

“二奶奶的礼,那我可一定要收,还要收好的。”因都熟了,吕悦容可没有寻常女子的娇羞,反而大大方方管张蜻蜓要起礼物。

正说笑着,小丫头来报,“二奶奶,楼下有位夫人,说要见您。”

这是谁来了?因此处多有账本,张蜻蜓出去相见,却见竟又是那邹蕙兰,可她盈盈施了一礼,“今日却不是妾身要见夫人,而是另有贵人。”

第298章 远道而来的猪

天儿虽冷,但章泰富还是一大早地就从热乎乎的被窝笼里爬了起来。三姐信他,把大笔现银交他去收猪,他可不能辜负三姐的信任。

再说,大姐姐家人也好,给他们腾出来的是最好的主屋,铺盖的全是干净软和的被褥,屋子里还终日烧着红红的炭火,茶水饭菜没有一样不周到的。

相比之下,自己干的这么点子活又算得了什么?出入有马车,还有伙计们跟着帮忙,这跟在家里种田喂猪比起来,可轻松太多了。

所以章泰富没有别的念头,就是一门心思地要帮着三姐把事情做好。当然,十七岁的小青年也有点自己的小心思。他想多学点东西,将来回了家,看能不能自己也做点小本买卖,让家人过上更好的生活。

收拾停当,开门出来。外面的天还黑着,但厨房里已经点起了灯,阵阵香气飘出,在冬天的清晨,显得特别温馨。

“奶奶。”笑着上前掀开门帘,果不出其然,就见章贺氏已经早早起来,忙活开了。

老人正麻利地拿着菜刀将手中的面团削成大小均匀的面片,直接下到热腾腾的锅里,不一时,就煮得翻起了花,“快坐下吧,一会儿就得。”

“嗳!”章泰富在厨房里的小桌子旁坐下,笑眯眯地看着奶奶跟大厨般地忙活着。

他要到城外给张蜻蜓收猪,必须起得特别早,原本章清芷是安排了小丫头过来帮忙的,可他们怎么也不肯。用章贺氏的话来说,就是,“这么点芝麻绿豆大的活,要是还让人伺候,那我们这把老骨头真的就一点没用了。甭安排了,让我们自己弄吧。”

见他们是真心愿意自己动手,也怕他们在家闲得太难受,所以章清芷便由着老人家自己去了。

很快,一碗热气腾腾的刀削面就做好了,面上码了一层卤好的牛肉,还下了几片菜叶,面底下还卧着两只荷包蛋,掀开蒸笼,给孙子拿两只白面馒头,端了碟自家腌的咸菜,这顿早饭就足够丰盛了。

章泰富不客气的大口吃着,章贺氏慈爱地看着孙子,自己也添了碗面汤,拿了只馒头陪他一起吃。

猝不及防间,章泰富飞快地偷偷留下的牛肉,还有碗底的鸡蛋拨了一只到奶奶的碗里。

“你这孩子。”章贺氏顿时生气地皱起眉头,要把牛肉和鸡蛋拨回去,“奶奶年纪大了,吃牛肉塞牙,你还要出去干活呢,不多吃点怎么行?”

章泰富捂着碗,不让她拨回来,“我吃这么多已经足够了,奶奶您牙口好得很,吃起大枣来都嘎嘣脆的,几块牛肉,一下就嚼烂了。”

“可奶奶在家又没啥事干,吃这么好干什么?你现在还小,长身体呢,得多吃点!”

章泰富急急把最后一口面汤囫囵吞下,抓着没吃完的馒头起身就走,“我吃饱了,走了!”

“等等。”章贺氏一面嗔怪着,又怕他不够,急急拿了只馒头,掰开塞了层腌菜进去,拿干净手绢包严实了递上,“别在风口吃,小心闹肚子。”

“知道了!”章泰寅乐呵呵地把馒头揣进怀里,走了。章贺氏转头一人在厨房吃着孙子拨下的鸡蛋和牛肉,心里美滋滋的。

只是忽地又惦记起还在牢里的大儿子一家来,不由得抬袖拭了拭眼泪,双手合十,对天祈祷,只盼着皇上赶紧消了气,把人给放出来,让他们一家子过个团圆年。

章泰富出了门,直接骑马到西城门那儿和伙计们会合。等着城门一开,就校验通行。都是做惯了的,守城的士兵们也认得张家猪肉铺们的伙计了,平时也多有打点,故此没有刁难,便直接放了他们出城。

天一点点的亮了,但仍是蓝汪汪的,像一片宝蓝色的海,幽深而沉静。

有个小伙计抽抽鼻子,“章哥儿,你身上怎么那么香?”

香?章泰寅先是一愣,随即恍然,笑骂道:“你个狗鼻子,我奶奶就给我带了一个腌菜馒头都被你闻出来了。拿去,给你吃了吧。”

“那就谢谢喽!”小伙计们也不客气,三两下把馒头扯着分了,一人一口吃下,啧啧称赞,“你奶奶这手艺真是好,做的馒头真劲道!”

“那是当然,等回头咱们忙完了,我让奶奶做肉夹馒请你们尝尝,再才叫有味儿呢!”

“那我们可惦记着了,嗳,这十里八乡能收的猪肉咱们也都快收光了,今儿可得再走远些吧?”

“不用,我昨儿跟吴大叔说好了,让他帮着再往别的村子打听打听,咱们今儿过去,还是找他,若有的话,就能少跑些冤枉路了。”

“还是章哥儿细心,真不愧是咱们少奶奶家的人,都一样的会做生意!”

“我比我姐还差得远呢!”年轻人有些赧颜了,“咱们快些去,争取早些回来。”

“好咧!”驴车上甩起一记响鞭,在黎明前的夜色里,显得分外清脆而活泼。

忆江南。

张蜻蜓亲自奉了碗茶,随即恭敬地退到一旁。

三殿下李念已经摘下了帷帽,含笑居中坐下,“二少夫人不必拘礼,孤王此次不请自来,倒是冒昧了。”

确实挺冒昧的,张蜻蜓心里这么想着,嘴上却客气道:“三殿下说的是哪里的话?蒙您看得起,亲自过来探视,妾身真是不胜荣幸。”

太文绉绉的话,她也不会说,就这么凑合吧。反正这小子藏头露尾地跑这来,肯定不是为了听她几句客套话的。

李念一笑,在那次斗菊会时,他已经充分见识到这位二少奶奶的秉性了,也不会对她的遣词造句有何要求,“二少夫人不必客气,孤王今日前来,实在是听说了府上之事,心下不安,可贸然造访又有诸多不便,故此才到此处相见。敢问,府上可还都安好么?”

张蜻蜓明白了,这是主子来表示关心慰问了,一定要表示感动,十分感动,只暗恨自己没有练就那等说哭就哭的本事,使劲挤了挤,也挤不出滴泪来,只好低了头,瘪着嘴道:“多谢殿下关心,妾身家中倒还安好,只是…”

似是早就料到她会有此话说,李念很配合地追问下来,“只是如何?”

只听张蜻蜓口打唉声,似是欲言又止。

李念的态度无比诚恳,“二少夫人无需顾忌,若是有何烦难,尽可对孤王一叙,若是能帮得上的忙,孤王一定帮。”

张蜻蜓这才道:“其实也不是什么大事,皇上和皇太孙殿下派兵来保护我们家,我们全家上下只有万分感激的。只是那日吴国舅过来,还想进家中检视一番。因想着我们家中正办丧事,况又有老人小孩,所以妾身便婉言谢绝了,只是吴国舅好像不太高兴,觉得我们不领他的情。”

“竟有此事?”李念故作讶异,试探了一句,“不过要检视大臣之家,没有圣谕,怕是不行的。吴国舅此举,倒有些僭越之嫌了。”

张蜻蜓不懂什么见月亮还是见星星,佯装一脸惶恐,急忙打圆场,“我们倒是相信吴国舅的一番好意,只是殿下您也知道,我家公公还在边关,大哥和相公又都不在家中,唯有一个小叔,又不小心磕坏了牙,没法说话。至于爷爷和大伯,又因为心伤大堂哥之死,无心理事,婆婆又这么不巧地卧病在床。所以吴国舅那日来,只能由妾身出面招呼了下。我一个妇道人家,又不懂甚么规矩礼节,想来定是冲撞了吴国舅,心下一直好生不安。若是有机会,还请殿下能帮忙解释解释,可千万不要与我一个妇人计较。”

李念听着这话,心头就有三分明白了,张蜻蜓这是在变相地向他告状,不过他今日来此的目的,不也正在于此么?

假意沉吟一会,李念才面有难色地答应了,“孤王平日倒与吴国舅没什么交情,不过既然二少夫人托了我,那若有机会的话,孤王一定代你说合说合。”

“那就多谢殿下了。”张蜻蜓心中暗忖,这已经卖了个好,接下来就该是他所求了吧?

果然,就听李念忽地渭然叹道:“潘家满门忠烈,实在是国之栋梁。此次边关一役,全赖你家力挽狂澜。过几日边关将士归来,皇上必是要对为国捐躯的云胜兄等人加以封赏,到时孤王再亲自登门吊唁,以祭英灵。”

怕你要等着的是云龙大哥吧?张蜻蜓心下明白,却不点破,只作感激之色。

貌似话尽,李念也起身告辞,只是走前却又殷殷多说一句,“章大人此番牢狱之灾,孤王已命人从中尽力斡旋,现下案子已经有了些眉目,想来年前就有定论了。”

这事他不说,张蜻蜓也知道。等潘云龙回来,定是要替章家说话的,到时皇上要是再不放人,那才叫昏君了。只是李念这个顺水人情,还真得领他一回。

“此事全凭殿下费心了,妾身实在感激不尽,等大哥回来一定请他登门道谢。”

李念很满意,他需要的就是这句话了。潘云龙是潘家的长子,当潘茂广不在的时候,他的一举一动便是潘府的风向标,笼络好了他就是笼络到了整个潘府。

只有那个看不清形势的吴德才会倚重潘云祺,李念看得非常分明,潘云祺别说中了个举人,就是中了个状元,也不可能真正代表潘府。潘府的根基是在军里,可不是在书里,一个把自己的根基都弄丢了的棋子,还有什么意义?

也许吴德只是因为他的自私与狭隘而得罪的潘府,但现在却是给了他的对手们最好的借口攻击。

戴上帷帽,李念坐在离开的轿子里想,他也是该找个机会到父皇面前,去替那位顺遂了大半辈子的吴国舅“美言”几句了。

送别了三殿下,张蜻蜓继续埋首做她的生意。李念想干什么,她不需要知道得太清楚,潘云豹临别之时交待过,在他面前只要克守本分便是,不妄言不挑唆,至于其他的一切尽在老爹掌握。

现在的关键,是把吴德这颗毒瘤连根拔除,只要他一动,许多事就都能跟着动起来了。看着眼前的账本,张蜻蜓嘴角勾起一抹冷笑,吴德啊吴德,你可千万别白费姑奶奶我的一片苦心。

“三姐!”

张蜻蜓微有些诧异,“阿富,你今儿怎么这么快就回来了?快坐下歇歇。”

章泰富朴实不善作伪的脸上,一进了屋,就压抑不住那股子兴奋和激动之情了,不过仍是使劲憋着,摆手让小丫头出去,把两个粗布衣衫,还染着生猪腥臭的汉子叫了进来,尽量平静地跟她介绍,“你看,我可给你找了两个好把式,都是养猪大户。”

是么?张蜻蜓还真有些纳闷了。因为天冷,两个汉子都戴着厚厚的狗皮帽子和围脖,遮住了大半张脸,看不清眉目,只是这身形,却有些眼熟。

等章泰富关好了门,两个汉子才摘下了帽子,张蜻蜓乍见之下,差点尖叫起来。好在有人迅速做了个噤声的手势,让她冷静了下来,可是激动的眼泪已经忍不住地在眼眶里打转了。

章泰富急道:“三姐,你可别哭,赶紧想法子快把他们安置下来吧,可不能让人瞧见。”

张蜻蜓使劲点着头,心头一下子踏实下来。只要他们在,她就更加的无所畏惧了。

今儿的张记猪肉铺可是迎来一桩大喜事,老板娘的弟弟,章泰富碰到了两个从外地贩猪进京的贩子,带来了一大批活蹦乱跳的大肥猪。

品种和本地猪略有不同,个头虽小,但肉质鲜嫩,无论是煎炸炒炖,都很得宜。而且体格健壮,虽经过一番长途奔徙,但丝毫不见病态,也很能适应严寒气候。有了这样一批猪,想来过年这段时间的生意是不愁了。

伙计们看着这些猪一个个喜笑颜开,就好像看见一个个会走路的小元宝。没说的,不仅猪得留下,猪贩子也得留下好好招呼,这就是财路啊。

听说二奶奶亲自把这二位请到家中去了,当然,她还赶走了几只猪。这都快过年了,总得让卖猪的老板娘先吃口肉吧?大伙儿都非常地表示理解。

只是卢月荷听得眉头微皱,“弟妹,你这也太胡闹了吧?怎么能把人安排在后院的牲口处?就算是个市井小贩,咱家可没这样待客的规矩。”

张蜻蜓却笑得一脸狡黠,“能有那地方住,已经够对得起他们了来,嫂子,带上侄儿,咱们到后院去吃烤肉。”

牙都没有的奶娃娃,吃的什么烤肉?卢月荷大惑不解,被张蜻蜓拖走了。

第299章 潘大叔的财路

潘府的西后院,原是潘茂广辟出来养马的地方。大少奶奶和二少奶奶分出来单过之后,又加以规整和收拾,不仅分出两处的牲口棚,还整理了屋舍,分与两边的马夫居住。

只是二少奶奶除了喂马,还时常弄些活猪活羊活鸡活鸭回来养着,弄得个牲口棚一天到晚咕咕嘎嘎,哼哼咩咩,无比热闹。

小谢夫人那边的马夫多是府上的老人了,都在府里有家。为了表示对干扰到他们的歉意,一般纪诚他们都会主动代为看管晚上的牲口棚,让人家能回家休息。这是下人间来往的人情,也不必报与主子们知晓。

故此除了潘茂广在家时,照顾他爱马的那几个专用马夫,这个潘府西后院到了晚上,剩下的就全是张蜻蜓和卢月荷这边的人了。今儿就算是要招待两位远道而来的猪贩子,那也是非常简单的事情。

故此现在,大伙儿很有默契地该放哨的放哨,该烤肉的烤肉,谁都不去回头看那间窗户上,映出的两个紧紧相拥的身影。

张蜻蜓坐在炉前,盯着通红通红的炉火,白天在李念面前挤也挤不出眼泪,此刻却吧嗒吧嗒不停地往下掉,怎么也止不住。

忽地,一块烤肉伸了过来,有人强行抹去她脸上的泪,“好了好了,给你吃,别哭了,啊?”

听着这话,张蜻蜓更想哭了,不是伤心的,是被气的,抽抽噎噎地骂,“你…你当我是什么人?给我吃的…我就不哭了么?你这人怎么这么…没心没肺的…”

刚想伸手擂他一拳,忽地想到他身上的伤,却又立时跳了起来,眼泪没了,火气熊熊冒出来了,“你怎么又起来了?不是让你好生躺着吗?怎么这么不听话?”

潘云豹捂着耳朵直往后躲,“我没事,老躺着人也实在难受,再说,你哭成这样,我怎么躺得住?”

张蜻蜓刚想上前以武力压制,眼角却不小心瞟见这房间里其他人正拼命埋着头,使劲忍笑的脸。只得硬生生把快要伸出去的虎爪缩了回来,忿忿地瞪了他一眼。脸上却有些发烧,暗怨这地方设计得实在太不合理了。

隔壁那间空房,已经给收拾出来做了客房,安排两位“猪贩子”住下,不过现在却是让给一对小夫妻上演“喜相逢”去了。这边只有一间大房,原本就是纪诚他们的住处,当然,现在也兼任了烤肉的临时厨房。

“回头把这边再隔一堵墙出来,回头你们烧水煮茶什么的,也省得烟气。”

众人听二奶奶一人在那儿嘀嘀咕咕,心中想笑又不敢笑。府上二位少爷过来难得躲几日,可难道要他们躲一辈子么?

说来也亏得这位二少奶奶胆子大,怎么竟敢在这重重包围之下,就这么直接把二位少爷领回来了呢?

这就叫用兵之道了,张蜻蜓也很为自己的这个创意自得,最不可能的地方反而就是最安全的地方。

当章泰富把这兄弟俩带到她面前时,张蜻蜓在惊喜之余,也很是吓了一跳。

那日潘云豹被人围攻,从潘府逃离之后,虽有萧森的掩护,却也被人盯上了。他孤身难敌四手,想想自己不能吃这样亏,所以一路且打且逃,就想在城中拖延到天亮,再混入人群,那些人就不敢明目张胆地动手了。

可没想到那伙人一下就看穿他的心思,围攻得愈发严紧。潘云豹一看这样不行,干脆往城外逃去。虽说在旷野之中危险更大,但逃生的机会却也更多。

那些人也真是执着,一路就追出了京城。幸好之前他们在城外东南西北几个秘密地点都布署了自己的人接应,潘云豹一路狂奔而去,终于得到了救援的机会,才总算是摆脱了那些如狼似虎的追兵。

虽说那些人因想抓活了,手下留了些情,但他仍是挨了好几刀,虽是些皮外伤,但因体力消耗过大,失血过多,等蒋孝才带药来治之时,人都快虚脱了。为防惹人注意,只好先把他安置在了城外,只打发个小孩来给张蜻蜓报了个平安。

潘云豹不想在媳妇面前说自己的辛苦,告诉她个小秘密,“那些小孩多半都是爹爹从前牺牲的老部下的孩子,没人抚养了,爹就全接了来,倒是不让他们再从军了,只让帮着办些事,一个个贼精贼精的。我说咱家怎么这么穷,原来爹都拿着皇上的赏赐,照顾他们去了。”

“那不也很应该吗?再说,这跟你的伤可是两码事!”张蜻蜓狠狠白了他一眼,将刚炖好的当归红枣阿胶桂圆乌鸡汤给他添了一碗,“喝了!”

潘云豹闻着这甜丝丝的味儿就皱起了眉头,“我不爱喝这个媳妇,这是人家坐月子的女人喝的,你别让我喝了,我真没事儿!”

“还说没事是不是?自己也不拿镜子照照,这脸白得跟鬼似的,你要敢不喝,我…我从今儿起就不吃饭了!”

小豹子可怜巴巴瞅了媳妇半天,却见张蜻蜓仗着肚子,丝毫不肯退缩,无奈地瞅了瞅媳妇的肚子,最终还是捏着鼻子强逼着自己把这一大碗汤吃了下去。

却在心底哀嚎,孩儿呀,你可要记得你爹今日为你受的苦啊。

隔壁屋中,已经诉尽衷肠,落尽千行泪,相信不是相逢在梦中的卢月荷,终于与潘云龙相携着手,抱着儿子出来了。

相公还没吃饭呢,瞧他都瘦成什么样了,做妻子的委实心疼啊,只是,她也好奇,“你们哥俩是怎么碰上的?”

张蜻蜓给潘云龙把汤先添上,让已经吃了不少东西的潘云豹来讲。

“这全亏了大哥英明。”

早在回到京城之初,收到章致知给出的重要消息,得知太仆寺掌管的粮草有些异常调动,潘云豹他们后来查证得知,就在京城周边埋伏了不少藩王的兵马,心知有异,就把这些事传到了大哥那里。

潘云龙知道此事的厉害,跟二殿下李志商量过后,便由他和胡浩然带领着一队人,先行赶回。然后,就遇到潘云豹了。

“但你们的那些猪是怎么回事?”张蜻蜓实在好奇这个问题,“谁这么英明,知道今年京城会闹雪灾,特地弄这么多猪过来?”

这个潘云豹就不知道了,潘云龙放下筷子微笑,“是爹。”

什么?这回连卢月荷也着跟前惊悚了一把,天下兵马大元帅啥时还改行占星卜卦了?

要说起来,潘茂广可不是神机妙算,算出此事。实在是潘大叔也想发笔小财,让儿子带着猪回来探探路的。

谁都知道边关苦,每回打起仗来都知道要将士们拼命,但真的到赏赐下来,实实在在能让这些拼命地将士们得到好处的,又是少得可怜。

作为一个合格的大元帅,不仅得解决仗打得好不好的问题,还得关心他的将士们是否吃得饱穿得暖,伤了病了有没有钱治,省下的银钱能否贴补家里。而这些,你要指望朝廷是永远是远水解不了近渴的。

所以,潘大元帅在成日考虑各种阴谋阳谋,决胜于千里之外时,还得挖空心思地想办法赚钱,贴补有需要的将士们,给大伙儿减少一点后顾之忧。

从前,每次从京城和边关往返,潘茂广都会带一些两边的土特产相互贩卖。不管是从京城带去边关的好东西,还是从边关带回来的差东西,潘大帅都会有选择地沿途让县官召来富绅,摆一桌鸿门宴,列队将刀枪剑戢一架,那买卖立即就很容易的皆大欢喜了。

不过这回,惯于摆酒的潘大帅在见识了董少泉做的那笔生意之后,又动了个心思,咱能不能也斯斯文文地做一回买卖?毕竟他不回去,其余人既没那个胆,更没那个脸面摆得出这样的鸿门宴来。

于是,潘大帅一声令下,就在当地征集了一大批猪,找了两个精明能干的账房先生,又让军里从前做过猪倌的士兵们管理,在张蜻蜓她们启程之后,就赶着那些猪上京了。

潘大帅脑子可好使得很,既然是一路上京,那若有损耗,就在当地解决,若是遇到好的,就不断补充进来,反正最后交到他儿媳妇手上,就算完成任务了。

张蜻蜓听到这儿,已经咂摸出些味道来,不太自信地瞅着潘云龙,“大哥,公公不会…还要跟我算钱吧?”

咳咳,某位大叔就是这个意思。潘云龙不太好意思地瞧瞧弟妹,“爹说了,也不要你多,既然少泉从西戎贩回的皮毛都能以近乎两倍的价钱卖掉。这么大老远赶来的猪,起码得卖个五倍的价钱才合适吧?”

瞅着张蜻蜓快青掉的脸色,他又急急补了一句,“当然,多的全归你们。”

噗!他当这是卖啥啊?五倍的价钱卖猪肉?张蜻蜓想拿块豆腐撞死得了。说得好听,多的归自己,那要卖不到呢?是不是就得她自掏腰包赔了?

嗷嗷,公公这分明就是强买强卖啊,只这下手,未免也太狠了,不能看着大家亲戚就这么杀熟啊。

咽了咽唾沫,张蜻蜓不抱希望地问:“这价钱还能商量商量不?”

潘云龙适时拿出大哥风范,“没事,要是实在卖不出去,赔多少大哥帮你贴。不过——”他将话锋一转,“爹说,让你找少泉好生商量商量,若是这笔买卖做得好,他回头就给少泉弄个官儿当当。可不是皇商,是正经的官儿。”

谢了,咱不稀罕,能把这猪退回去么?

张蜻蜓在心中腹诽,忽地想起,那日董少泉卖皮货之时,应该就是给这位无良的潘大叔盯上了。本就说找他有事的,可给自己拿胡惜容的事一打岔,就混了过去。

可到底是不怕贼偷,就怕贼惦记呀,说是给少泉弄个官儿当当,但以张蜻蜓的水准,也能猜得出,自家公公肯定是想把她这个宝贝弟弟弄去广开财路了。

可是能拒绝吗?

不用说公公那把大斧子了,就凭公公那两柄神出鬼没的流星锤,张蜻蜓的牙缝里也不敢蹦出半个不字呀。

恨恨地磨着牙,“那你们先吃着,我先打发个人,去跟少泉说一声。”

“不用了!”潘云豹笑呵呵拉媳妇坐下,挤眉弄眼地道:“大哥都说了,他是跟老大一起回来的,既然咱们都进了城,老大怎么可能还没进来?这事他自己会回去说的,不用你操心了。”

唉,张蜻蜓坐下,是深切地为董少泉掬一把心酸之泪。兄弟呀,这回姐姐可全靠你了。为了咱俩的腰包,你可一定要想出办法来呀。

闲话扯完,言归正传。

潘云龙快速把饭吃毕,也不留她们了,“你们都早些回去休息,只把夏大夫给我带来就行。”

他抱起儿子,在小家伙胖乎乎,白嫩嫩的小脸蛋上又亲了一口,这才依依不舍地交给妻子,“这后院你也少来,尤其不要带平儿来了,免得惹人疑心。我等着方便的时候,会过去瞧你们的。快走吧。”

卢月荷点了点头,看着丈夫的目光中满是坚定与信赖。

张蜻蜓等着出了门,才忽地意识到,“大哥给孩子起名儿了?”

“嗯。”卢月荷笑得一脸幸福,“他说咱们这个小名就叫平儿,至于大名,等孩子周岁时再起,现在太小了,怕压不住。等你那个生了,小名儿就叫安儿。一是希望咱们家平平安安,度过这场风波。二是希望将来两个孩子长大了,也能顺遂一生。弟妹,你同意吧?”

当然同意,这个意头好,比张蜻蜓自己想可强多了,当即就抚着肚子,笑颜如花,“孩子,你可听到了没?你以后就叫安儿了,这可是大伯起的好名字呢,得记好了。”

妯娌二人相携而去,彼此心中都是满满的富足。深爱的男人就在身边,还有什么事情能难倒她们的呢?

当然,还是有一件的。张蜻蜓一想起那些猪就头疼,五倍啊,怎么卖?

同样头疼的还有董少泉,好不容易等回了日夜牵挂的人,结果却带给他这样一个艰巨的任务,怎么办?

胡浩然心疼地拿药酒给他搓着肿得还跟只猪蹄似的脚踝,“你别着急,好好养你的伤,让你那个姐操心去。”

啊啾,潘二奶奶在家打了个喷嚏,谁惦记她呢?不会是公公,在念叨他的猪吧?

第300章 柳暗花明

端着茶杯,撇了好一会儿浮沫,到底还是一口未喝地放下。习惯性地用大拇指摸了摸唇上的两撇短髯,吴德盯着眼前的来人又问了一遍,“这话,确实是你家三少爷说的?”

“千真万确,小的可不敢撒谎。”小厮偷偷抬眼瞥了瞥他的脸色,又小心翼翼地加了句,“我们公子还问,嗯,这个月的银子若是国舅爷手头方便的话…”

吴德从鼻子里不悦地哼了一声,吓得那小厮顿时把未尽的话全都咽下去了。不过他提起此事,倒是让吴德信了三分,依着潘云祺那个性子,若是没有一点好处的话,想来他也不会给自己递出这样的消息。

想了一想,吩咐下人,“带他去账房,把这个月的银子支给他。给银票,谅他也捣不出什么鬼。”

“多谢国舅爷。”小厮磕了个头,千恩万谢地下去了。暗自抹一把汗,这下回去总算是能对潘云祺有个交待,不怕他责罚了。

这边吴德又托着下巴想了想,忽地露出一抹冷笑。潘茂广啊潘茂广,就算你立了天大的军功,可也免不了一条治家不严的罪名了。

现在正好就趁着你家大儿子没回来之前,再把你家二媳妇给弄到刑部里去。想来,和她娘老子一起也能在里头过个团圆年了吧?吴德心情大好地背着两手,安排下去了。

忆江南今儿可热闹了,不仅是张蜻蜓到了,连崴了脚的董少泉也让家人弄了乘软轿,抬着一起来了。

他怎敢不来?圈里搁着那么多的猪呢,还个个都是天价,要是想不出好法子卖掉,恐怕这个年都过不安生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