大殿里的谈笑风生这才又渐渐恢复了起来。

倒是泠染看得开,我还未说话她便拉着我安慰道:“弥浅莫紧张,我们是有柬帖进来的,管他们这些俗气的眼光作甚。我料想他们应是在天庭很少能见到像你我这般容貌出众的仙女,一时见到了定然是侧目与嫉妒都有一些。嗳,天上的神仙就是迂腐,你我权当那些女神仙是羡慕嫉妒恨,男神仙是惊艳赞叹美,摆好了姿势挺直了腰杆承受下来便是。”

泠染如是说,我的心情霎时跟着抖擞美丽了起来。想当年,我何曾不是有与泠染一般厚的脸皮和一般壮志的雄心。

(四)

期间,我与泠染总算是见着了紫极仙君。仙君一张面皮不如大多数仙家那般秀气,反而方方正正生得浓眉大眼的,一身衣袍衬出他身材伟岸挺拔,如何看都是刚正不阿一身正气的模样,倒是别有一番风韵。

只是泠染见了,不住摇头叹息。显然那不是她的菜。

我往四周看了看,发现其中还是有一两个耐看的,就是不晓得泠染喜欢哪种口味。我就瞅见有一位白衣翩翩的男神仙,长得很是斯文干净,全身透着一股静淡的气质。他时不时抬起一双黑白分明的眼来,往我们这处望了望,如何瞧如何都觉得有些许眼熟。

但眼下我却没再有心思顾及其他,泠染一旦郁卒起来就十分悲壮,她拿着酒杯就不断地与我碰杯喝酒,大吃大喝好不爽快。还好这酒是琼浆玉露不怎么醉人。

只是才一刻功夫,泠染便懒懒散散地出去大殿寻茅房了。嗳,别的什么暂且不说,就爱上茅房这一点我与她是十分的志同道合。

泠染一走,我们的桌案前就只剩下我一人。我闲下来又朝那边的白衣男神仙处看过去,心道是不是在哪里见过他。怎知我却看见他的位置不知何时空空如也。

莫不是他亦起身去寻茅房了。

我一个人百无聊赖地吃了几颗葡萄,再喝了两杯酒,却还没见泠染回来。那货,定是迷路了。她比我还瞎。

想了一想,我还是觉得出去寻寻泠染稳妥些。泠染一向心急,若是她迷路不知干出些什么事来那该如何是好。

正待我欲起身出去时,我却感觉有一束怪异的目光牢牢锁住我。之前我就已经察觉到了,只是我以为仙友们见了我与泠染如斯模样,私下偷偷瞧我们亦是情有可原,我便没去多做计较。

然眼下那束目光束得我很不自在,我又说不出具体是什么滋味。

起身时,我装作无意在大殿上扫视了一周,待发现那束目光的源头时,于是我愣住了。她亦在旁若无人地直视着我。

那是一位女子,粉衣着身明眸皓齿,举手投足间自然流出一股清高之气,纤纤玉手捉住酒杯时轻盈而优雅。在场的所有仙子无一人能盖得下她的芳华。可惜我不曾抬眼看遍整个大殿,不晓得她也在这里。

真难得,瑶画仙子竟舍得来参加这个仙会。

上次蟠桃宴上有幸见过瑶画仙子一次,那时我很是感叹,仙界有如斯美人真是不错,连尧司与她走得亲近我亦觉得那是尧司艳福不浅。

时至今日,感触却大不相同。七万年已去,我却还是认得她,清清楚楚明明白白。

我微微挑了挑唇,天庭第一美仙子瑶画,果然名不虚传。我没再多看她一眼,便出了大殿寻泠染去了。

章五十二

(一)

且莫说我与泠染搭在一起算是两只瞎猫,眼下我向四周望了望没望出个东南西北,到处亭台楼阁花花草草倒是葱郁得很,我该上何处去寻泠染才是。

嗳。怪只怪这紫霄宫忒大了些,这样十分不好。

一口老气哽在心头,我如无头之鸟一般在宫殿后院里来回上下飞窜了好一阵,愣是没觅得到泠染的身影。

我颓然地停了下来,此时却是连回去的路都一并不晓得了。

恰好前方有一角方亭,我忧郁地走了进去十分沮丧,早知如此还不如先前乖乖等泠染回去大殿找我了。但若真一直呆在大殿,等到卯夜星君当值也指不定泠染能不能找到迷失的路回得来。

呔,还是早先我该与泠染一道去寻茅房最妥帖。

我走进凉亭欲先歇一歇,遂靠着一张玉石长椅眯起了眼。今日起得早得先阖上一觉,心道待我歇息好了再去寻泠染。

然才不消一刻便有人来搅了我的清静。一阵轻盈的步子由远及近,进了凉亭,在我身前停了下来。

淡淡的花香钻进了我的鼻子,我皱了皱鼻,不想一时没忍住打了一个喷嚏。

我有些懒,不情不愿地睁开眼来。

玉石长椅边,果真站了一个仙子,粉衣招展,眉目精致胜画,正半低着眼帘静静地瞧我。我心头一震,我大人不记小人过不与她计较她倒先计较起我来了。

仙子身后跟了两名仙婢。她稍稍抬了抬手,仙婢便乖顺地退了出去。天界鼎鼎大名的瑶画仙子,想来在天庭过的日子十分滋润,如斯容貌如斯气质,哪个神仙不爱她几分。

我勾了勾唇,懒懒散散地自长椅上坐了起来,冲她轻笑道:“呀,瑶画仙子,甚巧。”

瑶画不苟言笑,只淡淡扯了扯唇,道:“弥浅?”

我道:“亏仙子还记得。不过眼下我已不叫弥浅,名倚弦,乃司战神君座下弟子。”

瑶画双目闪了一闪,道:“想不到七万年之后,竟能还再见到你。只是先前我一时竟没能认出你来。”

我沉寂道:“彼时在仙子眼里弥浅不过是一只鬼界小妖罢了,如何摆得上台面,如今倚弦长大了身子亦长开了,自然容貌有所变化。”

七万年纵使已成过往,我对七万年前的是是非非纵使已能勉强学会云淡风轻,但惟独对这眼前之人不行。如今我早已不是当初的弥浅,何必要委屈自己;我面上与她说话镇定自如,但我心里却是澎湃汹涌。

(二)

说起瑶画,七万年前她算是我的情敌。但若在外人眼里看来,瑶画与尧司乃天造地设举世无双的一对,我只是一只连身都未长开的小妖而已。

我那时愚蠢,竟豪气云天理所应当地将瑶画划为我的情敌。我想与她来一次最公平的竞争和较量。

后来我才渐渐领悟,初初那种不知死活不晓得天高地厚的想法都多么的可笑。将她设想成我的情敌,我输得好不惨烈。

我甚至连什么都未来得及做,她便已经让尧司渐渐远离了我。其功力深厚得不可估量。

七万年前,老天君一把年纪还自诩年轻气盛风流不减当年。他隔三差五便让尧司给他捏雄风大力丸。尧司能成为跟前第一红人,那是势不可挡的。

彼时天庭一排和谐热闹。每隔三年老天君便会主持天界开一次联谊会,说是要时不时让众仙家能面对面切实交流情感。

每到那个时候月老便会特别忙,忙着拉红扯线。

恰好我去天庭的那段时日,老天君就举办了一次联谊会。那次联谊会意义非凡,所有目光和笑意皆指向身边紧挨着我的狐狸大人尧司。

尧司是一只白狐狸,那是我在药神殿住下许久之后才发现的。一日清早我蹭进尧司的房间,他将红红绿绿的丸子都藏起来了,我寻不到便去他房间寻。不想我偷偷摸摸进去时,尧司却还在睡觉,那一刻我眼睛都直了。只见尧司安静地躺在榻上,头顶平白无故冒出两指尖尖的白色毛茸茸的耳朵,榻上还顺着一条同样色泽的毛尾巴,十分美丽可爱。我心头一荡便扑到他身上去摁着他要摸他的耳朵,我开始以为那是兔子耳朵,后来尧司黑着脸与我纠正数次我才记住,那是狐狸耳朵。尧司是我的狐狸大人,整个药神殿便只有我如此唤他。

老天君只意味深长地对尧司道了一句:“爱卿啊,我天界一株万年不动的铁树终于要开花了。”

老天君的话我听得一团云雾。

只见月老满面红光瑞气地走过来,翻了翻他手上的姻缘簿子,笑道:“恭喜司医神君,老仙这姻缘簿上总算是现出了神君的名字。神君的姻缘线搭上了。”

姻缘线我晓得,听说凡间的男女最后能永远在一起都是靠月老搭线的。只是想不到,这月老管得忒宽,凡间的线他要搭,这天庭的线他也搭。

尧司蹙着一双修长的眉,问:“是谁?”

(三)

月老乐呵呵地笑道:“两日前老仙的姻缘牵不知是被风吹还是如何弄得乱糟糟的。老仙去理顺红线时,不想却发现神君的姻缘线竟长出来了,还与另一只红线纠缠在了一起。”

我听得心惊肉跳的。前两日…不正是我趁着月老出门了偷跑进去看他的姻缘牵么。我是想着将我的红线与狐狸大人的绑在一起,那样的话我们便能永远在一起了。可到头来我没能找到尧司的亦没能找到我自己的,遂得悻悻作罢。

没想到,才将过两天时日,尧司的红线竟自己长出来了?!

尧司只顾凝着眉不做声,我偷偷瞅了瞅他,心里也慌得紧。若是他与别人有了红线牵,是不是他就会和别人在一起了。

只听月老顺了两把胡须,又道:“啊呀,神君的姻缘委实是来得奇来得妙啊。与神君有姻缘的另一头竟不晓得是何身份但隐约仙气不凡,两头红线不用老仙栓便自己缠稳了,老仙起初是以为被风给搅乱了想解开,可却丝毫解不开反而越缠越紧。神君你说这奇不奇!”

尧司沉吟道:“那连月老都不知晓本君的对方是谁了?”

月老再摸了两把胡须,道:“老仙确实不知,至少这天庭上还未有如此一位仙子。但老仙的姻缘镜上却有幸显现过一回她的原身,似一只蝴蝶一般的光景罢。照眼下紧缠的姻缘线来看,这姻缘怕是有三世都不得湮灭啊。”

天庭的各路神仙都听到了,知晓尧司与一位蝴蝶仙子有着三世不灭的姻缘。或许因为那所谓的蝴蝶仙子不是我的缘由,这让我觉得荒唐,我不信。

我以为,我会在药神殿与尧司一直在一起。

可是后来,天庭竟真的晋升了一位顶美的仙子,一位蝴蝶仙子。不光大家相信尧司与她有三世姻缘,渐渐连尧司自己亦是相信了。

我第一眼见了蝴蝶仙子便很不欢喜,她看我老是一副高高在上的样子,像是我无论如何都入不了她的眼一般。当然在药神殿我无论多雄纠纠气昂昂,可是看见了她,尤其是那前凸后翘的身体和惊艳无双的面皮,再回头摸摸自己的一块平板,如何都提不起斗志有些自卑。

那只蝴蝶仙子不如我身体强壮娇贵得很,日日差人来遣尧司去她那里为她调养身子。做个神仙能做成她那般要死不活的模样,委实是她比我有本事。

(四)

眼下瑶画与我同在凉亭里坐了一阵,丝毫没有要离去的打算。而我歇息够了也该去寻泠染了,遂站起身来,谦和有礼道:“此处是个凉快的好地方,仙子不妨多在这里坐坐,我还有其他的事便不陪仙子了。”

我才将将踏出两步,瑶画便幽幽出声道:“弥浅已离开药神殿七万年,如今可是要回去神君身边了?”

我道:“那药神殿到处一股难闻的药味,哪里比得上我所在的昆仑山,我还回去作甚。”

瑶画顿了顿,又道:“你可知,神君他…念了你七万年。”

我心口倏地抽痛,缓缓吸了两口气,转过身去看着瑶画,定定道:“他若是肯念我七万年,当初何不与我一齐跳下那断仙台。”

瑶画一怔,随即眼梢微扬,眸子里流光闪烁。她缓缓挑起唇沿,道:“时至今日,你果真是不一样了。”

我冷声道:“是不一样了,不再会那般蠢,那般委曲求全。所以也不再会对你客气。”

瑶画神情从容淡然,依旧清高矜贵,她一字一句道:“那你何故要活过来,何故要再一次出现在他的面前。”

果真是我死透了眼前之人便开心了高枕无忧了么。那我为何要如她的意。

我无谓地耸耸肩笑道:“谁晓得,或许冥冥之中自有安排亦是说不定。大难不死必有后福。”

瑶画愣愣地看着我,半天未说一句话。

我不欲与她再多费唇舌,扭头便走。身后瑶画却又忽然出声道:“弥浅,都说天界第一仙子与司医神君有三世不灭的姻缘,你都忘了么。无论你多努力多挣扎,你都改变不了这个结果。”

瑶画那不冷不淡不将人放在眼里的高傲态度,很是成功地激怒了我。本我不想再与她计较什么,但眼下我不计较我就不是小人!

章五十三

(一)

七万年前天上晋升了一位蝴蝶仙子,是天界最美丽的仙子。

我整日守在药神殿,见着尧司自日出而出自日落而归。全天庭都知晓,司医神君日日往蝴蝶仙子那里跑,大家似乎已经预见到不久之后的将来,司医神君与蝴蝶仙子将是羡煞三界最匹配的神仙伴侣。

听药神殿的童子说,蝴蝶仙子身子不大好,神君便每日带着仙药过去与仙子服下。而在药神殿就算我如何偷吃尧司炼制的仙丹,如何打翻他炼药的丹炉,他皆没时间过问。

好不容易有一回,他听闻我独自去灵山抓仙草跌落了灵山匆匆赶来,我才见到他一脸的担忧和关心。我一直是相信他的,一直是憧憬他的。

蝴蝶仙子,不就是一只蝴蝶么,有何可怕的,凭什么她就能让老天君下了旨意让尧司日日过去陪她。我十分不服气,几次趁尧司出门之际偷换了他的仙药。听说那瑶画仙子吃了尧司的仙药后还大泻·了两天。这件事还是被尧司给知道了,他警戒了我两番,日后不许我再胡闹。

不闹就不闹,有何了不起。我甚为忧郁,他那么心疼那只蝴蝶,一点都不会顾及我的感受。还好正当我难受之际泠染便来天庭找我了,她是偷偷自鬼界里的通天塔上来的,待找到我时,她的模样好不狼狈。

有了泠染陪伴我,我一心只顾着带着泠染到处玩,没闲心思再去管那只蝴蝶,更甭说给蝴蝶换药了。可尽管我不去招惹蝴蝶,蝴蝶还是出事了。她一日吃下尧司的丹药后脸上长出了怪异的绯红斑点。

我心道,她定是身体无恙日日吃那些不相干的丸子给折腾出来的。我还心有余悸,那么美丽的一只蝴蝶,莫给弄毁容了才好。尧司捏丸子的技术很一流,自然不会让那只蝴蝶有个什么大碍。相反,蝴蝶在他的呵护之下,过得很是甜蜜滋润。

然尧司在蝴蝶那里呆了几日回到药神殿后,冲我发了火。头一回他竟为了一只蝴蝶对我横眉冷指,道是我给蝴蝶下了什么坏药害得她差点容颜有恙,他不准我再踏入炼丹房一步。彼时泠染也在,欲上前与他理论;这些天我日日与泠染混在一起哪有功夫进去炼丹房。

我拉着泠染走了,泠染性急会出乱子。只是踏出药神殿时我问了一句:“狐狸大人你是不是不信我。”

尧司肃着一张脸,道:“事实摆在眼前你要我如何信。”

(二)

出了药神殿我便再也没回去过,我与泠染兀自在天庭又晃悠了几日。那几日我想得很透彻,天庭很明亮很美丽,但终归是不如鬼界。起码神仙不如鬼界的小鬼来得可爱。

其间有一晚,我与泠染实在不晓得去哪儿露宿,便干脆去了那只蝴蝶那里想看看她的情况如何夸张。不想我却瞧见蝴蝶正在喝药,不是丹药,而是汤药。她身边跪了两个仙婢,细声嗫喏着劝说她,让她不要再喝。

我不晓得那两个仙婢安的什么心,蝴蝶脸上出了红斑不喝药如何能好全。

蝴蝶咬紧牙关将一碗汤药喝了个光,放下空空的药碗,却道:“我若不这般做,他便不会日日来。”

出了蝴蝶的住处,泠染一言不发地拉着我走了很远。那夜卯夜星君在天幕上洒了好多星子,十分闪亮。

泠染握紧了我的手,安静道:“弥浅,你随我回鬼界罢,这里不适合你。”

我道:“要是狐狸大人不来寻我,我便与泠染一起回去。”想起还有几个地方泠染没去过,我便又兴奋道,“明日、明日我们再去其他地方!”

泠染应了声好,我们便爬上一棵树,在上面睡觉。

接下来我们去了很多宫殿,有些宫殿有人把守有些宫殿没有。有人把守的地方,我们便偷偷摸摸进去。

那段时日该得罪的神仙我们都得罪光了。甚至有童子不晓得我与泠染是哪个神仙座下的,被我们惹到了便拿着家伙追着我与泠染赶,好不凶残。

一次我与泠染又被小童子追着赶,慌乱之际我们迷路了,走进了一片水池。水池内的芙蕖花开得十分绚烂,隐约拂来清清的花香。

在一个亭子里,我们见到了那只蝴蝶,纱帘飘飞隐隐约约。泠染不由分说地拉着我过去,说是要问那只蝴蝶一些事情。我好奇泠染想问什么,便任泠染一起去了。

想不到那只蝴蝶竟认识我,还知晓我是药神殿尧司身边的那只小妖。

泠染冷着一张脸上前去,问:“你为何那般害弥浅?”

我却是不解,问泠染:“她哪里害我了。”

蝴蝶淡淡笑了笑,笑得很是好看,道:“本仙不知你说的什么”,她指着我又道,“连这只小妖都不知我哪里害她,你说我哪里害她了。”

泠染忍不住冲上去想与她掐。幸而我眼疾手快及时拉住了泠染。我与泠染身子骨都小,蝴蝶比我们大,掐不赢。

我可将将拉住泠染,蝴蝶就似自己没站稳一般,自凉亭外翻落下去了,下面是水池,顿时激起一阵哗啦啦的水声。

(三)

蝴蝶本是在天上飞的,如今落下水定是不会游泳。我顾不得其他,心里一着急便欲跟着跳下去救她。恰恰此时忽然一只手拽上我的胳膊,将我往后用力一扯,我猝不及防一下给跌坐在了地上滑出好远。胳膊肘火辣辣的疼。

我抬头时恰好看见一抹白影飞身往水池上空去,一阵仙光闪闪,他竟将一身湿嗒嗒的蝴蝶抱稳在了怀里。我想跑过去看看蝴蝶被呛着了没,可泠染却拉着我的手不让我去,还细声道:“她是自己跳下去的,你又不会水为何要跟着跳下去。”

是尧司匆匆赶来救了蝴蝶。蝴蝶在他怀里不住地颤抖,一张面皮苍白。我忽然生出些感叹,神仙亦会被水淹成这副模样,太弱了些。

尧司抱着蝴蝶走到我面前时,挂着一张冷若冰霜的脸。我不晓得哪里来的慌张,心里倏地揪疼。

尧司道:“鬼界小妖冥顽不宁,本君教化不来。今日你便回去,权当本君没带你上天庭过。”

我垂下头,眼眶里努力包着水花不让掉下来,竟听了他的话拉着泠染一言不发地走了。一路上泠染都在骂我没骨气没志气。我却觉得自己算是很有骨气的了,若是我再赖在那里不走,我怕自己会一下憋不住哭出来乞求尧司不要赶我走。

天庭虽美好,但没有鬼界那一地的彼岸花来得安逸舒坦。我只是,舍不得他而已。

不知从何时起,便开始舍不得他。

但我真的决心与泠染一起回去了。可惜鬼界有通天塔,天庭却没有通鬼塔,我与泠染不知如何回去。我万万没想到,我与泠染苦苦思索无果时,正双双蹲在南天门的栏杆外忧郁地向外望,忽然泠染身子一歪伴随着一声惨叫给掉外面去了!

我心惊肉跳地回过头去,却看见一只坑爹白衣男神仙嘴角挂着温润的笑,一只往外踢的脚还未来得及收回。我隐约记得,我与泠染惹到过那只坑爹男神仙!

男神仙似笑非笑地又冲我抬起腿,道:“是要我效劳还是你自觉自愿?”

我蹲着的两只腿抖了两抖,随后咬咬牙两眼一闭,自觉自愿给跳了下去。心道反正泠染被他给踢下去了我也是要跟着下去的,我自己跳还免了一番被他踢,踢坏了屁股就不好了。

不想自南天门一掉下来,我与泠染并未掉回鬼界,而是落在了凡间。在凡间,我遇上了魑辰,是泠染的亲哥哥,鬼界的鬼君。那时我才晓得,泠染与我不同,她不是鬼界的小妖,而是鬼界的公主。

(四)

回想起往事,我不禁讥诮地笑了笑。那时我真是蠢,被人玩得团团转而不自知。

我停下步子,又扭身朝瑶画走了过去,我俩离得很近。有那么一瞬,我几乎是看到了她的脸失了颜色,不过也就一眨眼的功夫便又恢复淡定自若。

我端详了下她的面皮,着实是精致得无可挑剔。

我缓缓道:“你与那司医神君有几世姻缘与我何干,你那般在意他便放下矜持的身段回去找他,他定会怜香惜玉你的。我告诉你,你稀罕他我可不稀罕;当初你可以耍尽手段逼迫我离开他让他误解我,如今你尽可再使一次。”

“你…”瑶画面色苍白了几分。

我又道:“当日的弥浅愚蠢看不穿你,而今的倚弦你不妨再试一试,看我还会不会对你忍让客气。”

出了亭子我看看外面的光景,似刚从茅房里出来一般,一身轻松。

眼下耽搁了不少时辰,我得抓紧去寻泠染了。她若是老半天见不到我,定是急坏了。

然我才拐出亭子走出一小段距离,忽然迎面火烧火燎地扑过来一团红艳艳直奔我胸膛,将我撞了个满怀。

我痛得呲牙咧嘴的还未喊出声来,红艳艳比我嘴快先“哎哟”一声。这一听我便激动了,我定睛一看,不是泠染是哪个!她倒好,我还未去寻她她就自个送上门来了。

泠染亦认出了我,惊道:“弥浅?你怎的会在这里!”

我道:“你去寻个茅房大半天未回,我自然是出来寻你了。”

泠染顺了两把胸口,斜着眼珠子睨我道:“那你怎的寻到这里来了,不会是迷路了罢。”

我心头一淤塞,咳了两声,瓮声道:“哪里哪里,泠染定是一样,莫要跟我谦虚。你都跑到哪里去了,我如何都找不着。”

泠染扭长了脖子惊惊颤颤地向四周看了看,道:“还好没追来。”我十分好奇,有谁在追她么。

她的眼神停顿了下,我顺着看过去,恰恰是亭子那边,还能看清一抹粉嫩的裙摆。泠染道:“亭子那边的是何人。”

我沉了沉声,道:“不晓得。我许久没与天庭的神仙打交道,哪里会认识。”

泠染歪了歪嘴,道:“怎的她一个人在那里,看起来鬼鬼祟祟的,莫不是要与哪个男神仙幽会罢。”

我腿抽了抽,拉着泠染便走,道:“走罢走罢,我们莫要看了,管她要与谁幽会。”要是被泠染知道那人是瑶画,她还不冲上去对瑶画有冤报冤有仇报仇。她亦是看不惯那瑶画得很。

一听有八卦泠染反倒不愿那么快走了,她非得要看清那亭中之人在与哪个幽会才是。

我甚为头疼。这八卦界第一把好手是那么容易当的么。正待我奋力拉泠染之际,泠染不知怎的突然身体一抖全身僵硬了起来。

我还未问出声泠染到底如何了,只听泠染喊了句“妈呀~~~仇家来了~~~”,说罢她便提着两条腿使劲往前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