家有遗产 作者:连谏【完结】

父亲郑书轩去世后,郑家浩、马青梅与郑美黎、何志宏两对夫妇为了遗产而起了纷争。他们意外得知父亲早在半年前就立下了遗嘱,把唯一的财产——价值150万元的房子留给了一个叫葛春秀的女人。

为了独霸父亲留下的房子,何志宏与郑美黎施苦肉计,假离婚,并顺理成章地成了户主。马青梅一家生活困窘,干脆搬到父亲的房子与郑美黎合住。姑嫂同住一屋檐下,矛盾不断。郑家浩厌恶这种鸡飞狗跳的日子,宁愿不要房子。马青梅亲自去昆明带回了葛春秀。

马良躬死后,马青梅与马大海姐弟俩因为遗产而关系疏远。马父欠下大笔遗债,马大海想合法避债,马青梅在良心上过不去,最终选择了承担父亲的债务,继承“遗产”。

葛春秀病入膏肓后,郑父的老友告诉郑家浩有关郑美黎的惊人身世…

在遗产面前,有人利欲熏心,赢得金钱,输了亲情、爱情;有人博大宽爱,永不背弃,相互扶持。众生百态,难道遗产只意味着金钱吗?它更重要的传承意义是什么?

第一章1

郑书轩的面容定格在照片上,表情安详,目光里有隐约的惆怅。郑家浩表情呆滞地坐在沙发上,马青梅把手递过去,让他握着,两个人默默地和照片里的郑书轩对望着。客厅里很安静,安静得让马青梅听得见郑家浩的心里有悲伤在缓缓地流淌。

马青梅知道,这安静是暂时的,很快,这个家就会发生地震,如果处理不当,还会余震不断。当医生宣布郑书轩病危时,她就准确地预测到了这场地震的到来。这预警信号来自她的小姑子郑美黎。

郑书轩住院的最后一个月,郑美黎一反常态地跑到医院去照顾他,一副衣带渐宽终不悔的架势。可她马青梅是谁?是蚊子振一下翅膀都能听出公母的主儿,当然看得出郑美黎的意图——不过是惦记着爸爸名下的这套三居室的房子,以及藏在其中某间房子里的存款而已。譬如,郑美黎总是很好心地说:“嫂子,爸爸生病的这几年辛苦你了,你回家休息休息吧。”

马青梅就笑着说:“我七十二跳都跳过来了,还差这一哆嗦?”

是啊,两年前,爸爸因为脑血栓患上了半身不遂,虽然康复得还不错,神志清楚,但右边的腿脚略显僵直,走路时已经需要拐杖的辅助了,让他独自一个人生活,已是不可能的事。起初,马青梅就曾和郑美黎商量,由两人轮换回家照顾爸爸。郑美黎摆出儿子养老才是天经地义的嘴脸来,把马青梅说得上不来下不去得尴尬了半天。然后,她又跑到爸爸跟前,一把鼻涕一把眼泪地哭诉她是多么忙,稍有不慎就会丢了饭碗,别看何志宏开了辆破夏利满世界地跑,每月挣的那几个钱,还不够他买汽油和彩票的,家里的日子全靠她一个人撑着,她不是不想照顾爸爸,是家里的现状实在不允许。当时,爸爸坐在阳台的藤椅上,眯着眼睛晒太阳,仿佛没听见郑美黎的话,喉咙里短暂地哦了一声,像是卡了一口痰,想吐,却没咳上来。

后来,马青梅和郑家浩说起这件事,郑家浩支吾了半天,也说不出个所以然来,马青梅一下就火了,在黑暗中拧了他一把,愤愤地转过身去睡觉。郑家浩就是这么一个人,三棍子打不出一个屁来,为人老实也善良,逢事能躲过去就不愿意迎上去。为此,马青梅不知和他吵了多少架,吵也没用,人的秉性一旦成了形,再改就难了。

很多时候,马青梅觉得,在这个家里,她和郑家浩的角色被调了个个,她成了郑家浩挡风遮雨的墙,也是郑家浩依靠的大树。结婚十几年来,郑家浩为这个家拿过的主意,就是回避和郑美黎的矛盾。比如说,因为郑书轩退休工资高,郑美黎生怕他们和爸爸住在一起,会在生活上沾爸爸的光,就明里暗里地旁敲侧击爸爸,不是“辛苦了一辈子,儿女都结婚了,该过几天清闲日子了”,就是“谁家儿子结了婚,还厚着脸皮赖在老人家里蹭吃蹭喝”。郑美黎如此说了几次,郑家浩就连和她商量都没商量,一个人粉刷了华阳路上的那套一居室,找了个礼拜天,和她把家搬了过去。

那会儿的马青梅年轻气盛,也不愿意让小姑子说三道四,搬就搬了。可爸爸病了,郑美黎不愿意照顾,他们不仅要大费周章地搬回来,还要她在单位和家之间奔波得像只陀螺。爸爸的身体一有个风吹草动,她就要请假,请来请去,就请成了长假,年底合同一到期,经理找了个貌似说得过去的借口,没再跟她续约。

因为爸爸需要照顾,她也就没再出去工作,每天在家里洗洗涮涮,照顾着郑家老中小三代男人,直到爸爸去世。

马青梅明白得很,在医院里,郑美黎貌似好心地劝她回家休息休息,其实是想单独摸摸爸爸的底,摸摸他究竟有多少存款,究竟想把燕儿岛路的那套一百二十多平方米的三居室留给谁。明白郑美黎的这些心思后,马青梅打心底里就有些瞧不起她。爸爸需要照顾的这两年里,郑美黎两口子就像兔子躲狼一样躲避着他;眼看着爸爸将不久于人世了,他们倒像热年糕黏上了猫爪子似的,没完没了地来打扰爸爸——脸皮厚得实在是可以。

第一章2A

更新时间:2009-7-30 13:47:00

字数:1702

关于爸爸的遗产,房子是摆在明面上的东西,虽然不能像分个苹果似的拿刀一切两半,倒也好说,大不了挂到中介去卖了,把房款对半分了就是。可是,还有存款呢。这让马青梅和郑家浩很是不安。私下里,马青梅跟郑家浩说,她为爸爸前后忙了两年,并不是冲着遗产来的,可爸爸没留下只字片言就走了,多少让她有些担心,担心郑美黎一旦计较起来,她真会落到有嘴说不清楚的地步。她所接触过的爸爸的存款,就是工资卡上的一万五千块钱——在爸爸住院期间已经花光了,而且郑美黎也是知道的。当时,医生建议给爸爸打一种提高免疫力的进口针,一针就是一千多块钱,一天一针,但这种针不属于公费医疗的范畴。马青梅和郑家浩把家里能拿出来的钱都拿出来了,只打了一周就没钱了。无奈之下,他们不得不和郑美黎商量,希望她能搭手帮一把。郑美黎没说拿也没说不拿,就跑到爸爸病床前说医生建议他打一种昂贵的针,可她和哥哥都拿不出钱来了,还撇清似的说爸爸为儿女操劳了一辈子,已经够辛苦的了,就不要惦记着替儿女攒家产了,把钱拿出来治病要紧。

那会儿爸爸还是很乐观的,以为自己治疗一下还能出院,就把工资卡给了郑家浩。

接过工资卡的郑家浩很难受,郑美黎却略显得有些兴奋,说先给爸爸用上药要紧,就拽着郑家浩去银行提款。马青梅在一边看着,什么也没说,她知道郑美黎不是着急给爸爸用上药,而是关心爸爸的工资卡里还有多少钱。

从银行回来后,郑美黎显得有些沮丧,因为卡上只有一万五千块钱,她跟马青梅嘟哝:“怎么就这么点儿钱,花完了可怎么办?嫂子,咱爸还有其他存折吧?”

马青梅说:“这要问咱爸。”郑美黎对她的态度很不满,但也没再吭声。后来,工资卡上的钱花完了,郑美黎就去问爸爸还有没有其他存款,爸爸只说了一句话:“不打了。”

郑家浩不忍心看爸爸就这么对生命采取了消极态度,便跟郑美黎商量,就算借给他点儿钱,让爸爸继续打针,他以后会还给她。何志宏却在一旁苦着脸说,他的钱都被套在股市里了,拿不出来,让郑家浩另想办法。除了借还能有什么办法?郑家浩只好厚着脸皮找朋友借钱,借来的钱给爸爸打了差不多十天针,医生就告诉郑家浩,没必要继续打了,因为爸爸不仅突然失语,而且连动一下手指都不可能了。

爸爸去世后,郑家浩东奔西跑地处理爸爸的身后事宜。从单位领出丧葬费,征得了郑美黎同意后,还了从朋友那儿借的给爸爸打针的钱。

马青梅睡不着,就想跟郑家浩聊聊这些事。郑家浩跟一截长木头似的躺在床上不吭声。马青梅就推了他一把,愤愤地说:“你说话呀!别关键时候装哑巴!”

郑家浩就闷声闷气地说:“想那么多干什么?我们又没匿下爸爸的钱财,再说了,美黎也未必像你想的那样。”

马青梅忽地坐了起来,絮叨着:“家浩!怎么成了我想多了?在殡仪馆那会儿,你没听见你妹妹嘟哝着说:‘爸爸,你怎么连身后事也不交代一声就走了’…”

马青梅的话还没说完,郑家浩就猛地拉起被子蒙在了头上,很快,鼾声像打雷一样响了起来。马青梅知道他是在装睡,这是他惯用的手法了——如果他们在夜里起了争执,郑家浩就假装睡觉;如果是白天起了争执,他就默不作声地出门,站在街角看别人打扑克。

马青梅觉得郑家浩像只鸵鸟,遇到事情就把脑袋扎到沙子里,怀着一肚子的侥幸,希望能把事情躲过去;可生活是多么残酷,很多事是躲不过去的,必须要面对的。

城市生活中虽然没有豺狼之类的食人兽类,可隐形豺狼太多了,失业、疾病…这些都是钝齿啃人的兽啊,它们要来,哪儿是躲得过的?想到这里,马青梅就又气又恨,照着郑家浩睡的方向踹了一脚,才恨恨地闭上了眼睛,辗转半天,刚有点儿蒙睡意,电话响了。

马青梅赌气不去接,眯眼窥着郑家浩的动静。郑家浩把脑袋从被子里露出来,眨了下眼睛,又缩回了被子里。

马青梅正想也把脑袋缩进被子里,就听小帆在吆喝:“妈!妈…”

猛然间,马青梅像被棒子打清醒了一样,一个骨碌爬起来,边往客厅里冲边自我检讨,“我怎么把小帆给忘了呢?”

小帆马上就要参加中考了,这可是他最关键的时候,她哪里能为了和郑家浩怄气不接电话呢?要是小帆睡不好,第二天上课会没精神的。

第一章2B

更新时间:2009-7-30 13:48:00

字数:2011

马青梅一边喊着“来了”一边扑到电话机上,一把拿起话筒,刚要说话,就听一阵惊天动地的哭号声从话筒里喷薄而出。登时,马青梅就觉得自己的耳膜被生生地给掀了起来,是郑美黎。

郑美黎在电话里哭得上气不接下气,也不问接电话的是谁,只是哭号着:“哥!哥!你快来救我…”

听动静,郑美黎遭遇的绝对不是一般的事情,活像正遭遇歹徒灭口。马青梅麻了爪,慌慌张张地按亮了客厅的灯,也顾不上小帆了,冲着卧室大喊:“家浩!家浩!你快起来,美黎出事了!”

顷刻,郑家浩就穿着睡衣从卧室跑了出来,一把抢过电话,说:“你别哭,跟哥说,你怎么了?”

郑美黎边哭边大声喊:“哥,你快来救我,何志宏这王八蛋要打死我!”还没说完,电话就被挂断了。郑家浩顾不上马青梅追在屁股后头问究竟,冲回卧室,边往身上套衣服边往外跑,“我去看看。”

马青梅晕头晕脑地看着郑家浩跑出去,一屁股坐在沙发上发呆,越想越觉得不对劲,虽然郑美黎和何志宏时有小打小闹,但何志宏从来没有动手打过郑美黎。

何志宏在广告公司干业务员,一张嘴能把天都说破。即便两人吵闹起来,他也总能把郑美黎哄得滴溜溜转,很快就化干戈为玉帛,还从来没有闹到今天这样的时候。

隐隐地,马青梅就觉得有点儿不对头,觉得郑美黎两口子的这一仗打得很蹊跷。

其实,马青梅的猜测是对的。郑美黎和何志宏的这一架,就是打给他们看的。爸爸的遗产是导火线。早在接到爸爸病危通知书时,这一仗就在酝酿中了。

何志宏知道郑美黎是她爸爸抱养的女儿,便很担心爸爸的遗产有可能没有郑美黎的份儿——天下父母,谁不向着自己的亲生儿女呢?尤其是爸爸去世时没留下任何遗嘱,这就更让郑美黎夫妇疑惑了。郑家浩是爸爸的亲生儿子,这不是摆明了不想让郑美黎继承遗产了吗?为了让郑美黎回家争夺遗产,何志宏可没少费力气,还去咨询过律师。律师告诉他,除非老人有遗嘱明确表示把财产留给了谁,否则,收养子女和亲生子女具有同等的继承遗产的权利。他这才松了口气。

郑美黎虽然头脑简单,但良心多少还是有的,何况马青梅一直对她不错。她生爱爱那会儿,何志宏的父母在乡下忙着摆弄果园,婆婆抽不出身来照顾她,月子都是马青梅伺候的。做饭、煲汤加上洗洗涮涮,全是马青梅一手操持。这让从小就没有享受过母亲温暖的郑美黎很是感激。现在何志宏让她回娘家争遗产,她觉得这其一是拉不下脸,其二是良心直绊跟头。于是郑美黎就跟何志宏说:“咱爸也没多少遗产了,也就套房子了吧?”

何志宏瞪眼,道:“什么?看把你给有钱的,你爸有没有遗产你知道啊?”

“我爸的存款都干什么了,你不知道啊?”郑美黎躺在床上翻杂志,不想接何志宏的话茬儿。结婚后,她跟何志宏一直打游击似的租房子住。爱爱三岁的时候,为了省房租,何志宏撺掇着她搬回了爸爸家;而后,何志宏又让她缠着爸爸给他们买房子。爸爸心疼她,加上捱不过她一把眼泪一把蜜的混合进攻,瞒着郑家浩夫妻,拿出了多年的积蓄又借了一部分钱,给他们买了套房子。

何志宏明白郑美黎这句话里的提醒,便道:“你可甭傻啊,买房这件事就你知我知你爸知。现在你爸走了,你可不能大嘴巴地到处宣扬,这是我们跟你哥他们争遗产的砝码呢。”

郑美黎把杂志往他身上一扔,“要争你去争,我不干!”

何志宏也不恼,捡起杂志随手翻着,慢条斯理地说:“好,你不争,你爸那套房子最少也值一百五十万呢,愿意发扬风格你就发扬吧。到时候,你哥仗着老子的遗产摇身一变就成百万富翁了;我们呢,继续紧紧巴巴地过日子,就是拼掉了鞋子也追不上你哥的好日子喽。”

郑美黎原本就是个虚荣的主儿,一听何志宏这么说,心思就松散了,眼睛一眨一眨地看着何志宏。何志宏慢慢地笑了。他太了解郑美黎了,只要她一有这表情,就十有八九是心里没谱了。这时他说的话,郑美黎就会乖乖地领了去当圣旨。何志宏就故作通达地说:“你愿意讲兄妹情意你就讲吧,我不拦着。不过,有现成的好日子你不争取,是我没本事让你过上好日子这种话以后你就甭说了啊。”

郑美黎犹疑着坐起来,赧然地看着何志宏,说:“志宏,我老觉得这么做心里愧得慌。”

何志宏笑道:“看见钱你就不愧得慌了。”

郑美黎喃喃道:“一百五十万啊…”

“你拼一辈子也挣不到这个数。”何志宏倚在床头,点了支烟。

郑美黎轻轻合起了眼,“我爸生病需要照顾的时候,我没在身边,要是现在去跟我哥他们争遗产,有点儿理不直气不壮吧…”

“什么理不直气不壮?现在这世道,钱是什么?钱是王道!只要你手里攥着钱,谁都得仰着脸跟你说话。亲爱的老婆,你是跑保险的,我是跑广告的,干的都是他妈的看别人脸色下菜碟的活。我过够了这种日子。老婆,你就甭妇人之仁了,只要你想要这钱,就听我的,准没错。”

郑美黎有点儿茫然地点了点头,于是,何志宏就想出了一招苦肉计——先找个理由,把郑美黎打回娘家再说…

第一章3A

更新时间:2009-7-30 13:48:00

字数:1144

很快,郑家浩就铁青着脸,把哭哭啼啼的郑美黎带回来了。

郑美黎头发蓬乱,屁股一沾到沙发就开始哭。马青梅怕影响小帆休息,就先把满肚子的疑惑按了下去,好声劝慰她:“美黎,别哭了,有什么委屈跟嫂子说说。”

郑美黎就抽抽搭搭地说:“何志宏洗澡的时候,他手机上来了一条短信,是一个女人发给他的,肉麻得让人恶心。”说到这里,郑美黎又哭了起来,“以前,他有千错万错我都能闭闭眼睛就过去了,可是现在他在外面有了女人,这是原则问题,我得跟他闹清楚,没想到他居然敢打我…”

郑美黎呜呜地哭个没完,马青梅也顾不上之前和郑家浩怄的气了,冲他使了个眼色,说:“家浩,你在客厅睡吧,让美黎和我睡。”说着,就拉着郑美黎往卧室里走,“进屋和嫂子慢慢说。”

郑美黎瞥了郑家浩一眼,又瞥了一眼爸爸的房间,一副很为他们夫妻着想的样子,说:“嫂子,哪能让你们为我而分床睡呢,我睡爸爸那屋就行。”

马青梅心里咯噔了一下,疑惑重重泛起,看看郑家浩,又看看郑美黎,说:“我跟你哥都老夫老妻了,哪儿有那么多讲究。再说,忙丧事忙得我也没顾上收拾咱爸的房间,床单都没换,你还是跟我睡一床吧。”

郑美黎有点儿不情愿地说:“好吧。”就跟马青梅进了房间。姑嫂两个各怀心事地躺在床上,辗转难眠。

“睡不着?”

郑美黎嗯了一声,翻过身来愁眉苦脸地看着马青梅,“嫂子,你说,何志宏会不会和我离婚?”

“离就离,他都有外遇了,你还留恋他干什么?”马青梅知道,郑美黎不会离。何志宏以前也没少干荒唐事:譬如把一个月的工资全都买了彩票,结果连个五块钱的安慰奖都没摸着;比如跟风把家里所有的积蓄全投进了股市,赔了个底朝天。郑美黎也曾哭得鼻涕眼泪一起往下滚,跑回娘家诉苦,那时马青梅也曾说过气话:遇上何志宏这种整天做一夜暴富梦、不愿意脚踏实地做点儿事的男人,不仅一辈子没出头的日子,还得整天跟着他受气,干脆离了得了。当时郑美黎把眼瞪得跟铜铃似的,幽幽地抱怨说:“嫂子,人家都说劝合不劝离,你怎么能说出让我和他离婚这种话来?除了爱做梦之外,何志宏哪里不好了?”这一番话倒是把马青梅弄得脸上红一阵白一阵的,活脱儿就是一破坏小姑子婚姻又被当场揭穿了的恶嫂子。

只是,这一次,郑美黎仿佛决心很大,在黑暗中恨恨地道:“离就离,地球离了谁都一样转。”

马青梅听了没有说话。

郑美黎眼睛直扑扑的,想从马青梅的表情中扫出点儿什么来,见她不语,就又追了一句:“离婚我得要着爱爱。嫂子,要是我跟何志宏离婚了,就剩我哥和你是我的亲人了,你们可千万别不管我。”

“别胡思乱想了,只要条件允许,哪个男人不偷腥?你当男人偷腥就是为了离婚啊?睡吧。”说完,马青梅拍了拍枕头,换了个舒服的姿势,打算睡觉。

第一章3B

更新时间:2009-7-30 13:48:00

字数:1263

郑美黎觉得无趣,闭上眼,也睡了。

次日早晨,马青梅见小帆打着哈欠从卧室出来,心疼得不行,问:“是不是没睡好?”小帆瞥了一眼还在睡觉的郑美黎,“能睡好就怪了。我姑姑怎么了?”

马青梅不想让孩子参与家庭是非,忙催着他去洗脸,自己进厨房做饭。伺候郑家浩和小帆吃好饭出了门,马青梅开始收拾屋子。这时郑美黎才懒洋洋地从床上爬起来,溜达到客厅,挨个房间张望了一眼,问:“我哥他们都走了?”

马青梅点点头,告诉郑美黎锅里还有早饭,让她赶紧吃了去上班。郑美黎把锅端到客厅里,边吃边看着忙碌个不停的马青梅,问道:“嫂子,爸爸不在了,你没打算出去上班啊?”

马青梅说:“不上班吃什么?眼瞅着小帆就要上高中了,等着花钱的地方多着呢。你哥单位效益也不好,挣不了几个钱,我要是再不出去工作的话,怕是连小帆将来上高中、大学的费用都拿不出来。”

郑美黎问马青梅想不想到他们保险公司去上班。马青梅笑着说:“我可不是干保险的料,就算去了,干不上两个月就得被开回来。等过几天,把爸爸的后事处理好了再说。”

郑美黎警觉了起来,问道:“爸爸还有什么后事要处理?”

马青梅本想说遗产啊,又觉得单独和郑美黎说这件事情不好,就笑了笑说:“你看这屋子,也得收拾一下不是?”说完,她惆怅地看着爸爸的房间,“虽然爸爸活着的时候我挺累,可爸爸突然走了,我怎么感觉一下子找不着北了,不知道还能干点儿什么了。”

“你要收拾爸爸的房间啊?”郑美黎把锅端进了厨房。

“等哪天你闲了,咱俩一块收拾。”说着,马青梅把爸爸的房间给锁上了,“你去上班吧,我先把这房间锁着。”

郑美黎只好收拾了一下,去上班了。到了车站,郑美黎打电话跟何志宏说了一下回哥哥家以后的大体情况。何志宏挺生气的,劈头盖脸地就吆喝道:“美黎,我说你是不是傻子啊?她说把门锁上了你就信了?她不会趁你上班的空儿打开门,把你爸的存折和值钱的东西藏起来啊?你赶快给我回去,就说头疼,什么时候把你爸的房间收拾好了,你的头疼就什么时候好!”

郑美黎没好气地说:“我爸哪儿还有什么存款。我不回去!”

何志宏在电话那端嚷:“美黎,你别觉得你爸给咱买了套房子就没存款了,这几年他不是涨工资了吗?能不攒点儿?”

“就算我爸攒,能攒多少?!”

何志宏知道现在不是把郑美黎惹恼的时候,就软了声调好声好气地说:“亲爱的老婆,我们现在是穷人啊,穷人就得有点儿苍蝇也是肉的精神不是?没多少也是钱啊。”

郑美黎又没好气地嘟哝了几句,转身往回走。虽说爸爸帮她买房时还跟别人借了一点儿钱,估计早就还上了,这几年再攒个十万八万的应该不是问题。何志宏又在电话那边千叮咛万嘱咐,让她在马青梅和郑家浩眼前千万别说漏了当年买房子的事,就当是爸爸这些年的积蓄一直没动,都攒在那儿呢,反正爸爸没留遗嘱,到时候存款少了,让马青梅和郑家浩落个有嘴说不清。这样一来,在分割爸爸房产的时候,他们也好摆出一副让哥哥、嫂子算计了却又宽宏大量不计较的姿态,让郑家浩夫妻多让点儿步。

第一章4A

更新时间:2009-7-30 13:53:00

字数:1306

马青梅正拖着地,郑美黎就回来了,一进门就说在公交车站差点儿晕倒,可能是昨天晚上跟何志宏生气加上一夜没睡好,头疼的老毛病又犯了,打算今天在家休息不去上班了。

马青梅让她到卧室躺着,问要不要出去给她买点儿药。郑美黎说不用吃药,睡会儿就好了。

满腹心事的郑美黎躺在床上却一点儿睡意都没有,瞪着大眼睛在床上翻来覆去了半天,一个骨碌坐起来,冲外面的马青梅说:“我不习惯大白天睡觉。嫂子,要不,咱俩整理一下爸爸的房间吧。”

马青梅一下子就明白了:郑美黎头疼是假,担心她上了班后自己在家里翻动爸爸的房间才是真!

马青梅有点儿生气,觉得郑美黎也太小心眼了,而且是以小人之心度君子之腹,又不好表现在脸上,否则,郑美黎就会更加以为她是在爸爸的遗产上存了私心,一不小心被她撞破了才不高兴的。

马青梅答应着,从抽屉里拿出钥匙,开了爸爸房间的门。

郑美黎动作敏捷地蹿进去,一点儿病容都没有,神采奕奕地看着爸爸的房间,蓦地见马青梅盯着她看,才意识到自己的表情似乎有点儿不妥,忙换了一脸触景伤情的神态,眼泪汪汪地说:“我老觉得爸爸还躺在床上呢。”

这个房间是最大的一间,足有二十平方米,窗子前放着一张老式的写字台,爸爸没事的时候就在这张桌子上练书法。现在,桌子上只剩了枯干的砚台和一叠没用完的宣纸,挂在笔架上的毛笔在微风里轻轻地摇晃着,相互拥挤,让人看着有些莫名的苍凉。

紧靠着写字台的是爸爸的硬板大床,他常年在工地上辗转,睡不惯席梦思床垫,床买回来后就让郑家浩把垫子撤掉了。床头的另一端是大大的报架,每天早晚读报是爸爸的晚年生活之一。靠着北墙的是一个偌大的老式组合橱,一边放着爸爸为数不多的衣服,另一边塞着爸爸这些年来攒的杂七杂八的玩意儿。西面是占据了整整一堵墙的书架。爸爸生活节俭,在买书上却大方得很,身体好的时候,每周都要去书城转一圈。这满墙的书就是他的宝贝、他的财产。他在世的最后两年里,常常望着满墙的书叹气。即使他不说,马青梅也明白他叹气的原因。爸爸是铁道部的高级工程师,原本指望郑家浩能读一所好大学,成为一个有出息的知识分子,可以善待他这一橱的书。可郑家浩偏偏在高中时患了严重的中耳炎,老是听不清老师讲课,高考落榜后进了企业,在车间里混了两年。在爸爸的督促下,他才考了物流师证,调进了物流部。公司效益好的时候,他累得回家倒下就睡,连报纸都没时间看;效益不好了,他也轻松了,可整天皱着眉头,一副天就要塌下来砸破头的样子,哪里还有心思读书啊?郑美黎也不是省油的灯,原本爸爸指望她能争口气,可她从小就爱打扮,经常因为逃课撒谎被老师找到家里,爸爸被她气得吃不下饭,跟人说起来就唉声叹气。郑美黎好不容易磕磕绊绊地从职业中专毕业了,高不成低不就地换了好多工作,恋爱谈了无数场,没一场修成正果的,直到遇到了何志宏。可带他回家吃了一顿饭,爸爸就把何志宏这个人给否了。何志宏善于察言观色,善言到了舌绽莲花,爸爸觉得这样的男人不稳重,也势利得很,怕郑美黎跟了他会吃亏。没承想,郑美黎被何志宏哄得像是两眼蒙上了猪油,干脆挺着大肚子回家要挟,爸爸没辙,只好睁只眼闭只眼地认了何志宏这个女婿。

第一章4B

更新时间:2009-7-30 13:53:00

字数:1408

多年前的往事像跑马灯似的在心里一幕幕过着,马青梅有些难受,恍惚间就有了人生如梦的感慨。她打开橱子,对郑美黎说:“把爸爸的东西整理一下吧。”

郑美黎手脚利落地整理着爸爸的遗物,翻了半天,不是一堆旧衣服,就是一大堆爸爸写完的字,什么值钱的东西也没整理出来。郑美黎的脸慢慢沉了下去,不时地用余光瞄一眼马青梅,开始怀疑马青梅趁爸爸病危时把该藏的东西已经藏起来了。这么想着,她心里就来了气,再收拾东西的时候,手也重了,有了摔摔打打的迹象。

马青梅把她扔在地上的宣纸捡起来,说:“美黎,这是爸爸写的字,别乱扔。”

“一堆废纸,又不是什么值钱的东西。”郑美黎没好气地说。

马青梅挑了几张写得不错的隶书,叠整齐了放到一边,说:“这几张,你拿回去留作纪念吧。”

“我们家没地方放这些破烂儿。”说着,郑美黎打开了书橱,把书一本本地翻开又扔到地上。看着地板上的书越堆越多,马青梅不高兴了,“美黎,你干吗把爸爸的书扔到地上?”

郑美黎瞥了她一眼,说:“不扔在地上扔到哪儿?待会儿找个收破烂儿的上来,让他把这些东西拿走。”

“爸爸的书怎么能当废品卖?”

郑美黎用古怪的目光看着马青梅,说:“我和我哥又不是读书人,书不读就是废纸,留着占地方。”

马青梅懒得和郑美黎斗嘴,把书划拉划拉又放回书橱,“不卖,留着给小帆看。”

郑美黎撇撇嘴,“嗬,嫂子,你就这么肯定小帆能出息成读书人?说不准他跟我哥一样呢,一看见书就打瞌睡。”

郑美黎要是说别的话,马青梅都可以当耳旁风,唯独听不得郑美黎说小帆将来会和郑家浩一样,一辈子就跟机器上可有可无的零件似的,见不着出头的日子。马青梅觉得她这么说小帆有点儿恶毒,人家姑姑都盼着娘家侄有出息,谁像郑美黎啊,好像他们过好了就是伤害她似的,遂气哼哼地说:“小帆肯定比他爸爸强。”

“但愿吧。”郑美黎声调怪怪的,回头看着马青梅,“嫂子,我爸每月光退休金就有五千多块钱,还过得紧手紧脚的,天热了,不舍得开空调,生活在青岛却不舍得吃海鲜,连件像样的新衣服都没有,他都把钱花到哪儿去了?”

“这,你得问咱爸。”马青梅知道郑美黎在含沙射影地暗示她,就凭爸爸那么高的退休工资和在生活上的节俭劲儿,攒个几十万应该没问题;可如今连张存折都找不出来,这其中肯定有猫腻。因为这两年是他们一家三口和爸爸在一起生活,这猫腻当然与她和郑家浩有关系了。

其实马青梅也觉得很委屈,这两年虽然爸爸偶尔也会塞点儿钱给她,可如果用那点儿钱做生活费的话,也就一天三顿吃馒头、咸菜的水平。她也曾暗地里抱怨过爸爸抠门,又一想,爸爸是吃过苦的人,大概是节俭惯了,想开了也就释然了。如今爸爸走了,却没留下一分钱,让她也很困惑。

本来,听了何志宏的话回来准备翻存折时,郑美黎还有点儿不大好意思。可该翻的翻了,该看的也看了,愣是没找到存折,郑美黎心里就不是味儿了,突然觉得她自己有点儿傻,天下哪有不稀罕钱的人呢?要不是马青梅把爸爸的存折藏起来了,她怎么会翻破天只找出来一点儿零碎小票呢?她继续翻着,越翻这心思就越重,这心思越重她的脸就越是铁青,原本的愧疚也没了,甚至对马青梅有了些嫌恶,觉得她表面一套背后一套地把她给涮了。

郑美黎摔摔打打地翻完了,又去拉爸爸写字台的抽屉,是锁着的。郑美黎又开心了起来,存折肯定锁在抽屉里。她就风风火火地让马青梅把钥匙拿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