戴明语气平静,不急不缓的说出心中的想法,却叫阮筠婷的脸上莫名一热。

她的确是这样想的——皇帝吩咐了他必须娶琼华公主,戴明觉得从前信誓旦旦誓言凿凿如今出了变故对她不起,便想送些好东西来讨好她,让她心里也平衡平衡。然而现在,阮筠婷反应过来了,她是地道的现代人,就算被古代的环境同化良多,遇事仍旧习惯用现代的思维来思考问题。若按着古人的思维,她一个妾室,一个下等人,有什么值得让人补偿的?又不是一开始让她做正妻,又要娶公主给她做平妻子…

阮筠婷越是想,越觉得自己多此一举,脸上也更烫了,低声道:“是我多想了,你别介意。”

她柔若无骨的小手就在他的手里,低下头,可以看到她白皙俏脸上惹人怜爱的复杂表情,如此温柔如水的人,柔美的像是要被夜色淡化开来,即便再生气,如此也会消气了,更何论戴明原本也没有生气。

“好了,你我之间,何须介意许多。我不过是随口一说罢了。再说这件事原本也该怨我。”戴明握着她的手紧了紧。道:“若不是我无缘无故招惹了琼华公主,今日何至于要让你担惊受怕。”

阮筠婷原想说她一点都不担心,但在戴明温柔含了自责的目光下,这种泼人冷水的话一时间也说不出口。便只是点了下头,抿唇一笑。

一路再无话,两人相携踏着雪毯到了前厅。提着灯笼引路的两名婢女留在了廊下,红豆和婵娟则是随着阮筠婷和戴明到了里屋,分别为两人解下披风,站立在一旁。

绕过水墨牡丹丝绣的插屏,阮筠婷和萧北舒来到里间,就见桌上放了两匹上等的云锦料子,还有一匹银红夹金色梅花的缎子。在料子的旁边,摆放着红珊瑚的盆景。

“这么好的东西,哪儿来的?”阮筠婷摸了摸那两匹料子,又看了看红珊瑚,心知这些都是极珍贵的好东西。

戴明笑道:“今日皇上赏我的。我直接带了来给你。”

“既是皇上赏赐你的,你该好生留着才是。”

“赏给我了那就是我的,我可以随意处置,我瞧这些东西配得上你,才送来的,婷儿莫不是嫌弃?”

“怎么会。”

戴明这样说,阮筠婷哪里还会再多言,只得道了谢,让红豆和婵娟带人将东西送回静思园去。

戴明站起身道:“时候不早。我该回府去了,婷儿送我一程可好?”

“好。”阮筠婷正在找话题,却不想戴明主动告辞,连找话题的功夫都省了,当下站起身,披了大氅。与戴明一同离开前厅,一前一后往前院去。

许是为了配合阮筠婷的速度,戴明特地放缓了脚步。阮筠婷在绣鞋外头套了木屐,走在雪地里很滑,却也毫不费力的跟得上他。

身边再没有了旁人,戴明却找不到理由拉着她的手,只能体贴的走在她前方约莫领先她半个身子,四下寂静,夜色雪景能给人安静沉淀质感,也勾出了戴明藏在心里的话,“婷儿,这次出去有没有想我?”

阮筠婷想不到戴明能问出如此“露骨”的问题,毕竟在这个时代,如此公开的谈情说爱几乎可以划入有伤风化行为。

见她放缓了脚步,戴明转回身,温柔的望着她,低声又问:“你对我,仍旧是像上一次所说的那样吗?”

上一次,她说不管是对谁,包括他在内,都还不知道是什么感觉,不懂什么是爱情。戴明问起来,阮筠婷未免沉思,她对戴明渐渐熟悉,对他有欣赏和赞美,更有对他处处维护的感激,可爱情,暂且还是没有。

阮筠婷的沉默已经可以当作是回答,戴明失望的笑了一下,却也不强迫,上前一步将阮筠婷拥在怀中,“婷儿,没关系,不急的,我可以等。”

猝不及防的拥抱,让阮筠婷乱了分寸,侧脸贴在他冰凉的锦缎衣料上,却丝毫感觉不到寒冷,只觉得脸颊似乎瞬间温暖了那料子,有淡淡的书香气息传入鼻端。怔愣一下,随即挣扎着退后,戴明也不阻拦,顺着她的力气放开手,看着她如受惊吓的小鹿那般,心底里早已经柔软成一滩水。

“婷儿,我走了。”

阮筠婷抿了抿嘴唇,很想说往后不该如此,可亲事都已经定下,戴明也没有做进一步的动作,正常的情侣之间私下里似乎也可以如此,戴明做的并无过分之处。

阮筠婷到了口边的话又咽了下去,改说道:“路上小心。”

温柔的话如同一只手,抚平了他心底的忐忑和满身疲惫,戴明漆黑睿智的双眼笑眯了起来,重重的点头,转身继续向前。

阮筠婷站在原地,直到看着戴明的身影离开了府门才转身回往静思园。事情好似越来越不在她的控制之内了。她不想践踏任何人的感情,也不想欠人的情债,若是自己不能以同等的感情回报,那对戴明也好,对韩肃也好,对萧北舒也好,都是不公平的。可是她无法回报,也并不是她的错,她能做的,只有在确定感情之前保持他们之间的距离,不要无意中给了人希望才好。

阮筠婷的身影隐没在转角的阴影中,树丛后的徐凝芳和徐凝敏才站了起来。

徐凝敏幽幽的望着阮筠婷的方向,眼神中不无羡慕,她何时才能有这样一段感情?过了这许久以来,徐凝敏的心思早已沉淀,也认清了自己的地位,再也不是从前不知天高地厚自我感觉良好的胖妞了。老太太为了家族利益,可以不顾她的死活,让她跳进河里去想办法引起皇帝的注意色诱皇帝。亲妹妹也可以为了前途,将她排除在外,生怕她会碍了她的事。现在她的生母在三太太手下做牛做马,没有了亲妈的照顾,宅子里的下人对他们姐妹以及徐承珍都投以白眼,好似他们是崔姨娘偷人生的,根本不是三老爷的血脉…

生活上的难题,尚且应接不暇,她那里敢奢望一个能够真心疼爱自己的男人?只期望老太太下次不要为了家族利益,让她嫁给老头子做小妾,已经是阿弥陀佛了。

徐凝敏也觉得,原本自己比阮筠婷姐弟的身份高,如今却望尘莫及,只能看着人家的背影,她认命了。

心念电转之间,却听身旁的徐凝芳冷哼了一声。

“欲擒故纵?她倒是玩的熟练。还没成婚就已经如此会勾引爷们,若将来成婚了,还不要了爷们的命!”

“芳儿,你又在想什么?如今咱们日子才刚安稳了几日,可不要再惹上麻烦了。”

“怕什么!”徐凝芳最看不惯徐凝敏一副怯懦的样子,先前还很有骨气的人,现在却束手束脚,简直成了徐凝慧的翻版,“放心,就算有事也不会带累了你。咱们指望不上母亲,难道还不能靠自己?!”

徐凝芳瞪着徐凝敏,仿佛赌咒发誓那般,道:“你放心,阮筠婷和小戴大人的好日子也没几日了!”说吧愤然往内宅走去。

徐凝敏被徐凝芳眼中的愤怒和妒恨吓住了,她的印象中,妹妹是温柔可人的,谁知自出了春|宫图那件事后,徐凝芳就像是变了个人,总是在人后露出尖锐的牙齿,像是要将人声吞入腹的狠辣。

可是人不该为了自己的嫉妒就去别人的幸福,那样是要遭天谴的啊!徐凝敏很想劝阻徐凝芳,但他知道她说什么徐凝芳都不会听。阮筠婷那边她也很想出言提醒,但对上的又是她的亲妹妹。

徐凝敏两难之中挣扎,许久才长出一口气,拍了拍肩膀上的雪,沉重的走向馨岚居。没能力管的,她只能中立。就好似眼看着自己的生身母亲每日要用手给三太太做烛台,用背给三太太做垫脚的凳子,她也完全想不到半点办法一样,这样的日子,真不知什么时候才是尽头。

自这日之后,阮筠婷又有半个月时间没有看到戴明,琼华公主的事情不了了之,并不知道皇上是如何处理的,而戴明父子,最近则是忙于皇上的土地改革新政,当然,这一切她都是听徐承风回来说给她的。

阮筠婷在府中休息了这一段日子,待到君兰舟给开的那几贴药都吃完了,身体也好的七七八八,便紧忙去书院上课。好久没来上学,自然许多的不习惯,身边的人少了不少,例如罗诗敏,如今已经嫁做人妇,即将为人母。而戴雪菲,也回到家中准备成婚的大礼。虽然戴雪菲与韩肃的婚期是在翻年的六月初八,时间尚有七个月,可到底她是未来的世子妃,要做的准备也比常人成婚要多。(未完待续。如果您喜欢这部作品,欢迎您来投推荐票、月票,您的支持,就是我最大的动力。)

第286章 恭喜你,智商提高了

阮筠婷推开雕huā木窗,寒风婶面扑来,夹杂着细微的山雪,落在脸上有沁凉清爽之感,身上的月白云锦披风领口处的兔毛被吹的倒向一边,翼角的长发也随风飞舞。

眼前的是书院山顶在银装素囊下的精密景色,雪不知不觉已经下了半日,午饭之后众位姑娘和小爷都抱着暖炉披着大氅三五成群占据厢房的各个角落,或者闲聊或者高谈阔论国家大事,阮筠婷却觉得有些奄奄的,不想参与到任何人的谈话中去。

韩初云将她面前的雕huā窗关好,不赞同的拉着她道:“怎么还敢用头抵着窗棂?难不成是没病够?”

阮筠婷知道她关心自己,微笑道:“我哪里那么容易就病了,又不是泥塑纸糊的。”

“你瞧你这次回来,瘦了那么许多,还不许人担忧了。”韩初云拉着她在湘妃榻并肩坐下,道:“怎么,没见到戴雪菲来上学,心里难过了?”

公主说的如此婉转,意思却很是明白口戴雪菲为什么没来上学?

那是因为她在家中待嫁。她要嫁的人,是韩初云的侄子韩肃,而韩初云平日言语中,常常表现出对韩肃和阮筠婷之间事情的惋惜。

阮筠婷闻言不好作答,只能装傻充愣:“哪里会,想她了去看她就是了。”

“哦,是呀。”韩初云揶揄的笑着,道:“左右你去戴家也方便。”“说什么呢。”阮筠婷白了她一眼。

正当这时,却谦快步来到了厢房,朗声道:“山长吩咐各位都立即回各自的位置坐好,有急事。”

奉贤书院在粱国是特殊的存在,阮筠婷很容易将陆谦口中所说的“急事”归结到朝廷大事上去,众人不敢怠慢,都回到平日上课的厢房,在各自位置坐好,交头接耳,低声研究究竟会有什么事。

等了半晌没见先生或者山长前来。陆谦也去了外头,不多时,临窗的几人却从窗缝看到外头有礼乐班的许多学子离开了厢房。

众人交头接耳的声音越发大了,阮筠婷和韩初云对视了一眼“初云,你今日在宫里没听说有什么奇特的事?”“没有,除了母后半个月后的生辰,皇兄和他的妃子皇子们都在为此事准备,其他并无异样。”

“是么。”阮筠婷蹙眉。

韩初云笑道:“想那么多做什么,既然叫了咱们来,定然是有事吩咐,等着就是了。”

“说的也是。”

又等了片刻,山长身边的长随到了屋里,扬声道:“山长让诸位姑娘和小爷都去正殿前头的〖广〗场集合。”

“嗡”的一声,屋内众人又议论了起来,学子们纷纷穿上大学部冬日配发的大红锦绣大氅,阮筠婷和韩初云则是披上月白云锦嵌白兔毛的披风,跟在军事科众男子身后缓步走向山顶正殿的〖广〗场。

一路上,阮筠婷见时政、女德、礼乐和格物班的学子们也都来了。

待到了前头的小〖广〗场,阮筠婷才知道原来不只是大学部,就连小学部的众人也都在场。而且天青色和桃红色早已经分别列好了队伍。

大学部正红色和月白色的不到百人的队伍一出现,立即吸引了小

学部众学子的目光,羡慕者有,妒忌着也不再少数,更有思春的姑娘们看着那些穿了正红色大氅的小爷们,私下里小声议论。也有穿天青色怕小爷们瞧着月白色的少女目露痴速。

阮筠婷与韩初云一同,站在军事科队伍的最后,得奉贤书院所有学子都到齐了。山长才扬扬手,吩咐道:“都发下去吧。挨着个的传阅,看看谁会演奏。”萧北舒以及书院的几位先生,便各自拿了一叠不知画了什么的白纸,挨个的分给队伍中的学子们传看,不多时就传到了阮筠婷和韩初云的手中。

阮筠婷一看之下,未免愣住,纸上形象的画着双层的黑白琴键,不是钢琴是什么。这东西哪里来的?怎么会入了画,还劳师动众的让众人齐聚?

“这是什么东西?”韩初云将白纸反过来调过去的看了看,随手违给了下一个人。

山长披着黑色貂绒大氅,见众人都看过了,朗声道:“西武蛮子为朝贺太后寿诞,特地带了西方“大伊国,的和尚来朝拜,为了难为咱们又带来了此琴,说要献给太后。可是当着文武百官的面,大伊国和尚却要求咱们粱国人能弹奏此琴。皇上便将此重任交给了奉贤书院,列位学子,你们有谁有自信弹奏此物的,站出来。现在已是到了为国效力的时候。”阮筠婷眨了眨眼,西武人倒是厉害,怎么与“洋人”勾搭上了?

她如今风头已经够盛了,不应当再做出头集,大粱国人才济济,也枪不到她一个小女子“为国效力”虽然她很怀念钢琴在现代的时候,因为生在豪门,父亲又附庸风雅,自小就让她学习钢琴和舞稻,以便培养高雅气质。然而气质高雅与否有何用,她还不是死的很难看?

阮筠婷思及自己不争气的前两世,心情就变的很是沉重,心思已经不在钢琴上了。

奉贤书院中的学子皆为名门望族之后,也都着实有才华,尤其是大学部礼乐科的学子们,于各种乐器的演奏上都有不浅的造诣。山长的话说完,就有几名礼乐班的学子站了出来,其中便有徐承茗。

“山长,学生饵愿意一试。”众人行礼。

山长见状点头,捋了捋胡须,满意的道:“好,很好,你们都是我粱国的好男儿,可是有一样,如今“大伊国,的和尚和西武国使臣,正与文武百官在大殿上等候消息,这次弹奏,只能成功不能失败,若是演奏失败了,可是有辱国体的大事,别说你们脸面不保,皇上也是要治罪的。所以没有万全把握的,最好不要逞能。”

山长语重心长的说完,站出列的几人,就有人退了回去。徐承茗想了想,却没有后退。

见自称能够弹奏此琴的人不过三人,山长有些头疼:“还有谁,能够弹奏此琴?此刻我粱国已经到了危急时刻,万不能在西武蛮子和大伊国和尚跟前丢了体面,为了粱国的颜面,谁愿意一试?”

山长话音刚落,却听见小学部那边有个脆生生的女生低声道:“咦,这个琴,我好像听人弹奏过。”

所有人的眼神都刷的一下看过去,阮筠婷也很好奇,难道粱国早就有钢琴了?

谁知一看,却是穿着桃红色棉比甲的徐凝霞。

阮筠婷就知道事情不对。

听了徐凝霞的话,山长似有了希望,忙问道:“你是听谁弹奏的?”徐凝霞笑颜如huā,行礼道:“山长,我是听医仙传人水先生弹奏的。”医仙传人水秋心精于音律,虽然不是家喻户晓,可也不是秘密,山长和萧北舒对视一眼,两人都信了一半。可是问题来了,水秋心行踪飘渺闲云野鹤,玉泉城的寒热症早就医治完毕,去哪儿找人?就算知道人在何处,大殿之上正磐拔弩张唇枪舌战之中,也等不得他们找人来啊。

似乎也想到这一点,徐凝霞笑吟吟的道:“山长,萧先生,水先生的徒弟就在咱们书院啊。”

矛头直指向阮筠岚。

许多人都知道阮筠岚和阮筠婷称呼水秋心“水叔叔”阮筠岚那一阵子又日日散学往水宅跑,他跟着水秋心学习了一阵子医术也不是秘密。

山长便看着阮筠岚,开怀的道:“阮公子,你有此绝技难道此时还要藏拙吗?还不快上前来,随我去大殿上。”阮筠岚狠狠的看了一眼徐凝霞,上前一步恭敬行礼,道:“回山长的话,我虽然随着水先生学了几日医术,可从未见水叔叔有此琴,也从未与他学习过弹琴。我不知道,徐八姑娘是在哪里见过这琴的。”一句话,就将徐凝霞的居心叵测道明,萧北舒的心里已经有了数。

徐凝霞却道:“那日我明明听见水先生在府中时弹奏了,这琴是水先生带来的,不会错。”看向书筠岚,徐凝霞冷冷道:“莫非岚哥儿是怕在皇上面前弹错了被处罚?想不到你竟然是这等贪生怕死之人,至粱国的体面于不顾,我就是不会弹奏,若是会,早就跟着山长上殿去了!”徐凝霞的一番话说的慷慨激昂,直把阮筠岚说成了贪生怕死的小

人。阮筠岚气的面红耳赤,一咬牙上前一步,道:“既如此,我就姑且一试。弹的不对,还弹不错么!”

“好!”山长抚掌大笑:“有水神医的弟子在,此时八成能成。”

阮筠婷的眉头已经紧紧皱了起来,自徐凝霞说出钢琴是水秋心带去的,这个谎言就已经漏洞百出,钢琴体积庞大,她倒是想问徐凝霞,水秋心是如何随身携带的?可是这话她不能问,显然,就连看到图的山长都没见过钢琴本尊若见过,徐凝霞的话就不攻自破了。她一个小女子,如何能知道钢琴有多大?

岚哥儿是真的不会弹的,此番去了定然是胡乱弹奏,在使臣的面前丢了丑,皇上龙颜大怒的后果不堪设想。

到了此时,阮筠婷早已经没有了藏拙的心思,上前一步道:“我也与水神医学习了一二,不如一同前去。”阮筠婷早有智斗西武使臣:巧解朝堂难题:舌战西武公主的经历,山长对她自然信得过,点头道:“很好,那么诸位。”转向先前礼乐科走出来的包括徐承茗在内的三人,道:“随我启程吧。”

第287~288章合集

阮筠婷一行五人,随着山长和萧北舒一同下山,留给诸位学子的是渐渐融入雪景中的背影,在他们面前展开的是未卜前途。

许多人开始为了他们担忧,毕竟同窗一场,若是真的弹奏不成有辱国体而丧命,方才岂不是最后一次见面?

徐凝芳向前走了几步,遥遥看着阮筠婷月白色的身影下了台阶,冷冷的笑了:阮筠婷,希望今生你我再也不用相见。

因为赶的急,马车前所未有的颠簸,阮筠婷被颠的七晕八素险些要吐出来的时候,速度终于放缓,通过宫门的检查,径直驶向正殿。

见了如此状况,车内的几人越发紧张。往日前来,定要换了宫里的马车的再行入内的,今日竟连这道程序都省了,可见事情紧急。

众人都清楚,现在他们不光是为了自己的声明,更为了家族的荣耀。但凡是来奉贤书院上学的,谁不抱着出人头地的心思,只有极少数人是为了陶冶情操,所以礼部尚书之子农瑞达和吏部左侍郎之子刘翰才会先一步报了名,徐承茗也不例外。

现在,五个人中,倒是有三人出自徐家,徐承茗心下越发坚定了决心,他对音律研究颇多,相信熟悉一下,那图上的乐器定能演奏,届时在朝堂扬名,为徐家争光,让老祖宗和大伯母、二伯母都高看一眼,也能提高三房在徐家的位置。

阮筠婷没有他们想的那么多,她跟来的目的不是为了扬名,只是想保护阮筠岚,最好到时候她第一个上去将琴弹了,岚哥儿就不用弹,可以免了他的灾祸。

马车骤然停下。几人身子都是一晃,山长和萧北舒先行下了车,几人随后,又走了一段距离先后上了台阶,进入了与正殿相连接的偏厅。大太监德泰早已经等在那里,有几名宫廷司乐坊的宫人,正围着一架钢琴小声谈论什么。

见山长与萧北舒带着四男一女前来。德泰连忙迎了上来,双方见过礼后,德泰道:“这会子皇上赐了茶,戴大人正在介绍我朝的名胜古迹,大伊国来的和尚听的入迷呢,不过用不上片刻,定会再提起弹琴的事。山长,咱们司乐坊的几位都试过了,都没有眉目啊,此事全靠您了。皇上口谕,势必要有万全把握,要在大伊国和尚和西武使臣面前扬我国威。”

山长点头:“事不宜迟,先看看琴吧。”

德泰退后一步一指那架钢琴:“这就是。”

众人只看了图,设想此琴应该不大,谁知摆在面前的确是个“庞然大物”。然紧要关头,山长一时间没心思去想徐凝霞的话。只道:“你们都过来。与先生们研究一下。”他指的是司乐坊的几名琴师。

徐承茗等人上前去,阮筠婷也跟随在后。

其实这钢琴与前世她弹奏的样子还是有差别的。双层的键盘,原本的白键是黑色,黑键是白色,在琴板侧面还有一排音栓,她只见过管风琴上面有这种音栓。下方有两个踏板,她猜想是改变音栓和增减音量用的。

德泰见此地用不上他,匆忙的进大殿去了。

一中年琴师轻按下一个琴键。低声道:“才刚我等实验了一下,这琴音比咱们的音律似乎多出好几个银来,一时间难以熟练。”

萧北舒则是看了眼阮筠婷,他莫名的想起了阮筠婷传授他的“简谱”。

阮筠婷听了那一声,发现此琴音色清脆明亮,且有金属声,这绝非她熟悉的钢琴。脑海中立刻涌上一个词——羽管键琴。是了,这一定是早期钢琴的前身羽管键琴。它的发声原理和钢琴不同,所以音色不同,但是弹奏方法却大同小异。

“怎么样,你等能够弹奏吗?”山长询问的看着带来的五人。

农瑞达道:“可以一试。”

听闻他这么说,徐承茗和刘翰皆不示弱的点头。

“那好,你们先小声试验一下,选弹奏的好的一人上殿即可。”山长心里略微有了底,话音刚落,却听殿前传来德泰尖锐高亢的声音:

“传大梁国学子觐见!”

山长脸色一变,人选还没有挑出来,怎么这会子就要上殿了!然而皇命不能违,山长只得低声道:“待会儿你们见机行事吧。”

“是。”

众人整理衣冠,随着山长和萧北舒上前,阮筠婷也在其中。

谁料刚走了几步,山长就停下脚步回头吩咐道:“阮姑娘暂且留下。”

几人都是一愣。

山长道:“如此场面,姑娘家的出去不合适。”他刚才情急之下带了阮筠婷来,只是想多个人多份力量。可现在转念一想,刘翰、农瑞达和徐承茗都是音律方面优秀的人才,阮筠岚又是水秋心的徒弟,有他们出场问题自然迎刃而解,何须让姑娘家抛头露面。西武人蛮横无理,如果依靠姑娘家成事,到时候他们又该有话可说,凭空添堵。

阮筠婷窒了一下:“可是…”

山长不等她说完,就摆摆手与其余人先走了。

这是对女子的歧视吗?阮筠婷站在通往正殿的通道中,心中好生无奈。

山长的意思她不好违背,又担忧阮筠岚,便快步往前,站在了雕花木门后,透过镂空的位置,观察殿前的情况。

漆黑的大理石光可鉴人,玉阶之上,皇帝龙袍加身,端坐正中,大太监德泰随侍一旁。殿下文武百官分东西排列,正中央,有两名身着修道士长袍的西方中年人,高瘦的那个略微有些秃顶,另外一人年轻一些,身材和中,正和穿西武国服饰的使臣站在一处。山长和萧北舒则是带领那四人,到了殿前跪下行礼。

皇帝早已经等不及了,如今见了山长带来的四人,有了信心。这么大的梁国,精英都在奉贤书院了。想来能够解决问题。

那两名金发碧眼的中年人对视了一眼,高瘦那位用一口不太标准的汉语流利的道:“想不到梁国人的琴师都是少年人。”

皇帝抚须大笑:“我梁国人才济济,几个少年便能解决大问题。”