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你!”

深吸了一口气,端亲王许久才冷着脸走到君召言近前动手磨墨,君召言则一直笑吟吟看着他,他笑的越灿烂,端亲王的脸色就越难看。

待到磨完了墨,君召言在纸上潦草的按顺序写下了两种毒花,笑道:“王爷,在下这就告辞了?”

“来人!”端亲王收好那张纸,“送君公子回府!”

君召言笑道:“就不劳烦王爷了,您也请记得,不要派人跟踪我或者监视我,我若是没发现还好,若发现了,后面五种毒花的顺序你就甭想得到,到时候大不了我陪着王爷的一双儿女下世去就是。”

端亲王额头青筋直跳,真恨不能扭断他的脖子,许久才一挥手。

侍卫见状,上前敞开了柴房的门,君召言便挺直了背脊,边走边大笑着离开了。

君召言的狂妄笑声传变四野,厢房中的君兰舟、阮筠岚和水秋心闻声望去,当真恨不能将他拨皮抽筋。君召言似乎也知道这些人在狠狠瞪着他,还回过头来嘲讽的笑了笑。

端亲王身旁的侍卫上前,低声道:“王爷,属下跟上去?”

端亲王抿着嘴唇沉吟半晌摇了摇头,“以防万一,暂时先不要跟了。等得到剩下五种毒花的顺序再做定夺不迟。”

“是,王爷!”

阮筠婷每日昏昏沉沉,醒来的时候少,昏睡的时候多,如此也不知过去多少日,今天的梦却比平时都要舒服,四周温暖如春,入目的是碧蓝的天和一望无际的茵茵碧草,微风轻抚,草地发出沙沙之声,鼻端充盈的满是青草的清香味,让阮筠婷浑身舒畅,懒懒的躺在草地上,一动都不想动,恨不能就这样一直沉睡下去。

“婷儿,起来了,小懒猪,快起来。”

远处有一个声音在召唤,一个白色的人影慢慢的靠近。

阮筠婷仰面躺在草地上,看着那人到了自己跟前,他背对着阳光,看不清面目,但她就是知道那个人是谁。

“兰舟?”

“起来了,别睡了,快起来。”

“我太累了,让我在睡一会。”

阮筠婷难得撒娇,面前的人也渐渐消失了,她正觉得奇怪,突然感觉到指尖一阵钻心刺骨的疼,原本舒服的春风和温暖的阳光不见了,碧草的清香也被苦涩的药味所替代。神智一丝丝的被拉回到身体里,浑身的感觉迅速传向大脑,诉说的只有闷和痛,胸口似压了一块巨石,每一次呼吸都要费劲力气,全身也酸疼难当。

阮筠婷心里渐渐清明,原来方才那么舒服,是在做梦。

张开眼,四周漆黑一片。

“婷儿,你醒啦?来,先吃些粳米粥,空着肚子可没办法吃药。”

身子被搀扶起来,靠在熟悉的健硕臂弯上,她闻到中药的苦味和米的香味,有汤匙凑到了口边。

“兰舟。”阮筠婷将脸埋在君兰舟胸口,她耳畔尽是自己的心跳,所以也不知自己这一声轻唤到底是有多大的动静。

“乖,我在。”君兰舟搂着她柔软的娇躯,将碗放在榻前的小几上,大手一下下顺着她在烛光下发亮的长发:“别怕,水叔叔正在外头亲手熬药,他有法子治好你,但是你也要做个配合的病人,乖乖吃饭,乖乖吃药,这样才能痊愈啊。”

阮筠婷转过头,脸埋在他怀中眼前一片黑暗尚可以理解,可现在面对着别处,为何她还什么都看不到?就算是黑天,屋里也不会连盏灯都不点吧。

她记得君召言说过,毒发者会急剧衰弱,先失去视觉,再失去听觉,嗅觉,味觉,最后语言的能力…

如果真的是这样,她还和行尸走肉有什么区别?

她是怕黑的,重生之前她有很长一段时间生活在一个伸手不见五指的密闭空间里,每日好似都有鬼神在耳边咆哮,现在她虽然在君兰舟怀里,知道有他在身边会一直护着她,可失明的黑暗,如何能让她不怕。

眼泪就这样不听话的流了下来。

她先是发呆,随后落泪,早已经让君兰舟慌了手脚,搂着她的肩膀高声道:“师傅!”

几乎是同时,趴在一旁木桌睡着的端亲王和阮筠岚都是激灵一下奔了过来,但有一个青色的人影要比他们都快了一步,如一阵风那般从门口刮了进来,到了床畔。

“怎么了?”

“婷儿醒了,她好像不太对。”

水秋心看着窝在君兰舟怀里不停落泪的阮筠婷,心中便是一紧,从怀中拿出一个小巧的铜镜,吩咐阮筠岚:“拿绢灯来。”

阮筠岚赶忙端着绢灯过来,水秋心用铜镜反射灯光,在阮筠婷的眼前找角度试验了半晌,手一抖,铜镜险些撒手落在地上,强笑道:“没事,你先把粥吃了。”

“嗯。”阮筠婷虚弱的点头,强迫自己平静下来,喘息着一口口由君兰舟喂食粳米粥。

阮筠岚、端亲王与水秋心到了院子里:“水叔叔,我姐姐她。”

“已经四十日过去,这次毒发已经比我预想的要慢,她失明了。”

“什么…”阮筠岚踉跄退后,若不是靠在廊柱上,几乎要摔倒。

虽然早知会如此,他还是接受不了。

“王爷。”、端亲王身旁的一等侍卫快步过来,在他耳畔低语了几句。

端亲王闻言,面色巨变。

第421422章大婚

“君召言入宫了?你们是怎么盯着的!”

“王爷,我等虽然发现他有异动,但也不敢轻举妄动啊。若是惹恼了他,他给咱们解药的顺序胡乱说一通该如何是好?”

端亲王重重叹息,监视了他这么多日,想不到他竟会进宫去了。

“再探!”

“是。”

水秋心和阮筠岚一同看着端亲王,“君召言入宫会做什么?无缘无故的,他怎么会入得了宫?”

水秋心不明所以,对梁城达官贵族之间的事他是从来都不上心的,阮筠岚想了半晌,却是想到了什么:“君召言和初云公主交好,会不会是去求公主了?”

初云公主是皇帝幺妹,皇帝对她也一直都青睐有加,若是初云公主说清,皇帝对君召言加以保护该怎么办?

端亲王再有手段再强势,毕竟也是西武国的王爷,在大梁国如何能自由施展开?若是将这件事闹大,上升到两国关系的层面上,说不定会造成严重后果。韩乾帝可是一直都存着扩张领土的心。

然,事与愿违。事情果然按着众人最不希望的方向发展,君召言入宫之后,就再也没有出来。端亲王的人不能贸然闯宫,一时间断了与君召言的联系。

阮筠婷这厢又陷入了昏迷之中。

徐内此刻张灯结彩,已经是到了八姑娘徐凝霞与二皇子大婚的正日子,老太太穿了身大红色镶金珠边儿的百福百寿纹大装,笑吟吟的搀着韩斌家的的手上了马车。

韩斌家的也穿了身颜色鲜艳的衣裳,头发梳成一个整齐的发髻,鬓边还簪了朵红色的绢花,坐在老太太身侧,笑道:“老祖宗。咱们府上的好日子来了,您看,不但阮姑娘和岚哥儿找到了生父,被接到外头去小住,如今八姑娘也顺利的出阁了,阿弥陀佛,总算没有闹出什么幺蛾子来。”

韩斌家的说这些话,原本是要哄老太太开怀的,谁知老太太却不似刚才在外头那般笑容满面,眉头紧紧地皱了起来。像是满怀的愁绪。

“老太太?”韩斌家的轻轻推了她一下,“难道八姑娘与二皇子的婚事,您不赞同?”

老太太沉吟片刻才叹息了一声:“赞同与否又能如何?咱们身为臣子的。总不能抗旨不遵。”

老太太这话,明白的说明了她的想法,韩斌家的连忙摇头:“老祖宗,您可不要这么说,叫外人听了去传到上头那位的耳朵里。咱们可是吃不了兜着走的,抗旨不遵的意思,有一星半点露了出来都是要杀头的大罪啊!”

“哎!”老太太沉重的叹了口气。

这么久以来,她和三太太都找不到万全之策,除了让徐凝霞和二皇子成婚,还有什么办法能够保全徐家?

想来。三太太好歹也是出自,对于上头的这些事情也都是有所感的,能够明白此事的严重性。既然三太太与她一样都忍耐到了今日。等徐凝霞和二皇子顺顺利利的完了婚,这事也就过去了吧。

这一切都是命啊!是命运捉弄,当年三太太才会在八皇子府产下了男胎,也是命运捉弄,让侧妃张氏与三太太同一日产下婴儿。又将孩子掉了包。

如今这事情已经过去多年,五姑娘徐凝秀是如何死的。她也不想再去追究,同样是做过母亲的人,三太太心中的爱与恨她也能够理解。

生在这样的高门大户之中,虽然使唤着金奴银婢,锦衣玉食,外头的人瞧着不知道有多么羡慕,可只有他们自己知道其中的苦,承担了多少的富贵,就有多少的痛苦在等着他们,打掉了牙齿,也要和血吞下去啊。

胡思乱想之间,马车缓缓停了下来,外头吹吹打打的好不热闹。

老太太踩着红漆木的垫脚凳子,扶着韩斌家的的手下了车,一抬头,正看到满脸喜气穿着正红色官服正与周围宾客拱手行礼的三老爷,在他身后的,是消瘦了许多,穿孔雀蓝色翟衣头戴丹凤朝阳大簪的三太太。

三太太容貌原本艳丽,对于四十出头的夫人来说,已经是难得的美貌,然而这段日子,她却迅速衰老,眼窝深陷,面色也透着蜡黄,即便上了再厚的铅粉和胭脂,也遮挡不住其中的憔悴。

与老太太对视之时,三太太目光先是茫然,随后才露出淡淡的恳求。

老太太心下叹息,这件事,最难受的要数三太太了,可是为了家族的利益,还能如何?说白了,为了家族利益,死个把人都不算什么,不过是兄妹成婚罢了,又能怎样?相比较,徐承风现在在边关彭城,每日要面对的却是生死考验,他为的不也是家族利益吗?徐凝霞不过是嫁给亲兄长,不会丢了性命,还有什么好顾忌的?

到了这会子,老太太也只能这样来安慰自己,她也不只一次给三太太摆道理,三太太作为母亲,不会那么快的接受现实,可终归是能理解的。

二皇子府宾客满座,热闹非凡,婚礼的仪程进行着老太太和三老爷三太太端坐在首位,就等着“二拜高堂”。

徐凝霞身着凤冠霞披,头上上等龙凤呈祥的红盖头轻薄,透过光亮,可以看得隐约的人影。她扶着丫鬟和嬷嬷的手,怀着兴奋的心情,在人潮热闹的恭贺声中,一步步走向前方,那个挺拔的人影缓缓走向她,让她的心一阵欢快的加速跳。他将是她一生的良人啊。她会过的比所有姐妹都幸福,以后再也不会有人瞧不起她,更不会有人瞧不起她的母亲,今日成婚,一朝扬眉了!

“一拜天地!”司婚人高声唱道。

徐凝霞与韩俊转身向后,齐齐行礼。

端坐在侧坐的三太太的手紧紧的握住的圈椅的扶手,指泛白。

“二拜高堂!”

一对新人转回身,男子潇洒,女子纤柔,看起来当真是般配的很。三太太看着他们身上刺目的红色觉得心里的某根弦啪的一下绷断了!

“不,等等!”她的声音沙哑的像是用砂纸拉过。

徐凝霞和韩俊的动作便生生停住了。众宾也都奇怪的看向三太太。

老太太心头一跳。狠狠的瞪了三太太一眼,随后笑着道:“女儿出阁,三太太是欢喜的不知所以了。”

“是啊是啊。”

“这心情原可以理解。”

瞧着老太太的面子,宾客们纷纷附和着。

三太太的一颗心就好似被挖了出来放在油锅里烹,说还是不说?若不说,难道眼睁睁的看着这对亲兄妹结成夫妇,做乱伦之事?他们不知情,尚且罢了,可她这个做母亲的是知情的啊!

“我忍不住了,我忍不住了…”三太太绝望的嘤嘤哭泣。瘫坐在圈椅上:“你们不能成亲,你们,你们是…”

“三太太!”老太太一声呵斥。她疯了,这么大的事,怎能在众宾客之前戳穿?为何好巧不巧的选在这个时候!

“我不能不说啊!你们是亲兄妹,你们不成婚啊!”三太太说到此处,已经竭尽全力。最后一句话像是从肺部挤压出来,带着声声嘶哑。

“什么?!”徐凝霞一把掀掉盖头。

“你疯了!这种话怎么能乱说!”三老爷蹭的一下站起身,对着瘫软在圈椅上的三太太怒目而视。

众宾客哗然。

老太太心头剧跳,眼前发黑,清楚的感觉到脑子嗡嗡作响,耳畔听得到血液流动的声音。

想不到。三太太竟然选在这个时候将事情说明了!她当真是高估了她,错算了她!昨日已经把话说的明明白白,她怎么还是这样鲁莽的说了!

老太太心口憋闷。险些一口气提不上来,看着面色惊愕的二皇子和徐凝霞,又看看窃窃私语的宾客,只觉得徐家的天要塌了。

金銮殿上,皇帝面色阴沉。双手紧握着龙椅的扶手,冷眼望着跪在御阶之下人。几名参加了二皇子大婚典礼的重臣,这时也都站在一旁,面色肃整。

老太太、三老爷,三太太,徐凝霞跪在当中,二皇则呆呆的站在一旁。

三太太哭诉着:“…就是这样,我的孩子,才刚出生的男孩,被侧妃张氏换走了。我连看都没有看上一眼啊。我将秀儿视如己出,可是我心里也惦记着我的儿子。我们母子见面不能相认,每年也只能在月夕节的宴会上才能远远的看上他一眼。”

三太太说到此处,哽咽着额头贴地,歇斯底里的道:“请皇上体谅,这种心情,我实在是,实在是…霞儿和二皇子都是我的亲生骨肉,到如今,我如何也不能眼看着他们成婚,请皇上明鉴!”

“你,你,这么大的事,你竟然,竟然瞒着我这么多年!”三老爷瘫坐在地上,颤抖着手指点着三太太,此时此刻,他当真恨不得杀了她泄愤,然而看向一旁白发又多了许多的老母亲,三老爷满心的恨,都化作了无奈。

三太太那个性子他能不知道?他们夫妻两个吵吵闹闹这么多年,三太太偶尔会有聪明委婉的时候,但大多数时间都是直来直去,她哪会顾全什么大局?如果依着她的性子,这件事早就吵嚷开了,断然不会留到了今日,这完全都是老太太的主意。

三老爷心中虽然有恨,可仔细想想,这件事也怪不得老太太,如果他是一家之主,如果他早就知情,说不定他也是这个决定,断然想不出再要一点的法子来。

两侧几名大臣都低垂着头噤若寒蝉,毕竟这等宫闱密事,若传出去皇上颜面无光,难保哪一日他不会介怀起来,迁怒于人。

二皇子和徐凝霞此时也都失去魂魄一般,傻住了。

大殿上沉默的仿佛空气都停止了流动,所有人都在等着皇帝的发落。大太监德泰偷眼观瞧,见皇帝面上竟然挂着淡淡的笑容,仿佛一点都不介意这件事,更好似一点都不惊讶。

德泰连忙低下头,下巴紧贴着胸口,再也不敢多事。

韩乾帝望着御阶下的徐家人和二皇子。嘴角的弧度渐渐扩大,心中的畅快已经无法用言语形容。

此事他早就知情,否则侧妃张氏也不会死的那样凄惨。只是,这种宫闱丑事不能张扬,说穿了也是皇家颜面尽失,他有女儿却不能相认,还要吃这个哑巴亏,心中的恨意早已经积压了多年。

早知道二皇子不是他亲生,他还要养着,哪里会不恨?所以他才一直不待见二皇子。对女儿。他其实并没有多深的感情,大概是应了那句话,得不到的才是最珍贵的。所以才会因为认亲不成而迁怒徐家。

客观来说,此事徐家也是受害者,他们所做的并没有错。可他偏要将账都算在他们的头上,若不是这样,他如何能平心中的怒气!

“罢了。”

许久。皇帝缓缓开口,打破了寂静。

徐老太太等人都是垂首跪着,等候皇上的吩咐。老太太已经做好了心理准备,徐家怕是要完了。

谁知,皇帝却站起身来缓步走下御阶,到了太太跟前弯腰双手将她搀扶起来。

“徐老夫人。这件事原本怪不得你们,徐三夫人也是备受煎熬,怪就怪侧妃张氏。为了争宠而损害了天家颜面,着实可恨!”

老太太颇为意外,其余人也都是如此,探寻的看着皇帝。

皇帝负手踱步,道:“然而。张氏已殁,这件事也无法在追究下去。不如就此作罢了。”

“多谢皇上,多谢皇上!”

老太太感激涕零,复又下跪,三老爷和三太太也都是长出了一口气,跪下来连连叩头。

“皇上英明!”

“皇上宽宏,乃我大梁国社稷之福,苍生之幸啊!”

一旁几位文武大臣,也都跪下来叩头。

见事情完全按着自己所计划的来发展,韩乾帝心情大好,看向呆若木鸡的韩俊,道:“这么多年来,朕一直将二皇子视若己出,虽然今日得知你并非朕的骨肉,可多年的君臣父子恩情仍在。朕就封你为子爵,封地南诏,三日内去启程赴任吧。”

三太太闻言,慌忙的就要开口阻拦。

南诏地处偏僻,常有瘴气蛊毒,当地居民长居此处,自然习惯与那里的环境,可外地人去了,身体底子差一些的说不定过不了三个月就要丧命。皇帝口口声声说是君臣父子情深,实际上,却是将韩俊往死里整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