韩清歌看着对她冷淡有礼的阮筠婷走远,心中怅然起来。

才刚她是不是把话说的太直接了?毕竟阮筠婷作为她未来的姑姐,从来都没有为难过她。还像亲姐姐一样事事为她考虑。若往后她不理会自己了,该怎么办?

韩清歌在庑廊下站了许久,才患得患失的离开。

卧房里,君兰舟扶着阮筠婷坐下。笑着道:“你也不要往心里去,清歌毕竟娇生惯养,难免有些大小姐脾气。她的心是好的。待岚哥儿也是真心。”

“是的,这我明白。我也并不是因为这个而生气,你早就教过我,人性本恶,不要把每个人都想成理所应当的好,这样在面对不好时就能坦然接受,在面对别人的好意时才能示弱珍宝有所回报。”

“你还记得?”君兰舟温柔的蹲在她身前。耳朵贴着她隆起的腹部。仿佛看到当日那个受了伤害不知所措的善良女孩的泪眼。

阮筠婷叹息一声,道:“怎么能不记得,你的这番话,我受益良多,所以才能有心力去承受接下来的那么多现实。”阮筠婷捻起君兰舟肩头的一缕花白长发,苦笑道:“可我还是不好。我常常自责,如果不是我的过失,总单纯的以为韩文渊对我只有朋友之情,如果早些发现他对我还有心思,今日的这一切是不是就都能避免了。外头传的风言风语,你也可以…”

“说什么呢。”她说了这么多,君兰舟终于明白她在在意什么。

“你觉得,我是那种会在乎流言蜚语的人吗?”

阮筠婷摇摇头。

“那不就得了。我不在乎,你也不在乎,这些东西伤害不到我们。所谓流言伤人,当事人都不在意,其他人多说什么就随他们去。”

“兰舟,你待我真好。”阮筠婷笑着拉过君兰舟的手贴着自己的脸颊。

“老夫老妻的,还说这些。”

阮筠婷听了不免失笑。她与君兰舟成婚虽然不久,可一起也经历过不少的风风雨雨,当真有一种已是老夫老妻的感觉。

阮筠婷有些沧桑的道:“将来我跟着你留在大梁也好,漂泊江湖也好,总归是不可能和岚哥儿在一处了,他虽然平日不说,可对清歌却是一片痴心。成全了他们,将来我不在他身边,也放心。”

“这件事你就不要再担忧了。”君兰舟自信满满的在她身边坐下,道:“你安心等消息就是。”

“你有办法?”阮筠婷觉得这件事简直是无解的结,君兰舟与韩肃又站在对立面上,他要想法子解决,必然难如登天。

君兰舟却是洒然一笑:“只要有心,没有办不成的事。”

正当两人说话时,红豆在门外庑廊下回话:“世子爷来了。”

话音刚落,就见阮筠岚风风火火的奔了进来,脑门子上出了薄薄的一层汗。

“姐,你没事吧?”

“我没事。红豆,去端冰镇酸梅汤来。”

“是。”

见阮筠婷扶着君兰舟的手要起身,阮筠岚连忙阻止,“姐,你快好生歇着,不要乱动。”随后对君兰舟咧嘴笑了一下:“姐夫。”

笑容里明显有些抱歉和忐忑。

君兰舟应了一声,道:“我先去看看药预备的如何了。”

阮筠岚坐在交杌上,看着君兰舟离开了卧房,这才担忧的道:“姐,清歌来找你?”

“是啊。”阮筠婷微笑。

“她说什么你都不必往心里去,你好生照顾自己,不要为了我们的事情操心。我在朝中也有一些人脉,加上父王和皇伯伯会适时参与,定会找到合适的解决办法。”

阮筠婷很感动。想不到这些日子忙着处理此事的弟弟竟会因为这件事亲自跑来。没有埋怨她,而是担心她。

见阮筠婷笑而不语,阮筠岚以为她还生气,挠了挠后脑勺道:“姐,清歌那个人说话没深浅,她自小都被她父王保护的太好了,没有受过什么委屈,偶有不顺她意思的,她就使小性子,你别跟她一般见识。”

阮筠婷失笑,不答反问:“你怎么知道她来找我的事?”

“哎!”阮筠岚红着脸,不得不承认:“我派了人跟着她,怕她惹事,听下人回话说她上你这来了。我就知道要坏事。紧赶慢赶还是没赶上。姐姐,你万万不可听她胡说,更不许为了我们的婚事去找韩文渊。你好容易才跟姐夫在一起,姐夫一直对你那么好…”

“好兄弟,姐夫就算没看错你。”君兰舟端着药碗进了屋,对阮筠岚赞许的笑。他刚才借口出去在廊下听了片刻。

要付出努力为旁人帮忙,也要看这人值不值得。

阮筠岚脸上越发涨红了,“姐夫,让你看笑话了。”咳嗽了一声道:“往后看我怎么收拾她。”

一句玩笑,逗得阮筠婷莞尔,自己的弟弟自己还不清楚?将来不被韩清歌收拾就算不错了。

吃了药,阮筠婷就如同每天一样,又开始犯困。君兰舟扶着她躺下,给她盖上薄被,就与阮筠岚到前厅去了。

阮筠婷睡醒之后问了红豆,红豆只说:“当时王爷不让咱们在一旁伺候,所以奴婢也不知王爷与世子爷都谈了什么。只不过世子爷离开的时候,好似很是开心。”

“是吗?”阮筠婷若有所思,随即问:“那王爷呢?”

“王爷才刚入宫去了。”

入宫?

阮筠婷咬着下唇。终于察觉到事情不大对劲。

非皇帝传召,君兰舟是不会入宫的。他这个时候去,明摆着是为了阮筠岚的婚事。他不会做什么傻事吧?

阮筠婷冒出这个想法,立即觉得背脊上的汗毛都竖起来了。她掀了被子下地,本能的想进宫去。可是几息之间,她又平静了下来。君兰舟不会打无把握的仗,更不会傻到牺牲自己去拯救阮筠岚的婚姻,那是得不偿失的。而且最要紧的,是韩肃不会把君兰舟怎么样。因为君兰舟是当朝唯一的亲王。

思及此,阮筠婷便吩咐红豆:“配我去小厨房吧,给王爷煲一盅他喜欢的汤。”

“那奴婢先吩咐他们将食材预备下,待会儿您亲自厨下的婆子们就是。”

“也好。”身子越来越重,她也不能不多小心谨慎一些。

御书房中,春喜谨慎的给韩肃行礼,回话声音拿捏的恰到好处——不会声音太大,让韩肃反感,也不会太小,让人听得见。

“皇上,靖王求见。”

韩肃并未抬头,看了手中的折子半晌,才抬起头来:“人在哪?”

春喜忐忑的弓着身子已经许久,额头上都出了汗,听韩肃问话,忙恭敬的回道:“回皇上,就在殿外。”

“宣。”

“遵旨。”

春喜到了御书房外朗声道:“宣,靖王觐见!”

不多时,就见身着黑色蟒袍,外罩素白孝袍的瘦高人影潇洒的走了进来。随着年龄的增长,君兰舟俊美的轮廓多了些棱角,显得越发出尘绝俗。他不卑不亢的给韩肃行礼:“臣弟参见皇兄。”

第597章 同意

韩肃定定的望着君兰舟,似乎想从他的脸上找出他们兄弟二人的相似之处,不得不说,单就容貌上,自己不是他的对手,甚至整个大梁国他见过的男子中,也没有一个敌得过他。难道筠婷就是被他这张脸迷惑了?

君兰舟保持单膝跪地的姿势,不卑不亢的任由韩肃打量。左右他现在为难他多少,今后他就能赚回来多少,他君兰舟或许别的缺少,但耐心还是有的。

春喜低着头,当真希望自己变成一个不起眼的摆设,千万不要让皇上发现他的存在。一个是皇上,一个是亲王,两人他都开罪不起,万一谁没处泄愤去,倒霉的还不是他?

都说他能得皇上青眼是走了狗屎运,八辈子都修不来的福气,他却觉得自己是倒霉到家了。

过了许久,就在春喜以为皇上就打算这么冷着靖王的时候,却见皇上突然站起身来,绕过铺了明黄桌巾的黑漆桐木桌案到了君兰舟跟前,双手将他搀扶起来。

“兄弟之间何须如此多礼。”

君兰舟莞尔一笑,“多谢皇兄,臣弟不敢。”

韩肃摆了摆手,吩咐人都退下,春喜如蒙大赦,连忙领着小太监们出去,并将御书房的格扇关好。

韩肃笑着一指身旁的圈椅,“坐吧。”

“谢皇兄。”君兰舟不客气的在圈椅落座,道:“听说太后病重。”

“你特地进宫来,就是为了这件事?”

“不全是。”君兰舟笑容很轻快。轻快的让韩肃觉得刺眼。

“那么你为何而来,直说吧。朕还有许多折子要批。”韩肃坐回龙椅,身姿笔直,与君兰舟斜歪着的慵懒坐姿形成强烈的反差。

君兰舟笑道:“臣弟一直以为太后病重,皇上很着急,如今看来您也不急啊。外头的人都说皇上是个孝子。臣弟要怀疑传言的可信程度了。”

韩肃明知道君兰舟是故意来恶心自己的,如果他生气,那就是中了君兰舟的计,可面对君兰舟。他终究无法完全控制自己的情绪。他脸上得意洋洋的笑容,仿佛在告诉他,在争夺阮筠婷的一件事上他是胜利者。

“兰舟说笑了。”韩肃皮笑肉不笑。

“那就是皇兄拿臣弟当外人了?太后病重,臣弟就是个大夫。虽然不及我师尊和师父,现在医术也还过得去,皇兄都不传召臣弟入宫来为太后诊治,还是说。皇兄信不过臣弟?”

明明是泾渭分明的两个人,在外人面前做兄友弟恭,如今没人了他还特意做出这番样子。故意的。绝对是故意的。

韩肃闭了闭眼。觉得头皮上的青筋在跳。

“兰舟说的哪里的话,朕只是怕筠婷身子不适,你要照顾她无暇分身。不过今日其实你不来,为兄也会传召你来的。可见,咱们兄弟心有灵犀。”

君兰舟闻言哈哈大笑:“是了,皇上与臣弟虽非一母同胞,可到底是一个父亲。心有灵犀也是应当的。”

君兰舟站起身,道:“不知太后情况如何?”

终于提起母亲的病,韩肃站起身,道:”不如朕就陪你一同去慈安宫给太后把脉。”

“如此不会耽搁皇上的时间吗?才刚您还说有好多奏折要看。”

韩肃笑容自若:“国事在重要,也要先去给太后瞧病要紧。”

“看来彻底误会皇上了,您真是个孝子。”

两人有一搭没一搭的说着毫无营养的话,一直往慈安宫走去。到了慈安宫,还没进宫门就闻到了一股浓郁的中药味。

君兰舟皱了皱眉,仔细闻着气味,随后骂了句:“这些庸医。”

“怎么?”韩肃问。

“只知道固原,根本不敢用猛药,他们是怕有了个万一皇上怪罪。”

韩肃惊奇的道:“你怎么知道?”

君兰舟嘿嘿一笑,“臣弟整日与草药打交道,闻味道辨别药材,是最基本该学会的。”

韩肃便点了点头。对于君兰舟的聪明和在医学上的造诣,是无法说个不字的。

太医和宫人们见了韩肃纷纷行礼,韩肃就带着君兰舟到了太后的床前。

宫女刚要去拿了屏风来。韩肃就给拦住了:“不要那些虚招子,现在幕后的身体要紧。兰舟,劳烦你。”

“臣弟惶恐,臣弟不敢。”

君兰舟拿了丝帕遮住太后的手,便半跪在床前细细的诊了起来。

太医院的诸位太医跪在外头,人人自危。这几日他们承受皇上的怒气已经够多了。而这位靖王就是现任的神医见死不救,若他医得好太后,皆大欢喜,若医不好,靖王是亲王,当然没什么事,可他们这些人…他们也是有妻儿老小的。

君兰舟探过太后双手脉象,又翻了她的眼皮,看了她的舌苔,最后道:“皇兄,借一步说话。”

韩肃面色严肃的颔首,随着君兰舟到了慈安宫的院当中,此时的他只是一个为了母亲担忧的儿子。

“太后病情如何。”

“还有救。”

君兰舟笃定的口吻,让韩肃双眼一亮,似乎看到了希望。

但几乎是立即,韩肃觉得事情不会这么简单。

果然,君兰舟笑吟吟的道:“皇上,太后虽然有救,可要救活她需要一味非常珍贵的药材,名叫雪瑞丹朱。这种药材三十年才结果一次,一次才结数颗。实在是不好找到,臣弟相信太医院也没有这种药材。”

韩肃目光灼灼的望着君兰舟。他知道君兰舟这个人从来不说没用的话。他既然说出需要这种药,九成九就是有这种药。

他明摆着是来谈条件的!

韩肃立刻怒火升腾。感情他今日进宫来,就是特地为了与他谈条件,更严重一些说,是为了威胁他!

如今他已经君临天下,竟然还会被威胁!

韩肃最讨厌的就是这样无力的感觉,就与当年必须与阮筠婷分开娶了戴雪菲一样。

见韩肃额头上的青筋都出来了,君兰舟的桃花眼笑弯成了月牙。

“皇上,您还想救活太后吗?”

“你说呢?”韩肃咬牙切齿。

“既然您是孝子,必然会希望母亲长命百岁。”君兰舟负手在皇后身边来回踱步,道:“如果您是这么想,那就答应臣弟一个条件吧。”

韩肃冷哼:“你有什么资格与朕谈条件。”

“也对。您是君,我是臣。臣弟的确没有什么资格。如果您不想救活太后,那就算了,只是不知道《梁城月刊》会怎么写这件事。”君兰舟抹着鼻子,模样看起来好像真的很苦恼。

韩肃闭了闭眼睛。筠婷研究出的那个什么月刊,曾经给他带来过很大的收益,如今归云阁的生意由筠婷和君兰舟全全负责,月刊也是他们说的算。如果真有对他不利甚至是抹黑他的言论出现,对于他一个刚刚登基不久的皇帝来说是极为不利的。

韩肃再张开眼时,已经换了一张笑脸:“罢了,真是开不起玩笑,朕才逗你两句你就当真了,还要拿月刊说事儿。筠婷的身子不好,你不好生照顾她的胎,还有功夫去惦记着月刊的事?”

一口一个筠婷的叫着,真让人恼火。

君兰舟面色如常:“皇上说的是,婷儿最近的确特别慵懒,还很喜欢粘人。哎,若不是因为太后病了,臣弟也舍不得离开她身边。”

“对了,端王世子与清歌郡主的婚事朕也有了决定了,打算将西武国使臣以及世子请进宫来,也好商议一下婚期。届时摆宴,你也一同来吧。”

“那是自然,皇兄吩咐,臣弟必然照办。”君兰舟笑意盈盈 的行了礼:“臣弟这就去为太后熬药。”

“去吧。不过你也知道若是治不好,会有什么下场。”

君兰舟哈哈大笑:“皇兄真是说笑了。我若真是那等庸医,您也不会用我啊。”

看着君兰舟爽朗的笑容,韩肃突然就想起当初他们一同在南边战场上经历的风风雨雨。如果没有君兰舟挺身相护,他早已经死了。

韩肃不自觉的问:“兰舟,你为何不求朕放过你们呢?”

君兰舟面色一整,随后问:“臣弟求了,你就会放过我们?”

韩肃沉默不语。

君兰舟再次笑出声来,摆摆手道 :“你我都像父王,认准了就不会轻易放弃。再说了,能够得一强劲的对手不是很有趣吗?否则人生岂不是如一口枯井,毫无趣味。”

说着给韩肃行礼,转身回到寝殿。

韩肃望着君兰舟的背影,不知为何,心中生出万丈豪情。

的确如此,若君兰舟那么不堪一击,就算抢来了人又有什么意思?