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交换?”

“你留下我,我孝顺姨妈。”

君兰舟哈哈大笑,这孩子也是个聪明的,原来他刚才真的是故意那么说的。

罢了,如果是个愚钝的,死了也就死了,就是这样聪明的留下玩玩才有意思。再说,孩子就如同小树苗,怎么养就怎么长,他和阮筠婷亲自教导他,想来也不会差,至少不会如他父亲那样吧?

“王爷,药熬好了。”

“端进来吧。”

丫鬟端着托盘进来,托盘上放着个精致的白瓷青花小碗,碗里是淡褐色的药汁,还散发着苦味,旁边则是个小碟子,里头盛放着两颗蜜饯。

一看到药,韩祁已经苦了脸,眼泪又开始在眼圈里打转:“我不想吃药。”

“你生病了,要留下就要吃药,身体好了才能去孝顺你姨妈。”

韩祁憋着嘴,好半天才将一弯药吃完,随后把两颗蜜饯都塞进嘴里,两腮一面鼓起一个大包。模样可爱的很。

君兰舟抱他躺平,给他盖好被子,“临睡前,你先回答我一个问题。”

药劲儿这会子上来,韩祁已经昏昏欲睡了。

君兰舟问:“刚才你说大皇子、三皇子和四皇子都会死的那些话,是谁告诉你的。”

韩祁已经缓缓闭上眼,长睫毛像是两弯漆黑的小月牙,喃喃的说了一个人的名字。

君兰舟贴近他口边,又问:“是谁?”

“月桂。”

“好,乖。睡吧。”

君兰舟哄着韩祁,等他睡熟了才离开卧房到了廊下。

守门的两个丫鬟看着君兰舟时,眼神中都是直白的喜欢。只看一眼就已经红着脸低下头。

君兰舟对这些女人的眼神早已经习惯了,开口便问:“月桂是谁?”

右边那个穿了翠绿色夹袄,二十出头的丫鬟面上一喜,行礼道:“王爷,奴婢月桂。”

“你跟我来。其他人,好生照顾十王爷。”

“是。”

月桂满脸欣喜,在众婢羡慕的目光中跟着君兰舟离开了韩祁所居住的偏院。竟是一路往外院书房去。

书房中,君兰舟坐在临窗的圈椅上,一指身边的地面:“跪下。”

语气并不严厉,甚至脸上还挂着笑容。可在灯火昏暗的书房里,一应摆设和窗外树枝透过格扇照射进来的影子都成了森然厉鬼那般,让月桂背脊发凉。腿一软,扑通跪下:“王爷,奴婢伺候十王爷从来都是尽心尽力,不知道奴婢做错什么了,王爷可要明察啊!”

“这么着急?”君兰舟冷笑着。左手灵巧修长的手指一翻,不知怎么变出一根针灸用的银针:“本王还没说话。你已经露了怯,焉知不是心虚所致?你若说实话,本王尚且可以放过你。你若是有半句虚言,本王只需在你瞳孔上戳两针,就能让你一双罩子变成两个窟窿!”

月桂吓得身子摇晃,险些倒下:“王爷,奴婢,奴婢到底犯了什么错?您要问奴婢什么,只管开口就是,何必要如此吓唬奴婢。”

君兰舟温和的笑了:“你若言语中有一星半点的欺骗,本王就会让昂你知道刚才是不是吓唬你的。”

月桂低着头,浑身抖的数不清个数。

君兰舟冷下脸,慢条斯理的问:“说吧,那些吓唬十王爷的话,是谁叫你说的?”

月桂身子剧烈颤抖仿佛不敢相信君兰舟竟然会知道此事。

“没,没人。”

“是吗?”君兰舟闲闲的伸出左手,将针尖探到月桂的眼前。

月桂唬的跌倒在地,“奴婢说,是,是宫里的一个嬷嬷,上次跟着太后身边的嬷嬷来的一个嬷嬷,前些天奴婢出府去给十王爷买零食的时候,遇上了这个嬷嬷,她叫奴婢说的。”

太后宫里的嬷嬷?

君兰舟挑眉:“她给了你多少好处?”

月桂哭丧着脸:“给了奴婢一百两银子,奴婢,已经尽数给了家里的哥哥嫂嫂。奴婢家里不宽裕,哥哥嫂嫂这些年又添了两个儿子,还要盖房,奴婢就,就…”

君兰舟站起身,负手沉吟片刻,道:“若不是看你有一些惧怕不敢说谎,今日本王定不会轻饶了你。你可知道蓄意伤害十王爷是什么罪名?别说你哥哥嫂嫂,就连你的侄儿都要被株连,你们家祖坟都要被挖出来!”

月桂已经泣不成声,连连磕头:“王爷息怒,王爷饶了奴婢吧,奴婢也是一时糊涂,奴婢真的没有想要害十王爷,只是觉的,那嬷嬷叫奴婢说给十王爷的话其实也是好话,希望十王爷能发现违纪,自己多小心。”

君兰舟怒极反笑:“他一个四岁的孩子,自己能小心到哪里去?这事搁着大人身上,你受得了吗?”

“奴婢知错,求王爷宽恕。”月桂额头贴地。

君兰舟低头看了他半晌,才道:“本王有一句话,你若听了,本王不但不追究你,还再赏给你一百银子,你若不听,那就休怪本王无情了!”

“奴婢听从,王爷请吩咐!”月桂仿佛看到了希望,抬起头泪眼朦胧的看着君兰舟。

第609~610章 顺藤

君兰舟道:“下一次那个嬷嬷再吩咐你什么,你一律悄悄地来回了我,我要你怎么做你就怎么做。且今日之事,不准跟任何人说起。”

月桂哪里还有别的选择?要么活,要么死,她与那位嬷嬷也只有一面之缘,连对方如何称呼都不知道,哪里就有必要为了陌生人的几句话送命?

“奴婢全听王爷的。”月桂连连叩头,转念一想,紧张的问:“那王妃如果问起来,奴婢也不能说起吗?”

“你脑子转的倒是快。王妃要问,你说实话就是。”君兰舟起身走到多宝阁旁,打开上头一个红木的精致盒子,从里头拿出两个银锭子随手扔在月桂身前。

“拿去吧。”

“谢王爷开恩,谢王爷赏赐!”月桂这会子哪里还有见钱眼开的心思,背脊上的冷汗早已经浸透了里衣,秋日的夜风从书房半敞的格扇吹进来,冷的她浑身哆嗦。将银子塞进怀里,磕了三个响头,逃命似的踉踉跄跄的离开了书房。

君兰舟看她走远,这才缓缓往上院的方向走去。

太后宫里的人来害韩祁,是何人授意?皇上还是太后,还是宫里其他的主子?

无论是何人授意,韩祁在靖王府万一有个什么,倒霉的只会是他和婷儿。到时候谋害先帝子嗣的大帽子扣下来,韩肃一定会借机发落他。

君兰舟冷笑。

还有心思来给他府里制造混乱,看来宫里的闹得还不够乱啊。

转眼间到了九月中旬,苁蓉的满月酒也办完了。阮筠婷坐了个月子,身体恢复的差不多,只唯一让她郁闷的是从前的衣裳现在都窄了。坐在绣墩上,对着打磨光洁的铜镜,可以看到自己腰上松垮的一圈赘肉。

低头掐了一把腰上的肉。阮筠婷不满的瘪嘴。虽说爱美和孩子相比较后者更重要,可身材走形她还是不喜欢。

婵娟见状理解的笑着:“王妃别往心里去,过一阵子就会好些了。奴婢才生产完时候都要胖成个球儿,如今不是也好了吗。”

阮筠婷叹了口气:“罢了,只要小苁健健康康就比什么都强。婵娟,待会儿你吩咐下去,请绣剑山庄的师傅来给我量身,马上要入冬了,也该添置些衣裳。”

“是,奴婢这就吩咐下去。”

阮筠婷就先吩咐红豆给她穿了这几日新裁的一身淡紫色素面妆花褙子。头发简单的挽起,去哄了一会儿苁蓉。

到了晌午用饭时间,安国特地赶回府里来给阮筠婷回话:“回王妃。王爷有些事要与田大人商议,晌午不回来了,请您先用饭不要等他。”

“田大人,是田玉庚田大人吗?”

“是。”

阮筠婷如有所思的颔首,让安国回去的时候给君兰舟带上件大氅。

临近冬季。天气越发寒冷了。虽知道君兰舟有功夫在身,说不定可以如水秋心那般冬日夏日都那一身夹袍也不觉得冷,她还是忍不住要担心。

用过午膳,阮筠婷才刚小憩片刻,就听见苁蓉的哭声,她连忙起身。见婵娟正在给孩子换尿布,松了口气:“是尿了?”

“是,王妃。要奴婢说就将苁蓉交给乳娘去照顾多好?在您屋里,也影响您休息不是。”

阮筠婷摇头,起身下了地,“我才不要乳娘呢。我要自己带他。”俯身将换好了尿布一身清爽的苁蓉抱起来。

一个月大的苁蓉五官已经长开了一些,头发也不似刚出生那会儿稀疏发黄。此时的头发虽然并不很黑,却也不黄。还浓密了不少。

苁蓉好像也认识母亲。阮筠婷一抱他,他就咧着嘴笑,咿咿呀呀的不知道在说什么,还习惯性的抓阮筠婷胸前的长发,将脸凑到她胸前去用鼻子顶她的胸脯。

阮筠婷禁不住笑,哄着他玩了一会,看他睡了,才将他放回床上。

期间婵娟和红豆一直在旁边瞧着。

“王妃,您真有耐心。奴婢早前都想不到您做了母亲会是这样的。”

阮筠婷斜躺在苁蓉身边,有一下没一下的拍着孩子,轻声说话:“我自己也想不到呢。自从有了小苁,我就忙起来了,什么都没心思做没心思想,片刻看不到他就开始想他,开始担心。”

“做娘的都这样吧。”红豆道。

阮筠婷和婵娟同时打趣的看她,红豆眨了眨眼,立即明白阮筠婷是什么意思,红着脸道:“王妃都被婵娟给带坏了!”

婵娟不依的跺脚:“你说,我怎么就带坏王妃了!”

“王妃从前可不这样!”

“王妃哪样儿了?什么都没说,什么都没做,只看你一眼都不成啊。”

“你,你这坏胚子!”

婵娟和红豆压低声音斗嘴,阮筠婷乐不可支,半晌才低声道:“红豆的确该成亲了。你已经二十一岁,我若在留你也不像话了。”

红豆摇头,虽然抹不开脸谈论自己的婚事,还是正儿八经的道:“王妃,奴婢不想随随便便嫁人。若是寻不到个能一心一意的良人,奴婢宁可一辈子不嫁。”

这种思想,放在土生土长的古代女子身上就显得有些与众不同。不过跟在她身边久了的人,自然也会被她影响。阮筠婷了然笑道:“那请问红豆姑娘,你喜欢什么样的呢?说出来,我也好与婵娟一同帮你参详参详。”

婵娟也连连点头,好奇的看着红豆。

红豆羞得呆不下去,转身就跑:“奴婢去看看外头的小丫头打扫的怎么样了。”

阮筠婷婵娟对视一眼,都禁不住噗嗤笑了出来。

红豆这厢红着脸到了院子里,却见一个眼熟的丫鬟在院门前探头探脑。

见红豆出来,那丫头连忙堆了笑脸远远的行礼:“红豆姐姐。我是月桂,伺候十王爷的。”

“原来是月桂妹妹,你有事?”

月桂笑道:“是有点事,奴婢要找王爷。”

“王爷还没回府。你有什么事回了王妃也是一样的。”

“我的事儿只能回王爷。”

红豆看着月桂模样还算得上标致,在看她那个略微有些得意的样子,就觉得其中有蹊跷,保不齐又是一个想爬上王爷床的。

红豆在看月桂时眼神就有一些防备和鄙夷。

“王妃掌管府里的中馈,你是伺候十王爷的丫鬟,有什么事理当回王妃才是。你若要回,我这就进去给你同传一声。你若不回,就只管在外头等王爷回来,只有一点,若王妃问起来。待会你可要自己去向王妃说明。”

月桂低着头,心里一阵腹诽,跟在王妃身边的大丫鬟。连说话都比寻常下人有底气。她现在不回话,红豆定会进屋去告诉王妃“外头有个丫鬟专门要找王爷回话。”若是等会在进去回话,王妃对她的印象可就不同了。

思及此,月桂谄媚的笑着:“红豆姐姐莫恼,妹妹是愚钝的人。满脑子里就只装着伺候主子一根筋,不如姐姐见识广博,您说的是,回王妃更妥当一些,还劳烦姐姐去回王妃一声。”

牵着不走打着倒退!

红豆斜睨她一眼:“那你等着。”

月桂点头哈腰:“烦劳姐姐了。”

阮筠婷这会儿睡意全无,正和婵娟对坐在暖炕上打络子。见红豆这么快就回来了,且脸上表情不寻常,阮筠婷低声问:“怎么了?”

“王妃。十王爷身边的婢女月桂要见您。”

“可是祁哥儿有什么事?”阮筠婷放下络子下地,婵娟忙伺候她穿上绣鞋。

红豆道:“这个月桂有些奇怪,一开始说是要找王爷的。要找王爷,做什么还来上院,明明该外院书房打探。奴婢才刚说要来回您一声。她还不让,坚持要等王爷回来。”

阮筠婷笑道:“那这会子怎么又想起回我了?罢了。让她去花厅等着吧。”

“是。”

阮筠婷批了件大氅,安排婵娟在屋里守着小苁,自己去了花厅。红豆原本就觉得月桂可疑,所以并未退下,就站在阮筠婷身侧。饶是月桂给阮筠婷怎么使眼色,红豆还是不走,阮筠婷也没吩咐红豆走。

月桂额头上冒了汗。王爷吩咐十王爷的事可以告知王妃,却没说可以让别的下人也知道。

阮筠婷笑着问:“有什么事?”

“回王妃,这件事事关重大,奴婢可否近前,只告诉您一个人。”

阮筠婷颔首。

红豆担忧的抿着唇,死死盯着月桂,只要她稍有异动,她就立即与她拼命!有了之前几次自己被支开,结果王妃遭到危险的经验,红豆发誓绝不给任何人再有这样等机会。

月桂凑到阮筠婷耳边,低声道:“王妃,此事原本王爷不叫我告诉旁人,前些日子…”

月桂将听从了宫里嬷嬷的话,回来吓唬韩祁的事情说了,又说王爷给了她将功补过的机会,解释清楚之后,才道:“才刚十王爷嚷着要吃田福记那家的柿饼,奴婢就出府去了,途中又遇上了那个嬷嬷,她给了奴婢一包药,说是想办法掺进十王爷的饮食里,回头会安排奴婢回老家与家人团圆,还给奴婢两千两银子的谢礼。”

阮筠婷听到此处,已经是面色巨变。月桂说的,不就是前些日子大皇子与四皇子被狼吃了,韩祁吓得发了高烧的事吗?原来其中竟然有这等波折,君兰舟处置过,却没有告诉她。

阮筠婷恨不能抽月桂几个耳光,为了一百两银子,就听信陌生人的话去吓唬一个才四岁的小孩子,到底还有没有一点人性!

如果不是期待着君兰舟会给她更丰富的奖赏,惧怕君兰舟会抱负,她如今会站在这里跟她回话?怕是早就了不得的将毒药给韩祁吃了。

韩祁若是有事,获罪的就是靖王府!

韩肃平时就找不到借口对付君兰舟,大可以接着韩祁的四来给他个罪名!又可以除掉先皇的小儿子,保障自己的地位,又可以除掉君兰舟,这不是一箭双雕么!

韩肃好深的算计!

阮筠婷气的不轻,面上却带着笑容。温和的道:“你做的很好。此事我心里有数了,回头会去与王爷商议。那两千两银子,你也不会亏损了去。”

月桂听的面色一喜。两千两银子,够她挣一辈子的了!想不到王妃出手竟然如此阔绰!

“多谢王妃,多谢王妃!”月桂跪地连连磕头。

阮筠婷笑道:“起来吧,这件事还按着王爷原来吩咐的,不许对任何人声张。”

“是。”

“那包药呢?”

“在这儿。”月桂从怀中掏出一方帕子,里头裹着个白色的小纸包,摊开了放在阮筠婷身旁的桌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