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见到了。”君兰舟笑着拥阮筠婷的肩膀和她并肩坐在床沿,先不与她说话,抓了她的双手来诊脉,确定无恙后,道:“放心,我若诚心瞒着他,即便每日朝夕相处,他也找不到破绽。”

“这我相信。”阮筠婷靠着他的肩膀,叹息道:“只是,我现在有些后悔了。”

“后悔?”君兰舟已经隐约猜得到她在想什么,柔声道:“后悔什么,你并没有错。”

“不,这是我的错。”阮筠婷低声道:“是我思虑不周全,才导致了今日的结果。当日咱们出来时,我就在想韩文渊早晚有一日会发现咱们并未真的死亡,到时候他要大海捞针就让他捞去,找个几年,咱们躲过去了也就罢了。”

阮筠婷抬起头,望着君兰舟:“可是,今日在见到英哥儿的时候,我就知道我做错了。”

“你没有错。”君兰舟亲吻她的额头,“是我做的不够好。如果我足够强大能够保护你,就不用让你担心害怕,你也不会只想着逃离那个地方。”

阮筠婷的心里像被沾了蜜糖的柔软羽毛刷过,君兰舟就是这样,发生任何事,他都不会埋怨旁人,何时都是首先自省。

阮筠婷道:“如果韩文渊气咱们的欺骗,恨不能杀之而后快,说不定会以徐家人作为要挟引咱们回去,甚至会陈兵西北边关…还有王府那些下人,咱们虽然都安排妥当,确保他们不会受伤,又确定韩文渊会发给他们遣散金才放心离开。如果他真的狠下心,要把那些人都抓回去,一天处斩一个等咱们出现该如何是好?”

阮筠婷越想越觉得她这个“死遁”的主意,当真是平生出过的最笨最不负责任的一个。

君兰舟笑着安慰她:“哪里就有你说的那样严重了?你看,英哥儿带了人来搜查,并未曾凶神恶煞过,他的确是奉了命在找寻咱们,但我打探过,从那些捕快的言语中得知,他们也并不知道英哥儿在找什么人,只说上头在找重要的人罢了。可见,皇上短期内还不会动手。”

“若他失去了耐心,就难说了。”阮筠婷苦笑。

“别担心,就算他失去耐心,也要他先解决了绣妍教和百草堂在民间给他造成的压力之后才有心思对付咱们。再说了,朝中还有四位辅政大臣在,就算皇帝要陈兵西北,这一次怕也不那么容易,他的确可以一意孤行,不听大臣的劝阻,可他登基之前已经做过许多肆意妄为的事情,在这么下去,还如何能收服朝臣之心?”

阮筠婷心下稍定。她知道君兰舟说的没有错。

“罢了,咱们就趁现在好生想办法就是了。”

此时的慈安宫中,太后正在见客。来的客人不是别人,正是徐老太太。

太后笑着对老太太道:“…徐老夫人难得入宫来一次,怎么也不尝一尝哀家吩咐人给你上的点心?”

老太太笑着看了看左右,动作之时,头上两侧的丹凤朝阳赤金大簪映射着透过窗棱纸照射进来的阳光,刺的太后眯起眼。

太后的心里,对徐老太太还是有一些敬重的,毕竟她是镇宁公主的外孙女,又是个传奇人物。

老太太笑着道:“多谢太后垂爱。只不过老身这些日身子不大好,没心情也没胃口用点心。”

太后脸上堆满了关切的笑容:“徐老夫人上了年纪,可要多注意身子,像徐家这样的功勋之族,皇上和哀家都颇为重视。”

“多谢太后。”老太太起身行礼,随后坐回原位,道:“老身今日前来,其实是有件事一直都不明白,憋闷在心里头难受的很,还请太后不吝赐教。”

太后心里就有了一些不好的感觉。

老太太不等太后言语,道:“其实,纵火之人老身心里隐约有数,只是皇上到了今日还迟迟的不肯处置,我心里头不平衡罢了。婷儿是我的外孙女,兰舟是我的外孙女婿,这对孩子都是聪明伶俐的好孩子。”

老太太望着太后,笑了一下:“其实太后也知道,他们都是好孩子,并无什么该死的大罪。若是有错,最大的错误就是偏信了皇上,助他到今日之后,又要时时刻刻面临婷儿被抢走的危险,这才是诛心之痛。或许,他们真的有错?那也是错在偏信偏听罢了。且人也都没了,再讨论对错也无意义。大梁国总要给天下人一个说法才对,靖王府的火可不是自己烧起来的。”

“徐老夫人今日前来,就是要与哀家说这些的?”阮筠婷那个狐媚子将皇上迷的团团转,她都还没有多说呢,现在徐老太太却是有话说,真真好笑!

老太太见太后眉头轻锁,语气和缓笑容满面的道:“太后切不要多想。今日我来,只是以一个老祖母的身份,与另一个孩子的母亲对话。过了今日,我出了这个宫殿,事情您与皇上该如何处置还是如何处置。给天下人交代的事,毕竟还是要您来做。”

太后强压着怒气,因着边关还要靠徐家,只能忍耐,笑着颔首。

老太太又道:“其实,火烧靖王府的人早就有下落了。这件事不光我知道,天下的人都知道。老身只是想提醒太后,千万要相处个完全的应对之策才好。否则叫西武国的人知道了真想,到时候又要如何议论咱们大梁国?难道大梁的气量竟如此之小,竟容不下他们两个孩子吗?”

老太太心里头有保障。韩肃现在焦头烂额,动不到徐家,且西武国此番与大梁国算是结梁子了,边关战事只要一吃紧,徐家就没大碍。

第0620章 搏一次

其实老太太也知道,就算来找了太后,这件事也说不出个结果来,她只是气不过罢了。越想越是为了那两个孩子不平。

她是徐家的掌舵人,但也是一个祖母。在所做的事情与徐家的根本利益不发生冲突时,她愿意为孩子们出头,即便讨不到说法,恶心恶心太后也是好的。

离开慈安宫时,太后仍旧对老太太笑脸相送。老太太也是皮笑肉不笑,起码维持了表面上的和平。

老太太走后,太后就动了大气,殿里能摔能砸的,都被她泄愤的摔在地上,吓得宫女嬷嬷跪了满地。到后来,太后气的犯了心悸,捂着胸口瘫软在了窗边的三围罗汉床上,贴身服侍的宫女惊的连滚带爬的去请太医。

徐老太太这厢离开皇宫却觉得通体顺畅,这么多年来一直夹着尾巴做人,又怒不敢言,有冤不敢诉,这一次西武国与她的目的相同,她终于敢将话说出来,心里别提有多舒坦了。

上了马车,望着都城街边已经嫩绿的一片,老太太突然觉得怅然,心酸的眼泪快要落下来。

或许是年纪大了,就经不起事了。这一生经历的分分合合,生死离别还少吗?这会子婷儿只不过是跟着疼惜自己的人离开了麻烦轻松的生活,往后风头过了,她还能回来看她,她做什么要悲伤?

可是,一想到自己还不知道有多少年好折腾,往后相聚的日子恐怕无几,老太太的眼泪就如何都止不住。

君兰舟今日没有去百草堂坐诊,与阮筠婷腻味了一整日,到了傍晚,两人在腻腻歪歪之中敲定了下一步要做的大事。

阮筠婷此刻已经摘掉了易容的面皮,露出她的清丽面庞。这些日没有见光,原本白皙细腻的脸颊显得有些苍白。

坐在画案对面的绣墩上,双手撑着下巴看着君兰舟笔走龙蛇的写信。

“兰舟,你怕不怕?”

“怕?”君兰舟还是那张易容后的中年人面孔,闻言笑着放下毛笔,将信纸拿起来吹干墨迹,随后拿了另外一张信纸:“有什么好怕的?咱们两个想的法子,铁定万无一失。”

“如果失败了呢?”阮筠婷担忧的皱着眉头:“我倒是不怕,我就怕伤害到孩子。”

君兰舟左手掐了下她的小鼻子:“你呀,就不要胡思乱想。你该对自己的计谋有信心。再说就算你对自己没信心,对我也要有信心啊。咱们的计策可行。”

阮筠婷听君兰舟这样说,在回想今日他们商议之事的确没有任何纰漏。这才放下心。

君兰舟一共写了三封信。写好之后给阮筠婷过目。

阮筠婷一一看过之后,笑着道:“百草堂听命于你,不过那四位辅政大臣和你所说的那位故交的钱将军,怕还要挣扎一番。”

“是啊。”君兰舟搂着阮筠婷的纤腰,让她坐在自己腿上。在她白嫩的脸颊上偷了个香,“他们收到信,必然会权衡利弊一番在做决定,不过我再信中已经将利害关系分析的透彻了,相比他们能够看开。”

“对那四个老家伙,十万大军的确是个诱惑了。毕竟韩文渊不是他们可以摆布的傀儡,他们一早就觉得失策。而对于钱将军,事情不论如何发展都对他只有好处。更何况,你又是他的救命恩人。”

君兰舟笑道:“他那个人,未必肯谢我的救命之恩,再说当时我救他也是顺手罢了。不过真正有利可图,的确是对他的诱惑。”

阮筠婷颔首。

君兰舟大手就探进了她的衣襟。“你小日子还没完事儿吗?”

阮筠婷红了脸,将他手拿出来:“还没完。你急什么。”

“能不急么,我想你好久了。”君兰舟左手挑着她下巴,嚷让她转过身来,寻着她淡粉的嘴唇吻上去,半晌才气喘吁吁的放开她:“我还是最喜欢你的模样,瞧的习惯了,在看别的模样怎么都觉得不入眼。”

“嫌我丑啊?将来年纪大了,我一样会变丑的。”

“我也是啊。”君兰舟笑着抓她的手凑到口边亲了几口:“我们会一起变老,所以谁也不必嫌对方。”

阮筠婷 起身,推他出去:“好了,咱们有的是相聚的时间,你快些叫人把信送出去吧。”

“我知道了。”君兰舟宠溺的笑,起身出去了。

南方四省的灾情有所缓解,去年先遭旱灾,到了冬季又有雪灾,老百姓早已经民不聊生。今年的节气终于正常了,可是庄稼不会马上就长出来,灾民们整日还是要靠朝廷和绣妍教、百草堂,的赈济度日。

韩肃所在的青州县是南方四省受灾较为严重之处。朝廷刚经过动荡,国库吃紧,就在的款项一直很紧张,且灾区不可能有粮食,所用的粮草医药皆是从周边较为临近之处买来的。

韩肃这段日子瘦了不少,在灾区,每天都生活在濒临死亡令人窒息的气氛中,每日都听得到有父母哭儿女,子女哭祖辈的泣血诛心之声。韩肃哪里有心思为自己进补?恨不能每日与灾民吃相同的稀粥,仿佛那样心里才能好受一些。

这一日,韩肃正在看书,景升和景言突然到了廊下。两人如今都是韩肃身边的禁卫,因为自小与韩肃的情分,现在出入韩肃身边说话都略微自由一些。

“皇上,好消息。”

景升声音中透着兴奋:“才刚卑职出去巡视,看到百草堂和绣妍教都贴出了告示。”

韩肃抬起头来,“告示上说什么?”

“上头说,皇恩浩荡,青州县有了皇上亲自坐镇,灾情已经有所缓解,百草堂和绣妍教今日起就要关闭所有粥棚药点,将一切事情交给朝廷处置。皇上,百草堂和绣妍教那些乌合之众。终于知难而退了!”

景升和景言最清楚韩肃忌惮什么,此时也自来打心底里开怀。

韩肃信中自来难免雀跃。朝中有四位辅政大臣处处与他唱反调也就罢了,他初登大宝,民间的呼声要是也被绣妍教和百草堂夺走,那这个皇帝做的还有什么意思。

“好。”韩肃站起身,吩咐道:“传朕旨意,加设粥棚,派人继续催赈灾的款项,去邻近州府继续收购粮食。”

“遵旨。”

景言和景升兴高采烈的下去了。

韩肃站在格扇前,望着院中一片郁郁葱葱的景象。心中的郁闷仿佛也得到纾解。

正当这时,他看到君召英风尘仆仆的进了院子。

韩肃心中一震,背脊挺的笔直。双手负在身后,镇定的望着君召英一步步走近,在自己面前下跪行礼。

“皇上金安。”

“平身吧。”韩肃转身进屋:“可有线索?”

“还没有。”君召英有些沉痛:“皇上,臣特地赶来,就是想当面请皇上的示下。”

“说吧。什么事?”这段日子韩肃已经听到太多否定的消息,仿佛已经猜到会有这样的回答,失望也已经习惯了。

君召英垂首道:“皇上,虽然您的判断是正确的,没有找到尸骨,靖王夫妇必然还在人间。可梁国这么大。要想找到他们,还要做到不伤害他们,实在是太难了。靖王精通医术。保不齐会想出易容的办法来。臣虽然检查的仔细,但臣不可能所有地方都走遍。”

说到此处,君召英双膝跪地,叩头道:“皇上,臣知道您不想伤害靖王夫妇。那么何不放他们自由?不要在找他们了。靖王妃在都城这么多年,何曾过过心安的日子?她做任何事情都要被徐家掌控摆弄。被先皇赐给戴氏做小妾,被徐家当做棋子…她的所有为难和委屈,都在都城中啊。如今她有了真心所托的依靠,皇上何不放开手,成全了她。”

韩肃闭上眼,“你就是要与朕说这些?”

“臣不敢忤逆皇上的意思。皇上吩咐臣做什么,臣还是会听命去做。这些只是臣的肺腑之言罢了。”

韩肃闭目沉思,良久方道:“朕还是那句话,活要见人,死要见尸。朕必须要见到她,说清楚。”

见到她,说清楚,而不是强占。

君召英抓住他话语中的意思,悬着的心放下了。这样在他找寻阮筠婷时,负罪感也会少一些。皇上到底还是顾及这么多年的情分,舍不得下手。

百草堂和绣妍教退出了南方赈灾的行动,所有的粮草就都有国库的赈灾款项支撑起来。

韩肃次日就大肆赞扬了绣妍教和百草堂的仁心义举,百草堂和绣妍教的仁名就又旺了一层。

谁知官方的粥棚才开了三日,京城中就快马加鞭的传来了四位辅政大臣联名上奏的折子。

韩肃看了折子之后,当场气的摔了茶盏。

“反了他们了!真是一群老顽固,老不死!”

“皇上息怒!”

春喜、景言和景升等周围伺候的人都战战兢兢的跪下叩头。

那折子上的内容,竟然是四位辅政大臣联名中断了赈灾款项的供应。皇上要赈灾,没了银子,哪里来的钱去买粮食?

以前韩肃就知道他们野心勃勃,想不到现在,他们竟然有造反之意!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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简介:娘死爹嫌无人爱,嫡母歹毒,姐妹似豺狼。

安家四小姐就要低声下气?

哼,笑话!本姑娘可不是什么软绵绵!

人生本就是一场狗血剧,

什么身世另有隐情,什么心肠歹毒如蛇蝎,都只是一句“恶女托福”而已!

警告:本姑娘乃恶女一枚,欺我者,死!!

6第621章 焦头烂额

景升和景言等人自然不敢窥视奏折的内容。可看皇上如此震怒,竟然连骂人的话都说了出来,就知道事情或许已经不在皇上的掌控范围之内了。否则以韩肃素来沉稳的性情,如何会做出这等暴躁无章法的事,自己乱了不说,还要让身边的人跟着乱。

韩肃这会子只觉得头疼无比,山高皇帝远,他不在大梁城坐镇,朝政自然交给四位辅政大臣把持。虽然他们现在已经不是辅政大臣的职位,但先前累积的声望和人脉都在。他初登大宝,位置尚未曾坐稳,又有靖王府大火之事开罪了西武国,好容易才维持到将端亲王世子与清歌郡主的婚事办了,绣妍教和百草堂也退却了,事情渐渐有转机时,却叫那四个老东西给他摆了一道。韩肃如何不急,如何不怒?若可以,他恨不能立即将这四人关进振国司,让他们求生不得求死不能。

可现在,他们四个和离掌握着半壁力量,他只能智取,不能硬碰。

眼下,要紧的是赈灾的粮草。

人不吃饭,一顿两顿尚可以忍耐,一日两日就受不住了。灾民本就处在恐慌之中,重灾区颗粒无收,全仰仗外界共计才能维持生命,才能想法子劳作生产。

韩肃深吸了口气,冷静下来。

提笔写了圣旨,严斥田玉庚等四位辅政大臣的行为,又传了口谕,命周边城镇速速调集粮草来。

可这个时候,重灾区有多少灾民等着吃饭?

紧急调集的粮草,支持的了一两日,却在无法多支撑。

皇上赈灾的粮食也是要靠买的,没有银子,怎么买?

才两日功夫,韩肃就急的鼻腔和口中都是水泡。

青州县府衙外。来询问粥棚何时开放的百姓越来越多。饥饿的人们又开始挖野菜,老百姓中,却有人怨恨韩肃。

皇帝不来赈灾,他们有绣妍教和百草堂的帮助,尚且有粥吃。皇上一来,百草堂和绣妍教的人走了,他们又要自己挖野菜。

野菜填不饱肚子,又支持不了几日,灾民们的心情越来越差,怨气也越来越重。

“兰舟。我们这样没关系吗?”阮筠婷怀里抱着小苁,马车太过颠簸,孩子睡的不踏实。

君兰舟以为她问的是没有易容上路的事。笑着道:“没关系,这会子皇上应该已经焦头烂额了。没有空闲去顾及咱们。”

阮筠婷抱孩子抱的胳膊酸了,就将小苁递给君兰舟抱,道:“我是说孩子,这样被我们带出来没关系吧?”

君兰舟恍然。随即笑道:“怕什么,没大碍的。我的儿子才没那么娇气,再说现在天气也暖和了。”

“可小苁毕竟是早产的。”

“不怕,师尊给你补身子的药可不是浪得虚名,你只管安心就是了。”

“那就好。”

阮筠婷将马车的蓝布窗帘撩起一个缝隙,往外头看了看。此刻他们所在的是一片野地。小路两侧杂草丛生,蜿蜒的路仿佛如何也走不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