两个多月后, 元旦刚过。
M市的雪，一连下了四五天, 窗外白茫茫一片。
路面上结冰得厉害，机动车道还好, 交警和清洁工人一刻不闲地铲雪，撒盐。
非机动车道路况就差了，出去走一圈能遇见好几个电动车轮打滑而摔倒的，连外卖的配送范围都大打折扣。
路上的人似乎也在不断地摔倒中习惯了打滑的地面, 一个个小心翼翼地扶着车头龙, 瞧着前头人的状况，若是前面人摔了，则开得更加小心。
穿着羽绒服和棉袄跌在雪地上算不得疼，而且车速都很慢，几乎是打滑的瞬间就立刻稳住用脚撑地。再点儿背些的, 摔倒了, 也没觉得有什么，起身拍拍衣服上的雪花儿, 接着赶往目的地。
周聊早在一周前就屯了粮, 开车去超市挑挑拣拣了一大堆东西, 零食蔬菜饮料什么的。还在快要断货的货架上，在一群大爷大妈中间抢到了好几包火锅底料。
冬天下雪, 三两好友围炉吃火锅最好不过了。
尽管她一个人住，也免不得俗。
把日万放在桌子另一头的椅子上，或是搬出笔记本电脑看点综艺和电影, 还算惬意，没那么冷清。
从吴逸卿走后，她更加倾向于去超市买菜回来，再自己琢磨些吃的东西。
翻出了压箱底的烤箱说明书，也拆开了闲置一年多的蒸锅和汤锅。
周聊从最初的手足无措，到现在知道了一个人炒土豆丝只需要一小颗土豆，一颗西蓝花她可以分两顿来吃，吃一顿的猪肉只需要三块钱，还能顺便让师傅帮着切丝。
还有土豆牛肉，其实每个人做出的味道都不尽相同，她尝试了很多种调味，可都做不出吴逸卿的味道。
吴逸卿已经一个多月没回来了，本来一个月前都收拾好东西买了票，谁知道临时通知上头的领导过去视察。
前几天倒是有空，可大雪封路，连火车都走走停停，更别提长途汽车。
那人没事儿就跟底下的小战士们一块儿出去帮着乡亲们扫雪，再挨家挨户地帮着用保温棉包水龙头，用塑料布盖田里的蔬菜和庄稼，村子里的大妈争着给他说媒。
这些都是周爷爷打电话告诉周聊的，他说自周聊走后，吴逸卿一有空就过去看他们，每次去不空手也就把了，还非要帮着砍柴、喂鸡……
干一大堆事情，勤快得很，他和奶奶拦都拦不住。
L县消防中队之前从M市几个中队抽调的人也都回来了，还专程来看过她，捎了L县的特产，还往她手机上存了好多偷拍吴逸卿的照片。
虽说冬□□服穿得厚实了起来，周聊还是能看出来，那人清瘦了不少，也白了。
约莫他出去得少，对L县还不熟，所以找不着理发店。
头发长长了不少，估计回来过年的时候周聊还能拖着他去理个发型，剪个齐刘海什么的。
周聊吃完火锅，将东西都收拾到厨房。
刚洗完锅碗出来，就听见电话响了，本以为是吴逸卿打来的，却没想到是陆炤。
他和周芜在一个月之前已经领证了，没办酒席，两人都请了假全世界到处飞，完全不理会公司和工作室的事情。
“喂，姐夫。”
“小聊，周三的颁奖典礼你跟我们一起过去。”
算算日子，四天以后，雪应该停了。
“好啊，去看你拿奖？”
那头笑了一声，“是你自己去拿奖。”
周聊一傻，过了好久才出声，“要走红毯吗？”
“当然。”以剧组为单位，像这种颁奖晚会红毯肯定少不了。
“那我能穿羽绒服走吗……”
俗话说“霜前冷，雪后寒”。
四天之后雪肯定还没化，穿着礼服走红毯，还要全程微笑摆POSS……
周聊光这么想想，背后都一阵一阵发凉。
陆炤已经习惯了小姨子古怪的脑回路了，听她这么说一点儿都不意外。
“不能，你姐姐给你从法国带了礼服，到时候她也过去，我提醒她多给你带点暖宝宝。”
周聊一听泄了气，半瘫在沙发上，“那姐夫你有小道消息吗？”
要是空手回来，那岂不是白冻了半天。她可不是女明星，不管有没有入围，去蹭个镜头，混个脸熟也是好的。
“有。”
这话一出周聊又慌了，“可是我是第一次做编剧，怎么……你没给主办方塞钱吧？”
陆炤无奈道：“你清醒一点，又不是最佳编剧奖。”
“啊？”
那还有什么奖？
“是新人编剧奖，你和岑清两个人。到时候我让人去接你，就这样。”
周聊听见电话那头有周芜的声音，陆炤应了她一声，说完就挂了电话。
打开手机的日程表，把时间记上。
她年前的工作排得很满，颁奖典礼、《逆行者》开播发布会、几档《逆行者》主创的综艺、还有新书的签售会。
挂了陆炤的电话后，周聊就坐在电脑前面眼巴巴地等着吴逸卿给她拨视频。
两人约定的时间是每晚七点，刚好新闻联播开始的时候。
吴逸卿每次点儿都卡得刚刚好，分针刚过数字12后几秒，桌面上的视频请求就弹了出来。
“嘻嘻……”接通后，周聊朝着他傻笑了两声，然后问：“你今天干嘛啦？”
“扫雪，还看了电影。”
“过年什么时候回来？票买了吗？”
吴逸卿摇摇头，“没定呢，到时候告诉你。”
“你前头又去看我爷爷奶奶了？”
“嗯，陪爷爷下了几盘棋。”
“你让他了没？”
“让了，被他看出来了。”
……
吴逸卿话不太多，每次都是周聊问，他回答。
但就算是这样两人每天也都能聊够一个多小时，就算不说话，也是舍不得挂的。
周聊说起话来不带停的，从今天吃了什么，到今天日万吃了什么。还有去超市看见了什么人，微博粉丝又评论了什么有趣的东西……
吴逸卿每次都是含着笑意瞧她，时不时附和几句，耐心十足。
“对了，我周二要去拿奖，你记得看直播。”
“要走红毯吗？”
“当然啊，剧组的人一块儿。”
吴逸卿脸上没有什么多余的表情，想了半晌才嘱咐道：“小心别感冒了，回去之后记得自己熬姜汤喝。”
红毯自然是要穿礼服去的，他就是再心疼，也没辙。
“知道了，我会在你看不见的地方贴满暖宝宝的！”
吴逸卿勾了勾嘴角，突然凑近了镜头，“你哪儿我没看过？”
因为他一句调笑的话，周聊提前关了电脑，在一月份没有空调和暖气的屋子里，双颊通红。
……
周三，陆炤让人接了周聊去现场。
后台明星扎堆，每个化妆间里都闹哄哄的。
秘书把她带进了陆炤的VIP室，他们剧组的几个人都在那儿。
“学姐！”
夏微忱已经换了衣服，裸色的收腰长裙，肩部是两条同色的细纱，扎成了蝴蝶结的样子，妆画得很淡。乍一看没多出挑，但是相当耐看。
她虽然还没有作品播出，可因为前段时间的真人秀还有和齐圳的恋情，圈了一大票粉丝，周聊进来之前还看见外面人做了灯牌写着夏微忱的名字。
“听说你最近在拍秦缨的戏？”
秦缨算是言情圈的大佬级人物了，手上的几个IP卖出去都是千万级的，而且还是大公司大制作，多少新人抢破了脑袋想进去露个脸。
“是，刚杀青。”
夏微忱签了陆炤的公司，资源肯定没得说，再加上每周的表演课和家里现成的导演，演技也精进了不少。
“请假的时候老王没有为难你吧？”
老王人称王二麻子，是周聊他们大学令历届学生闻风丧胆的人物，想在他手底下请假，比期末考马哲拿满分还难。
夏微忱摇摇头，“当时是齐圳带我过去的，我在门外，不知道他们说了什么。”
周芜看她们在那儿闲聊，一把拎着周聊的羽绒服帽子把人往试衣间塞，“赶紧去换衣服，红毯已经开始了。”
主办方看在陆炤的面子上，把《逆行者》剧组放在倒数第二个压轴出场。
最后一个走的是影帝齐焕，息影多年，今年才复出。
哪怕是陆炤，也比不上他的咖位。
周聊拿着礼服刚进试衣间，就看见隔壁正在换衣服的岑清。虽然她只露了个后脑勺，但周聊还是一眼就认出来了。
换完衣服出来，两人互相看了看，今天她们的衣服不一样，看来是周芜用了心挑的。
周聊笑着坐在化妆台前面，拿出随身的化妆品，对着镜子用美妆蛋仔细上妆，随口道：“我还以为你又要给我们买双胞胎装。”
正在给陆炤上粉底的周芜哼了一声，斜着她，“有得穿就不错了，你还敢嫌弃？”
一直闭目养神的陆炤听这话突然睁了眼，对着身旁周聊不慌不忙道：“那款只有你身上这一件，她只好挑了相似的。”
周聊：“……”
岑清：“……”
周芜伸手在他胳膊里侧的软肉上捏了一把，“你不说话没人当你哑巴！”
☆、第 59 章
周芜这个迷之爱好从她们小的时候就有了, 那时候杨静生周芜的时候不足月，所以大周聊两岁的她看起来和从小的养得高高壮壮的周聊差不多大。而且两个人长得又像, 看起来跟双胞胎一样。
杨静带她们逛街的时候总会挑那种款式一样，颜色不一样的小裙子。
一样的号, 一人一件。
两个人起初总是为了谁穿粉色而打架，后来杨静拍板决定姐妹俩一人穿半天，中午午睡之后换一下。
再后来，这两人就开始为了谁上午穿粉色的小裙子而打架。
一直到初中, 周芜的个头渐渐窜起来, 开始嫌弃周聊整柜子的粉红色，就不爱跟她穿一样的了。谁知道现在这毛病又犯了……
上完妆，周芜把她带到背景板前面，拿了单反，“笑。”
周聊僵着嘴角, 浑身不自在。
“开心点儿, 一会儿等公布了奖项以后要发微博的。”
周聊将嘴角的笑意又扯了扯，实在是笑不出来, 她从小对着黑漆漆的镜头就紧张。
岑清突然跑到她面前, 举着手机给她看。
下一秒, 方才还死活笑不出来的人，嘴角慢慢柔和, 牵起了弧度，满目的柔情看得人鸡皮疙瘩都出来了。
“抬头！”
周芜抓拍到了这个瞬间，看了看很满意。
周聊红着脸把岑清手里的手机抢回来, 岑清不知道什么时候拿了她放在沙发上解开锁的手机，翻到了相册里吴逸卿的照片。
“看这一脸少女怀春的模样。”周芜将手机拿到自己手里，让岑清也站过去。
一手举相机，另一只手拿着手机晃了晃，问她，“要不要我给你举着？”
……
“现在向我们走来的是电视剧《逆行者》剧组，主演陆炤、夏微忱、巫筠，导演齐圳，编剧周聊、岑清……”
整个剧组代表六个人，齐圳牵着夏微忱，剩下的四个人没按常理出牌凑成两对，而是陆炤和巫筠走一起，岑清和周聊挽着手。
周聊冻得下巴一直在抖，上下牙关不断碰撞。她之前看某个女明星在红毯冻晕了还觉着是那人身体弱，真正地轮到自己了，哪怕她强壮如牛，该哆嗦还是哆嗦的。
一行人去签名板上签完名以后，被主持人留在台上采访，周聊和岑清缩在边上互相依偎着取暖，也不知道他们说了些什么，只记得巫筠几句话就把现场的人逗开了怀。
好不容易进去了，陆炤和巫筠齐圳这三个分别是一线影帝，超级流量还有得过大奖的导演，位置都在第一排，而周聊她们坐在第四排。
场馆里暖气很足，加上陆炤助理给她们拿过来的外套，暖和得让人发困。
周聊窝在椅子上昏昏欲睡，隐约听见大家的鼓掌声，就在迷茫中跟着拍两下手。
没眯多久，就被岑清拽醒，大屏上开始播放最佳新人编剧的提名，同时镜头也开始一个个切换到候选人的脸上。
她半睁着眼睛，努力地想醒过来，但是失败了……
直到某知名演员在话筒里喊出她和岑清的名字，周聊才清醒过来，踉踉跄跄地起身，跟着岑清上台。
颁奖嘉宾退到一边，让出了话筒。
主持人适时开口道：“请二位说说获奖感言吧，哪位先来？”
岑清看她没睡醒，自己先走到了话筒前面：“首先感谢《逆行者》剧组的全体主创和工作人员，感谢评委和观众，感谢我的家人和教给我专业知识的母校，我以后会再接再厉，为大家带来更好看的剧本。”
周聊看着下头乌泱泱一片人，原先脑子里的获奖感言估计都飞到L县去了，下意识地就开始回忆岑清的话，“感谢《逆行者》剧组，感谢评委和粉丝，感谢陆影帝和齐导对我的信任……”
主持人笑着打断她，“跟岑清编剧说得一样啊，周聊大大有没有什么不一样的话想说？”
她默了两秒，眨眨眼，“我还要感谢我的男朋友。”
周聊看着离自己最近的机位，目光灼灼，好像方才眼睛都困得睁不开的人不是她本人一样，此刻的她，谈及吴逸卿，满脸满眼的幸福。
主持人被糊了一脸狗粮，还是没忘记正事儿，“我听说您过几天要开签售会，新书的版权还考虑卖给陆总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