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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先生。”

皮皮觉得阿归的语气很奇怪。他在歌坛以叛逆出名,摇滚的歌词里满是粗话,见了贺兰静霆,神态却像学生见了老师那样毕恭毕敬。

“这位是关小姐。”贺兰静霆介绍道。

“关小姐,您好。”阿归向皮皮笑了笑,笑容很腼腆。

“小姑娘想要你的签名。现在方便吗?”贺兰静霆说。

“当然当然,”他掏出笔,殷勤地问:“小姐,您需要我签在哪里?”

皮皮立在那儿,一直很花痴地看着他,半晌才回过神,忙从包里掏出预先准备好的CD递上去。阿归大笔一挥,在每张CD上都签了字,还写了长长的祝福。

皮皮激动得双腿发软,看着他签完,掏出相机,得寸进尺地说:

“阿归哥哥,那…请问…我可以和您合个影吗?”

“没问题。”

她拉了一个路人给他们照相,咔咔咔,不同的角度,一连拍了三张。

“恭喜你,演唱会开得很成功。”贺兰静霆说。

“过奖了。”阿归垂首,低声道:“先生,您需要我送您回家吗?”

“不用。”

“下次的演唱会在北京,先生您有空光临吗?”

“嗯…恐怕我去不了。”

阿归没有坚持,只是说:“先生,阿归需要您的祝福。”

贺兰静霆伸出手,摸了摸他的头:“祝你一切顺利。”

“先生还有什么吩咐吗?”

“没有了。”

“那么,阿归告辞了。”

“请等一下,”皮皮赶紧说,“阿归哥哥,我能最后再问一个问题吗?”

阿归看着她,很温柔地说:“请讲。”

“‘朱雀街’那么美,那么动听,请问您是从哪里获得的灵感?”

阿归想了想,道:“那是一首很老的曲子。”

“哦?”

“也许您得问一问您身边的人。”阿归道,“词和曲都是他写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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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作者注:“朱雀街”乃龙空散文版版主凌天笑先生所作,定柔甚为喜欢,就剥削过来了。注明出处,并非抄袭。

24

青石板的路上是晦暗的灯光。转过一条街,顿时冷清了,只有他们自己的足音。

不知为何,当知道是贺兰静霆写了那首“朱雀街”时,皮皮忽然有一点点失望。本来有很多问题想问,一下子都吞回了肚子里。这种感觉就像你很喜欢一本书因此喜欢上了那本书的作者,结果他却突然告诉你这那书不是他写的一样不自在。皮皮喜欢阿归就是因为那个“朱雀街”,然后就成了铁杆粉丝。她做过所有铁杆粉丝都做的事:收集CD,收集海报,收集新闻和照片。知道他的生日、知道他的口味,知道他最喜欢的颜色和电影。其实阿归不是经典意义上的美男。除了那张性感的脸和声线,他的个子有些矮,学生气也很重。但他有一双忧郁多情的眼睛,皮皮对他的喜欢就如一江春水脉脉远山,滔滔不绝连绵不断。喜欢的女歌手她换过很多个,王菲、林忆莲、蓝心媚直至如今的田震,但男歌手只此一位,别无分号。所以,一听见“朱雀街”不是阿归写的,皮皮对他感觉顿时全没了,有点像失恋。

一路上她都提不起精神说话,只是默默地牵着贺兰静霆往前走。她不敢走得太快,毕竟贺兰什么也看不见,只是盲目地跟从她。步子一快就显得自己不耐烦了。她小心翼翼地选择平坦、没有沟渠的大道,避开充满行人和地摊的夜市,为此宁肯绕道。结果转了几弯之后她有点迷路,步子禁不住缓下来,东张西望,寻找标志。贺兰静霆这才说:“往右转,走出去应当是东门街。”

皮皮一顿,停下来:“你怎么知道?你能看见啊?”

“东门街有个清真牛肉馆,气味在右边不远处。”

“这城里至少有一百家清真牛肉馆吧?”

“是东门街的那家,我肯定。”

贺兰静霆超凡的嗅觉,她当然相信,便拉着他向右转,拐进了一条黑魆魆的小街。左边临着马路,右边是一排安静的办公大楼。后面大约是住宅区,皮皮听见了几声狗叫。

“这里有狗。”皮皮捏了捏他的手。

“拴着呢。”

“这狗真聪明,老远都能嗅出你来。”

“…”贺兰静霆转身看了她一眼,面寒似铁。皮皮赶紧闭嘴。

走了几步,她终于忍不住问道:“那个‘朱雀街’真是你写的吗?”

“嗯。”

“曲子也是你写的?”

“嗯。”

“你会很多乐器吗?”生怕他会觉得自己问得太多,皮皮又说:“我什么乐器也不会,不过我很喜欢音乐。尤其是流行音乐。”

“我曾经喜欢过音乐。”他心不在焉地说。

“那你会弹古筝吗?七根弦的那种?”皮皮忽然想起高一时候的一次文艺表演,汪萱穿着古装弹过一次古筝,那优雅的样子把全班的女生都羡慕坏了。皮皮于是回家吵着也要学古筝,奶奶带着她找了位老师一打听,一个小时一百块,且不谈古筝本身的价钱。不用奶奶暗示,皮皮就自动作罢了。

“那是古琴。筝一般是十二根弦,瑟是二十五根弦。”

“为什么要写那么忧伤的曲子?你有什么伤心事吗?”

“女士,你是在打听我的过去吗?”

“嗯,说出来,我好开导开导你。”她转过头,好奇地看着他。

他的反应有些奇怪,转过头去,避开了她的目光。

显然这不是他喜欢的话题,便一字也不答。

“你们狐族…嗯…和人一样,也谈恋爱吗?”越是神秘越是有料,皮皮对他更感兴趣了。

“谈啊,”他说, “现在正是季节。”

“你是指Mating Season (□季节)吗?”不好意思说中文,皮皮差点把笑呛到喉咙里。

他看了她一眼,说:“是的。这很好笑吗?”

“倒也不是…”皮皮窘到了。

“人类也有发情期,只不过为了文化的需要,都压抑到潜意识里去了。”

“这是弗洛伊德说的吧。”

“他说得挺有道理。”

“那你们,信仰什么?”

“我是修仙的狐狸,当然信道。”

“道?是道家的道吗?”

“‘天地与我共生,万物与我为一。’我很喜欢这句话。”

“就是那个‘道生一,一生二,二生三,三生万物’吗?”皮皮庆幸自己总算认真学过大学语文,读过一点《老子》。

“不是,”贺兰静霆摇头,“正好倒过来。我们所说的道从来没有开端,也没有结束。世界是根状的,像爬满墙壁的青藤,又像水中交缠的水草,没有主茎,也没有枝茎。每一条茎都可以变成一个独立的主茎,每一条根也可以发展成另一个根系。——我们可不喜欢像人类那样把什么都想成一个统一的。”

这几句话很费咀嚼。皮皮顿时觉得贺兰静霆很深奥:“这是你自己的想法,还是你们狐族人人都接受的想法?”

“怎么想是自己的事,为什么要人人接受?”他扬了扬眉,摘下眼镜,插入裤子荷包。

月光在他脸上投下一道阴影,令他的眉宇更加分明,显示出雕刻般硬朗的直线。那股若有若无的木蕨香气骤然间浓郁起来。

“今夜的月光很好,晒了这么久,你是不是觉得好些了?”皮皮问。

“什么好些了?”好像没听清她的问题,他侧耳过来。

“你的手,还有眼睛。”

“没有。”

那条街越来越窄,也越来越暗,她忽然听见身后有几个杂乱的脚步。她顿时警惕起来,拉着贺兰静霆快步向前走,想甩掉身后的人。

那几个脚步也加快了,几乎是小跑,离他们越来越近,且一直跟在他们身后。

皮皮低声说:“糟了,贺兰,我们有麻烦!”

没等他回答,她又说:“快把你的钱包给我,看样子他们是要钱的。”她掏出了自己的钱包,里面有三百块钱,她抽出两百放到荷包里。

贺兰静霆的手却没有动:“我为什么要把我的钱包交给别人?再说我也没有钱包。”

皮皮这才想起贺兰静霆憎恶一切皮制品,自然就没有钱包。他的钱和卡就塞在荷包里,还抱怨说既然人类发明了荷包,又何必发明钱包。

可是,这是讨论问题的时候吗?

“听着贺兰,你手臂有伤,眼睛也看不见,后面有三个人来意不善,咱们不是他们的对手。”

“好吧。”

他想了想,很老实地从兜里掏出了一叠纸币,塞到皮皮手中,同时晃了晃手机:“我们是不是应该报警?”

“来不及了,肯定是忙音。如果真的打起来,你自己先跑。我会一点散打,估计可以抵挡一阵。”皮皮很英雄地拍了拍他的肩。

贺兰静霆的嘴角抽动了一下:“对不起,我没听清。你是说——你保护我?”

“当然啦。哪次不是我保护你,贺兰同学?”

“我好像有点感动。”他说,“这是要还的人情吗?”

“不要还。免费的。”

这半年的时间里,除了准备考研,皮皮还参加了一个散打班。起因是佩佩给了她一张体育中心的年卡,最低级别的那种。除了健身和游泳,只能参加一些初级学习班,比如舞蹈、瑜伽、武术、散打之类。皮皮本来想报瑜伽,发现早已满额,只有女子散打班还有几个空位,便去报了名,一周两次地学了起来。师傅说她进步很快,打算让她代表全班参加全市的女子业余散打表演赛。因为这个表演赛,皮皮练习得很认真,沙袋都让她踹破了好几个。可是实战经验嘛…一次也没有。

等她转过身去看见了后面的三个人,心里的那点胆子顿时缩成了一个点。

来的是三个男人,个子都不高,而且很瘦。很有肌肉的那种瘦。

可怕的是每一个人的手上都有一把明晃晃的刀子。

在距离两米的地方,双方都站住了。

“喂,你们俩个,借点钱给兄弟们买烟吧。”当中的一人粗着嗓门嚷道。

二话不说,皮皮将自己的钱包扔了过去。

其中的一个大胡子指了指贺兰静霆:“小子,你的钱包呢?”

皮皮大声说:“难道你们没看出来他是个盲人?他能有什么钱?”

“嗬,小丫头还挺护着他的。怎么,你的心上人啊?”大胡子向她走了两步,叼着烟,嘶嘶地笑道:“他是瞎子吗?眼睛睁得挺大的嘛。”

说罢,很猥琐地将一口烟喷到她脸上。

同时喷面而来的还有一股呛人的酒肉之气。皮皮忍不住咳嗽了一声,被他色迷迷的样子恶心到了。

“他不用钱包,这是他的钱。”她将手中的纸币卷成一团,扔了过去。

那人扫了一眼纸币的厚度,将它扔给旁边的人,忽然一笑,说:“嗯,这小子钱不少嘛,银行卡里的钱应该更多吧!这附近正好有个提款机,你的银行卡呢?”

贺兰静霆扔给他一张卡,顷刻间,又被他扔了回来。

大胡子突然将皮皮一拉,拉到自己的怀中,将刀子往她的脖子上一比,狞笑:“卡里有秘码,还是你自己去取,我们要两万块。先扣着你的女朋友。”

他的手臂牢牢地圈在皮皮的颈上,浓密的胡子发出一股难闻的酸味。他的身子紧紧地贴着她的腰,还不怀好意地扭动了一下。

虽然近在咫尺,贺兰静霆并不知道他做了些什么,眼晴却渐渐地眯了起来。

就在此时,皮皮的身子猛然一转,右手扣住了那大胡子拿刀的手,一脚踹过去,将他踢了个趔趄!那人也不迟疑,拿着刀就向她扑过来。

接下来发生的事谁也没有料到。一切都进行得太快,谁也没看清。只见大胡子的身子连同他的刀忽然间便飞了出去,越过一人多高的路栏,落到车来车往的马路上。

从各个方向传来紧急的刹车声,接着便是一声惨叫,那人似乎被撞了,身子在地上打了几个滚,便一动不动了。

剩下的两个人完全呆住了,怔怔地望着贺兰静霆,张大嘴,半天说不出一个字。

“我想,你们的朋友刚刚出了车祸。”贺兰静霆淡淡地道,“两位是不是也想出点车祸?”

两个人如同大白天见了鬼一般,扔下钱和卡,拔腿就跑。

直到此时,皮皮才感到颈上火剌剌地有点痛。用手一摸,摸到一些血,那个人的刀还是划伤了她。

可是令她纳闷的是,贺兰静霆的左手仍然吊在吊臂里。难道他只用一只手就把那一百多斤的人扔了出去?太不可思议了。武侠小说也不是这样写的啊。

她拾起地上的钱和卡交给他,认真地说:“刚才的事,谢谢你。”

“你受伤了?”他转过身来,正对着她的脸,问道。

“一点小伤。不要紧。”她到钱包里找创可贴,找来找去找不到。

“你介意我来帮你止血吗?”

“哦?你会?当然不介意。”皮皮笑了笑,“你身上有烟吗?烟叶能止血。”

“我有更好的办法。”他拉着她走到一个墙脚。

然后,他双手托着她的腮,头低了下去。冰凉的嘴唇划过她的鼻尖,停留在她的伤口上,在那里轻轻地吮吸。他的动作很轻柔,却是来来回回的,好像一只猫在舔一碗蜂蜜。

皮皮浑身一震,几乎发起抖来。不禁怀疑面前的人究竟是狐狸还是吸血鬼。

这是什么?是疗伤吗?她的伤口本来有点痛,被他芳香的气息一吹,立时变得痒酥酥的。他们的身体挨得更近,近到可以感觉到他块状的胸肌。而且,他几乎是拥抱着她的。

皮皮心里一阵慌张,手无处可放,死死地抓住他的头发。

“哦…嗯…是这样啊…”她面红耳赤,浑身发软。

“动物么,不都是这样…”

“需要…需要很长时间吗?”

“一会儿就好。”

25

到底,那天晚上皮皮没有跟着贺兰静霆去闲庭街。

虽然贺兰静霆英勇地救了她,可后面发生的事却让她觉得情形不妙。因此她谎称要准备考试,将贺兰送到山下,替他叫了一辆出租,便离开了。回到家后她认认真真地洗了个澡,对着镜子检查颈上的伤口。一道浅浅的红线,像被铅笔划了一下,已经完全愈合了。她用手轻轻地抚摸着那道伤痕,回忆他唇齿之间的一丝丝甜美印迹,心中那个坚硬的核正在悄悄地变软。可是当她看见镜子里面出现的那张毫无特色的脸,她又感到一阵气馁,心头涌起了种种疑虑。无论是长相还是家世,她都是个再平凡不过的女孩,或许她能够吸引他的,只是自己的肝脏吧。何况,她也不能确定在贺兰静霆英俊的皮囊下面会是些什么。张牙舞爪的野兽吗?千年不散的阴魂吗?他会一直纠缠她吗?她会爱上他吗?如果真的爱上了,他会吃掉她吗?

她害怕第二天会收到贺兰静霆的电话,会借口救了她让她做各种各样的事,比如晒月亮之类。结果她白白紧张了一天,贺兰静霆根本没来找她。接下来,整整两个月都没有他的任何消息。皮皮松下一口气之余,禁不住又有些好奇,从好奇里,又滋生出一点期待。

四月中旬的一天,她正在总编室里统计记者的稿件,办公室的电话响了。她拿起听筒,很职业地自报家门:“你好,C城晚报总编室。”

“嗨,皮皮。”那端传来一个男人的声音。

“嗨——”皮皮一时没听出来,因为背景有些吵,“请问您是哪位?”

“贺兰静霆。”

“哦!贺兰你好!”不知为什么,听见他的声音皮皮有点兴高采烈,等她觉察到这一点,连忙将嗓音压低:“找我有事儿吗?”

“晚上我有群朋友要去森林公园春游,大家一起烧烤、打球,很多人,很热闹,你愿意来玩吗?”

“几点钟呀?”

“八点半。”

“好哦。需要我带什么去吗?”

“不需要,你人来了就可以了。对不起,这么晚通知你。本来是下周的,有几个人说来不了,就提前了。”

“没问题。是西边的那个观音湖国家森林公园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