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怎么说?”

侍书小心翼翼瞥向屏风:“据探子说,昨天夜里庆乐园畅音阁恢复营生,名角程少桑在全无任何钟鸣鼓乐协伴之下轻声吟唱《花花公子》,一如既往受到千百戏迷追捧。”

“我没问程少桑。”语气略显僵硬的打断。

公子,我还没说完呢。侍书委屈地瘪了瘪嘴,一字一顿道:“昨夜程少桑似乎心情极好,竟出乎众人预料走下戏台,于众目睽睽之下伸出双臂紧紧揽住董澴兮,还…” 她被自己的口水哽住,“还在董澴兮额头重重落下一吻。”

这一刹那,她分明听见床榻发出一声轻微“咯吱”声响。

而阅读书卷时纸张特有的抖动声,骤止。

“公、公子…”侍书莫名地开始心惊胆寒,不得不硬着头皮安抚,“反正您需要的只是董澴兮她肚子里的骨肉,大事未成之前,暂且由着她与程少桑二人瞎折腾罢。”

片刻的静默——

“吻都吻了,还只是瞎折腾?”

侍书心底一惊:“那… 公子的意思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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月夜,寒雨淅淅沥沥。

程仲颐翘着腿坐在徐徐往前行驶的马车里,当车轮往右行驶拐入长安城东城门时,他隔了老远便瞧见一座延绵数十里的深宅大院。

那是花倾城的府邸,即当朝监国大人的居住之所。

转过脸,程仲颐瞅了一眼依偎在怀真怀抱里安然熟睡的婴孩,再看了看靠在怀真肩膀沉沉入睡的落衣,犹豫了许久,他勉强压抑住内心翻腾的复杂情绪不动声色问:“老兄,我真是想不通。你千里迢迢从骊山来到长安就是为了给花倾城吃斋念佛,赚那五百两赏银?”

“非也。”怀真轻轻拍抚怀里的婴孩,头也不抬。

程仲颐纳闷:“那是为什么?”

怀真沉默了一会儿。

他缓慢地低下唇,浅淡的亲吻轻轻落在怀中婴孩光洁的额:“吾近些日又开始整宿整宿的发梦,梦见走散的故人… 仔细算来,吾竟与她分别整整十五月。”

“老兄,你找你的故人,与拍花倾城的马屁有劳什子的关系?”

怀真笑了,绵绵话语如诉如呓,不经意透露些许伤感:“自然是希望监国大人动用私权,为吾寻得失散之故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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听到门扉转动声时,被打断思绪的董澴兮下意识地低眸瞥了一眼左手心里早已墨汁凝干的毛笔,察觉自己发了整整一天的呆。

聆听到背后越来越迫近的脚步声,她一时间有些不知所措,不知是该装睡以避开与来者四目相对,还是光明正大转过脸娶直视来者,就在这踟蹰犹豫之间,属于某一位公子特有的温润声线,好听得如同暖暖春风吹过心尖,叫她刹那间忘记了所有的纠结——

“澴兮,该用晚膳了。”

腐乳猪蹄、藿香黄花鱼的阵阵香气扑鼻而来,董澴兮刚想劝阻自己千万莫被美食打动,岂料心神不定之间,肚子里五个多月的孩儿竟极其兴奋地踹了她一脚。

董澴兮蹙眉扶住肚子,毛笔从她指间跌落在地,发出轻细的响动。

然而,沉重亦是急匆匆的脚步声响起,有人迈入内室,慌慌张张地掀了帘子进来,从后头一把将她揽住:“怎么了?”

彼此之间距离贴得太近,董澴兮仿佛能感受到程少桑下颌处的胡渣蹭在她脸颊引来一阵阵酥.痒。

她分外觉得尴尬,同样慌慌张张地往后缩了缩脑袋,在程少桑手里写下一行字:“没什么大碍,孩子踢了我一下而已。”

“踢你?”揽着她的臂弯紧了紧,“无缘无故,怎会踢你?”

“这… 或许是孩子饿了,提醒他娘该用晚膳。”董澴兮缓缓写道,抿唇弯出一抹尴尬的笑。

程少桑一瞬之间眼神吃惊非常,片刻,透出一抹无奈的笑。那抹笑靥看在董澴兮眼里,无端生出几分歉意:“澴兮,你可是为少桑在畅音阁轻薄之事而耿耿于怀,食不下咽?”

被生生戳中心事,董澴兮尴尬地张了张嘴,本能的想要岔开话题却发现推脱之辞到了嘴边竟完全不能说出。

董澴兮垂下脑袋,不敢再直视程少桑那一双明亮如炬却也掩藏淡淡复杂之意的眼眸,在他手心里一笔一划缓缓写:“少桑公子您多虑了。昨夜之事实属无心之举,澴兮不会过多计较。”

尚未解释完整,洒落在她脖边的温热鼻息似乎停了一停,分明紊乱一拍:“澴兮妹妹,我若是有意而为呢?”

董澴兮惊愕地抬起头。

“我…”程少桑揽着董澴兮的手不由得紧了紧,攥得她因为疼痛而不自觉蹙起眉,才恍然顿悟地松开,“那一日我并非戏言,而是诚心诚意想照顾你。”

猝然,从虚掩的门外传来一声清脆响动,似是摆放在篱笆墙上的秋菊盆栽砰然落地,惊得董澴兮心神一窒,抬眸瞥向那道狭长的门缝。

月夜光华,星辰弥蒙,墨黑的长发随清寒微润之风无声无息地拂动,颀长的白影久久伫立,如妖如魅,不离不去。

董澴兮讶异得倒抽一口气,不确定地揉揉眼眸,继而与不偏不倚亲昵揽着自己的程少桑对视一眼,面面相觑。

呃,那面色黑沉如铁堪比前朝包公的不速之客,竟是…

花、倾、城?

第29章 改嫁(下)

冬至的时候,渐渐走出先帝薨逝阴霾气氛下的长安城重新回归重歌舞升平,当然,不乏流言蜚语八卦头条漫天飞——

市集的小商小贩们说,监国大人花倾城孤身一人闯入藏娇苑时,戏子正与花夫人相依而偎好生缠绵,视气昏了头的花倾城于无物。

怡红院的姑娘们却说,戏子与花夫人在藏娇苑背地里通奸时确实是被监国大人花倾城逮个正着。但是,花倾城微微一笑不愠不恼,掷下一封盖了官印的休书,如释重负,绝尘而去。

两相矛盾的讯息,守候在监国府邸为花倾城诵经念佛的僧侣终于挨不住被遗忘的寂寞站出来声明:风雨交加雷电不止的那一个夜晚,气乏血虚的花大人整夜未归府,不知去了何处。

但城东的酒肆掌柜笑道,第二天清晨,他分明瞧见监国大人花倾城与一位相貌恬美的女子并肩而行,只见一男一女时不时垂眸低首交谈几句,举止甚从亲密。

如斯,谣言不减不灭,甚嚣尘上。

直至某日。

光禄大夫府邸忽然放出话来,若不肖子程少桑当真娶了那个又跛又挺着大肚子且连花倾城都不肯要的破鞋回府,其父程恩必与之一刀两断,再不相认。

此话一出,满城皆惊。

好似煽风点火火上浇油般,监国府一等大丫鬟侍书亦针锋相对。

名伶程少桑与下堂妻董氏成就天作之合之日,定是花倾城不计前嫌、亲自携厚礼前往藏娇苑恭贺之时。

此话一出,满城皆默,只因看客们翘首以待纷纷等着看好戏—— 处于混乱漩涡中心却不露声色不动声色谜一般的前任弃妇,究竟是打算嫁,还是不嫁?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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掂着高高耸起的肚子,董澴兮拎着刚刚收拾好的小包袱,动作迟钝地绕至庭院后门,正打算从小径离开时却意外地撞上一堵温暖的“墙”。

自知第三次“逃之夭夭”计策宣告失败,董澴兮懊恼地以手敲了一下自己的脑袋,才慢慢地转过身,对上一双氤氲了无何奈何笑意的明澈眼眸。

“再过十天,孩子就满七个月了。澴兮你一次又一次‘不辞而别’,难道是做好了在半途临盆的准备?”淡淡的叹息,一只白皙修长的手掌出现在她眼前。

董澴兮犹豫了一会,终究抵不过善意目光的长时间注视,顺从地握住那只骨节分明的手,一步一步小心翼翼踱回屋。

程少桑搀扶着大腹便便的她,好听声音缓缓响起:“孩子今天可曾踢你?”

董澴兮点点头。

“饿了?”

董澴兮摇摇头。

程少桑停顿一拍,觉察到董澴兮不禁不苟言笑且心事重重,决定不再绕过自花倾城莫名出现之后的心结,轻声道:“澴兮,你三番四次离开,是不是认定我对于你的种种关怀,仅仅出于同情施舍? ”

董澴兮明显愣住,不过又马上恢复常态摇了摇头,当然… 旋又犹豫着,点了点头。

“澴兮,长安西城街随处可见路边乞讨者,其身世之可怜远胜于你。我虽心有不忍间或接济几位,却从未像待你一般事无巨细体贴入微。”程少桑却松了口气,淡淡地笑了,“难道,我仅仅是同情心泛滥?”

一行写在他手心里的字,悄然打断了他。

“少桑,我一直认为,一无是处且处处拖累他人的我,浑身上下没有哪一点值得你这么美好的人去娶,去爱。”

程少桑面露意外:“一无是处?”不待董澴兮回复,他扶着行动不便的她迈过门槛,走进内屋,让她坐在毛绒绒的毡毯上,再握住她冰冷的左手,放在唇边呵了一口暖气轻揉:“你面色有些苍白,会不会吹了寒风著了凉?”

董澴兮弯唇抿出一抹勉强的笑,再次摇了摇头。

挨着她坐下,感受到身旁的柔软身体因为不安而细细颤抖了一下,程少桑放缓语气道:“澴兮,我想问你几个问题,你能否诚实回答?”

他手掌中紧握的小手没有抽回,似是无言的赞同。

“你我相处的这一长段日子里,我每天来探望你时所捎带的膳食,可否合你胃口?”

出乎意料之外的疑问令董澴兮怔了一怔,好久,才不可置信地、用力地、点了点头。

“那些膳食来自飘香阁的名厨。”程少桑笑道,笑容温柔亦流露出一抹少有的腼腆,“全是我亲自下厨。”

董澴兮惊讶地睁大眼眸。

“刚开始的时候,我并不懂得如何把握柴米油盐的调配,只知道孕妇应该吃得营养些丰富些… 久而久之,我慢慢察觉到你并不喜好油腻之食,每每勉强自己咽下肥肉时,你总会不自觉嘟起嘴皱起眉;而一旦品尝道脆松可口之物时,你总会眯起眼睛唇角轻轻往上扬冲我高兴的一笑。那笑容看在我眼里,无端地,甜美在了心底。”程少桑缓缓道,握紧了董澴兮的柔弱无骨的小手。

董澴兮闹了个大红脸,不好意思地颤了颤眼睫,适时止住眼眸里悄然流转的复杂情绪。

“我还很清楚地记得你来庆乐园听戏时的模样… 你轻摇着折扇,一言不发坐在僻静的角落,唇角挂着落寞的笑。直至我登场唱出《伍子胥变文》时,微微惊愕的你眉间终于少了一丝冰冷,多出几分感慨。”程少桑很认真地想了想,“庆乐园台下坐着那么多宾客,不乏容貌绝美身家不俗的小姐们,不乏气度翩翩家世显赫的公子哥,惟独你,惟独目不转睛的凝视着我的你,眼眶微红,好看的眼眸一片盈盈水雾,似是被悲凉的唱词所打动… 从那一刻起,我便将你当成了知己,惟一知己。”

提及往日,五味杂陈的感触悄然袭上董澴兮的心头。就这么与程少桑十指相缠,她想收回手不是,不收手也不是,犹豫挣扎间,仍是长久地让他执握着。

“我还留着你那日差遣丫鬟赠送给我的发钗,只不过,我命人将发钗上刻着的‘花’字打磨掉,再以‘桑’字替代。”程少桑好听的嗓音变得低沉起来,“澴兮,我只是一个一无是处的伶人戏子,积蓄不多,却想以这支金钗作为迎娶之聘礼… 不知,你意下如何?”

董澴兮讶异地看见程少桑掏出一支白玉荷花坠珠金步摇。

“当然,你若不愿意嫁…”未急着将发钗插入董澴兮的发髻,程少桑定定地看了她半天,好看的脸渐渐流露出一丝紧张,以及不易觉察的失落,“我… 我亦不强求。”

话音未落,他手心里好不容易捂暖的柔夷,有了轻细的挪移,尔后,蓦然抽离——

他苦笑一下。

“少桑,你我相处五个多月来,每一顿膳食全出自你手?”一行写在他手心里的字,带来痒痒的酥.麻感触。

他呆了一会儿,旋而回过神忙不迭应下:“当然。我曾有几次被菜刀割伤手指,你当时问起,我只道被宣纸划伤指腹所致。”

董澴兮的脸颊又酡红几许。

程少桑看着她绯红的脸,亦有些不知所措。

两人就这样静静地四目相对,不言不语,直至——

“澴兮,你曾嫁给谁,或者又将嫁给谁,不是一次简简单单的剧本编排,亦不是一次简简单单的登台演绎。”程少桑忽然打破沉默,“不论谁配得上谁,只论谁离不开谁,就让你我一辈子不躲不藏不辜负,好不好?”

董澴兮静静聆听着,思绪万千。

有些人,忽近忽远,成天繁忙得连坐下来与她好好用一回晚膳的时间都没有;有的人,却不离不弃,五个月如一日坚持餐餐煲汤烹膳。

缘分,由有情人说,则成了缘;缘分,由无情人说,则没了份。

那么这一回,不说随缘,可不可以只道随心?

“好。”

最终写在程少桑手心里的字,娟秀,可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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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公子,探子刚刚来报,程少桑与董澴兮的婚事已经定下,就在下月初八。”

侍书唤了一声,远远的瞧见白衣翩然的花倾城孤身一人伫立在百花凋零的庭院,倾城绝世。而初冬时节第一场纷纷扬扬的雪花,漫天飞舞,最终,落寞无言地垂落在他肩膀。

她有一刹那的失神。

她不明白,那一夜公子为何会主动提议探视董澴兮;她亦不明白,当公子撞破程少桑与董澴兮的“暧昧情愫”时,面色铁青的他明明很恼怒却只是一言不发掷下休书,继而离去。

就好像此时此刻,背对着她看不见面部神情的公子,当听到“下月初八”四个字时,他藏在宽大袍袖里的手有了一丝明显的颤动,却依然无动于衷立在原处,飘逸,绝尘,悄无声息,仿佛冰天雪地之间仅剩他一人。

侍书黯淡叹了一口气,正打算离去,一道冰冷的声线猝然阻止了她:“皇后怎么说?”

“正如此前计议,皇后娘娘希望公子您能尽快行事。”侍书压抑声音,“毕竟,程昭容即将临盆。万一她诞下小皇子… ” 

有那么一瞬间,侍书仿佛感觉到花倾城如水般静止的心境有了一丝莫名的动摇。

然而,很久很久之后——

“下去罢。”轻轻的,淡淡的,嘱咐。

侍书顺从地颔首,默默回退几步,忽又抬眸凝向花倾城,看见他微微倾身,似是想要伸出手去触碰一株未完全衰败的九华菊。

而那朵澄黄的花,那朵曾由独居在落花轩的董澴兮吩咐家丁移栽的寒菊,竟无声无息跌落枝头,坠入泥尘。

花瓣,一片一片飘零… 像极了,从前一幕。

作者有话要说:

我沉默了两天,是因为……噗,捂脸害羞说,大姨妈快来拜访心情略略沉重。越来越感觉到,人生短短几十年,要开开心心滴过活吖~~~ 扭动一下腰,坐久了,屁股疼,噗=。=

噗……我正准备修改,有人来约我吃饭鸟。。。咳咳,走之前和大家吼一声,七夕情人节快乐哈!文章有什么不懂得麻烦指正,我可以修改修改(*^__^*)

顺便,澴兮的发音,类似于欢喜(huan | xi)

第30章 婚期将近

婚期将近,董澴兮惊讶的发现,日趋一日变得饱满圆润的不仅仅是她的体型,还有眉飞色舞的“心情”。

谁配得上谁,根本不是问题;一旦确定了可以信任可以倚靠的另一半,所有来自外在的羞辱、阻拦、斥责,包括曾潜伏在她脑海里多时的梦魇、恐慌,心魔,全都烟消云散。

她仿佛回到了待字闺中的时代,青涩羞赧,却也欢欣雀跃。

她不再畏畏缩缩市井百姓们的指指点点,而是拿着未婚夫赠送的银票,穿上时下最风行的葱绿盘金彩绣棉裙衣裙,意气风发地步出“闷头苦宅”数月之久的小屋,兴致勃勃走入商铺挑选首饰。

尽管,那绿得灿烂绿得鲜明的颜色在众多老板掌柜眼中看来,分明象征了当朝监国大人头颅上一顶“高耸入云霄”的…

绿帽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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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哥哥,哥哥…”

含元殿上,一连串微讶短促的呼唤打断了花倾城的沉思。他寻声抬眸,瞥向面容已流露出不满的皇后,未有任何思索以带着赞同的温柔话语回应:“臣并无异议,就随皇后娘娘所言罢。”

“也好。”乔楚楚徐徐颔首,“昨夜梦见先帝,他劝诫哀家择一位高僧以庇佑腹中皇嗣。不知哥哥认为下列哪一位高僧,似是最佳人选?”

一直以来就对诵经念佛七敲八敲的僧侣没有好感,花倾城蹙起眉打量眼前各个皆已剃度的比丘僧,质疑的目光在一张又一张陌生面容流转,最终,停落在一位容貌英俊脱俗却是带发修行的白衣青年。

心中掠过迟疑,花倾城不可置信道:“他是高僧?”

“他法号怀真,曾修行于西湖畔飞来峰,灵隐寺。”乔楚楚莞尔一笑解释道,“呈给哀家的三千画卷中,哀家一眼便相中他,可谓之佛法缘分。”

既已留起长发,怎会是佛门圣僧?纵使不悦胜过质疑,大庭广众之下花倾城亦不方便质疑皇后乔楚楚的说辞,勉强赞同道:“如此,臣就择他入北宫莲花室,服侍皇后… 以及,昭容娘娘。”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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侍书远远地瞧见花倾城步出玄武门。

与以往入宫拜谒皇后归来后的平和心境不甚相同,今天,她明显察觉到花倾城紧抿的薄唇有一股子压抑的怒火。

她步上前,纳闷道:“公子,您…”

“去城中最好的酒楼。”语气紧绷的吩咐,轿帘猝然被掀开。

“啊?”侍书一刹那间觉得自己耳背了。极少品酒的公子只有面对极为棘手的难题才有举樽独饮的念头,怎么今天…

“发什么愣?起轿。”冷冷的催促,如雷贯耳。

轿子,行至距“杯莫停酒楼”仅有十几米之遥时忽被花倾城唤停。他掀起轿帘,惊讶的目光久久停留在不远处一抹葱绿色:“侍书,前面那个挺着肚子的女子是…”

“是董澴兮。”侍书被自己的口水呛到,哽了一下,“董澴兮还嫌自己不够丢人么?居然穿一套绿色衣裳出来溜大街…” 话还没说完,她立刻捂住嘴,意识到自己说错了话。

绿色?花倾城愣住。

想起董澴兮与程少桑婚事在即,又想起不久前曾当面撞破这对狗.男.女的丑事,原以为董澴兮自知避讳,岂料今日狭路相逢,她竟然心情甚好得穿一套绿色衣裳出来丢人现眼?

花倾城抿直了唇,神色复杂。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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当高大的身影在董澴兮的头顶形成一片不大不小的乌云时,董澴兮才懵懵懂懂的转过身。

“腿伤痊愈了?”极具讽刺意味的冷笑,“玩够了么?”

熟悉的声音,让董澴兮为买了一对珍珠耳坠的快乐心情瞬间化为乌有。她假装没听见,扶着肚子迟缓地侧过身缓缓往前行,本能地不愿与此刻突兀冒出的男人在闹市发生任何冲突。

熟料,颀长的身影跟上前,步步迫近。

她心底腾起一股子反感,无可奈何步步往后退,直至背脊抵上冰冷的墙角。也罢,她和眼前的男人之间还隔了一个圆滚滚的肚皮,不至于被他墨色瞳眸里莫名其妙的怒意灼伤。

清楚瞥见董澴兮眉心间的紧张,花倾城弯出好看的笑,语气仍是揶揄讽刺:“躲什么?上回你依偎在程少桑怀里时,尚且一脸光明正大直视为夫。”

有意寻衅的言辞,顷刻间引来来来往往过路者的侧目。

“怎么不说话?”花倾城以指勾起董澴兮的下颌,笑容愈发温雅,话语却是寒森森的冷,“对了,你是哑巴,不能说话。”