凌查理白了他一眼,不说话。忽然一阵凉风吹来,黄叶飘落在他的肩头,他于是心中涌起一些说不出什么的东西。

凌查理不知道这是谁写的,但是,用脚趾头想下,这也是首老外的诗,可是,老外的诗他只读过一首《当你老了》,什么“多少人曾爱你青春酣畅的容颜,爱你的美貌出自假意或真心,唯独一人爱你痛苦的皱纹,爱你日渐衰老脸上的满面风尘。”

凌查理在心中轻轻默念着,抬头,只见胜男不知什么时候已跑到前面,抱着一颗大树冲自己微笑。

那一笑,白的肤,分明的小色斑,没有修饰过的眉眼,白牙,红唇。

没有皱纹,没有满面的风尘,却有一种纯净和天真到让人无法拒绝的动人。

凌查理的嘴角慢慢上挑,可惜胜男没能发觉。

“你看,这里多好啊!这些梧桐和你有不共戴天之仇么?干嘛板着脸!”胜男蹦到凌查理面前。

她不知道,板着脸的人已半醉于梧桐树下。

一片黄叶落在胜男短发的头顶上,凌查理默默取下,认真端倪着这张脸,于是沉静地思考:二十三岁的女孩子,也快要长皱纹了吧?

胜男不知道凌查理在想什么,眉头一皱:“是不是犯人都怕你啊?”

凌查理凤目一横:“罗嗦。”

胜男将鼻子一拧,做个鬼脸,凌查理忽然就担心起来:当心起皱纹。

所幸胜男皱鼻子只有一瞬,凌查理松一口气,忽然又觉得她鬼脸的样子很可爱,像一只小狐狸犬。

“还没到么?”凌查理继续冷着那张阴天的脸。

“快了!”胜男四处张望着楼号,凌查理提着暖壶,忽然就有种丑丈夫见公婆的感觉。

奇怪,我也不丑啊?

凌查理面无表情地跟在胜男身后,按了门铃,进到1楼,一开门,胜男便看到了穿着围裙的张颖。

张颖一手拿勺,另一只手凑在唇边:“嘘——”

胜男还没开口,就见张颖大眼睛忽闪忽闪的:“你姐夫睡啦,小点声——”

胜男眼珠子一转,将凌查理手中的暖壶递给张颖,悄声说:“既然他睡了,那我们就不打扰啦,我们走啦——”

张颖点头,胜男拽着凌查理就走,中途又经过梧桐树那片金黄的大道,凌查理站定,忍不住问;“干嘛走?”

胜男气得嘴一撅:“姐夫想让我进出版社,那我就进不了他的公司了。”

凌查理瞄了胜男一眼:“算你聪明。”

胜男点头:“那是!对了,你不是要一直跟着我吧?”

凌查理一双刀子眼一抛:“你以为呢。”

胜男抓抓自己的短头发:“这算是警方在保护我么?”

凌查理点头:“可以这样理解。”

胜男叹息一声:“然后,你跟着我回我家,再然后咱俩大眼瞪小眼?”

凌查理一愣,刚要说“你以为呢”,却又改了口:“走,带你去后海。”

“后海?”胜男有些惊喜。她四个月前来到北京,梁少游只带她去吃过,去过故宫和天坛,故宫也只进了前两道门,原因是他们不想进故宫看各种游客。后来,两个人三个月未见,再见面时,就发生了这么多。

“酒吧。”凌查理回答得干脆利落。

“好啊!酒吧什么样子啊!”胜男有些兴奋。

凌查理冷着脸看她一眼:真是单纯!

凌查理带她去了一家环境安静而气氛暧昧融洽的酒吧。

外观是古建筑,像是苏州园林那般。

轻音乐流淌,大片大片的芭蕉树亭亭如盖。

整个酒吧内的布景都是粉色的,胜男忽然想起了自己缺了5个灯泡的客厅。

没有椅子,小方桌的两边只两个假花围绕的木秋千,三根指头那么粗的麻绳质朴而轻荡。

酒吧内流水淙淙。

胜男东张西望着,忍不住偷偷在凌查理耳边问:“我们来这里做什么?“

遭到凌查理一个冷眼:“聊天。“

于是,胜男要一杯芒果冰激凌就开始兴致勃勃地说起来:“我爸爸是个大帅哥,是我们那个小县城的初中的系主任,本来还有机会当副校长呢,可他身体不好,而且我的意外出生,让他失去了这个机会,他生前很帅的,虽然都有五十岁了,他是典型的病美男。。。。。。我姐姐从小就是我们那里的大美女,小学时候追她的男生就很多了。。。。。。那时候沈青斌很帅,那些我都告诉你了。。。。。那时候我和美琳关系很好的,男生约她出来,她有时候带着我,我小时候矮的,姐姐怕我长不高就让我打篮球,没想到意外长成那么高了。。。。。。我初中高中大学的时候,有比赛就会上场打篮球和长跑。。。。。“

凌查理要一杯啤酒,一声不吭地听着,时而点头。

三个多小时之后,胜男终于说到自己也没了精神,忍不住敲着吃冰激凌的小勺问凌查理:“你呢?“

凌查理愣了很大一会儿:“我也是。“

胜男差点口吐白沫。

胜男看一眼手机,“快五点了,我家里有火锅,要吃火锅么?”

凌查理眨巴下眼睛:“我饿了,去吃炒肝。”

两人便在附近的一家老北京的小店吃了卤煮火烧和炒肝,炒肝是北京的名吃,是以猪的肝脏,大肠等为主料,以蒜等为辅料,以淀粉勾芡做成吃完出来的,据说是为旧中国的穷人打馋虫的小吃。这家老北京的店比较火,去的时候需要排队,凌查理排队归来的时候,胜男用小勺舀一口,吃的时候觉得这种酱油色的东西有些透明,有些像冻,再看一眼凌查理,正对卤煮火烧发起猛攻,比自己吃面条的风范有过之而无不及。紫·蝶·论·坛

胜男打量着凌查理那张白净却沾了些油烫的脸,偷笑。

凌查理并未发觉,埋头吃完一碗卤煮火烧,直接用那张薄唇对上碗沿将炒肝当粥喝。

胜男哈哈大笑。

凌查理抬起脸,胜男指指自己的唇,暗示凌查理嘴上脏了,凌查理白了她一眼。

出来的时候,天已经黑了。

凌查理刚要拦车,胜男一把拦住了凌查理:“坐公交或地铁吧,我有点。。。。。。不习惯。感觉挺浪费的。”

凌查理一愣。

“好。”凌查理回答。

附近没有地铁,两人便等去公交,没有直达车,只有一辆在琳琅苑稍微远些的的站点,两人都是怕麻烦的人,毫不犹豫地上车。

居然有座,两人并排坐下之后,上来一个穿细跟鞋的长发美女,凌查理低头,悄悄对胜男说:“卓胜男,赶紧给人家让座。”

胜男有些不理解:“为什么啊?”

凌查理板着那张冰山脸冷冷的抛出一句:“男人要给女人让座。”

胜男气得狠狠拧了凌查理胳膊一记,凌查理面不改色,板着脸看窗外的风景。

下车之后,胜男与凌查理并排走着,有些奇怪地问:“我真的需要这样保护么?”

凌查理点头。

下车的地点靠近菜市场,因为早已过了买菜卖菜的时间,人流并不多,只有一些穿迷你裙化浓妆的女人沿街拦夏利出租,一些哼着庸俗歌曲的男人敞着衬衣怀,边抽烟边满街乱晃。卖煎饼果子的大娘也已开始收摊。

琳琅苑的四周树木年岁比较久,晚风中飒飒作响。响着响着,凌查理面无表情,竖着耳朵,以周身的所有细胞感知着周围,忽然就觉得周围的情形有点失控。

四周一望,并无动静。

再一望,忽绝这种失控变成一阵强大的气压和脚步声。

“小心!”凌查理大叫一声,只见两伙人从一前一后包围过来,长刀在黑暗中闪着白晃晃的光。

(下)

一条带锯齿的大刀冲着凌查理的头就砍过来。

凌查理躬身一躲,顺便后踢两脚踢在背后袭击的二人脸上,袭击的二人应声倒地。

手持锯齿刀的那人再挥一刀直刺凌查理心脏,凌查理迅速卧倒。

来袭者并非三人,而是八人。

刀刺向凌查理的左颈,凌查理敏捷地往右一躲,锯齿刀往右,凌查理灵活地左躲;锯齿刀直刺凌查理心脏,凌查理勉力一脚踢在持到人手上,锯齿大刀当地落地,再补一脚,对方被踢出两米开外。

将凌查理的胳膊砍伤的明晃晃的大刀再来,凌查理一把夺下,刷刷刷上中下三刀,那三个人分别胳膊、腰,腿挂了彩。

终于得空看一眼那个男人婆,凌查理差点气死。

只见那个男人婆刀来人闪,拳来手挡,跆拳打得有模有样,那帮企图围攻凌查理的人很快就围了一圈。

胜男于是陷入窘境。

胜男毕竟是个女孩子,毫无实战经验的女孩子,明晃晃的大刀马上便冲着她的胳膊下去。

“哧——”

刀落,凌查理一咬牙。

“啊!”胜男大叫。

凌查理七手八脚地挥拳,抓着胜男的手冲出血路,那帮人穷追不舍。

胜男的跑步速度快得让凌查理意外,那帮人却紧跟其后,又是一阵苦战,凌查理因为胜男在,伸不开手脚,背后再挂一处彩。

疼,疼得凌查理嘴唇紧抿。

“卓胜男,你给我快点跑!别再这碍事!”凌查理大叫。

那个男人婆不是能长跑么。

胜男却固执地大喊:“我要帮你!”

凌查理气得大吼一声:“滚!”

胜男吓了一跳,甩开长腿于黑夜狂奔。

奔出一段,掏出手机,手机居然没电。

气喘嘘嘘地跑到琳琅苑的门卫处,推门进去,报警之后,抚摸着胸口,心脏几乎要跳出来。

看一眼警卫室,并非现代化的警卫室,即没有监视器,也没有电脑控制,并不安全。

胜男只得冲出警卫室,左右犹豫着,想回去救凌查理,却发现自己无能为力,想回家里,却又迈不动脚。

胜男就这样傻傻站在门卫室外,看大门的老头子慢慢走出来:“姑娘,哪安全去哪啊,在这站着嘛呢。”

胜男这才撒腿往自己的家中狂奔,开门的那一刻,整个人都软下来,关门,瘫坐在门口,惊魂甫定。

头发是湿的,长袖白T恤染了些许凌查理的鲜血,血迹未干,像团扇上的梅花。

凌查理会不会有事!

到底是怎么回事!

胜男觉得沈青斌这件事越来越严重了。

整个事件,像是一场午夜的电影,又像是一场最可怕的梦。

胜男的腿开始剧烈颤抖,胳膊也跟着剧烈地抖动着,身上的热汗凉下来,全身湿透的衣服浇过似的,粘糊糊地贴在身上,疼得她抱紧双臂,大声喘息着。

刚才的一幕幕犹如魔鬼在她眼前晃悠。

一把把长刀,带锯齿的,不带锯齿的,一个个五大三粗的男人,高的矮的,拳头砸在她身上、手臂上,像是一块块天上掉下来的陨石砸过那般沉重。

屋里漆黑,黑得像刚才的噩梦的延续,胜男却再也没有力气去开那台粉红色的吊灯。

第二十一章

(上)

事到如今,胜男反而不想哭了。

凌查理尚不知死活,等待她的,更是未卜未知。

胜男忽然开始想家,家里只剩下两鬓惺惺白发的妈妈一个人,尚且给小舅舅带孩子,父亲的墓地还没去扫,周游世界的梦想至今还只是梦,姐夫那边。。。。。

胜男突然觉得自己如此留恋这个世间。

尽管世间有种种丑恶,可是,黄透了的梧桐树有多美。

想到这里,胜男忽然打起精神,爬起来开灯,找出充电器,给手机充电。打电话继续报警。

哆哆嗦嗦着双手打电话给凌查理。

没有人接听。紫·蝶·论·坛

胜男的心抽痛着,浑身蜷缩成一团

手机忽然响起,短信,未接来电,都是梁少游的。

胜男打过去,手机关机,再打家里,无人接听。

一切都那么不预知。

胜男放下电话时,呆坐在沙发上,傻笑几声,忽然就觉得自己神经的最后一根弦被崩断。人崩溃了。

“咚咚咚,咚咚咚。。。。。”

正在这时候,一阵急促的敲门声传来。

“开门。”冷冰冰的声音简捷依旧。

“啊!“

胜男急忙开门,开门时,忍不住尖叫一声。

此时的凌查理满脸是血,一双眼睛发出狼一样的幽光。

胜男以为遇见了野人。

“死不了!“

凌查理像喝醉了似的,东摇西摆入内,捂着胳膊,见到沙发,将自己的整个人扔到沙发里,长吐一口气。

胜男急忙去找纱布和止血药,不知什么时候,她这里几乎成了急诊室。

妈妈准备的药箱果然一应俱全,纱布,有,云南白药,有,布胶带,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