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笑着说:“我可能是受左贵嫔的影响太深了吧。因为从小读她的书长大,把她当成一个值得尊敬、值得景仰的长辈。她一有什么事托付我,我就昏头了。心想连她这样的人都这么瞧得我,我怎么能辜负她呢?想也不想就把左颖当自己人了,一点都没有防着她。”

小翠倒是没注意听我说什么,而是诧异地盯着我的脸说:“你居然还在笑?”

“不然呢?我哭皇上就会收回旨意吗?而且我刚刚坐在这里,突然觉得偶尔面面壁也不错,可以把很多事情都想想清楚。”

“你的意思是,你也变成了跟你爹一样,越受罚越爽了?”

“小翠”,我横了她一眼,“我就是突然觉得出点这样的意外也不见得是坏事,说不定正有利于我的修行呢。”

“你的修行?”小翠的牛眼又睁得大大的,等着听我的奇谈怪论

“恩,小翠,我们就把在宫里的日子当成一场修行吧。要修炼成正果,就必须历尽磨难,甚至九死一生。不然你以为宫里是那么好混的呀。”

“得了你,说起来一套一套的,先把这一关熬过去了再发表你的高论吧。”

死小翠,我这不是在给自己打气吗?也不知道体会一下主子的苦心,就会泼冷水。

这时,门外想起了轻轻的扣门声。

这个时候会有谁来拜访呢?

小翠打开门,进来的居然是左贵嫔,后来还跟着左颖。

左贵嫔说:“我是特意请了皇上和皇后的旨来的。皇上和皇后都希望我来劝诫劝诫太子妃,以后多督促太子念书,做点正经事,不要还像两个长不大的孩子,整天只惦着玩。”

既然是奉了帝后的旨意,我赶紧跪下请罪、谢恩。

左贵嫔把我拉了起来,又说:“其实我主动请求跑这一趟,还有一个更重要的目的,就是为了我这个不懂事的侄女儿。”

说着回头命令左颖道:“颖儿,快向太子妃殿下谢罪,太子妃不原谅,你就不许起来。”

左颖跪了下去,我让小翠把她拉起来,随便客套了两句就不再吭声,想看看这对姑侄到底又要玩什么花样。

左贵嫔说:“我一听说出了这样的事情,就立刻去找皇后探口风。估计大问题是没有的,不过气你们俩不务正业。后来经一干大臣嫔妃们劝解,慢慢地气也平了。因为说到底,太子和太子妃殿下本来年纪就还很小。”

邀完了功,又说了许多道歉赔罪的话,才带着左颖走了。走的时候,还非要留下一个匣子,说是她们的一点点心意。

小翠打开一看,居然是左思的亲笔手札。

这礼可真重。我相信左贵嫔是有心要和我结好,可左颖年轻气盛,并没有体会到她姑姑的苦心。她现在一心只想跟我抗衡呢。

左氏姑侄刚走,张良人又来了。

今日这是怎么啦?平时平安无事的时候还没见她们这么巴结呢。

张良人居然送来了一盒鹿脯干,满脸堆着笑说:“奴婢怕太子妃殿下晚上在这里无聊,特别送来给太子妃殿下吃着玩玩的。”

又亲手揭开说:“这是我自己家里做的,祖传秘方呢,味道很好的,太子妃不信闻闻?”

别人都送到鼻子边了,那就闻吧,可是,这是什么怪味啊?

我一阵反胃,怎么忍都忍不住,最后猛跑到痰盂边,抱着痰盂狂吐了起来。

张良人尴尬地站着,脸都红了,结结巴巴地说:“太子妃殿下,不好意思哦,我不知道你受不了这个味道,我…”

小翠凑拢去闻了几下,纳闷地说:“很好闻的嘛,哪里有怪味了?”

再凑过去闻了几遍,又看了看依然在一阵阵干呕的我,突然惊喜若狂地说:“难不成,小姐,你有了?”

我有了?

这个喜讯对目前的境况而言的确是求之不得的,可是为什么我心里这么难过?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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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十二节 意外之喜(二)

当得知自己可能有了孩子的那一瞬间,我百感交集。

脑海中又冒出了那个人的名字,这个时候想起他,别是一番滋味。

不知道贾荃怀孕了没有?他们和我们可是同一天成亲的。

等等,有些什么地方不对…可是,是哪里不对呢?

小翠此刻正在门口像陀螺一样不停地绕圈子,嘴里念念有词:“这个时候去请太医,会不会晚了一点?又不是生了什么急病,这个时候跑去请,人家会不会笑?会不会显得太张扬了?”

这时,张良人在一旁期期艾艾地开口说:“太子妃,那个…”

“什么?你说,没关系的。”

“我们才进宫二十几天耶。”

“是啊,是二十几天。”没错啊。

“才二十几天,应该不会…就怀孕了吧?”

小翠回头一瞪,张良人赶紧陪笑道:“我的意思不是说不会怀孕,而是应该不会有这种怀孕的反应。我家里哥哥多,经常看到嫂子们怀孕的。平常坐在一起,也常听母亲和她们谈这个,好像一般要等怀到一、两个月之后才会吐的。”

小翠愣了,我也恍然而笑。刚刚我就一直觉得哪里不对,原来,是时间不对。

就是嘛,才进宫二十几天,就怀什么孕啊。

“小翠,你专门谎报军情,差点让本太子妃成为宫里的笑柄,你该当何罪?”真是的,这不是浪费人家的感情吗?

“可是你刚刚吐成那个样子,明明就是有军情嘛。”

“我一吐就是有军情了?笨蛋!幸亏有张良人提醒,不然,你这一嚷出去,我以后在宫里还见不见人啊。”

“人家又没哥哥,又没见过嫂子怀孕,我哪知道这些门道。”某人还在不满地嘀咕。

“你…”,我咽了咽口水,算了,她要不顶嘴她就不是小翠了,我是主子,不跟丫头一般见识。

懒得再搭理她,我转身对张良人说:“今天真是多亏了你,要不然,这个人可丢大了。”

张良人一笑:“不敢当,奴婢还不好意思呢,送来这个鹿脯,让太子妃吐成那样。”说着拿起鹿脯盒子准备出去丢掉。

小翠立刻跳出来抢过盒子说:“那是她没口福,她不喜欢我喜欢!”

我赶紧轻斥了一句:“小翠,别没规矩。”

张良人笑道:“没关系,我就喜欢这种爽快人,我出身行武之家,对宫里那些扭扭捏捏的作派还真不习惯。”

张良人名令婉,父亲是胡贵嫔的父亲镇北将军胡奋帐下的一个偏将,娶了胡奋的小女儿,也就是胡贵嫔的妹妹为妻。张良人就是靠这层关系进宫的。

说起来,这胡贵嫔在宫里还是个传奇人物呢。她当初进宫候选的时候,还没进入选拔大厅,就被太监在手臂上系上了一块绛纱。进去后才知道是皇上已经偷偷相中了她,胡贵嫔一听,当场嚎啕大哭。

没错,就是嚎啕大哭,不是偷偷抹眼泪儿。太监宫女们开始被她哭懵了:是选上您当皇妃呀,又不是发配你去边疆。

后来看她越哭越大声,只得在她耳边悄悄警告:“你不要哭那么大声,让陛下听到了多不好。”

胡贵嫔立刻回了一句广为流传、举国皆知的话:“死且不畏,何畏陛下!”

这下好了,皇上爱死她了。当即就封她做了贵嫔。

因为皇上也跟我爹是一个德性,就喜欢这彪悍的调调。所以胡贵嫔入宫近十年,至今宠爱不衰。

唉,有其君必有其臣。就像我的小翠那么拽,我也不计较,有其主必有其仆,能怪谁呢?

左贵嫔是靠了出众的才干和皇后的信赖提拔才慢慢爬上去的。胡贵嫔则是皇上初见她的第一次就直接封她当了仅次于皇后的贵嫔。

因为得宠,胡贵嫔在宫里的服饰排场,就只比皇后略差一点点。皇上的两个贵嫔,左贵嫔是皇后的第一智囊、第一心腹,胡贵嫔则是皇后的第一对头,第一眼中钉。历年来,宫中势力明显分为两派,非后即胡。直到近一两年诸葛夫人才异军突起,慢慢在宫里形成了第三方势力。

可怜的皇上,好不容易才灭了蜀汉,平了东吴,结束了三国鼎立的局面,结果自己的后宫里又演起了三国演义。

这让我不禁想起了入宫前遇到的那个算命先生说过的话:“命乎?命也!”

皇上的后宫“三国鼎立”,这三方势力投射到到太子的东宫,就出现了分属三国的三个良人。

正因为胡贵嫔是皇后——也就是俺婆婆的眼中钉,所以我对张良人一直很疏远,可以说在三个良人中我最疏远她。没想到,今天居然是她帮了我一把。

如果她城府深一点,故意不说,让我和小翠闹去,那我以后还真是没脸见人了。

带着感激送走了她,让小翠关好门,然后在灯下取出匣子中左思的手札。

原来这是左贵嫔在宫中这些年和兄长左思的诗词酬答,里面装的是左思写的那部分,左贵嫔写的应该在她兄长那里。

这些诗词大部分坊间都有刊印,我也都读过,只是手写本原件还是第一次见到。

看我眼睛放光,一脸激动,小翠好奇地问:“小姐,这个人很有名吗?”

真是气死我了!给我当了那么多年的陪读丫环,磨了那么多墨,她自己肚子里却一滴墨水都没存下。

我也学着她的口吻说:“你以后出去可千万别让人家知道你是我的丫环,我可丢不起这个脸!”

她不甘地叫了起来:“我又怎么啦嘛我?”

唉,丫环不教,小姐之过,算了,反正夜来无事,就教教她吧。

于是我从左思的《三都赋》引发的“洛阳纸贵”,讲到他的其他文章,他的书法,他的琴曲,最后讲到他和左贵嫔的这本诗词酬答集。

看着手里的信札,我感叹道:“这应该是左贵嫔最宝贵的东西了。她进宫十年,从来没有得到过皇上的宠爱,没有孩子,亲人远离,在宫中孤寂度日。这本她兄长亲手写的书函手札是她唯一的温暖之源。她把这么宝贵的东西都割爱给我,为的是请求我原谅她的侄女。这个做姑姑对侄女儿,也真是没话说了。”

今晚赶紧看,看完了,明天就让小翠拿去送还给左贵嫔。这礼物真的太贵重了,我收不起。

而且这手札对于她,比对于我,意义重大得多。对我,不过是书法和辞赋名家的手札,对她,却是人间亲情、世间温暖的象征。

翻到手札的最后,是新近才写好的《娇女诗》:

吾家有娇女,皎皎颇白皙。

小字为纨素,口齿自清历。

鬓发覆广额,双耳似连璧。

明朝弄梳台,黛眉类扫迹。

其姊字惠芳,面目粲如画。

轻妆喜楼边,临镜忘纺织。

这个被父亲赞为“面目粲如画”的惠芳,就是左颖了。左颖,字惠芳。

据说皇上当初亲自用朱笔圈上左颖,就是因为看了左思的这首诗。才女已是难得,何况还“面目粲如画”?左思为把女儿弄进宫,可谓煞费苦心。

算了,看在左思和左贵嫔的份上,就原谅左颖吧。

把手札封进匣子,交代小翠说:“明年早上吃过饭后你就把这个送还给左贵嫔,说我有机会能拜读名家手稿已是非常荣幸了,怎么还敢据为己有?”想了想,又说:“你告诉她,别担心左颖,这点小事我不会放在心上的,以后大家还是好姐妹。”

交代完了,小翠服侍我更衣睡下,然后小翠自己也去睡了。

也不知道睡到了什么时辰,居然又听到了轻轻的叩门声。

我喊了两声小翠,那丫头睡得跟猪一样。这深更半夜的,大概除了各处门口上夜的太监,其余的都睡了。没办法,我只得亲自去开门。

门刚开了一条缝,就立即伸进来一只冰冷的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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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十三节 西厢记(一)

我吓得一哆嗦,但很快就听到门外有人用更哆嗦的声音说:“开…开门,是我啊。”

太子殿下?我慌忙打开门。

只穿着一身单薄寝衣的太子一身冰冷地投到我怀里,委屈地说:“你为什么来得这么慢?人家都快冻死了。”

这时小翠也起来了,一看是太子,忙去关上门,然后到隔壁房间睡去了。

我迅速把太子带到床上,和他一起躺好,扎紧被子。

他钻到我怀里,身体瑟瑟发抖。

我心疼地数落着:“殿下,您知道现在是什么日子吗?今天是十月初六,前几天就已经立冬了。”

“嗯”,他只是紧紧地抱着我,脑袋在我的肩窝里挪来挪去,调整着最佳位置。

我急了:“你听到我说的话没有?已经立冬了,现在是冬天耶.你半夜穿着这么一点点衣服,走过那么大的庭院到我这里来,你知道这会有什么后果吗?”

“我早就想来的呀,是他们不让,说父皇有令,不准我和你见面。我没办法,只好晚上来了。”

我心里一动,不禁问他:“你为什么一定要来见我呢?”

“我就是想见你嘛,我就是想跟你一起吃饭,一起睡觉。可是他们拦着我,不让我出来找你,我就把碗饭都砸了。”

啊?“那你今天一天都没吃饭?”

“午膳吃了。他们骗我,说只要我乖乖吃饭,就让我见你。可是我一直到晚上都没看到你,晚饭的时候我就把碗砸了。”

“那你晚上到底有没有吃东西啊?”

“没有,人家好饿哦,不信你听,肚子都在咕咕叫呢。”

我急忙爬起来,把张良人送的那盒鹿脯干拿给他,又给他倒了一杯热茶。

他吃了一块,眼睛都睁大了,嘴里直说:“好好吃哦”。

看他吃得津津有味,我把被子给他围好,自己披上衣服远远地坐到一边去。

他不满意了:“你干嘛坐在那里呀,我还是好冷,我背上好冷,你坐到床上来嘛。”

没办法,我只有按他的要求,也坐进被子里,一只手从背后抱住他,另一只手捂住鼻子。胃里又开始不争气地翻了起来,我努力地捂紧再捂紧。

这时,外面突然传来了一声大喊:“不得了了,太子殿下不见了!不得了了,快来人啊,太子殿下…”

那声音又嘎然而止,像是突然被人捂住了嘴巴。

立刻有好几个声音从不同的方向问:“什么?太子殿下不见了?”

“没有没有,这家伙梦游,在说胡话。太子殿下这会儿正好好地睡在他屋里呢,大伙儿都回去吧,别真的把殿下吵醒了就不好了。”

“搞什么嘛,真是的。”抱怨声,脚步声,好半天才恢复平静。

我问太子:“刚刚那个说‘没有’的人是谁?殿下听得出来吗?”

太子嘴里塞着鹿脯干,含糊不清地回答说:“好像是张总管的声音。”