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双鞋青树没有穿,而是放起来了,舍不得。

特意做了一个柜子带玻璃门的,就把鞋子放在里面当成很珍贵的东西看着,每天看一次。

周是说自己生活的很好,青树和周于也就放心了,那鞋子一看就不是便宜货,这孩子还是挣到钱了,不然哪里来的钱给自己买鞋啊,虽然是担忧,可是其中又松了一口气。

周是这孩子是完全的报喜不报忧的,他自己多困难都不说,就说自己过得多长见识。

青树的礼物,奶奶的礼物,爸爸的礼物,然后是师傅的。

周是他师傅看着手里的礼物从来没有发过脾气的人对着周是就发飙了。

周是不会说好话,嘴笨,不知道自己怎么得罪师傅了,他委屈。

师傅回家的时候把那礼物扔在床上。

“哟,谁给你买的皮鞋啊?”

师傅就说一个孩子,别的没学会,学会拍马屁了。

师娘第一次见到周是就喜欢这孩子,你说长的这么好的孩子,怎么就干这活儿啊?

天气越来越冷,周是的衣服都是自己带出来的,没舍得买,那手就别提了,完全就不像是一个孩子的手,师娘想起自己儿子就哭了,抱着周是哭,哭得周是有点紧张。

师傅喜欢喝两口,跟周是说,你以后别给我买东西,你要是有心,就过来看看你师娘,又劝周是,这地方不是长流之计啊,自己年纪大了没有办法,你年纪还小,你一辈子不能就这样啊。

周是也明白这一点,可是没有办法,她第一次来的时候找不到工作的记忆太深了,他不想天天都睡火车站啊。

周是和师娘的关系很好,也许是师傅老两口没有子女,对周是就跟亲儿子一样。

青树还是照常上班,该干什么干什么,周于也是那样,老太太回农村了,孙子不在家里了,一切都回到过去了。

青树失眠的症状越来越严重,不吃安眠药根本睡不着,周于要是在呢,就看着她吃,不让她多吃,吃半片睡不到一小时就醒,周于要是休息,大半夜的就陪青树出去散步,没有人的夜晚,两个人看着月光照在地上,青树想起那孩子心情就糟糕,怕周是有事儿不跟家里说。

青树的信写的也挺频繁的。

十二月最冷的那个月,周是出事儿了。

从架子上掉下来了,骨折。

师傅找到酒店,其实去找的时候就知道没戏,什么劳动法什么的,根本就不存在签约什么的,所以也说不上赔偿之类的问题,果然。

周是暂时不能工作了,他的腿还不能动,师娘看着他可怜,说接回家吧。

周是脾气犟,死活不去,他师傅还给了他两巴掌。

“跟老子客气什么,就当自己家。”

周是是师傅强制给背到家里来的,师娘天天跟周是唠叨,你别着急,这玩意伤筋动骨一百天呢。

周是给他妈写信,没有说自己受伤的事儿,他告诉青树,北京城真的老大了,妈妈等春暖花开的时候你来,我带着你去玩。

这里周是来了很久,可是除了工作的地方,他哪里都不认识,一个地方都没有去过。

天安门在哪里?

记忆中自己应该是经过,可是记得不清楚,周是想等以后自己挣到钱了,他一定要好好的在这里领着奶奶和妈妈玩。

周是这小子还行,攒钱了,医药费什么的虽然他师傅也给垫了,不过没有多少。

师娘晚上睡觉就跟师傅说,你说周是这钱哪里来的啊?

师傅叹气,说这小子,天天吃馒头,一个月也看不见一次菜腥。

师娘就想,这是谁家生的儿子啊,真是太懂事儿了,懂事儿的叫人窝心。

周是就挺了两个多月,他就挺不住了,不行了,自己也不能总是白吃白喝的啊,他得出去挣钱。

师娘说不行,你得养上三个月,养利索了,要不以后留毛病,周是心里着急根本顾不上。

周是新找的活儿没有跟师傅说,是在工地,这个活儿好,一天一结账,就是累点。

周是去的时候是一腔热血,可是自己什么都不会,不会就学。

在工地吃的苦就别提了,特别是他身体才好,那腿到了晚上就疼得钻心,睡不着。

有时候也想妈妈了,想得睡不着,看着月亮哭,自己偷偷哭,毕竟是男孩子叫别人看见了不好的。

周是月月给师娘房费还有伙食费,钱给的有点多,师娘就纳闷,他在哪里上班呢?

周是就说自己给别人当保安,师娘想这活儿也不错,也不累的,也行。

中午干活的时候周是就坐在地上起不来了。

“周是,你没事儿吧…”

工友看着周是喊了一声,周是摇摇头说没事儿。

外面的世界很精彩,我出去会不会失败,外面的世界特别慷慨,闯出去我就可以活过来。

最难过最难捱的时候周是就看着月亮,对着月亮流眼泪,他出来的时候带了一张妈妈的照片,他拿着照片哭了。

隔着几个城市,青树睡不着的时候也是看月亮,看着月亮哭。

“行了,睡觉吧。”

周于搂着青树回屋子里睡觉,帮她盖上被子,青树抱着周于,她小声地问周于。

“儿子真的有信里写的那么高兴吗?”

周于说你放心吧,周是从来不撒谎的,他不会骗你的。白天白青树要笑脸迎人,她的医院越来越好,那块地皮也买了,等开春就要盖医院了。

夏贺的孩子已经很大了,眼看着就要生了,周燕还是那样,老太太一般的工资都给周燕了,现在周燕那性格就别提了,觉得自己离婚那时候不是白青树让她离的吗,现在刘奇再婚了,一家过得多美啊,她心里不舒服了。

觉得自己都是白青树害的。

青树不是不知道老太太挂着周燕,工资都给周燕母女两了,她空闲就给婆婆买一些吃的送回来,然后自己在屋子里坐会儿再走,她现在爸爸妈妈都没了,婆婆是她最后一个妈妈,公公也没了,这个屋子里空落落的。

你说一切的一切就好像是昨天发生过,那天大家还坐在一起吃年夜饭呢,现在公公没了,周是走了,这间屋子里就剩她一个人了。

青树站起身看着婆婆的那些老照片,张张上面都有公公,她伸出手去摸,一点灰都没有,她想婆婆心里也应该是寂寞的。

自己开车离开,后面老太太追了出来,给青树拿了很多的咸鸭蛋。

“拿回去你们俩吃,蛋清叫周于吃,你吃黄,青树啊,孩子出去了,你得让自己别去想他,我们家周是跟一般的孩子是不一样的,小时候他就好,长大了会更好的。”

青树点头,开着车,却莫名的流眼泪,这话原本是应该她妈妈对自己说的,结果对她说的人却是她婆婆。

青树开车回家,把咸鸭蛋放进冰箱里,换了拖鞋去儿子的房间,把窗户推开换换气,坐在儿子的床上摸着床单。

就跟电影似的,昨天他还在自己怀里儿呢,这么快就长大了,成大小伙子了。

笑笑。

周于下班的时候青树说我请你吃饭吧,周于纳闷,这也没过节,请自己吃饭干什么啊?

白青树喝了不少,说话有点不清楚了,一遍话反复的说来说去的,说的也无非就是那些,周于背回去的,不然今天就在外面睡吧。

白青树在他背上还不老实,自己动来动去的,指着月亮。

“我想我儿子啊,那月亮就是我儿子,我天天抬头就能看见。”

周于笑,吐口寒气,天有点冷。

“那白天怎么办啊?”

青树笑。

头歪在他的后背上。

“白天我儿子就成太阳了,反正我总是能看见的,妈说周是比别的孩子聪明,这话我信,从小他就怕我伤心难过,我儿子没白养啊。”

周于说就你儿子好,别人儿子不是儿子。

青树揪着周于的耳朵。

“我儿子不好,谁儿子好?你天底下都找不到这儿子的,你看我儿子挂着他妈妈,给他妈妈买鞋…”周于不想跟她挣,难得今天没有哭,结果心里才夸完,那边青树就哭了。

“儿子啊,你不想妈妈啊,你都不回来看我…”

白青树对着月亮就吼,你说还有人看着呢,不知道的还以为这人怎么回事儿呢。

周于把青树放下来,捂着她嘴,果然就不能夸她啊,马上就掉链子。

“别喊了,别喊了,儿子想你,就像你成不成?”

周于心里这个郁闷啊,你说生个儿子图什么啊?就跟自己抢老婆用的,哎。

背着她回家,把她放在床上,白青树又开始折腾,吐个昏天黑地的,周于又开始收拾屋子,把她脱下来的衣服顺便都给洗了,然后甩干挂起来,她要是明天穿的话,也能穿,自己坐在客厅里,想着白青树说的话,拉开窗帘看着外面的月亮,笑笑。

自己也神经了。

“大儿子啊,你得好好的啊。”

周于没说的是,其实他也想,孩子在身边惯了,开始的时候他也失眠,特别是回来的第一天,什么事情都做不下去,心里就跟长草了似的,难受的要死。

他虽然没有像是白青树那么严重,可是说到底,周是是他亲儿子啊,不是后的。

谁的儿子谁心疼。

周是半夜腿疼得实在受不住了,自己倒了点热水,然后用毛巾敷在腿上,总算是好过一点了,压着胳膊看着外面的月光,笑笑。

夏贺生了,生了一个女儿。

对于稍微条件好点的家庭来说不管是儿子还是女儿那都是好事儿,可是对于夏贺和朱军这两口子,生了一个女儿那就是成全他们了,可是朱军的妈妈可不是这么想的,毕竟她可是生了两个儿子的人。

朱军的妈妈在家里唠叨着:“没用的东西,一生就生个丫头片子。”

她哪里还有什么心情给她做什么,干脆什么也不做了,去了医院,在食堂买了几个馒头和汤,特意嘱咐了一声别给加盐。

夏贺生完孩子别人都是公公婆婆老公护着爱着的,她家这边朱军是挺高兴的,可是她吃的是什么啊?

庞爽早上就接到电话了,两人还没起床了,高兴啊,毕竟是夏贺生了孩子的,挂了电话就抱着他老公,他老公还以为这丫头早上又有什么想法了呢,转过身,手才稍稍向下,庞爽赶紧按住。

“不是,我姐生了。”

她丈夫抹了一把脸,这跟他们有什么关系啊?

“女孩儿。”

她丈夫笑笑,把脸凑近她的颈窝努力去吸吸气:“你要是喜欢,你也生一个。”

庞爽推开他,说不闹了,一会儿上班之前去医院看看。

两口子这就起床了,要说庞爽个性其实也有点小心眼,不过结婚的时候她妈都跟她说了,不管怎么样,别跟自己男人置气,也别跟婆婆过不去,她把公公婆婆当亲妈亲爹似的供着,完全不藏着掩着,给自己妈妈买什么了就给婆婆买什么,而且买的更多,她婆婆挑不出理来,自然对她好,对她老公那就更不用说了,本来她现在就是工作顺利,家庭顺利没有值得操心的,家里的饭菜也不用她做,根本就没有值得吵架的地方。

庞爽起身梳洗,她公公婆婆出去了锻炼身体,每天都要去练太极拳的。

她才进了卫生间的门,后面就被丈夫给抱起来了,毕竟在怎么说那都是新婚嘛,庞爽那时候看着夏贺怀孕自己也羡慕,她举得这就是女人最大的成功了,她也想怀孕,可是她婆婆说了,你们才结婚不着急,等上两年的,毕竟年纪都不大,才结婚就为了带孩子,感情还没有培养起来呢。

事实说明,这个婆婆是好婆婆。

庞爽拍着丈夫的手,她丈夫把她抱回房间里,嘴上喊着,咱们也生一个吧。

好半天,听着外面都回来人了,庞爽推了眼前的人两把,都是他害的。

客厅里公公婆婆还说着。

“这两孩子还没有起来呢?”

当婆婆的瞪了自己老伴一眼。

“年轻人本来就能睡。”

吃饭的时候庞爽就差没把头送到地底下去了,她丈夫说着夏贺生孩子了,到底是老人还是喜欢问这个问题。

“男孩儿,女孩儿啊?”

庞爽笑着说:“女孩儿。”

她婆婆也跟着笑,说生女孩儿好啊,将来有福气,有闺女比有儿子强。

吃过饭收拾好自己的东西,穿好衣服,她老公在下面就等她下去了,庞爽拿了自己的包,穿上鞋。

“那妈,爸我走了啊。”

她婆婆从屋子里踩着拖鞋走出来,她还没有到点上班的,还有一段时间,交给庞爽五百块钱。

“替我随一份。”

庞爽接了过来,转身就走了,她婆婆走到客厅玻璃那边看着,看着她下了楼上了车,对自己摆手点点头。

庞爽的丈夫送她去医院,两个人到了医院门口,庞爽等着他弄好了,挽着胳膊就进医院去了,一看其实也看不出像是结婚挺久的人了,进了病房里,夏贺吃饭呢。

庞爽虽然没生过孩子,可是也知道不应该吃馒头啊,这是几个意思?

夏贺有点不好意思,毕竟自己的事儿自己知道就行,被别人看见了,心里也不舒服,觉得矮了一截,难受的要死。

“庞爽来了啊,妈我不吃了。”

朱军妈妈看着庞爽笑了笑,知道这是个有钱的,赶紧给拿了一个椅子,庞爽纳闷的问夏贺:“你怎么就吃馒头啊?”

夏贺说我喜欢吃馒头。

庞爽的丈夫觉得自己在病房里不是那么回事儿就出去站着等了,没一会儿朱军就回来了,拉肚子。

看着庞爽丈夫,毕竟他是姐夫,两个人就说起了闲话,说着说着朱军说不行,肚子还疼,又跑厕所去了,庞爽丈夫还纳闷呢,这是吃坏什么了?

朱军妈妈看着自己儿子,叹口气,说肯定是那香肠吃多了。

夏贺这丈夫就别提了,昨天晚上生的孩子,几个老的都先过来看看了,这事儿还得一会儿叫老太太老说。

庞爽扔下钱起身:“那姐,我先走了,我单位还有事儿呢。”

是啊,现在庞爽工作很忙,和过去不一样了,夏贺觉得自己嘴巴里苦苦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