大概凌晨一点半,有人推门进来。进来的人与她四目相对,有点惊讶,大概没想到她会醒着。

娆娆看着眼前这个戴鸭舌帽、口罩的男人,怔了一瞬,开口问:“陈…榆阳?”

男人点头,摘掉口罩和帽子,拉开她病床旁的椅子坐下。

娆娆盯着他,耳根莫名滚烫:“你…来干什么?”

“你还好吗?”陈榆阳没有回答她的问题,只是一脸认真向她抛出了一个新的问题。

娆娆垂首,将头埋得很低,下巴几乎戳到锁骨。

她用一根手指戳着手机屏幕,音若蚊呐:“挺好。你今天给我发短信,想跟我说什么?”

陈榆阳松了一口气,沉默片刻后才道:“两年前的事,我跟你道歉。”

“嗯?”娆娆疑惑,抬起下巴对上他一双眼睛。

陈榆阳继续解释说:“为我的不辞而别道歉。”

娆娆“喔”了一声,一张嘴,头皮阵阵扯疼,却依然弯了弯唇,笑着说:“喔。你说那件事啊,已经过去了,没什么,我自个儿都已经忘掉了。”

女孩一副风淡云轻的样子,陈榆阳心里却宛如被堵。

杜黎从外面回来,听见里面有人说话,出于好奇心,他捧着还滚烫的餐盒等在门口。

“娆娆,我很喜欢你,如果你没有结婚,我想,我会不留余力的追你。”陈榆阳抬起手臂,指着胳膊肘说:“你胳膊肘这块疤,是因为我留的。那时候我问你,疼不疼,你说为我受伤就不会疼。你这段话,我大概能记一辈子。”

这事儿他不提,她差点忘了胳膊肘那块疤是因为他留的。

娆娆虽然情商低,但她明白和陈榆阳已经没有可能。杜黎帮了她这么多,站在道义角度,她也应该完成与杜黎的两年之约。

她立刻打断他:“陈…榆阳,那已经是以前的事。你也知道我的性格,脾气倔。如果我放不下过去,不可能和杜黎结婚。”

陈榆阳的目光里压着几分忧郁,看她的眼神楚楚可怜。

就是这样的眼神,让两年前的娆娆对他生了怜悯之心。

陈榆阳长得好看,学生时代像个文弱的女孩,娆娆对他是真的很有保护欲望。她总调侃陈榆阳是一只需要保护的小白兔。

娆娆回避他的目光,低头盯着手机屏幕继续说:“我已经结婚了,我的丈夫对我很好。他爱我,我也很爱他。你是大明星,前途无量,身边跟着无数狗仔,以后我们还是尽量回避吧。”

陈榆阳盯着女孩的侧颜,沉默半晌后,点头说:“我跟你说这些,不是还奢望什么,我希望你能幸福。”

“你这人蛮奇怪的,如果你真的只是希望我幸福,有些话就不该说,对吗?”娆娆抬眼看他,以教育的口吻说:“陈榆阳,我不知道你这两年经历什么,我也不想知道。两年前你没有赴约,跟我玩失踪,今天来见我,又说这些话,真的很让人讨厌。像个心机婊欸。”

她说话时因为嘴唇蠕动而牵扯了头皮伤口,疼得嘴唇发白。

门口全程绷着脸的杜黎,忽然笑了一声。

对。那小白脸,可不就是心机婊?

陈榆阳带着一丝希望而来,却满腔失望而归。他出来时,在走廊遇见杜黎。

男人用一种睥睨苍生的眼神,仰着下巴打量他。

陈榆阳冲他微微颔首。男人却“哼”一声扭过脸,抱着餐盒进入病房。

杜黎心里莫名地甜滋滋,拉过病床上的简易小桌板,将餐盒一一摆在女孩跟前。指着几道热腾腾的小菜介绍说:“这个时间点吃太荤对肠胃不好,老板说莴笋叶小粥适合病人吃,入口清爽,怕你单喝粥下不去口,我让老板给你炒了盘青菜。这个凉拌折耳根你尝尝,虽然味道有点诡异,老板说搭配小粥很不错。”

莴笋叶小粥青翠碧绿,看着爽口宜人。她吞了口唾沫,尝试伸手端碗,胳膊却疼得她“啧”一声。

“我喂你。”杜黎端过粥碗,搅匀,舀起一勺,送到他嘴里:“来,老婆,张嘴。”

娆娆:“……你叫我什么?”

杜黎正色:“张嘴,听话。”

她乖乖张嘴,怎么都觉得杜黎喊的那声“老婆”像猪肉糕一样油腻。

啧啧。

作者有话要说:杜大佬“秀恩爱”蜜汁尴尬。叫“老婆”也蜜汁油腻尴尬~哼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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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34章

吃过夜宵, 娆娆重新缩回被窝,胃里食物未消化,毫无睡意。

杜黎收拾完餐盒,洗完手重新坐回她身边, 边利用手帕擦手,边对她说:“岳父岳母, 给我打过电话了。”

“你怎么说的?”

“我说没大碍, 皮肉伤。”

“喔,你够机灵。”娆娆松一口气, 又浑不在意地说:“如果他们知道我摔成这样,一定又会来干涉我。”

娆娆后背略不舒服,皱眉动了动肩。

杜黎一脸紧张问:“怎么?”

“痒…”娆娆继续扭动肩膀, “背痒,你帮我挠挠。”

“你别动。”杜黎绕到她身后, 掀开被子,手掌覆在她肩胛骨处,“是这里吗?”

娆娆说:“不是,再右边点。”

他手掌往右挪了一点。

“对对, 就这里。”

杜黎隔着衣服给她抓了抓,俯身过去,几乎贴着姑娘耳背问:“好点了吗?”

“嗯, 舒服了。”娆娆舒坦地吁出一口气。

杜黎替她重新拉上被子,又回到另侧坐下。他盯着女孩打完哈欠,对她说:“等你出院我们就可以搬回家了, 你的房间我也让人重新装修了。”

“是吗?谢谢了。”

“应该的,”杜黎轻扬嘴唇,冲她笑说:“你跟我,倒不用这么客气。”

娆娆似乎想起什么,追问他:“对了,你的洁癖还好吗?等我出院,你要不要…再去教授那里看看?”

“我个人认为已经没什么问题。”杜黎向她摊开手,“不信,你试试?”

“真的?”娆娆小心翼翼将手从被窝里抽出来,握住男人的五指,“那你别动,让我握着,看你能坚持多久。”

一副考验他的语气。

有时候这姑娘,真是单纯天真的可怕。杜黎想。

“好。”杜黎看着女孩一双漂亮的眉眼,问她:“在你的世界里,生命,是否比马更重要?”

“当然命重要。”娆娆不假思索回答说,“命是父母给的,当然命重要。”

杜黎一脸正色看她:“可你今天差点没命。你想过放弃吗?”

“没有。”娆娆嘴角一撇,吸了一口气说:“赛场意外只是小几率,恰好这个小几率被我遇见而已。杜黎,难道连你也想劝我放弃?是你相信我有无限潜能,是你将我划为重点骑手培养,怎么,我才刚拿了一场小比赛的冠军而已,你就想劝我放弃?”

“我是——”杜黎深深抽了口气,声音压得很低:“怕你疼。”

室内灯光偏暗,她好像看见杜黎的眼睛有点湿。可他的声音依旧那么严肃和稳重:“从马上摔下来,有多疼?”

娆娆心脏突兀一跳。好像除了家人,她跌倒,似乎没人在意她疼不疼。

娆娆“嗯”了一阵,回答说:“当时摔懵,记不得有多疼了。不过现在呢…动一下就很疼,但也在可承受范围,你要让我说有多疼,我真描述不出来欸——”

女孩拧着小细眉看他,一双乌黑的眼睛在灯光下熠熠生辉。她声音突然放轻柔,“你,你的脸凑过来。”

杜黎一怔,像个愣头青似的,将脸凑过去。

他觉得,女孩要亲他。

娆娆双眼含笑,看着他:“啧。再近点儿。”

女孩灼热的气息喷在男人面颊上,致使他脊骨一瞬绷直,浑身毛孔炸开。

他心跳加速,难掩惶恐,索性将眼睛闭上。

娆娆抬起另只手,揪住他的耳朵,拧了大概一百八十度,松手后才问:“疼吧?”

杜黎睁开眼,下意识用另只空手捂住耳朵。看女孩的眼神委屈又错愕,像一只无辜被揍的小奶狗。

他眨了眨水汲汲的一双眼,良久,点头。

娆娆一本正经跟他科普:“大概就是这种痛了,虽然疼,但也能忍受。你不用担心,我体质从小就很好,生病受伤都能很快恢复。”

她打了个哈欠,困得忘记松开男人的手指,“谢谢你啊杜黎,做你的妻子,真挺好。”

杜黎没说话,只是盯着她。

女孩的话发自肺腑:“不管你对我好是不是为了做样子,我都很感激。眠眠和老邹忙工作,姐姐有皓睿,老东去世…已经很多年没有人对我这么好,为我做饭,生病给我送饭。虽然你脾气挺臭,老生气,但还算是个讲义气的好人。嗯…不管怎么说,杜黎,我真的很荣幸有你这个朋友。”

“朋友?”

“不太对…我们之间的情谊,应该在朋友之上,夫妻之下?”娆娆冲他笑,调侃说:“如果不是我们有过婚姻关系,说不定能做一辈子朋友。”

“为什么有这段关系,就不能做一辈子朋友?”

他的手指依然被女孩握着,一股暖流从指尖淌进心里。

娆娆一脸认真说:“以后我们离了婚,你会有新对象,我跟你如果还有来往,你对象会怎么想?我一直认为,男人在有对象的情况下,得跟异性保持距离。女人都是敏感动物,你跟异性走得太近,你对象会不开心的。”

“是吗?如果我跟异性走得近,你会怎么想?”

“祝你幸福喽。我们的协议,你可以提前结束的。”

杜黎听她絮絮叨叨,全程弯着唇角。

女孩大概困极,嘴里嘟嘟囔囔,眼睛却已经合上。听不清她说了什么。

等她闭了嘴,杜黎才轻声说:“娆娆。”

“嗯…”她闭着眼,脑子一片混沌,已经不能思考。

他俯身过去,几乎贴着她耳朵说:“你是第一个握过我手的女孩。”

他也会努力,让她成为唯一一个。

女孩没有回应,仿佛已经熟睡。

娆娆三岁半时,和杜黎参加了同一个亲子节目。杜黎为了维护小绅士形象,当着摄像机的面儿,把早饭让给了她。

下来后,他在村里做任务,被一条黄狗追。

三岁半的娆娆叉腰挡在他前面,捡起石头将黄狗喝走,随后转过身,仰头望着他,一脸认真拍着胸脯,用稚嫩的娃娃音说:“你别怕,邹二爷保护你!”

届时,她说话口齿不清,带着小奶音。她握住他一根手指,牵着他往前走。

在摄像机面前,杜黎为了扮演小绅士人设,任由她牵着,全程假装爱护这个小妹妹。

当天夜里,杜黎却用极度嫌恶的口吻警告她,离他远点儿。

杜黎当时跟她说了什么,她已经忘了。只是记得她气得拿小奶拳去砸土墙,咬着嘴唇,眼眶红红。

摄像大哥问她怎么了,她只是咬着嘴皮,红着眼眶摇头,什么也不愿说。

暖心大哥哥的反差,在年幼的娆娆心里留下不小的阴影。

想起以前,杜黎俯身,怀着愧疚,在娆娆长满红疹的手背亲了一口。

他拿脸颊贴着她的手背,望着女孩,低声说:“抱歉,认识你这么多年,喜欢你却不久。”

女孩在睡梦中“哼唧”一声。

杜黎的声音像午夜电台里的主持人,低沉磁性,音色悦耳。

“以后不许瞎保护人,”男人声音稳而有力,“我保护你。”

大概也只有在娆娆睡着的时候,他才敢说这些话。

不是怕被她听见损了面子,而是怕被拒绝。

杜黎从前不明白,为什么她有天赋,她的父母却竭力阻止她追求梦想,

为了她的理想,女孩的努力几近疯狂。她甚至不像个女孩,摔下马背却不知喊疼,甚至没掉一滴眼泪。

拧耳朵的痛,哪有跌下马背来的猛烈?前者的疼痛感,甚至及不上后者的万分之一吧?

杜黎将手指从女孩手里抽出来,给她盖上被子。他望着女孩那张脸,胸腔卡着难以言喻的窒息感。

他想起姑娘与陈榆阳说的那番话。

他很清楚,女孩那样说,只是因为他们夫妻之间有君子协议。可即便如此,他也感到满足。

毕竟在某种程度上,他还是比那个情敌重要。

两个小时前,杜黎接到岳父岳母的电话。他们希望作为丈夫的杜黎,能劝娆娆放弃骑手身份。

娆娆性格莽撞,胆大甚至妄为。她因马受伤已经不是一次两次,邹氏夫妻作为父母,心惊胆战,真的不希望有一天看见女儿半身不遂。

那种心疼所爱之人,便想限制他们追求梦想的自私行为杜黎以前不懂,现在却明白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