听到被称为老婆,钟晨有些害羞。

简明将手机还给她,说:“走吧,我送你去!”

“不用,不麻烦你!你一定还有事!”钟晨推辞。

“没事!我今天不知要等到几点,所以谁也没敢约!”简明扬扬手里的报告:“你知道吗?区长的这几个字,我可是运作了好几个月,这一下就省了我一百多万呢!”

听他这样说,钟晨也不再客气,回办公室取了包,随他走到停车场。

简明用遥控器打开了车门,手一挥,示意钟晨上车。这是台奔驰跑车,矮矮地,趴在地上,钟晨上车前,忍不住多看了两眼。

“别看了!”简明在车里叫:“坐进来吧,不会垮的。”

钟晨忍住笑,坐进去。简明说:“欢迎你,这是本市最贵的摩托车!”

钟晨不懂,看着他,他接着解释:“因为只能坐两个人!”

钟晨忍不住笑出声来,边笑边说:“酷是够酷,可人一多就坐不下啊!”

“买这车时,就没想过装三个人!”

“你女朋友一定很漂亮!”

“对,不过全是拜金女郎,估计都是看上了我这车!改天我也学老顾,开英国车,找一找良家妇女换口味。”

这话不知是恭维还是讽刺,钟晨回不上话,只得笑笑。

简明的车开得极快,在傍晚拥挤的车河中穿来穿去,停在路口等交通灯时,他总是蓄势待发,灯转绿,他的车早已冲出停车线,钟晨心里暗暗紧张,却又不好多说。忽然有些想念顾永平,虽也开得快,总不至于如此疯狂。

简明开着车,嘴也没闲着,唠叨着他和老顾之间的友谊。

“我跟老顾可是有缘,报名的时候就是一前一后,军训时站队站在一起,分寝室又分在上下铺。考试没少抄他的,连毕业论文,也有一半是他代劳。”

“那你在干什么?”

“谈恋爱呗,搭着炒炒股票做点小生意。不是吹,我在学校里就开着一台别克,帅哥靓车,所有女生一律通杀!”

钟晨很认可地点头。

“老顾低调,家财万贯的,还骑着一台破单车,其实他的性格,真该去搞科研什么的。若不是他爸,也就是我姐夫出事,他肯定读博士去了。“

“你姐姐为什么会…?”钟晨一直想问这个问题,找不到合适的词,吭哧起来。

简明接得快:“有钱老头遇上美女呗!其实我们家也不缺钱,可是我姐铁了心要当填房。你看,现在变成这样!我上次还说她,你就是一个红颜薄命,早知如此,不如嫁给老顾呢!”说完,他为自己的幽默而得意地笑起来。

钟晨却是心里一惊,转头观察他的表情,见他喜笑颜开,猜测应是随口胡说。

简明见钟晨若有所思,以为她在意,忙解释说:“我开玩笑,开玩笑,老顾看不上我姐,年纪大好几岁呢,有代沟!”

钟晨真拿他无法,勉强地陪他笑了笑。

车在酒店门口停下,旁边,顾永平的车也插过来。

钟晨下车,正看见顾永平在车里打电话。他转眼看见她,伸手示意。钟晨站在车旁候着他,看着他,喜欢着他,不能自己。

他讲了几句后,挂了电话下车,温和地问:“你的朋友到了吗?”

“不知道,没打电话来催我,可能还没到吧。”钟晨答。

简明在车里大喊:“老顾!我完成任务了啊!”

顾永平俯下身:“你有事吗?没事的话,就一起去吃饭吧!”

“有没有美女?”

“今天全是钟晨的同学,你说呢?”

“好!好!好!”简明倒不客气,马上下了车。

三人一起走进电梯,简明和顾永平大谈生意经:“我这个工程马上要上了,现在还缺两千万,你进不进来?你要进的话,优先你!”

“我不沾房地产。”顾永平答。

“你就是这样,不思进取,固步自封,有钱给你赚都不赚,也不知你脑袋里想些什么?”

“赚那么多干嘛?”顾永平口气轻淡。

“小钟,你看你家这位,以后可没什么出息!”简明转头打趣钟晨。

钟晨真喜欢听这样的话,一高兴,人也变得机敏,笑着回答:“没关系,我有工资。”

“天啊!”简明叫起来,顾永平也露出由衷的微笑。

走进包厢,三个人都吓了一跳,居然所有的同学全部到齐,那张可以坐20个人的大圆桌,满登登的全是人。钟晨读的是中文系,男女比例严重失调,今天的性别比更是让简明高兴不已。

“哗,真是盛况!小钟,你是哪个学校的?我再去考一次高考!”

连顾永平都有些意外,不过他马上镇定下来,对钟晨说:“钟晨,还不介绍一下?”

钟晨被笼罩在所有人的视线下,有些手足无措,只得干巴巴地介绍起来。

顾永平倒是笃定,走到桌前和每个人握手,然后找出一两句寒暄的话,简明时不时在旁边插科打诨一下,每个被介绍到的女孩都受到相同的重视,气氛立刻活跃起来。

终于介绍完毕,钟晨伴着顾永平坐了下来,一抬眼,每个同学看她的眼神都是艳羡和嫉妒,在这之前,她一直籍籍无名,从没有如此招摇,如此受人重视。

菜上了桌,五颜六色,煞是喜人,红酒加着话梅,醇厚中带着酸甜。由于人多,大家挨挨挤挤,顾永平比平时更周到,时不是回头与她低语两句,说的是极平常的话,但那声音就在耳边,让她觉得从未有过的亲切,所以笑容总在脸上,想收,也收不回去。

桌上的简明和晓珂,倒是对上眼了,两人一直抬杠,口齿伶俐,棋逢对手。旁人插不上嘴,只有听的份。

吃到尾声,钟晨出来上洗手间,晓珂跟在后面,将她堵在走道的角落里,表情神秘地问:“那个简明,是顾总的朋友?”

“是。”钟晨简短地答。

“他有女朋友了吗?”

“不知道,但他挺花的。”

“花没关系,看我的本事!关键是他现在有没有女朋友?”

“真不知道。”

“帮我打听打听!”晓珂拍着钟晨的肩:“我可是看上他了!虽然没你家那位有品味,但也是难得的对象,一定帮我的忙,听到没有?”

说完,她一溜烟地就回去了,钟晨无奈地笑笑。

吃完饭,没等顾永平发出邀请,晓珂以组织者的口吻抢先宣布:“明天一早我还要采访,大家也都要上班,今晚就不安排活动了,早点回去休息吧!”

顾永平看看钟晨,眉头一挑,仿似征询她的意思。钟晨没来得及细想,已经有同学上来与她道别,钟晨只好笑着,应付着。

再一转眼,发现晓珂坐上简明的车,悄悄地走了。

她望着晓珂离去的方向,心里有些忐忑。

旁边,顾永平唤她:“我们走吧?”

钟晨回头,忧虑地说:“晓珂和简明走了。”

“我知道。”顾永平打开车门,让晓珂坐进去。

“简明不会害她吧?”

“害她?”顾永平转身上了车,听到钟晨的这句话,笑起来:“都是成年人了,应该会知道分寸。”

“可是,晓珂好像挺喜欢简明的。”

“简明也不错啊,条件很好。”

“他好像很花心,我怕晓珂吃亏。”

“你以为人人都像你这么傻!”顾永平左顾右盼地倒车,口里却说出一句这样的话。钟晨听得一楞,半天回不过神来。

突然钟晨的手机响。一看来电号码,是主任。

主任在电话里问:“小钟,你上次写的党建情况经验材料还有吗?”

“有,在电脑里存着。”

“那你赶快回办公室,输四份出来,王部长明天到北京开会,要带去。”

“好的。输好以后,放在哪里?”

“直接交给部长,他在办公室等。快回去,出租车票留着,给你报销。”

钟晨答应着,挂断了电话,回头对顾永平说:“我要赶回办公室去一下,你靠边停吧。”

“这时候回去?”顾永平一边问,一边找路口调头。

“有个材料,让我回去调出来,王部长明天去北京要用。”

前面有个路口,顾永平拨亮了左转弯的指示灯,钟晨忙说:“不用送了,挺远的,我打出租去好了,主任说可以报销。”

居然拿这个作不用送的理由,顾永平又笑起来,他将车调过头,说:“这么晚,你们单位又偏,进去还可以,出来的时候你上哪儿去拦车?

听他这么一说,钟晨也不坚持了,心里有些美,她又何尝不想与他在一起。

到了办公室,钟晨以最快的速度开机,调出文档,打印,复印,总记挂着楼下还有一个人在等她。

材料装订好了,她用个信封装着,到王部长的办公室前去敲门。听到里面说“请进”,她推门进去,闻到一股浓浓的酒味,王部长坐在办公桌前,正拿着一张报纸,煞有介事地看着。

钟晨心里突然有点怕,这段时间,她一直躲着王部长,今晚,整个办公楼寂寂无声,她像自投罗网的羔羊。

她把信封放在桌上,小声地说:“王部长,材料准备好了,在这里。”说完,转身就想逃。

王部长在身后威严地说:“等一下。”

她一惊,只好停脚,转过身来。王部长拿过信封,抽出材料,说:“上次让你改的那几个地方,你都改了吗?”

“已经改了。”

“在哪里呀,指给我看看。”

钟晨硬着头皮走过去,站在王部长身边,一页一页地指给他看。

身后,忽然有只手伸到了她的腰上。她吓一跳,赶紧闪开,王部长哪容她躲闪,站起身来,就要搂她,嘴里还说:“小钟,别怕,我很喜欢你,我会对你好。”

钟晨被他逼到向后猛退,墙边的沙发一挡,她跌坐下去,王部长俯身直往她身上扑。

这怎么可以?这怎么可以?钟晨想到那个还在楼下等着她的人,忽然来了勇气,她一把推开他,起身向门边跑去。

王部长在后面捞住她的手,将她往回拉:“不要怕嘛,小钟,不要怕,来嘛,我知道你也喜欢我,过来呀!”

钟晨想将他的手甩开,但是力气不够,不仅没甩掉,反而被他拖了回来,只感到烘烘的酒气从颈部扑过来,令人窒息。不能被他碰!不能被他碰!此刻她心里只有这个念头,一急起来,回身甩手,不曾料,指甲“滋滋”地划在了那张肥脸上。

两人的动作都静止了,王部长半张着嘴,一脸不可置信的表情,面颊上三道红印,有一道最深,还隐隐地透着血。钟晨也吓坏了,喃喃地说:“对不起,对不起。”说着说着,忽然想起自己的境地,用力一挣,转身跑了出去。

她拼命地跑,来到电梯前,发现电梯还在顶楼,慢悠悠地往下降,她等不及了,只觉得身后有嗜血怪物,正一步步逼近过来。

于是,她逃到安全出口,一路向下狂奔,楼道里的灯大部分都坏了,在黑暗里,她一步踏空,狠狠地扭到脚踝,刹那间,钻心的疼痛令她不得不蹲坐在地上,半晌都无法动弹。

稍稍缓过神后,她才费力地起身,用手撑着扶手,继续一跛一跛地往下走。

好不容易走到一楼,推开沉重的弹簧门,她第一眼就看见顾永平站在大厅里,百无聊赖地欣赏宣传橱窗,此时,一颗心,找到了落脚点,重重地放了下来。

而顾永平听见门响,转头见她,远远地大声说:“不错嘛,你还当了先进啊!”

钟晨想笑,可哪还笑得出来,全身力气只够顾着脚下的平衡。

而顾永平也发现她不对劲,忙迎上来,问:“怎么啦,扭了脚了?”

钟晨点点头,顾永平走到她面前,蹲下来说:“哪只脚?我看看。”

“右边。”钟晨费力地答。

顾永平一掀裤管,发现右脚脚踝已高高地肿起,他轻轻用手一按,钟晨疼得收脚,一时站立不稳,就要倒下去。

顾永平忙伸出手扶住她,发现她的眼泪已涌了出来,不禁说:“这么疼啊?你也太不小心了。”

其实,钟晨的泪水,并不仅仅是为了扭伤的脚,她想解释,却不知从何说起。正当此时,忽听旁边的电梯“叮咚”作响,门开启,王部长从里面走出来。

顾永平直起腰,喊了声:“王部长,才下班啊?”

钟晨在旁边低着头,不敢抬眼。

王部长的脸上,钟晨留下的三条红印清晰可见,他努力将脸扭向另一边,只轻轻地“嗯”了一声,就走过去了。

顾永平看在眼里,忽然明白了是怎么回事,待王部长出了门,他转头问钟晨:“是你干的?”

钟晨低着头,轻轻地点了点,抽泣地解释道:“我也不是故意的,手一甩就碰到他了,我没想这样的,完全是不小心…”

顾永平突然伸手到她头上,大力地揉揉她的头发,赞叹着说:“钟晨,这才对嘛,早就该这样!干得好!”

这种宠爱有加的语气,以前从没得过,钟晨不由地抬起头来,见到他温暖的笑容。

他总是对她微笑,但她从没见过这么由衷的笑容,就像是,他爱着她一样,这感觉,让她忘了疼痛,忘了惊恐,在未干的泪水中,也跟着他,笑了起来。

(二十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