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要简繁的电话吗?”她问朱教授。

“我有的,但是…也不知说什么。”他认真地想,但还是摇摇头。

“问候一下吧。”

“别人不见得需要。我…巡房去了,你忙。”他匆匆走了,像是被人抓到痛脚。

钟晨踱回房间,见顾永平依旧在床边出神,顾维深睡在床上,安静极了。

她忽然觉得这一切太荒谬了,她真想将顾永平拖出来,拖出这医院,拖到别的地方,山上,海边,小县城,甚至是最脏最破的小山村,只要有一张干净的床,让他可以丢开这一切,好好地睡一觉就行!

要不,她就想走过去,把顾维深摇醒,把所有的事情都告诉他,不管他受不受得了,有力气的话,就打死这两人,没力气的话,一切也就说开了。

总比这样要好,总比这样拖着,从早到晚,没完没了的要好。

“想什么?”顾永平回头见她出神,于是问。

钟晨咬着下唇,顾永平的衬衫上,有一颗扣子没扣好,她伸手去帮他弄弄。

“你在想什么?”他又问。

钟晨抬头看他,发现,即使不笑,他眼角也有了皱纹,是老了,还是累了?她想问他。

但她说出来却不是这个,她看着他,居然说:“其实我觉得那件事,也没有那么了不起,比这无耻的事情多了去,你爸爸知道了又怎么样,大不了打你一顿!”

顾永平骇到,他将她胳膊拉着,拽出病房好远。

然后他厉声说:“你刚才说什么?!”

钟晨的胆量已经没了,她嗑巴起来:“没…没什么。”

“你刚才的话,如果被我爸听见,那该怎么办?”

他依旧抓着她胳膊,有些疼。

日光灯在头顶闪啊闪,越闪越弱,突然电流乍响,火光一现,整个走廊的灯都灭了。

在黑暗里,他消失了,只听得在漫无边际的虚空中,他遥遥而又压抑的声音:“以后,再也不可以,说这样的话,有的事情,你知道就可以了,但是,请你,不要,当着别人的面,说出来!”

“我…我只是…”钟晨想解释,但她找不到理由。

他大力地晃她,不让她说下去:“不管什么理由,都不行!都不行!明白吗?”

“为什么?”钟晨问。

他似乎没有料到她会反问,很久很久,那黑暗的虚空里,都没有回答。

钟晨仔细地看,隐隐地,能看见他的轮廊。

“为什么不能说出来?”她望着那个影子,轻声地再次问道。

依旧没有回答。

“我再也不说了,但是,其实我是想告诉你,真的没关系!”

忽然,此刻,有人吻上她的唇。

凭空而来的吻,让她完全没有防备。

这是第二个吻,真的,喜欢了那么久,哭过那么多次,却只是第二个吻,与第一吻之间,隔了很久很远,隔了很多事很多人,但不管怎么样,终于还是来了。

这是他在还她的债吧?

她是全世界最幸福的债主。

深渊般寂静的黑暗里,他久久地亲吻她,从她柔软的双唇中获取力量,在她耳边,他轻轻地说:“谢谢你!”

不知什么时候,走廊的灯亮了,但她在他怀里,闭着眼,只想让这黑暗,更久一些。

第二天,钟晨去上班。

区里电话通知,市里的副市长,下午专门来开调研会,了解上次乞丐们闹事的情况,验收整改情况。

整个办事处顿时鸡飞狗跳,钟晨更是忙上忙下,复印材料,布置会场,采购水果,准备误餐费。

下午,当她拎着两大瓶开水,费力地从楼下往楼上走时,有个人从她身边小步跑过去,她抬眼,发现那背影是简明。

他不搭理她。

钟晨感到意外,想想也觉得应该。

她甚至有些释然,心里只想着要告诉他给家里打个电话报平安。

进了会议室,见到简明已坐在会议桌前,方书记正在叮嘱他:“简总,待会市长来了,不管有什么指示,都请您务必受着,听着,至于将来执行中,具体问题我们再具体解决吧!”

“那我可得看情况!”

“哎呀,我的老板,现在稳定是天下第一要务,麻烦你一定得和谐!”

“那些要饭的占了我的地盘,我让他们走,是天经地义,你们政府把地卖给我,又不弄干净,出了事还要教训我,天下没有这个道理!”简明音调高起来。

“那是那是,我们还是会配合你把接下来的善后工作搞好,让你尽快复工,但是今天区委书记陪着副市长过来调研,求求你,别再给我惹出什么事来,我今年的先进已经泡汤,你再让我搞个倒数第一,我就摘乌纱帽了!”方书记苦口婆心。

“我对你是没意见,但这个事不能算在我一个人头上!”简明依旧嘴硬。

那边有人喊:“市长到了!”

方书记急奔下去接。

钟晨端一杯茶送到简明的座位前。

他接过去,看都没看她,甩了句“谢谢”。

“你姐姐让你打电话回家。”钟晨赶紧把话带到。

“我知道。”他闷头答,依旧没看她。

钟晨站着,发现他的头发剪得极短,头皮上刚刚愈合的伤口清晰可见。

想必他也是烦恼,工程停了,诸事不顺,但钟晨只是静静地退开,她必须离他远远的,才是正确的态度。

一众人拥着领导轰轰然走进来。

摄像机和闪光灯跟着出现。

在记者中,钟晨发现有晓珂。