钟晨在房门前,怔怔地站了很久,这才返身离开。

走出酒店,早晨的街道人来人往,钟晨忽然有些委屈,说不出的委屈。

她从没想过伤害任何人,但此时的她,就像锋利的刀片,无可奈何地闪着寒光。下午的时候,顾维深毫无征兆地醒了。

简繁在病房里,发现他的头在摆动,赶紧冲过去,顾维深眼神混浊地注视着她。

“维深,是我,我是小妹!”简繁在他耳边轻声地说。

顾维深艰难地想要说话,却只是在喉咙里发出呼噜噜的声音,很难听清楚。

简繁紧握着顾维深的手,认真地猜测他在说什么。

顾永平在走廊上和几个手下商议公事,事毕,手下离开,他依旧一个人在走廊里站了一会儿,返身回到病房,正看到这一幕。

他不敢走上前,只是站在门口。

简繁俯下身在顾维深嘴边,仔细地倾听,终于听清他说什么。

顾维深说:“对…不起…”

简繁赶紧摇头,微笑道:“别这么说,维深,我们终于等到你醒来。”

顾维深仍旧说:“对…不…起…”说完,力竭而晕睡过去。

简繁倚在他身旁,握着他的手,等了许久。

当她确认他不会再醒来,将他的手在床边放平,把被子抚了抚,站起身,走出病房。

经过顾永平身边时,她说:“来,我们好好谈一谈。”

顾永平跟着她,两人来到楼梯间旁的一个角落里。

这是清洁工放工具的地方,静僻,平常没有人来,说的话也不会被无关的人听到。

一直以来,他们俩通常在这里,说一些秘密的不可见人的话。

正因为有太多秘密倾倒在这个空间里,以至于每次顾永平一走进去,就会感到些许窒息。

简繁回过身,看着他,问:“怎么办?”

顾永平没明白:“什么怎么办?”

“他如果都知道,怎么办?”

“他怎么会知道?”

“万一呢?万一他什么都听见呢?甚至也许他曾经看见呢?你不是曾经问过我吗?如果他什么都知道,如果他有朝一日醒来?”

顾永平沉默了一会儿,然后问:“刚才他跟你说什么?”

“他说对不起。”

“他如果都知道,他不会说对不起。”

“可他说的对不起是什么?是我对不起他?还是他对不起我?”

“别想太多。”

“不是想得多或者少,我只是觉得我们俩要有一个合理解释,比如,他也许会知道什么?这样,万一以后问起来,也好有个统一答案。”简繁清楚地解释着,居然没有一丝慌乱。

顾永平看着她,只觉不可思议。他本以为,她如果知道父亲醒来,必会崩溃。但她竟然在思考后路。

“你不用回答,你也可以不再来,我会应付。”顾永平说。

简繁仰头反问:“那你准备如何应付?”

“我可以…说你出差,或者,加班。”

“总不能次次都加班?”

顾永平掏出一根烟,点燃,深吸一口,然后说:“也不见得…会有很多次。”

“不!维深会好起来,他不会死的。”

“医生说他身体已经衰竭。”

“如果没有呢?如果他好起来呢?如果他每天醒来,我都不在呢?”

“即使…我说你离开这个家,他也是能够理解的。”

“也许他还是会问…你要知道,离婚,不代表以前的事都没有发生过啊?”

“我会跟他说,他听错了,那都是幻觉。”

“万一他不相信呢?”

“他不相信,又能怎么样?”

“没有合理的解释,总是个心病。他曾经是多么精明的人!”

简繁叠叠地追问,不留余地。顾永平逼急了:“那你说,你说我该怎么答?”

“我也没有想好,但一味否认不是办法,总得想个万全之策。”简繁看着顾永平,冷静地分析。

顾永平干脆说:“这样吧,就说是我对你存着非份之想,而你多次拒绝,最后实在没有办法,只好离开。”

简繁惊讶,忙说:“我不是这个意思。”

“那是什么意思?!简繁?你我还能怎么样?做都已经做了,还能有什么万全之策?要不就去死,要不就只能站在他面前,听他发落。还能怎么样?”顾永平压低声音,但他的眼里闪出绝望的光芒。

简繁见他这样,一时应对不上,只能说:“我,只是怕伤害他。”

“如果他真的什么都知道,那我们继续骗他,不是更大的伤害吗?”

“不,善意的谎言是应该的。”

听到这句话,顾永平看着她,久久无语。

烟在手上燃烧,一缕缕烟,飘上来,萦绕在两人周围。

终于,烟燃到尽头,灼伤了他的手,他一惊,把烟甩掉,对简繁说:“好吧,你如果想骗他,你自己想好理由。但是,我不会骗他,有朝一日,如果他真的问到我这些事,我会跟他说:没错,我不是人,我爱过我的后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