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装修?”南也瞻皱了眉,“他怎么又装修?”

“哦,他原来也有几个屋子空着,可能要改一个做书房。”

“他不是花了大功夫硬把把卧室和书房放一起了么?又要改书房?”

“哦,那个啊,”蒋航宇笑,“咳,您还不知道他,肯定又有什么新主意了。”

“没事儿尽瞎折腾!”

“伯父,不如您到我那儿去住,我一个人,四个卧室,足够了。”

“哦,那倒不用。”南也瞻笑笑,又跟徐墨说,“就住院里招待所吧。”

“好。”

好险!

一行人出来往会议室去,苗伊往后留了几步,小声跟蒋航宇说,“多谢你啊。”

蒋航宇也咬牙,“真够呛!明天下午就要过去了,我现在去给老南打电话,看他怎么说!”

会议一共两天,前期分析主要是项目范围的界定,而这次项目的主承接方是凌海设计院,所以基本都是凌海这边发言。

南也瞻属于顾问性质,听的过程几乎不需要翻译。不过很快,他就发现身边这个小丫头是可以做同传的,他便在发言的时候声音略低,让她的声音直接传达出去,节省停顿时间,效果很好。

上午的会议很顺利,十二点准时结束往餐厅去。

南也瞻是座上宾,与凌海设计院的项目负责人一起与海外合作方同行,聊天么,就不需要翻译了。

苗伊本来是想等蒋航宇一起吃饭,想问问他有没有打通电话,他们是怎么合计的。可是刚出会议室的门,林冉就跟上来,“苗伊太棒了,你是我听过英文口语最好听、最漂亮的一个!真佩服你。”

“哪有,学语言只是照字译而已。”夸得这么热情,苗伊的脸都红了,“哪有你们的专业难度大。”

“这就是难者不会,会者不难。”林冉说着叹了口气,“你知道吗,我以前一学英文就想哭,一晚上背二十个单词,第二天只能记得仨!高考的时候,英语只有三十五分。一百五十分的题!”

“真的啊?那你后来…”

“后来上了大学,拼命补呗,一到寒暑假我妈就把我送到修道院去!”

“修道院?”苗伊惊讶。

林冉笑,“我阿姨在国外,是虔诚的天主教徒,我妈送我过去,每天把我扔教堂里忏悔!哎呀,别提了,苦不堪言!”

苗伊噗嗤笑了,“那怎么样了呢?”

“太痛苦了!以前我只是不喜欢,后来就生理性地排斥,听到英文就自动关闭智商。”

“那后来呢?”苗伊追问,她如果英文这么差是绝不可能考上南也瞻的博士研究生的。

“后来啊,我喜欢上一个金发碧眼的留学生,为了追他,我从高中课本背起,半年啊,起早贪黑,眼里只有英文。”

“所以,爱情英文就双丰收了。”苗伊赞叹,这真是个圆满的故事。

“没有啊,等我学会了英文,发现本姑娘对他没兴趣了。”

“哈哈…”两个女孩笑。

设计院的餐厅也是自助式的。拿了吃的坐下,苗伊打开手机,看微信里一排没有回应的信息,轻轻吁了口气,又发了一条。

苗儿:你还没空吗?怎么不理我…

旁边林冉也一直在打电话,不过,好像总接不通。她就把手机放在桌上,一会儿拿起来打一下。

是跟苗伊同款的手机,不过手机壳很炫,是一副很漂亮的立体画。

林冉起身去拿水果,苗伊下午还要做口译,不能吃就没再动身,坐在桌边等她。

林冉刚走,手机响了。可能是她一直在等的电话,苗伊赶紧起身叫她来接,坐下的时候瞥了一眼,忽然一愣。

“我来了我来了我来了!”林冉赶回来,拿起手机就往外去,“喂,你干嘛去了啊,人家给你打一天电话了!我不管…”

撒娇的声音黏性很高,人走远了,还留在耳中…

一个人坐在桌边,苗伊的眼睛好半天才眨了一下,会不会…看错了?可脑子里的影像像被刻了进去,刚才的来电显示上的两个字是:嘉树。

不对吧,林冉说她是今年才考上南院长的博士的,那就是九月份开的学,那个时候他一直在凌海,怎么可能认识?应该是恰好重名的。

外面的走廊里还能看到林冉打电话的身影,来来回回走动,在笑。已经十几分钟了,还在聊。

苗伊拿出手机,犹豫了一下,拨老公大人的号码,很快,那边传来:“您好,你拨打的电话正在通话中”…

第61章

下午的会上, 客户方开始集中提出很多问题, 有的是项目范围上突然出现的要求,有的则属于后期的工程进度,有些凌乱。

这是个正在起步发展的小国,此次项目算是国别级的, 合同签订只把设计给了凌海设计院,具体采购和施工依然还处于观望状态,尤其是对施工管理, 似乎有种警惕式的排斥。

其实凌海设计院在海外做过各种数倍于此的项目, 如果不是市场开发,不会承接下这么远又成本卡得这么死的项目,条件已经非常优惠、技术方面也是信手拈来,可是第一次合作,信任的建立总是出现各种反复。

好在南也瞻几年前曾跟他们打过交道, 所以, 面对客户反复不停的纠结要显得要平静很多,一一解答,有时甚至是安抚性的让步。老先生来者不拒,作为他的声音,苗伊自然也要压得住, 而且不在翻译箱里,她的流利和稳重直接体现老院长的气势,有些情况,甚至包括了语气。

一点半到五点半四个小时, 除了中途休息的十五分钟,会议一直高强度进行。

声音嘈杂,客户似乎很喜欢彼此插嘴、轮番轰炸,似乎这样才可以得到最真实的答案。苗伊不得不在各种声音和口音中分辨,好在蒋航宇就在她身边,他会用铅笔把她可能漏掉的问题写在纸上,放在她手边。

会议结束,大家又说了一会儿话才各自收回去与己方讨论。南也瞻随后也在跟凌海方面的负责人说话,苗伊终于空了下来,蒋航宇拿保温瓶添了水在她的杯子里,“喝点水吧,跟这帮人开会比特么菜市场划价还累。这是搞水电站,以为买西瓜呢?买一送俩。”

苗伊笑笑,两手握着杯子,目光不自觉就落在桌上的手机上…

中午听完那个“对方正在通话中”的留言,不知道是怎么了,手机从耳朵上拿下来的时候居然摁了启动键,关机了。

然后…她就没再打开。

林冉接完电话回来,开心得不得了,连吃了两盘水果。苗伊在旁边有点想问:你跟谁打电话的?是男朋友吗?几次鼓起勇气,可是话都口边又咽了回去,怎么能问人家这种话隐私的问题,不管答案是什么,她都没有下文应对。而且…林冉特别开朗,自己英文差、倒追男生的事都能说,可是,接电话回来除了笑,什么也没说,可见…真的很隐私…

现在看着桌上白色的机身、完全黑色的屏幕,苗伊抿了口水,不开了,反正…也没什么人跟她联系。可是这么想着,手却不由自主地拿起来打开,马上跳出三条信息。

老公:怎么关机了?

老公:上午一直在工地,刚回来。

老公:我下午在办公室,开机后给我电话。

苗伊蹙了下眉,鼻子就有一点点酸,轻轻抽了一下。拨出微信,看着他的头像。CNE建项目群统一要求实名和照片,他的是在总工办公室拍的,挺括的白衬衣难得地没有卷起来,手肘支在桌上,双手交握,脸上微微带笑,很有总工的派头。

其实…他怎么可能认识林冉呢,林冉说她一直都在学校读书,没有工作过,而且为了考南院长的研究生,曾经闭关一年。年纪虽然比苗伊大,可是比他却小好几岁,最最重要的是林冉不是京城人,根本没有交集。

同名的人多了呢…

点开他的朋友圈,他也很少发什么,只是偶尔转一下CNE发布中标、或者施工剪彩的照片,也算一种宣传。呀,其中有一张上面他居然戴着眼镜,苗伊轻轻拨开,放大。

高中的时候,小叔叔读书辛苦了就会戴眼镜,那个时候她只要一盯着他看,他就会吓唬她:看见了没?不好好保护视力,就得戴眼镜,把漂亮的眼镜挡住,难看死了!她就赶紧点头,其实,他不知道,他戴眼镜的样子真的很像个好男人呢…

轻轻抿了下唇,笑了,关上手机。等回家了,就给他回信息,或者,打电话,或者…视频,如果,他想要的话。嗯…问问他,认不认识林冉,他一定不会瞒她,毕竟,瞒她没必要,她又没有…不让他交女朋友…

收拾好公文包,南也瞻还在和凌海项目组的同事聊天,老先生风度依然,一下午过五关斩六将的,精神特别好。暂时没什么需要她的,苗伊起身往卫生间去。

设计院的大会议室在二楼东,卫生间在另一头。路过楼梯间,苗伊正要走过去,忽然听到门那边传来林冉的声音。院里已经都下班了,空荡荡的楼道回音很大,而且,她似乎也并没有想小声。

“所以,我到底有没有礼物?你要知道这件事情的严重性!”

不知道那边说了什么,她叫,“干嘛笑啊,不许笑!南嘉树!我告诉你啊,你再笑我,我就不去江州了!”

很快,那边妥协得很快,她得意地笑,“怕了吧,明天我们晚上就到了。嗯,不用你接呢…”

老式楼,楼道里有穿堂风,苗伊哆嗦了一下,抱了肩转身往回走。

长长的走廊,两边的办公室都已经关了灯,只有尽头的会议室亮着,苗伊不由得跑了起来,刚到门口,正碰上从里面出来的蒋航宇,差点撞上,蒋航宇吓了一跳,“哎,我正找你呢!”

看着他的脸,怔了一下,苗伊的眼睛才聚了焦,“怎么了?”

“你跟老南联系了吗?我怎么电话打不通。”

“别打了。”

“嗯?”

回到会议室,大家已经准备离开,楼下备好了车一起往晚宴去。晚宴属于行政接待,之后还要招待去观光凌海夜景。南也瞻年岁大了,不必出席,于是苗伊跟南也瞻说她也先回去了。

正说着,没注意林冉什么时候已经在身边,听她说不去,挽了她的手臂,“走嘛,我们去玩儿啊,干嘛不去。”

苗伊笑笑,“哦,不了,我还得回去收拾行李。”

“出几天差而已,不会收拾很久啊。”

苗伊笑着摇摇头,没再搭话。

商务车很快就载着人们走了,苗伊背着包陪南也瞻走到隔壁的招待所,分手后看了看街牌,准备去坐地铁。刚拐过街角,身后就有车缓缓随了上来,“苗伊!”

苗伊扭头,是蒋航宇。

“快上车,这儿不能停。”

苗伊犹豫了一下,打开副驾车门上去。

“你现在去哪儿?我送你。”

“回去。”

“那正好,我也回家。”

“你不去宴会吗?”

“快拉倒吧,听那帮家伙吵了一天,再听他们说话,我怕酿成国际纠纷。”

苗伊轻轻点点头,看向窗外。

正是下班高峰时段,车走走停停。车厢里是新换了水果清香的汽车香水,蒋航宇调出轻音乐,边开边时不时地看她一眼。

女孩儿很安静,即便在拥堵的路口,一堵半天,她看起来依然很清净,好像那些拥挤根本进不了她的眼睛里,目光很远,不知道在哪里。

“听说做大厨的,下了班从不做饭;喜剧大师在现实生活里多是深沉而严肃,合着这做口译的,现实里就不说话啊?”

苗伊怔了一下,扭头看他。

“伤心了吧?”看着那寡白的小脸,蒋航宇笑笑,“这就对了。上午看你那样子,我还以为老南给你灌了什么迷魂汤了,这都不介意。不过,你放心,老南做事有分寸。”

终于上了高架,速度快了起来,蒋航宇接着说到,“老南他们家,他是独子,老爷子你也看到了,在我们这行算是顶尖的了;他们家母上大人是个外交官,而且是那种站在第一线的外交官;老南你就很了解了,满世界飞,这一家子这些年见个面都不容易。你们闪婚,这是我见老南做过的最冲动的事。可是南嘉树可以激情,却绝不会冲动,十几年前不会,现在更不会。你嫁了个最靠得住的男人,至于见家长的事,他会处理好,会让他们非常郑重地接受你们。”

一番话说完,女孩依旧安静,好像完全与她无关。蒋航宇歪头看看她,那样子比哭还要让人心疼,“别难过,这事儿不会瞒太久。今天午餐的时候,老爷子还跟我夸你,要不是你不让说,我就差点让你们相认了。”

女孩轻轻挣了下眉,笑了。

“乐了吧?”蒋航宇也笑,“老南把你带回去,老两口儿不定乐成什么样儿呢。”

“谢谢你。”

“远了啊,用你老公的话说:咱谁跟谁啊。”

一路开回尧古区,路过各种饭店,蒋航宇问了一句,“吃饭吗?”

苗伊摇摇头,他便没再问。

回到临湾松园城,泊好车,两人一起往电梯去。

“那个,”她终于开了口,车库里很轻柔的声音,“明天要走了,我还做了吃的在冰箱里,你介意来吃晚饭吗?”

“让我打扫剩饭啊?”

看她不好意思地抿了唇,蒋航宇笑了,“行啊。”

小笼汤包、八宝饭、凉拌三丝、海蜇,紫菜蛋皮汤。

看着热腾腾的一桌,蒋航宇惊讶得挑了眉,“这都是你做的?”

“嗯。不是现做的,味道会差。”

她话音没落,蒋航宇的筷子已经伸到小笼屉上,一口一个,“这也太地道了啊,我可有日子没吃过小笼了!”

苗伊给他盛了一小碟八宝饭,又盛了一碗汤。

蒋航宇大大地喝了两口,“我以后给你俩交伙食费行不行啊?看在咱是隔壁邻居的份儿上,这外卖我实在是吃不动了。”

苗伊笑笑,低头喝汤。

蒋航宇正吃得热闹,忽然手机响了,看一眼,“是老南!这家伙终于回电话了。”

蒋航宇正要接,苗伊按了他的手腕,轻声说,“先别跟他说我给南老做口译的事。”

“哦,好。”

三言两语就挂了,蒋航宇看着她,“要给他个惊喜啊?”

“他说什么?”

“哦,他说伯父的腿做过手术,不能长时间坐车,要经常下车休息,明天让开我的车,方便点儿。”

“哦。”

吃完饭,蒋航宇帮着把碗筷收到厨房,非常满意地摸着圆鼓鼓的胃,“冰箱里还有什么,我给一起打扫吧?”

“还有两个酸奶。”

“哈哈…”

蒋航宇笑,她什么都认真,认真的时候特别可爱。

“我走了,明天早晨八点在车库等你。”

“嗯?”

“一起去院里。”

“哦,好。”

十一点半。

早早做好了翻译,苗伊跪在地毯上收拾行李。书、字典和手提电脑都已经放好,衣服,一件一件从衣柜里拿出来,一大堆…

本来她是不需要用衣柜的,可是他给她买了很多衣服,不许她往包里塞,说要挂起来,不会皱。

现在,不皱是不行了。来的时候她只带了一个小旅行拖箱,一个电脑公文包还有双肩包。把她之前的衣服都垫在下面,把他买的衣服一件件叠好放进去。

可是,无论她怎么规划,怎么叠,哪怕连旁边的缝隙也塞上内衣,还是放不下,小旅行箱根本就盖不上。

看着摊在膝上的衣服,苗伊轻轻擦了下额头的汗,怎么办?拿不走,又不能给他留下。她不回来了,女孩的衣服他留着有什么用?而且,送给她又留下会惹他生气,而且,被别的女孩…看到…就不好。

重新安排,把自己之前的衣服都拿出来,把他买的整整齐齐放进旅行箱,然后把公文包拖过来往里塞旧衣服,剩下的塞双肩包。

用力,用力,终于都塞下,拉拉锁,“扑!”的一声,双肩包彻底崩开线。

天哪,这是她上大学的时候妈妈买给她的!

苗伊忙起身去找针线,可是,楼上楼下都找遍了也没找到针线。不过找到几个别针,赶紧回来别上,一不小心扎了一下手指,眼泪一下就掉了出来…

在楼下泳池游完泳,蒋航宇又蒸了个桑拿,等回到房间,看到手机上几十个未接来电吓了一跳,都是南嘉树,最近两个是他哥哥的。

“哥!出什么事了?”

“我正在往警局去,嘉树刚才打电话,说他老婆失联,要报警。”

“报警??他特么有病吧?!”

“你干什么去了?他说打你电话不接,他现在在回凌海的路上!”

“啊??”蒋航宇心里简直是一万头神兽奔腾而过,“哥你赶紧回去,我知道他媳妇儿在哪儿!”