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玻璃浴房弥漫着云雾一样的蒸汽,花洒淋下热水,轻轻敲砸着酸软的筋骨。

没时间睡了,爬起来洗澡。南嘉树低头,脸颊贴着她的额头,“是不是不舒服,嗯?”

理智稍微恢复就心疼,他都受不了,更何况她。“疼吧?给揉揉,啊?”

她闭着眼睛,没有欲//望的爱抚,那么温柔…

淋浴,淅沥沥,像那天夜里的雨,雨帽下是彼此思念最温暖的空间,吸吮着彼此,用尽全身的力气,比这一夜疯狂都让她心动,轻轻地睁开眼睛,“今天…我要走了呢。”

“嗯。”

他只是简单地“嗯”了一声,她鼻子有点酸,“年前…我应该没什么要出外勤的机会了。”

“嗯,好好休整,这段时间是太累了。”

“嗯…你呢?会在现场待多久?”

“详图拿到,设计就是在CNE做。江州分部正式设立前,我会在凌海。”

“…哦。”

淋浴下,他似乎更专心给她按摩,苗伊想噘嘴,又心软…“那个…我们翻译社的年会,你来不来?”

“需要家属出席吗?”

“…也不是。可以来,也…可以不来。我猜…我们组的那些可能都会来吧。卢江什么的。”

“到时候看我有没有时间。”

湖心岛都有时间,年会没有吗?苗伊很想这么说,可她吃不准该不该说。他很忙,特别忙,这次专家会亲眼看到他一个人扛着几重的压力,整个基地,整个项目,甲方、乙方都压在他肩头,时间以分钟在计算,哪里有空跑那么远去做这种混不搭界的事?而且,以前的年会她也不过是发完奖就走了,干嘛还要他来?这样说,真的是很作了,尤其是…在他们刚刚睡过之后…

苗伊抿了唇,不再吭声。现在是早晨六点,翻译社的车八点半出发,他们还有两个半小时…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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浴室的镜子里,一个个红红的痕迹,特别明显。苗伊看着,身后就是那个罪魁祸首,歪头端详,不觉得抱歉,居然笑了,低头,顺着她的脖子亲吻,“没事儿,啊?咱穿高领。”

苗伊嘟了嘴吧,把浴袍裹紧,“我没有带高领。”

“那就露着,咱不怕人看。”

啊?他,他就是无耻!不理他,苗伊走出浴室,从包里拿出一块丝巾,叠好,系在脖子上,转身对着镜子调整,要很仔细才可以完全遮住那无处不在的小印子。

雪白的浴袍,淡蓝的丝巾,刚刚出浴的水滑像一只骄傲的小天鹅,南嘉树走过去从身后抱了,“我的苗苗儿,漂亮死了。”

第一次吧,夸她呢…势气就这么低了头,任他贴着脸颊,“…我得回房间去了,把行李放好。”

“我跟你一起去。”

南嘉树说着,起身从衣柜里拿出一个旅行箱,打开,把自己的东西都拿出来。

“你干嘛?”

“这个给你用。”

“啊?不用…”

“你看看你,大包、小包的,知道的你是下现场,不知道的,以为你逃难呢。”

哼,讨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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一起回到四楼房间,林冉也在收拾行李。

大旅行箱摊开在床上,南嘉树把她的小箱子、双肩包、电脑包通通打开,衣服一件件拿出来,整整齐齐地码进大箱子,不只衣服,电脑包和她所有的资料、字典、书都放了进去。

苗伊在一旁想搭手给他递东西,可总是拿不对,后来干脆不帮忙了,就看着他,看他的大手把她的裙子、衬衫、还有…内衣重新打开、叠好,忽然蹙了下眉,心里,心里就特别舍不得…。

收拾好行李,林冉说一起去吃早餐,苗伊摇摇头,“我不想吃。”

看她小脸讪讪的,南嘉树说,“你在房间等着,我去拿上来。”

苗伊正要点头,林冉忙插话,“不行啊,老师刚才打电话还说让我带苗伊一起吃早餐呢。”

“干嘛?”南嘉树问。

“好像老师有话跟她说。”

苗伊纳闷儿,南嘉树说,“跟Dawyne一样,告别。”

南也瞻邀请,当然要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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三人一起来到二楼餐厅,一进门就看到不远处的餐桌边,南也瞻在喝茶,手里拿着一份远油的内部报纸在看,身边陪着蒋航宇,手边也只有咖啡。很显然,他们已经吃过了,真的在等人。

拿了吃的坐下来,彼此寒暄后,南也瞻放下报纸,微笑地看着苗伊,“小苗啊,这几天辛苦你了。”

“南老哪里话,这是我分内的工作。”

南也瞻轻轻摇头,“现代社会讲究利益当先,似乎成了唯一的衡量标准,工作和责任就这么被奇怪地分开了。人人都能做工作,可真正懂得自己身上责任的人,不多见。你小小年纪,专业性强,职业性强,是个深知自己责任、并且能付诸行动的人。”

工作上受过很多表,哪怕是许湛在台上大张旗鼓地对她进行“天才”的吹捧,苗伊也不觉得什么,可面对南也瞻,她的脸颊不由得就发红,“…南老过奖了。”

“小苗啊,有件事,我想征求你的意见。”

“南老请讲。”

“明年一月中旬,我应凌海设计院邀请到北美参加一个访问,为期两周,我希望能邀请你做我的随行翻译。如果你没有意见,我会让设计院向远油翻译社发出正式的借调邀请。”

啊??

老先生一语出,在座的都很惊讶。只有蒋航宇幸灾乐祸地看着南嘉树:让特么你丫再装!再遮!公公要带着儿媳妇儿出国,我看你怎么办!

第一次,苗伊不知道该怎么应对工作上的安排,刚犹豫了一下,忽然,旁边一个很冷静的声音,“不行。”

目光都聚拢来,南嘉树抿了口咖啡,“爸,不行。”

“怎么?工作上有冲突吗?”

“不是。是…您不能带苗伊长途随行。”

南也瞻皱了眉,“为什么?”

“原因,我回头再跟您解释。”

蒋航宇强忍了笑,林冉也低了头。南也瞻终于觉察到在座这些年轻人的异样,再看苗伊,小丫头脸颊红得像熟透的苹果,目光落在盘子里的几片奇异果上,紧张,羞涩,完全没有了前几日的镇定。

南也瞻喝了口茶,看着自己的儿子,看他亲手把谷物酸奶打开,用小勺拌好,放在她手边。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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吃过早饭,专家组的车第一批出发,翻译社的车晚半个小时,行礼也已经全部装车。

那只大行李箱装下了她所有的东西,苗伊现在身上一只小手包,轻松得她无所事事。不远处,南嘉树在跟领队们说话、告别,不时发出爽朗的笑声,直到大家要上车,他才走了过来。

面对面,淡蓝的丝巾衬得她的脸那么白,那么小,看着他,眼睛里闪闪的,唇轻轻动了一下却一个字都没说来,忽然就转身要上车。

南嘉树一把拉住,揽进怀里,低头在她耳边轻声骂了一句,“小傻瓜!”

不知道他为什么这么说,她连跟他犟嘴的力气都没有,用力吸气,吸气,才没让眼泪掉出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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车开了,回头,简单的白衬衣、工装牛仔裤,高大的身型很快就消失在荒野之中…

第71章

凌晨一点半, 床头小闹钟上的数字黑暗里静静地显示着蓝色的荧光。

没有雨也没有风, 连天台上总是吱吱嘎嘎响的雨蓬子今夜都偃旗息鼓。一切都这么静,静得脑子里的思绪仿佛要跳了出来。

苗伊在床上翻了个身,刚做完笔译躺下,脑子亢奋, 却没有像从前一样累到不能思考,一点睡意都没有。

这是她第一次跟专家组下现场,知道工作会很重, 又有之前差点误稿的前车之鉴, 所以走之前她就跟易科翻译公司请了假,这几天在樊津她只做了两个小翻译公司的活儿。今天回到桃圃,述职后她就给易科提交了任务申请,晚上下班前便收到了新的稿子。

这么快?苗伊惊讶,感觉这任务派发得像是在等她。

打开一看, 明白了, 原来这是一本有关工程预算的稿件。看着那些晦涩的评估方法、复杂的计算,苗伊为难地蹙了眉,可是嘴角边却又忍不住弯起来。一定是上一本的预算附件做祟,总工大人最后收尾的那几千字太招眼了,专业到这种地步, 客户一定高兴死了。

都赖他。

可是,易科这次给出的千字稿费比之前竟然高出了将近二十块钱。这样算下来这一次就能多赚两千多块,所以,苗伊丝毫没有犹豫就签了回复。

回复完, 坐在电脑前静了一会儿。第一次,她没要求缩短交稿和提现期。

易科给兼职的期限在业内算是比较苛刻的,不过对于苗伊来说,足够宽松,可她不想要,她需要迅速交稿、拿钱周转,所以每次都会提出缩短将近三分之一的期限,易科也特意给她开了提前提现的绿灯。

期限不动,月收入会下降,不过有云腾那边的配音口译补充,她每月还款的数额应该不会减少,她这么安慰自己。

这样一来,可以有多一点时间给自己。

第一次,她需要时间,一想到那个原因,心就怦怦跳…

昨夜一整夜,每一分钟都汗津津的,那场景…别说回想,一出现在脑子里必须屏蔽!否则…羞得心都发烫。他就是最无耻的,还说别的男人是流氓、坏蛋,会想占她便宜,他才是!平常道貌岸然的总工大人、温柔的小叔叔都是装的!

可是…回来的路上,四个小时的车程,她一个字母都想不起来,满脑子都是无耻的他,浪费了整整四个小时的时间…

以前她不是这样的,脑子非常坚固地被稿件占据,所有生活日常都是不得不生存,迅速解决就会消失。每次出外勤回来,她总是迫不及待地要恢复之前的规律,要赚钱,可这一回…不行。

他不但无耻,还强大,比她世界里的一切都强大!

苗伊觉得不能自欺欺人,她自制力差,假装无视他,假装专心做别的,根本不行。既然他这么顽固地在她脑子里不肯离开,那不如匀点时间专门想他,这样,其他的时间她就可以专心做事。

她可以做到,只要安排好了,就不会串的。

今天下班后,先是炖了鱼、炒了年糕,给阿婆好好地做了一顿晚餐;然后,她擦洗了厨房、又拆洗了被套、床单;收拾完,又给阿婆铺好床,才把易科的稿件按照稿期分好,开始做今天的任务。

这期间,她只是偶尔地瞥一眼手机。

现在,任务完成,提前一个小时睡下,她终于可以完完全全地,想他了。

一钻进被子里,特别特别冷,哆哆嗦嗦的,有汤婆子腿都不敢伸展。以前都是这样的,过一会儿就会暖过来,可是,今天的冷好像特别难忍。想起他们在一起,不管是在凌海还是在现场,房间有空调他也会抱着她睡,手臂那么粗,裹得严严实实,胸膛热热地捂着她,根本不需要被子,而且,还会不停地亲她,让她浑身…都热…

想着他,热就从心底涌上来,人竟然不哆嗦了,可身上的酸痛又泛起来。其实一路在车上,就是因为这满身的痕迹和痛,让她被他占据,每一处都清晰地记得是怎么造成的,羞耻的画面不停地在脑子里演,根本分不了神。

回到社里,办公室里走路腿都软,像不是自己的,可是,软软的,又酥又麻,总像要跪下去,一走就颤颤的,莫名的竟然觉得很有趣;回到家,丝巾摘掉,阿婆一眼就看到了那些草莓印子,老人家好心疼,问她怎么回事,要不要去医院?苗伊说没事,在现场有点过敏而已。

低头拔拉饭,含在口中,嚼得特别慢,心里悄悄想,真的是过敏呢,对他,好敏感…

到最后也不知道那盒子里还剩了几个,或者到底还剩了没有?开始的时候她还数,后来…已经分不清了。其实,他知道伤到她了,可是他控制不住。她能感觉到他对自己的无力,她好喜欢这种感觉,因为她就是那个原因,让那么强壮的他汗津津地,塌下来…她虽然痛,很痛,可是,好满足,还有一点…小得意!

从今天开始,他们分开了…

她要回到原来的生活,工作、攒钱;而樊津开始进入详图设计,总工大人肯定要忙,还有CNE江州分部、项目组扩招,会特别忙。

早晨分别的时候,她很难过,可是现在想想,也还好。记忆这么清晰,身上的痕迹还带着他的力量,像他就在身边;闭上眼睛,都能感觉到花洒下他的大手轻轻抚摸。这些足够她回忆好久,更何况,等她下次去凌海出差,就又能见到了。

这一次,她一定主动要求社里不安排她的住宿,因为两个街区外有她漂亮的公主房,钥匙就在她的小包里。

这就是恋爱吧…

可能比恋爱还多。毕竟,别人的恋爱里只是男朋友,她还有小叔叔,最疼她,就算不想她也不会欺负她。而她,知道他不管在哪里,都特别帅,可以任由她想象他烧包的样子。

缩在被子里,苗伊悄悄笑。深夜里,没有人知道她多么开心,也没有人知道,她有他了。而就在今天,阿婆还说要给她介绍男朋友!

这一次外勤走了三周,阿婆说,妈妈来了一次。

妈妈也很忙,一家三口在不同的地方,赚钱。苗伊曾经想搬去跟妈妈一起,可是她不让,说自己也是公司法人之一,虽然跟爸爸离婚了,可是人们不会分得那么清,常有债主上门,不能带着她,而且,也不希望她离开远油这个金饭碗。

苗伊已经快半年没见过妈妈了,很想她,听说错过她来,正觉得遗憾就听阿婆说,妈妈这次来是要让给她介绍男朋友,想让她明年结婚。

阿婆说得有鼻子有眼,可是苗伊才不会信!她当初为了参与还债,跟妈妈闹了好久,最终说服妈妈同意,允许她在结婚成家前把节省下来的薪水贴补给家里。后来,妈妈看到她的赚钱能力,四十万里有一多半都是她还的,很惊讶,当然也高兴。苗伊就趁机说她要在远油好好地学习,在能更好地胜任工作前都不考虑找男朋友,更不考虑结婚。妈妈同意了。

现在她才毕业两年,妈妈怎么会好好地就说要她结婚的话?还相亲?她才不信!一定是阿婆又和楼下王家阿姨一起想给她拉郎配才这么说。等明天,她给妈妈打个电话,一定不是这样的。

更何况,她现在,结婚了。是有老公的人,怎么能随便相亲呢!

不能更理直气壮,从被子里伸手从床头柜上拿手机,好冷!赶紧缩进在被子里,打开,看着安静了一整天的“老公”和“老公大人”。

在回来的路上她就把“小叔叔”又改回了老公,毕竟,还是要在社里做戏的,虽然,这里头…不知道还有几分是戏。

点开他的头像,轻轻抚摸,看着看着,心就怦怦跳。他在干嘛?如果是在前几天,一定没睡,在忙图纸,可是,专家组审核尘埃落定,他应该可以早点休息了。

睡了吧?他睡觉的样子也很帅,虽然那个家伙是完全不注意形象,怎么舒服怎么来。就像那次去湖心岛,一上车他就枕着她的肩膀,肆无忌惮,根本不心疼她,只管自己睡!

可现在,只要她在他怀里睡着了,他都不动的,会一直抱着她,有时候还会看她睡,忍不住会亲她。

其实,那天夜里苗伊都知道的,她不睁眼,就那样给他看,让他小心翼翼。哼,也算报复回去了呢!

想着心就按捺不住,指尖轻轻敲字…

苗儿:想你呢。

啊…好羞,这三个字,就好像当众表白了一样,脸发烫,整个人都像被烫了一下,迅速关机!钻进被子里!蒙头!

在被子里蒙了一会儿,忽然又觉得不对,之前明明答应他不管发生什么事都不关机的!赶紧又露出头来,打开手机。

他没回,一直都没回。但是,她还是很满足地睡去。

周五。

一大早上班,苗伊就被科长叫到了办公室,同来的还有师兄简风。去的时候苗伊就有点不安,因为这显然不属于日常工作范围,等到了一看,组长殷倩外也在座,而科长桌上是两份华东总部本地化部门的调令。

苗伊当时就愣了。

这不是第一次她听说部里想调她走,可以前都是在调动征询时就会来征求她的意见,这怎么调令都下了她才刚知道?

很快,疑惑就解开,原来,这不是正式调动,只是借调,第一期是三个月。也就是说这也属于出外勤、属于出差,上级不需要提前征求她的意见,而且,没有特殊情况,她是不能拒绝的。

签字的时候心就在跳,等从人事部出来,打开薪资单,看着那个涨了将近20%的数字,苗伊还有点发懵。扭头看师兄,他很高兴。他当然高兴,因为师兄一直想调回凌海去,此次出外勤,本地化部门已经找他谈过话,这回去了估计很快就会转正。

“你不开心吗?”简风问。

“我…”苗伊抿了抿唇,不知道怎么答。

“以前你不想去有理由,现在,应该有想去的理由了吧?”

师兄的话听起来有点刺耳,自从那次在酒店因为她跟小叔叔是不是真结婚不欢而散,他们之间没有再好好谈过。那几天,苗伊没想好怎么跟他谈,现在…好像也没有再谈的必要了。

苗伊点点头,“嗯。”

简风蹙了下眉,进了西语组办公室。苗伊站在门口,没动。轻轻地,轻轻地吁了口气,这口气好像憋了好久,心一下就按不住,跳得厉害。转身进了楼梯间,掏出手机。

昨天那句羞羞的“想你呢”还是对话框里唯一的一句,顾不得了,又打下一句。

苗儿:刚才领导找我谈话了。

很快,屏幕上就冒出了回应,苗伊噗嗤笑了。

老公:什么事?

苗儿:说要借我去部里工作。

老公:是么?

苗儿:嗯。条件很优厚。

老公:那好啊。

当然好啦!她笑,脸颊红扑扑的,逗逗他。

苗儿:可我拒绝了。

老公:不想去?

苗儿:嗯。

老公:那就不去。

嗯??苗伊瞪大了眼睛看着上,他难道不应该立刻打电话过来骂她吗?说苗小一!你是不是要气死我啊?怎么居然,居然就说不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