雷娅突然觉得怒气翻腾:“凭什么笑话我?我是个女孩子呀,打不到猎物的女孩很多吧?还有很多晕血呢!还有人一照太阳都会晕过去呢!为什么我就要被笑话!”

  勒弗倒是没生气,侧着头看她,“因为你是雷娅啊。”他轻声说,态度却很奇怪,“你不是那些女孩不是吗?”他摸摸她的头发。

  雷娅睁着漆黑幽深的漂亮眼睛看着他,不说话也不哭不笑。

  肯亚默默下马,负起那鹿,系到勒弗的马背上。

  结果除了鹿,雷娅名下还多了不少猎物,当然都是他俩的,尽管如此,不愧是猎人出身的肯亚,还是以最多的猎物获得了狩猎比赛的第一名。

  女皇给了他这次比赛的嘉奖:两千金币和一把著名的好刀。并且赞扬了他的勇敢和武力。

  他现在的身份是黑暗联盟使团的人,当然会使洁努加得的贵族们脸上无光,有人开始在下面小声嘀咕:

  “黑暗联盟难道事先知道要有狩猎比赛,还专门带个猎人来?”

  也有人暼着雷娅,虽然没敢说什么,目光却费人猜疑。

  雷娅更加烦闷。

  到了傍晚,开始下起瓢泼大雨。

  这雨下得天昏地暗,天地之间仿佛只余下倾泼而出的水,视线一片模糊,而天色也一瞬间暗得如同黑夜,有擅长拍马溜须的就说:“上天真给陛下凑兴,偏要等咱们打完猎才下雨。”

  女皇却没有高兴起来,默默回去了,晚上的晚宴气氛也很勉强,舞会也早早结束,大家十一二点各自就回屋休息。

  将近半夜的时候,不少人被一声惨叫惊醒。

  这声惨叫极其尖利,仿佛看到了恐怖之极的东西,于是灯一盏两盏地逐渐都亮了,先是卫兵们,继而一些大胆的,擅长魔法武功的宾客们也纷纷出动。

  雷娅是最早被惊醒的宾客之一。事实上,她基本没有睡。

  今天她的心情莫名烦躁,女皇的委任总是让她有些不安,白天勒弗和肯亚一起出现的场景也老在脑子里出现,勒弗摸她的头发的古怪笑容,肯亚的一言不发,面沉如水,交替着在她脑海里轮番登场。

  所以,一听到那声凄厉的惨叫,她就立刻从床上弹了起来,小火也从床边的垫子上嗖地站起来,向着黑夜发出一声长嚎。

  这是它第一次发出这种充满战意的叫声,以前即使在危险的时候也没有过。

  黑夜里,有什么东西?

  雷娅匆忙穿衣服,一边大声叫自己的贴身使女黛西,黛西迷迷糊糊被惊醒,一脸惊惶,发着抖来给雷娅穿衣服,系带子,一边要给她梳头一边颤声问:“怎么了,小姐,发生…发生什么事情了?”

  这时候已经有卫兵往声音来源处赶过去了。

  外面嘈杂的声音开始响起。

  雷娅推开黛西拿梳子的手,披散着头发就带着小火往下冲。

  出事的是普通宾客的配楼。

  雷娅的心开始往下沉。

  当她发现卫兵开始围住的,敞着门的,真的是蜜埃勒的房间时,心彻底沉了下去。

  一把推开挡在自己前面的卫兵,雷娅冲进去,里面的一幕让她彻底僵化在那里。

  蜜埃勒倒在血泊里,赤身裸体,身上一片狼藉。

  叶在她身边,半跪着,搂住她上身,用雷娅从来没听过的声音大声叫着“蜜埃勒”!

  言灵和祈祷

  蜜埃勒,身手矫健的蜜埃勒,做什么事情都可以慵懒地笑着举重若轻的蜜埃勒,现在居然一动不动地躺在血泊里,脸上苍白,毫无血色,身体赤裸,衣服被撕碎散落地上,身上的痕迹应该是受了粗暴的强 奸,令人不忍猝睹。

  她伸出手,在发着抖,没有碰触到眼前的她。

  叶,雷娅从来没有见过他这个样子,虽然从身后看不到他的脸,他的背影却那么悲痛,似乎在发着抖,而呼唤蜜埃勒的声音,让雷娅明白他原来真的是爱她…

  一贯不怎么说话,说话也云淡风轻的叶,原来有这样激烈的声音,似乎是灵魂被撕开的声音…

  “蜜埃勒…”

  雷娅颤抖着,却异常坚定地把来阻止她,认为淑女不能看到这场面的男士们推开。

  “不相干的男人们先都出去,她没有衣服,你们不能在这里。”雷娅听到自己的声音冷静坚固,带着不容违抗的气息。

  闻声而来围着的男人们纷纷退场,正在赶来的也被阻在门外。

  女皇御用的治疗祭司离这里很近,比雷娅还早一步赶到,他只是稍作检查,就站起身来,摇头:“不用看了,她三分之二的血都没了。不只地上这点,不知道什么怪物吸了她的血…”余下的话他没说,也不好跟一个未出阁的贵族千金说:这怪物不但吸血,还奸污了她,恐怕不是什么没灵智的魔兽,她脖子上的伤口也不像锋利的獠牙撕咬的…可要是人,又为什么要吸血呢?

  “还有气吗?”雷娅询问的声音发着抖。

  求求你,还有气,还没有死,还有最后一口气。

  “有是还有,也撑不过几分钟了,那个侍女发现得早,血还没开始凝结呢…雷娅小姐您是她的朋友吧?和她说最后的话吧,但是她也听不见了,要我说,您还是不要靠近,这可不是小姐们能受得了的…”

  雷娅狂跳的心放了下来,松了口气。

  索恩师父说过,只要还有口气,就能救回来的。

  她正要飞奔回去拿那瓶莫赫拉的祈祷,突然听到叶沉声说:“蜜埃勒,活过来。”

  这声音不响,可似乎用尽了他全身的力气,能激起听者灵魂的涟漪,声声回响在心底,绵绵不绝,和上次对上爬耳兽的时候叶使用的言灵之力一样。

  雷娅一惊,知道叶又用了他自己尚不能掌握的言灵之力,上次尚且不能成功,现在想要改变别人的生死,又岂是一个还没成为言灵师的人所能做到的?

  正要劝阻,已是来不及,只见他喷出一口血来,整个人也倒了下来。

  事不宜迟,雷娅指着叶对祭司吩咐说:“照顾他。”然后带着小火亡命般朝着自己的卧室奔去。

  雨湿的泥路,潮湿的石墙,昏暗的灯光,飞跳的心,喘不过气的肺,有多久没有这样跑过了?

  走廊,厅堂,楼梯,一路被惊醒出来张望的贵人们都伢异相望:什么时候一个大贵族的女儿会跑成这样?

  雷娅什么都顾不了,要快,蜜埃勒只有几分钟时间而已。

  冲进自己的卧房,推开吓呆了的侍女,翻箱倒柜,终于找到了!

  石头般黑黝黝的小瓶子,雷娅不顾它硌手,紧紧握在掌心,又飞奔出去。

  等到赶回出事的屋子,叶正在推开企图扶着他去躺下的医生和侍卫,如果是一个普通男人,大概会叫着“走开,不要拦着我”之类的话,但是可怜的叶却不能这样说,而他也不愿意说出“拦着我”,所以只是无声地推拒着,而他本来很不错的身手,此刻被反噬重伤也变得软弱无力,虽然竭尽全力去一次次推,也一次次被侍卫以宽容的姿态挡下来。

  他的推拒显得这样滑稽,一次又一次,徒劳地挣扎,血从他唇角流下,仿佛一条已经被钓上水面的鱼,只能那么绝望地无谓地拍打尾巴。

  而他脸上那悲痛至极的神色,却把这滑稽衬托得格外悲怆绝望…

  雷娅眼睛一涩,差点落泪,但她现在还顾不得叶——叶能挣扎,可见还死不了。

  她抢上前去,托起蜜埃勒的头,蜜埃勒一向风姿万千,明眸善睐的头颅如今软绵绵的,仿佛断了一般,双目紧闭,不是细心探查,根本看不出她还有一丝微弱的,时断时续的呼吸,她的脖子上血印触目惊心,而她的身上,雷娅根本不忍心看,她咬着牙,把小黑瓶打开,里面居然只有几滴液体,散发着难以言说的清香,雷娅现在草药知识算得上丰富,居然闻不出里面有什么成分。

  撬开蜜埃勒的牙关,她毫不犹豫,把那几滴东西全倒了进去,然后就满怀期待地看着蜜埃勒。

  奇迹真的会出现。

  蜜埃勒身上的伤痕开始渐渐消失,因失血过多而苍白干瘪的身体也渐渐饱满红润起来…

  叶发出一声不敢置信的欣喜的惊呼。

  周围的人都睁大了眼睛。

  雷娅的心也定了下来,脸上甚至忍不住开始流露出些微笑容。

  祭司揉着眼睛,仿佛不敢相信面前的场景,看着雷娅的目光闪动着异彩:“光明神在上,雷娅小姐,这是光明魔法吗?”

  雷娅轻轻摇头,微笑说:“这是天下间独一无二的灵药,只有这一小瓶,再也没有了。”

  她怕这次以后,别的权势大的贵族们重病不治也来找她,那可就麻烦了,所以赶紧先把这话说出来。

  又对祭司说:“请您给她再施展几个治愈术来加快愈合吧?”她刚才心急,对人家都是用命令式,现在放下心来,口气就客气了许多。对方虽然是中级教士,但却能作为女皇专属的治愈祭司,可见在治愈术上颇有过人之处。

  祭司苦笑着摇摇头,指着叶说:“刚才给他治疗,把我的灵力都用完了,要不他现在早就不行了,不过雷娅小姐您也不要着急,一会儿请大主教亲自出手吧,肯定比我强多了。”

  雷娅点头,看叶虽然略微放下心来,却比刚才更着急要去看蜜埃勒,就亲自去扶他过来,叶看着不重,到底是个男人,乍一扶差点被压倒,好在旁边侍卫帮忙,终于把他扶了过来。

  叶跌坐在蜜埃勒身边,就一把抓住她的手,再也不肯松开,眼睛也不肯离开她的脸。雷娅本想取笑他,看看又觉得感动,就不忍出口了,只是扯下床单来把蜜埃勒的身体裹住,又对叶说:“怎么也要先把她弄到床上…”

  于是蜜埃勒的房间变成了病房,蜜埃勒在这里养伤,叶不肯离开,也在这儿养伤。

  蜜埃勒第二天醒了过来,可是令所有人失望的是,她根本不知道凶手是谁,她只是觉得后颈一痛,就晕了过去,后来的事情根本不知道。

  也就是说,凶手是把蜜埃勒先打昏再强奸吸 血的。

  蜜埃勒是一个很出色的盗贼,能在她不发现的情况下一击致之于昏迷,在洁努加得皇城的各大高手自问都无法做到,连勒弗都摇头,说觉得不大可能。

  于是开始疯传这是妖魔所为。

  蜜埃勒醒来后很沉默,似乎很沮丧,可是见了雷娅又总是强颜欢笑的样子,雷娅不知道该怎么劝她,好在有叶一直陪着她。

  雷娅觉得叶这个时候比自己应该有用得多,所以就放心交给他。

  出了这样的奇祸,连女皇的生辰庆典上欢乐气氛也不足,可以说是草草收场。

  似乎有压都压不住的恐慌气氛渐渐开始蔓延。

  贵族们回城的第一天夜里,惨祸再次发生,又有一个贵族小姐死在自己的闺房,也是被奸杀吸血,死状奇惨,这是个弱质少女,不像蜜埃勒体质强壮,所以发现的时候已然惨死,不过,就算她没死,雷娅也不会再有一瓶莫赫拉的祈祷来救她,何况就算雷娅再有一瓶,也是断然不肯来救不相干的人的。

  接下来的几天,每天夜里都有少女丧命,有贵族小姐也有普通平民,出事的地点完全没有规律可循,所有人都是被强奸和吸血,而出事的少女们只有一个共同点:都是未出阁的处女。甚至连容貌美丑也相差甚远,这个凶手好像只要是处女就行,不在乎长相身材。

  一时间,皇城被笼罩在一片恐怖诡异的阴影下。

  恐怖阴影

  皇城的恐怖已经持续了好几天,勒弗接到命令要立刻出发,但他却有些担心雷娅的安全,专门来找了她一次。

  “我的随军兽医打算跟我一起走吗?”他开着玩笑问,虽然知道她不可能跟他走,却心里暗自希望。

  雷娅遗憾地摇摇头:“勒弗,我还有好多事情呢,你可以节约下我的军饷了。”

  “是吗?”勒弗也难得笑容不大灿烂起来,“那你什么时候才有空去看我呢?”

  雷娅认真扳着手指头数:“我要抓住现在的变态凶手给蜜埃勒报仇,还要去极北给女皇找那块冰,然后帮蜜埃勒找独角兽的鬃毛做弓箭,然后差不多就可以去看你了。”

  “那么久啊,”勒弗大声叹气,“估计要一两年吧,那时候我都结婚了。”

  “啊,你要结婚吗?”

  “没见你之前不会结的。”

  “那我就放心了。”

  “你放心什么?”勒弗扑哧一声笑了,揉揉她的头发。

  雷娅发觉这一问很有占自己便宜的嫌疑,脸微微红了,给了他一拳,发现自己的心跳也略微有些变化。

  “你做的事情太危险了,”勒弗轻易抓住她毫无杀伤力的拳头,有些担忧看看她,“虽然我认为你很强,但是还是有些不放心啊…至少那个什么鬃毛别去弄了,白费劲,不知道要花多久时间,去收购吧,要不我去臭沙拉那里给你拔一根他的寒冰独角兽的冒充下?”

  雷娅笑了:“若是我的,就谢谢你了,可是蜜埃勒估计不肯,我答应陪她的。”

  “嗯,你居然对同性朋友那么好,和我认识的小姐们不大一样啊。”

  “蜜埃勒她也对我很好的。”

  “我喜欢对朋友好的人。”

  “蜜埃勒已经有叶了,我不认为叶会那么好说话让给你。”

  勒弗又笑了,再次揉揉她的头发,突然柔声说:“我回去尽快处理完事情,就去冰原找你们,你不熟悉那里,会有危险的。”

  雷娅没想到他会这样说,一时怔住了,看着他。

  勒弗似乎有些微的慌张,突然上前紧紧抱了她一下,随即松开,说:“我明天出发你就不要送我了,咱们尽快见面就是。”

  雷娅轻声“嗯”了一声。

  勒弗就这样走了,肯亚不是他的番下,还要回沙漠的,所以没有一起出发。

  “肯亚。”

  肯亚转过身,看到是雷娅,给了她一个微笑。“雷娅,今天为什么有空来找我?”

  “我父亲让我去我家在京郊的葡萄园看看情况,最近那里账目有问题,正好最近皇城多事也让我躲躲,本来蜜埃勒和叶要陪我去的,但是又出了事,你陪我去好吗?”

  “好。”肯亚微笑着,答应得很爽快,走到她身边,“今天就出发吗?”

  “是啊。”雷娅牵过骑兽,又叫来小火。

  小火闻了闻肯亚,走开了,它始终不像喜欢勒弗那样喜欢肯亚,可能毕竟不是一系的吧。

  雷娅家的葡萄园并不算太远,两人赶了一上午的路,中午吃饭的时候就赶到了。

  说起葡萄园,那是洁努加得特有的一处风景,洁努加得皇城附近是产酒的大区,这里的葡萄酒在别处可以卖到可观的价钱,而葡萄的种类,种植方式,日照时间,酿造方法的细微区别,酒的品评鉴定,也已经到了相当发达的水准。

  两人从骑兽下来,进了荫凉的葡萄园里,触目一片绿油油的,顿觉得浑身舒畅。

  而葡萄园的佣工农人们都纷纷出来向领主小姐列队欢迎。

  葡萄园的农人都是蓝穆兰德家属民,世代居住在这里,以种葡萄和酿酒为生,其中还有几个妙龄少女,她们的作用不小,酿酒的时候,是要处女洗净脚进去踩的。

  葡萄园的管理者是个四十多岁的胡子大叔,对于种葡萄和酿酒很在行,对于账目却相当无能,所以雷娅一来,就扎进去看帐。

  肯亚没有陪着她,却去看葡萄园新发的嫩芽,不知道默默想些什么,一直到过了一两个小时雷娅跑出来找他。

  “你在想什么?”本来是很坚定的声音却有着柔软的音质。

  肯亚抬头微笑:“这么快就看完了?”

  “嗯,还剩一点,明天看,反正要在这里住一晚。”

  “哦,要在这里住一晚吗?”肯亚的声音平铺直叙,没什么起伏。

  “是啊,肯亚,为什么我觉得你有点不一样?”

  “和什么时候比?”

  “和以前。”

  “人总是会变的。”

  雷娅撩了下长发,坐到他旁边,前两天刚下过雨,木桩还有些潮,如果是以前,肯亚一定会说小心别受凉了,现在他却什么都没说,看也没多看一眼。

  雷娅心沉了一下。

  “肯亚,你有什么打算?”

  肯亚回头看了她一眼,笑着的眼睛里多了一些东西:“你说呢?”

  “要回沙漠吗?还是去接玛蒂娜婶婶?”

  肯亚突然回头,捏住她的下巴:“不管哪个,你都会陪着我吗?”

  雷娅望着他美丽的面孔和长发:“不,肯亚,我就是想和你说这些的,我曾经想过可以一辈子和你在一起,但是我明白了自己一直对你并不是可以结为夫妻的感情,而是感激着你救我的事情,或是像对兄长,肯亚,我一直害怕对你说这些会让你以为我是和那些人一样看不起你的出身而受伤,可是,我错了,你应该是了解我的,不会把我想成那样…这些感觉这些天把我憋坏了,我一直想不到该怎么说…”

  肯亚平静的脸上突然露出痛苦的神色,好象在挣扎,他闷声从牙缝挤出来几个字:“你怎么不早说?”

  雷娅被他的样子吓了一跳:“肯亚,你怎么了?头疼吗?发烧了吗?”她探手去摸他的额头,“我不想伤害你…我们可以是伙伴啊,结为兄妹也好,我是很爱你和玛蒂娜婶婶的啊…肯亚,你骂我吧,我真的太愚蠢了!我应该一开始就弄明白!”

  她微凉的小手碰到了他的额头,并不是很烫,但是有冷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