宋笙现在才真正切身体会到了自家萌萌还是个医生,他带来了不少东西,先给她量体温,再利落的给她扎了一针,用温水给她泡了些什么喝。才一会儿工夫,宋笙就觉得好受了不少,窝在床上昏昏欲睡了。

宋爸爸早在看到屈衍仲那专业的动作,和自家女儿那患了失心疯似得开心目光后,就瘪瘪嘴先离开了,于是宋笙房间里就剩下宋笙和坐在床前的屈衍仲。

宋笙还想伸手拉住屈衍仲,却被他塞进了被子里不允许伸出来。她吸吸鼻子咕哝道:“萌萌,你怎么会突然给我打电话?”

屈衍仲的手一直放在她的额头上,闻言淡淡道:“突然醒了,就想给你打电话。”

“嘿嘿~我们这算不算心有灵犀啊~”

“闭眼休息。”

“哦。”

宋笙闭上眼没多久又睁开,亮晶晶的看着屈衍仲,“萌萌,我开心。”

他们家的人大概因为教育问题,都很独立。每次不管是生病还是有事,她都表现的很坚强不在意自己一个人可以解决的样子。爸妈他们虽然关心她却也从来不会这么紧张在意,就连她自己都不在意了。可是现在有这样一个人会替她在意,感觉窝心的都快让她软成一滩了。

“闭嘴休息。”

“”被无情镇压的宋笙哭笑不得,这种时候难道不应该含情脉脉的对视,再说点什么煽情的对话才符合发展吗,几次被勒令闭嘴是干嘛。

唔,不过还是开心。冷冽凝重表情的萌萌也帅气值爆表。

第四十六章

宋笙是个很少做梦的人,她睡起觉来往往用天昏地暗这个词就可以来形容。屈衍仲每次半夜醒来,看见身边那个呼呼大睡怎么折腾甚至抱起来晃两圈都不会醒来的姑娘,都会觉得自己也一瞬间涌上困意。那么多年无法抑制的不眠,似乎就在宋笙这种香甜的睡梦中成为遥远的过去。

对于屈衍仲来说,宋笙就是一贴良药,专治他年少时留下的那些奇怪毛病。可是这一晚,屈衍仲坐在床前,看到了一贯睡的香甜的宋笙忽然开始呓语,含糊不清的说了几句话,并且露出了痛苦的神情——屈衍仲从未见她露出过这种表情,像是在什么地方挣扎着,含着一种无法言说的沉重。

也许是因为生病,就算是宋笙这样看上去一派天然没心没肺的人都会变得脆弱,露出深埋的破绽。

宋笙梦见了几年前发生过的事情,梦本身并不可怕,可怕的是宋笙清楚的知道这之后会发生什么,一个她没办法挽回的悲剧。她不想回想,但控制不了梦境,只能再一次的看着事情的发生。

每个人年少轻狂的时候都会有那么一段中二期,以不服管教我行我素自我顽固为主,净做些人嫌狗厌的事情。宋笙也有这么一段中二岁月,她那时候正在为了上军校和家里闹矛盾,一气之下离家出走了。

在那个人来人往的火车站上,她遇上了一个和自己差不多年纪的姑娘。那个姑娘也许是宋笙心目中除了南楼外最看重的一位朋友,只不过认识她的人大多不知道这个姑娘的存在,因为她很早就死了。

姑娘的名字叫袁笙,和宋笙一样名字里都有个笙字。遇见袁笙的时候,宋笙正一脸苦逼的蹲在火车站某个台阶上做思考人生状,并努力的克制着自己肚子咕咕叫的丢人声音。

她第一次单独坐火车,被小偷给光顾了,身上的钱被偷了个精光,如今口袋里没有一毛钱。之前和家人置气什么都没吃,如今真是口袋空空肚子也空空。离家出走的宋笙拉不下脸就这么回去,那不是太丢人了吗,中二期的少女把脸面看的比命还重要,只能在那里没办法的僵着。

袁笙就是在这种情况下拯救了她的人,虽然这个“救命恩人”自己的状况也不太好。

“我请你吃包子。”宋笙一抬头就见到一位长得清秀的瓜子脸姑娘站在自己面前,手里拿着两个大包子对她笑的真诚,她自己的肚子也在咕咕叫,和宋笙的组成了一个二重奏。于是最后两人一起坐在花坛旁边啃完了两个包子,然后因为这一饭之恩,两个人成为了朋友。

那只是一段旅程的开始。后来宋笙才知道袁笙来首都是来看看某个大学的,宋笙不知道那个大学有什么好看,能让袁笙从s市专程跑过来。袁笙笑笑语气很轻快,“我本来想考这个大学的,但是家里没条件,所以放弃了,只是觉得不管怎么样还是想来看一眼。”

袁笙爸妈早亡,家里只有个奶奶,她从小的学费都是自己跟着奶奶捡破烂打零工攒出来的。她活的很辛苦,但是却是个奇怪的人。宋笙不想用“滥好人”这样的字眼来形容袁笙,因为袁笙是个让她尊重的人,这个姑娘有着坚韧的善良的灵魂。

遇上宋笙之前,袁笙在车站将身上哪点好不容易攒下的钱给了一位拖着老伴乞讨的老人家,身上就剩下那么点可怜巴巴的车费,而这样的事情她经常做,不管是谁,只要她遇上需要帮助的人都会去帮助别人,自己则是遇到了再大的困难都会自己扛着。尽管这样,宋笙和她相处的那段时间里,也从没见她皱过一次眉,她无时无刻都过的开心满足心怀感恩。

宋笙那时候还只是个有些英雄主义或者说是热血过头的少女,真正让她变成现在这个遇上什么不平事都要条件反射管上一管的样子,是因为她怀着愧疚遗憾的心情,将袁笙那个死心眼的善良姑娘的灵魂投射到了自己的身上。

宋笙曾问袁笙,为什么宁愿自己过得不好也要去帮助别人,在大部分人看来这样的行为是很傻的,就连她做警察和法官的父母都只是说有能力的就可以帮助别人,在宋笙看来,袁笙的日子过得不好,完全不需要做那些事情,但是袁笙只是诧异的反问她,做好事为什么需要理由呢,她想做就做了。

宋笙哑口无言,之后她跟着袁笙去了s市的家,在那里住了一周。就这短短的一周时间,宋笙从未这么敬佩一个人,她发现袁笙是真的在用自己的一切做好事,如果世界上有菩萨之说,那么袁笙一定是传说中的菩萨。

袁笙的奶奶也是个慈善和蔼的老人家,能教育出袁笙这样一个姑娘,袁奶奶本身也是个善心人。她们住在一个老旧的院子里,家里什么电器都没有,没有电话电视,更不要说是洗衣机空调那些,就连电灯都是暗暗的。

只不过那个破落的小院子被她们收拾的赏心悦目,院子里种了许多菜和植物,被圈起的小小菜园里种的那些菜在袁笙的巧手下异常美味。宋笙在那里住的时候就喜欢在那院子里睡觉,或者和袁笙一人一条小板凳坐在树下听袁奶奶讲她们那辈人的故事。

那真是一段有趣的时光,对于家世优渥教育良好的宋生来说,许多事都是新奇的,从最开始的愤而离家出走,到一周后她已经觉得不想离开这里了。然而她的家人不会一直放任她在外跑,还是派了人来接她回去。

她告别了朋友回到家,继续因为上军校的问题和家里死扛,终于在三个月后取得了胜利,她想告诉自己的新朋友这个好消息,可是写的信她却许久都没回,好几天过去她才发现,袁笙去世了,死因是自杀。

宋笙不相信那样一个姑娘会自杀,后来才终于在袁家附近的邻居那里听说了原因,袁笙是被三个年轻男人轮.奸致死的。袁奶奶也去世了,她是在得知袁笙死讯时突发脑溢血,没能抢救回来去世的。

被保护的太好的宋笙是第一次发现世界上的阴暗面原来就在自己的脚下,往前走上一步就能踏进去。那三个凶手里面有一个叫严易,家里有些关系,把这件事压了下去,所以明面上袁笙就变成了自杀。

宋笙开始收集证据要把那三个人送上法庭,她以为这很容易,可是一夜之间她找到的证据就变成了假的,人证全部都矢口否认,那三个凶手还是什么事都没有。做好人最大的无奈就是她不能像坏人那样,不折手段的为了达到自己的目的去做一些违背原则的事情。她该用自己的家世不要证据直接将这三人枪毙了吗?

就是那时候她患上了抑郁症,亲人们询问原因她都闭口不言,在无数个把自己关在小格子里的夜晚,宋笙开始疯狂的想,其实还有更简单的解决办法,杀人偿命罪有应得,他们应该死不是吗。

再后来那三个凶手一个死了,一个入狱,一个不知所踪。宋笙的抑郁症痊愈了,认识她的人都说她越发的正义感强烈,简直就是想做华国的女超人,解救众生于水火。

没人知道,宋笙的那一年,经过了如何的蜕变。再如何阳光的人,心中都会存在阴暗面,就如宋笙心中的阴暗面,是那一年无法挽救的朋友和再也洗不干净的手。

看着宋笙伸手往前虚虚抓着什么,额头上的青筋都冒出来了,屈衍仲不得不加大了力道抓住了她的手。

“宋笙!”屈衍仲喝道,他清楚的看见宋笙猝然睁开眼睛的时候,目光沉甸甸的装了许多说不清的情绪。

只是眨眨眼睛的功夫,屈衍仲就见宋笙已经恢复了正常的表情,她露出一个和平常一般无二的灿烂笑容,一把抱着他的手臂撒娇,“萌萌,我做了一个特别可怕的梦,一只怪兽一直在追着我!”

屈衍仲把她从自己身上扒下来,目光沉静的盯着她的眼睛,“宋笙,我选修过心理学。”

“哦。”宋笙依旧笑眯眯的,她若无其事的转头摸了下自己的脑袋,然后说:“退烧了,果然是因为萌萌在这里陪我,所以病也好的特别快。”

屈衍仲并没有执着于之前的那个话题,他也伸手摸了摸宋笙的脑袋,然后沉默的把她按在了自己怀里。

宋笙抱着他的腰安静了一会儿,脸上的笑容渐渐隐去,眼神有些迷茫的收紧了手,突然问道:“如果有一天我掉下了悬崖该怎么办?”

“我会接住你。”

屈衍仲身上有一种令人安心的特质,不管他说什么,哪怕说他能摘下星星,也会让人觉得他能做到。

宋笙眼里的迷茫散了个干净,干脆的把头毛乱翘的脑袋钻到他肚子上,左右扭动嘴里还喊道:“啊啊啊你好帅气我想和你困觉~”

“困你个头的觉,出来吃早餐。”黑着脸的宋爸爸推开门说。

第四十七章

“你昨晚上发烧了?”宋妈妈依旧是和平常一样的板着一张严肃至极的脸,不认真去观察的话,还真没办法从那张脸上发现关心的神情。

不过宋家几个都已经习惯了,宋笙坐在餐桌旁咬了一口包子,点点头有些含糊的回答:“嗯,已经退烧了。”她除了一头乱毛没有打理显得乱糟糟的外,整个人看上去还是十分有精神,一点都不像是昨晚上还在发烧的样子。

平常人最快也要两三天才能恢复,她却是一晚上就完全没问题了。宋笙自己想想都觉得有点遗憾,她难得生病,也想在心上人面前柔弱一把撒撒娇什么的,只可惜从小到大都是女汉子,恢复力太好。

“最近缺少锻炼,不能松懈。”宋妈妈的语气就像是在教育她局子里的那些警官们,宋笙险些下意识的站起来说‘是的长官’了。宋家是典型的严母慈父组合,宋笙他们从小就被宋妈妈严格要求,每天锻炼身体都形成了习惯。

本来宋笙也是每天锻炼身体的,只是遇上屈衍仲并且和他住在一起之后,她就“从此君王不早朝”了,大部分的晨起锻炼身体运动都变成了床上运动。每次“运动”过后,屈衍仲尚且还轻轻松松的起来跑步,宋笙就只能蒙着被子再睡一觉了。

回顾了一番自己最近的生活,宋笙咳嗽了一声,感觉有点心虚。嗯,要节制,太频繁了这样不好。

屈衍仲从厨房里出来,放了一碗他刚才煮的汤圆在宋笙面前,眉眼不动的顺手替她擦了擦嘴边的油,接着拉开椅子坐在她身边。

他明明没做什么奇怪的动作,但是宋笙那颗刚刚才坚定过一回的心脏不争气的跳了跳,立马就把之前的决心抛到了脑后。节制什么的,这么艰难的事情还是先别在意了。人生在世及时行乐方为正道嘛~

一直默默喝粥的宋家哥哥忍不住移开了眼睛,内心复杂的盯着自己的碗看,完全不能看对面的那两位。屈衍仲还好,关键是他那妹妹,那双眼睛就差没贴到屈衍仲身上了,而且那眼神也十分丧心病狂的痴迷,简直让人不能直视,多看一眼都会瞎掉的感觉。

什么时候,他那只是有点热血难搞并且很熊的妹子,会变成了这么一个痴.汉?

显然看不下去的不只有宋离原这个哥哥,宋爸爸那张温文儒雅的中年俊脸也有点扭曲,他表情变换了一下才露出了个和蔼的笑容,突然开口打断了宋笙丧病的直勾勾眼神。

“如果你们想在一起,也不是不可以,毕竟我们也不是不开明的家长。这样吧,找个时间双方家长见见面。”

宋爸爸这突然的一句话让宋笙和屈衍仲两人的动作都是一顿,宋离原看看自家老爸,再看看表情不变显然早就知道的老妈,也决定不说话。

当事人宋笙就没有那么多顾虑,她一掀眼帘,满脸的惊奇,“爸,你怎么突然改变主意了?”之前还是需要长期抗战的表现,今天就是直接上本垒,这也太快了。按照她对自家老爸的了解,其中绝对有阴谋。

不管自家狐狸老爸在想什么,宋笙谈起见家长这回事,一下子就想起了自家萌萌那位恶意满满的母亲。她还想说什么,临到嘴边又咽了回去,干脆转头去看屈衍仲的表情。他此刻也停下了手里的动作,不闪不避的看向微笑的宋爸爸。

“可以。”他并没有考虑多久,很快就淡淡开口说。那双深不见底的眼睛直直盯着一个人的时候,有种奇异的逼人气势。

宋爸爸眉头微不可查的一皱,气势也是一振,他可不能在这么一个后辈臭小子面前丢了面子。换了个姿势,宋爸爸继续笑说:“那么,哪天和你的舅舅约个时间见面吧。”

宋笙颇意外,老爸是想见屈衍仲的那位舅舅而不是母亲?这让她更觉得老爸一定有什么其他的企图了。倒是屈衍仲,毫无意外的感觉。

就像是宋笙暗地里调查过他的一些情况,宋家的情况,他早在和宋笙在一起之前就已经调查过了,宋笙的事情他不说知道的一清二楚,也是知道了十之七、八,就算是她那一段不会被人提起的往事——关于几年前的那场抑郁症,屈衍仲也略微查到了一些。

只是他们之间有着默契,对方不说就不会把这些事摊开说,事实上在一他们这段感情里面,这些所谓的秘密也都只是一个可有可无的附加而已,知道与不知道,都没有把握当下来的重要。

因为调查了宋笙的一些事,所以宋家其余人的事情屈衍仲也知道一些,还让他意外的得知了一些有趣的巧合。譬如说宋爸爸宋雁程,和他那舅母的前夫俞瀚深是不错的朋友。

关于他那可悲又可怕的舅舅方睢阳,舅母楚絮以及她的前夫俞瀚深,这三个人之间,又是一场说不清的纠葛牵扯。屈衍仲不管这上一辈的人们那些小秘密,他只是答应了心爱之人父亲的一个合理要求。

即使屈衍仲很清楚自己无法像个普通人那样,过平凡普通毫无波澜的日子,但是他仍旧希望能给宋笙这些。他想给她自己所能给的所有,像是让她体验寻常人恋爱结婚,被家人朋友祝福,甚至成为一位母亲。

只要她希望,他就愿意毫不犹豫的去做。屈衍仲认真的完成着“回家见家长并且被接受”这一环,听懂了宋爸爸话中的意思,当即拿出电话给方睢阳打了一个电话。

这号码是方睢阳那座岛上小楼里的唯一一个电话,知道的人不会超过五个,打过去还要经过三层验证没有异常,才会最终被传达到方睢阳手中。关于这种事,方睢阳总是异常小心,正是因为他的这种谨慎,屈衍仲才迟迟的没有做什么。

餐桌上的宋家人都停下了动作,听着屈衍仲三两句和电话里的方睢阳说清楚了情况,然后他将电话交给了宋爸爸。

“方睢阳?久仰大名。”

宋笙看着自家老爸微笑着这么说,总感觉在他的语气里听出了一股子敌意,这让她感觉更加好奇了,看样子自己老爸还和方睢阳有什么过节?他似乎没见过方睢阳,但是又和他有不小的过节,这是为什么?

“既然你邀请了,我当然会去,自从当年瀚深出事后,我和楚絮也许多年没见了,小辈的事情谈完了,还能叙叙旧。”

这通电话过后,宋爸爸宣布,今天他就会和屈衍仲一起去方睢阳的私人岛屿上去见他。实在是十分的有行动力,听着也特别让人不安。宋笙就不明白了,刚才的重点还在她的终身大事上,这一会儿的时间就好像中心转移到了什么奇怪的地方了。

“我也要去。”宋笙举手说。

“不行。”屈衍仲和宋爸爸同时反驳了她。

宋笙叹口气,认真看向屈衍仲,“我不去也行,但是衍仲,你要把我爸平安带回来。”不管老爸想借着她的名头去干什么,她这做女儿的,也只能纵容老爸这点小心思了。

“我会。”屈衍仲一开口,宋笙就安心了。倒是宋爸爸有些不太开心,忍不住说道:“爸爸当年也是秘密作战部队的人,没有你想的那么不中用!”

虽然宋雁程现在是法官兼院长,一派谦谦君子温文儒雅的做派,但是他年轻时候也曾经在军队里服役,是个扛过枪炮杀过毒枭的狠角色。当年楚絮的丈夫俞瀚深是那个秘密战队里的一把利刃,而宋雁程就是那个善用脑子的军师,两人曾是最默契的搭档兼朋友。

“那你的岳父就交给你了,好好照顾他。”

“嗯。”

宋笙自顾自的交代屈衍仲,完全没理会自家老爸的反驳。一脸严肃的宋妈妈安慰的拍了拍丈夫的肩膀,宋爸爸那脸郁闷才消退了。宋离原看看爸妈,再看看妹妹和疑似未来妹夫,总感觉自己像是发着光的电灯泡,不禁默默的再次降低了自己的存在感。堂堂铁血硬汉队长,在家庭这个食物链里面,是处于最底部的,简直可怜极了。

方睢阳的行动力也是很快的,他很快的就派出了直升飞机来将屈衍仲和宋雁程接走了。一离开宋笙的视线,宋雁程和屈衍仲两人就各坐一边,完全没有交流的意思。

每个父亲对于要拐走女儿的男人,心情都是复杂的,至于屈衍仲,他除了对宋笙,还没有对谁主动过,因此两人就这么相对沉默着到了那个海岛。

不管是从自己工作上来说还是因为私人原因,宋雁程都不止一次的调查过方睢阳的住处。自家女儿会和屈衍仲搅合到一起并且还奇迹般的联系到了方睢阳身上,这一点让宋雁程心中感觉很是复杂。若是可以,他也不想借着女儿的名头来,但是看着女儿的样子似乎是贴心要和屈衍仲在一起,他也只能来看看情况,各种意义上的。

他之前花了大力气都只查到了一点蛛丝马迹,直到今天他才知道了方睢阳原来是一直住在这么一个守卫严密的岛上。

只看那些若隐若现的武器和明显是新型的各种防守建筑,还有偶尔见到的那些满身精壮的保镖,宋雁程就大概能知道这个岛上究竟有多安全了。当然这个安全指的是这里的主人,对于他来说就是危险了。说起来他的身份家世,和方睢阳这个五毒俱全的大毒枭还是对立的。

从来只闻其名未见过其人,要是换个地方见到面前这男人,宋雁程绝对不会相信这么一个长得天仙似得男人就是传说中的那个心狠手辣的毒枭方睢阳。

“初次见面,你好我是方睢阳。阿絮听到你要来也很开心,已经在楼上等着了。”方睢阳穿着一身宽松的古意长衫,客气温和的将宋雁程带入了小楼。

宋雁程不动声色的打量他一番,似笑非笑的道:“你就这么放心的让我来了这里,也不怕我知晓了地方回头带人来做点什么。”

“你都敢一个人来这里,我又何惧。”方睢阳笑着摇摇头,表情很真挚:“况且我们马上就是儿女亲家了,无论如何将你拒之门外也不是待客之道。”

宋雁程没再故意试探挑衅,只是笑笑没说话,跟着方睢阳走进了小楼。一进小楼,他就看见了一个长相清丽的女人坐在轮椅上往这边看过来。

这是楚絮,因为当年宋雁程和俞瀚深交好,他也是认识楚絮的。后来俞瀚深在一场缉毒行动中出了事,那一次的行动宋雁程也在,他是那一队人中唯一活下来的一个,那次后他就离开了军队去做了法官。

俞瀚深死前托宋雁程照顾楚絮和他们的孩子,可是那时候宋雁程为了调查这场缉毒行动泄密的事情有些分身乏术,等他注意到,楚絮不知道什么时候认识了一个神秘的男人,带着孩子改嫁了,据说过得很幸福。

她没有见他这个前夫旧友的意思,宋雁程也不想让她触景生情,也就没再去打扰过她的生活,之后宋雁程就再也没有她的消息。

还是时隔多年,宋雁程终于查到了那次导致队友们全部阵亡的缉毒行动,似乎和方睢阳有一些联系,才无意中发现楚絮的现任丈夫就是方睢阳。宋雁程很聪明,他一下子就猜到了什么,便一直想要来问个清楚,可惜直到到现在才有这个机会。

第四十八章

楚絮【屈衍仲可怜舅妈】的番外

楚絮和俞翰深的第一次见面,有些戏剧性。

那时候的楚絮才是个刚出社会没两年的小姑娘,年会时跟着公司里的一帮前辈们去唱歌,死心眼的被灌了不少酒。她是个好脾气的姑娘,又很有些羞涩内向,总是学不会拒绝,可这样一来那些人就更加喜欢捉弄这小姑娘。

一群人玩真心话大冒险炒气氛,醉的迷糊的楚絮被教唆着出门大冒险去了,一出门附近就有个军事所,门口雕塑般的站着个挺拔的军装男人。一帮醉鬼嬉笑着让楚絮去亲一下那“雕塑”,谁知道死心眼的楚絮眨眨迷蒙的眼睛,还真的依言去了。

就在众人都没来得及阻止的时候,这醉醺醺的姑娘扑上去抱着人家站岗中的兵哥胡乱亲了一口,献出了自己保存了二十几年的初吻,然后傻笑着滑倒在兵哥脚边。

于是,第二天楚絮是在临时监管所里面醒来的,她被暂时拘留了,理由是袭警。记忆回笼,楚絮当即闹了个大红脸,谁能理解这样一个内敛含蓄的妹子发现自己当了一回流氓后的心情。

蹲在床边把自己团成了个蘑菇,恨不得地上立马出现一个洞,好让她把自己的脑袋埋进去。

一个年轻的,笑起来一口白牙的警官打开门,朝她竖了个大拇指,“姑娘,你真是了不起,对着我们俞队那张冷死人的冰块黑脸都能亲的下去,勇气可嘉!而且我们俞队难得站一回岗就被你逮着了,要是换个人说不定你这会儿就不用待在这里了,可我们俞队那人最不通人情了,本来也不是什么大事不是”

在这样的絮叨中,楚絮奄头耷脑的像只鹌鹑,顶着火辣辣的脸离开了临时监管所。这大概是她二十多年的人生中做过的最丢脸的一件事,因为酒醉后强吻一个站岗兵哥被认作袭警关了一晚上。

时隔一个月,楚絮再次见到了俞翰深,虽然她完全没有认出这个就是她一个月前强吻的那位,毕竟那天晚上看不清楚,她又醉的厉害。

这第二次相遇,依旧不怎么美好,楚絮在银行里取钱,刚好倒霉的遇上了抢劫。天知道当这种只在电视剧上看见过的桥段真的发生在了她身边的时候,楚絮简直惊呆了,然后她就和其余人一起被劫匪拿着枪逼到了角落里。

之后的劫匪和警察对峙的时候,她为了救下抢劫犯手里的小孩子,自己的手臂中了一枪,被一个黑脸冷冰的兵哥送到了医院。

她苍白着一张脸包扎出来的时候,那位兵哥看了她一眼,忽然问道:“你做事一直这么不管后果的吗?”如果不是他出手及时那一枪就射中她的脑袋了。

楚絮茫然的看着他,很是无辜的样子。直到冷面兵哥说了句:“一个月前的晚上,我在xx军事所面前站岗。”

楚絮反应过来了,她瞪大了双眼,因为失血变得苍白的脸颊一瞬间涌上了绯红。面对着这个“受害人”,她本就低落的气势变得更加弱了,连连说着对不起,把自己的脑袋晃晕了,接着被冷面兵哥送进了病房。

第三次相遇,倒是很平常。楚絮去相亲,看到了等在那里的男方,正巧就是那位被自己侵犯过的冷面兵哥。这次她终于知道了他的名字。

“我叫俞翰深,你好。”

“我叫楚絮,你好。”

两人对坐无言,一个面无表情顶着女方的发顶,一个满脸尴尬的绞着自己的手指。后来他们究竟是怎么喜欢上对方,怎么在一起的,两位当事人都已经记不清了,只是模模糊糊的,不知道怎么的两个人就越走越近了。他们的爱情不是轰轰烈烈,倒像是一杯清茶,品来意外的绵长。

俞翰深无法时刻陪伴楚絮,他经常需要去做一些事,那是他的工作。他是一个特殊作战小队的队长,年纪轻轻就已经有了中尉的军衔,身经百战,不知道经历了多少恐怖的战斗,见识了许多穷凶极恶的歹徒。

这是个铁血的汉子,永远顶天立地,可靠让人安心,就好像有他在,什么事都能迎刃而解。

楚絮见过俞翰深身上的许多疤痕弹痕,她在其他人嘴里听说过不少俞翰深的英勇事迹,她常想,自己的男人是个英雄,他帮助了无数的人,她为他感到自豪。

俞翰深不是个会玩浪漫的男人,他大部分时间比起说更喜欢做,他会尝试学着普通的情侣去和楚絮相处,会为她去学一些自己之前并不在意的东西。在遇见楚絮之前,孤身一人的俞翰深大概从未尝过牵挂的滋味。

所以渐渐的,楚絮开始在俞翰深执行任务离开的时候,收到他从各个地方寄过来的东西。像是某些地方的小特产,也可能只是他的照片。他不常拍照,不知道从哪里听说分离的时候需要看着对方的照片,特地照了几张——那种还穿着作战服,冷冰冰的俊脸上沾着泥巴,站的顶天立地死板板的照片,他很少拍照,完全不会摆什么姿势。

他会在不需要执行任务的时间里待在家,哪里都不去的陪伴楚絮,早早起床帮她做好早餐,和她一起买菜做饭洗碗看电视,一起去公园动物园看电影,即使这些事他之前不习惯。

楚絮怀孕了,她生产的时候,俞翰深还在外面执行任务,那是一次非常激烈而危险的行动,他们的特别行动小队去拦截一伙毒枭。俞翰深中了两弹,刚下了战场,满身的风尘鲜血,都没来得及包扎就硬扛着去了楚絮生产的医院,等在长廊外,眼睛一眨不眨的看着门,谁来劝都不走。

等楚絮平安生下了一个孩子的消息传到,他才站起来,踉跄了一下倒在了地上,那时候他的脚下都已经积了一滩鲜血。

俞翰深一边给自己养伤,一边亲力亲为的照顾产后的妻子和孩子。这个硬汉了许多年的汉子,在看着自己深爱的妻子和刚诞生的孩子时,变成了彻彻底底的绕指柔,他从未如此理解“家”的意思。

然而,大概所有美好的故事都总会有波折,俞翰深在儿子一岁多的那年,因为一个清缴毒品的行动,牺牲了。

方睢阳就是这个时候出现在了悲痛欲绝的楚絮面前。

方睢阳是和俞翰深完全不同的一个男人,他就如同古书中描述的天人,通身上下的谦谦君子气质,温和儒雅如玉如竹。他温柔又细心,那双眼睛仿佛能洞察人心,是和俞翰深不同的另外一种意义上的强大,似乎只要他愿意,便能在谈笑中翻手*。

他又是个很神秘的男人,楚絮只知道他好像知道所有的事情,没有任何事能难得到他。他的温柔就像是空气,无孔不入,无时无刻不在用他的温柔侵袭着她的内心。毫无疑问的,方睢阳很有魅力。

他为了让楚絮走出伤痛,带着她几乎走遍了世界各个拥有美丽景色的地方,途中无微不至的照顾和层出不穷的惊喜,甚至对待楚絮和俞翰深的孩子也如同自己的亲生孩子,楚絮在这样的攻势下,接纳了他。

她一边为自己选择了新的生活愧疚着,一边又希望着能给孩子一个完整的家庭。对于俞翰深的爱,和迫切想要逃避俞翰深死亡的想法让她选择了接受方睢阳,借此来遗忘这种伤痛。

她的感情渐渐往方睢阳身上倾斜,和方睢阳相处的人很难不喜欢他,更何况是唯一一个被方睢阳如此对待的女人,楚絮的沦陷几乎是在方睢阳预料之中。

如果楚絮没发现那件事的话,也许她会是一个幸福的小女人,下半生被方睢阳捧在手心里疼爱,彻底治愈曾经痛失所爱的痛苦,但是她偏偏知道了。

楚絮从方睢阳的外甥,那个叫做屈衍仲的少年嘴里知道了当年的真相,关于导致俞翰深死亡的那次任务,是方睢阳一手安排的。已经窥探到了方睢阳势力的楚絮明白,他能做得到。她一开始半信半疑,那冷静自持的少年并没有多说,只让她等着看,以方睢阳的独占欲和洁癖,他不会放过那个看似很疼爱的孩子。

触及到自己的孩子,一向软绵的楚絮一下子就无法接受了,她开始学会了观察,作为一个母亲,在这方面她是敏锐的,倒真的发现了不少的事,关于方睢阳对孩子掩藏在温和疼爱之下的淡漠和恶意。

等屈衍仲将那次资料放到她面前的时候,楚絮终于相信了,原来自己的前夫,是死于现任丈夫方睢阳之手。拥有着美丽容貌的男人同时也有着狠辣的心肠,他对自己有多温柔,对她爱的人就有多恨。

“方睢阳过段时间就会解决你的孩子,那时候那个孩子会‘死于意外’,就像是你的前夫一样。如果你愿意和我合作,我会帮你救下那个孩子。”那个一脸淡漠,眼神死寂,一身削瘦的骨架裹在黑衣中,仿佛游魂一般的少年这么说。

楚絮和少年接触不多,只知道他沉默寡言孤僻古怪,不喜欢和人亲近,轻易见不到,不知道经历了些什么才会变成如今这个样子。

奇异的,楚絮在少年平静的目光中恢复了冷静,她深吸一口气,敛下眼中的伤痛,“好,我和你合作。”除此之外,她根本没有其他选择。

后来,就如同屈衍仲所说,她的孩子真的遭遇了‘意外’。楚絮按照屈衍仲的意思制造了意外,拖住了方睢阳的所有注意力,然后她付出了双腿的代价,让屈衍仲平安的将她的孩子带走了,制造了一个假象给方睢阳。

楚絮不知道少年是如何做到的,她已然清楚了方睢阳的恐怖之处,最后只能将希望全部寄托在淡漠过分的少年身上,而少年也确实没让她失望,她的孩子还活着,虽然他已经不记得了她这个母亲,但是他至少还活着。

楚絮变得喜怒无常,她不再是当年那个软绵好欺负的天真小姑娘,她就像那些有残缺的人一样,阴阳怪气,折磨着自己身体的同时也折磨着方睢阳。她不愿意接受治疗,生生把自己的腿弄瘸了,时不时就要闹自杀自残。

她爱俞翰深,可是她也是爱过方睢阳的,正因为如此,当知道真相后,她变本加厉的恨起了方睢阳,也恨着自己。

她被方睢阳安置在隐秘的小岛上,要什么有什么,可他对她越好越宽容,她就越觉得厌恶。她经常无缘无故的发脾气,无数次打伤方睢阳,只有看到他流血,她才会露出笑容,即使那只是嘲讽的笑。

方睢阳也只有在她的手中才会受伤,毕竟除了她,没人能轻易让他受伤。可是每次,他依然是纵容她的,仿佛她做什么都会包容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