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舒墨缓过神来,抬眸问:“有事?”

“公子,三皇子已经开始召集兵马了,而且,京城那儿的替身,渐渐顶不住了,安平郡主实在是过于…”梨花虽然没有全部说出口,但舒墨大约能想到,无非是如狼如虎,苦笑了两声,“你这是提醒我,不能再拖下去了么?”

“快刀斩乱麻。”梨花并不多言,他虽然明白苏衍之在顾虑着些什么,可儿女情长英雄气短,万不能因此而坏了筹备多时的计划。而跟了苏衍之怎么就,梨花自然知道苏衍之是干大事之人,懂得如何取舍。

“我知道了。”舒墨揉了揉眉心,神色之间似乎已经疲惫至极,“你布局去吧,记住,看好江程那只老狐狸。”

梨花“嗯”了一声。公子到底是明白的,走到这一步的他们,已经是无路可退了。离开的时候,梨花正欲将门关上,蓦地,听到从屋中传来声音,若梨花不是习武之人,定然将如此清浅的一句话忽略了。

“你说,她若是知道了,可能原谅…”

梨花心中猛地一颤,抖着声音,“公子,你…”可不等他说完,舒墨又云淡风轻地笑了,“瞻前顾后,我也真是糊涂了。行了,你出去吧!”

这才是苏衍之,梨花这么告诉自己。可他知道,公子有什么地方已经不一样了,只是,梨花不愿相信。其他人或许不信,但一直跟在苏衍之身边的他,却是知道的,公子并不似外界传闻中的那样,流连于青楼。他去那儿,只是怜惜那些女子罢了,并未做什么出格的事情。至于原因…那并不是他能够触碰的范围。

如此清淡如冰的公子,这一次,难不成真的动了心?可偏偏,竟是施仲阳的女儿。

这可如何是好?

作者有话要说:喂…俺耗尽心血三更啦,乃们真的不留评论么?!这不科学

第二十四章

“羽夕…我是说呢还是说呢还是说呢?”此时,某人正目光呆滞地将脸深深地埋在点心盘子里,眉目纠结,而宫羽夕则懒懒地倒于椅上,一言不发。

施玥见无人搭理,更是悲戚了几分,一抬头,便见着了宫羽夕略施粉黛,秀眉如柳弯,额间轻点朱红,娇媚动人的模样。这不瞧还好,一瞧,低下头又想起自个儿的“三无”【没脸蛋、没身材、没气质】,立马捂着心口,连声喊着“上天待我何其凉薄!”

宫羽夕那一双纤手皓肤如玉,狠狠戳向施玥的酒窝处,“凉薄?难不成你还对舒小相公不满意?”

“咳咳…”施玥迅疾敛了颜色,难得露出点儿羞涩的味道,“满意,很满意。”

“瞧你那得瑟的小模样!”看惯了施玥霸气侧漏的模样,今儿个竟然有些小女子的娇羞,宫羽夕到底是撑不住,笑了,“我还真想不明白,既然彼此喜欢,就提亲呗,有啥好犹豫的?”

施玥苦着脸,“我怕爹爹和江叔他们…”

“施老爹若是知道你能嫁出去了,还不得咧开了嘴!操了这么多年的心,好不容易把你嫁出去了…”好犀利!施玥听了,不禁掩面。所以,她早已经沦为嫁不出去的那一类“怨妇”了么?

不过,在经过了上述严肃的“讨论”之后,施玥算是明白了,宫羽夕大抵也只有看热闹这项技能了。

说来,自从那次跟舒墨表明心意之后,施玥还真没能和他见上几次,每每见着了,想打个招呼,可他却总是扭头就躲,施玥估摸着呀,他这脸皮薄的,还没淡定下来呢,也就不再穷追不舍了。但另一件事,施玥却真真不知如何是好,那就是——要怎地跟爹爹开口:“你女儿思春,准备嫁人了”?

施玥本琢磨着,宫羽夕向来是见惯了大风大雨之人,爱恨情仇这类小事儿怎么可能难得到她呢?可事实总是相当残酷的!在见识到宫羽夕袖手旁观的手段后,施玥沮丧着脸,讪讪地正准备回青峰寨去了。

可宫羽夕却忽的拉住了她,“跟你说一件趣事,怎样?”

八卦之心,路人皆有。施玥当下眼睛一亮,原本已经迈出门槛的脚倏地缩了回来,腆着脸,凑到了宫羽夕面前,“说吧,说吧!”

宫羽夕神秘兮兮地关了门,拉着施玥轻声道,“不知你可晓得这三皇子楚桓?”

作为青峰寨每月八卦中常常出现的人物,施玥自然是晓得的,“不就是那个风流倜傥、英明神武、天妒英才、英年早逝的三皇子么?”诶?似乎有什么地方不对劲?施玥摸摸头,表示小失误什么的,偶尔可以无视。

“嗯,没错!”宫羽夕点点头,“醉云轩最近来了个人,似乎正是这个三皇子!”

施玥大惊,“怎么可能?”要知道,楚桓在一干民众的心里,都是贤明的形象,不该呆在京城兢兢业业辅佐熹帝么,怎么可能来着江南的烟柳之地?宫羽夕一定是在开玩笑吧?

瞧见施玥那不在意的表情,宫羽夕就知道她定是不信的,这简直是对她八卦灵敏度的侮辱,当下,正了正神色,“你是我好姐妹,我才告诉你的。前些日子不是来了个贵客么?妈妈瞧他出手阔绰,一直把他当座上宾供着。有一日,我那好姐妹桃红去伺候他,他喝醉了,桃红正扒了他衣服,咳咳…结果瞧见一玉佩。原本这桃红是在宫里当过差的,所以一眼就瞧出这是贡品。当下抖着手,逃了出来。想了又想,那人却是三皇子无疑。”

“到这儿来干啥?”施玥着实不太明白,京城的烟柳巷子难道少了?更何况,“三皇子不是个勤勉之人吗?”

宫羽夕摆了摆手,“那是现在!”

“你难道不知道三皇子以前也是个放荡不羁的货!”

这八卦是很久以前的了,虽然施玥早就记不清了,可宫羽夕却是记得一清二楚。

且说,这东泱国三皇子楚桓,刚刚学会说话时,打头一句,便是拽着身边的丫鬟,笑眯眯地喊了一句,“美人”,惊得等在旁边想听“父皇、母后”的皇帝和皇后一阵掩面无语。

等到楚桓渐渐长大了些,该抓阄了,可众目睽睽之下,什么冷玉啊,古砚呀,器物呐,他偏偏都看不中,最后桥上了个帕子抓在手里怎么也不肯放,皇帝大喝一声,“是谁将劳什子香粉帕子扔进来的?”三皇子身边的宫女战战兢兢抖着声音,“是…是女婢不小心掉落的…”皇帝长叹一声,“难道这是天命?”

至于五岁时候,到了念书的年龄,其他两位皇子都带着书童安安分分地在太傅的教导下写字作画,可三皇子呢,对于那些笔墨纸砚却是怎么也不愿意碰,反而每日缠着个宫女,牵着她的手,喊“姐姐,姐姐…”太傅那老胡子被他气得一抖一抖的,可碍着他的皇子身份,一句“令堂的”生生噎在肚子里差点儿憋死。三皇子瞅着太傅那吹胡子瞪眼模样,摇了摇头,作了一首诗:“朕与先生解战袍,芙蓉帐暖度春宵。但使龙城飞将在,从此君王不早朝。”太傅只看了一眼,便生生给气晕了过去…

至于七岁的时候,开始学点儿功夫防身了,三皇子越发了不得,师傅在时,马步扎得稳稳的,可只要一有小宫女路过,便立刻颤颤巍巍,抖着身子,恨不得摔在地上,宫女们见状,忙不逮伸手去扶,可这一扶,竟是给扑倒了,还被亲了一脸的口水。扭头,瞧见三皇子那小正太脸,只道是他不小心。

再过几年,等到十岁了,三皇子不该懂的,该懂的,哪些不都是拿捏得明明白白?宫外的烟花柳巷,可比两个哥哥熟得多,甚至时不时地还为他们带些珍藏册子,以供消遣。等到三皇子搬出宫外,更是流连于青楼酒肆之中,有些和他有过春风一度的姑娘们,无不羞怯了神色,评价道:“三皇子可真是个雅人!”

此等事情,层出不穷,以至于后来,熹帝听到“三皇子”这几个字,便只是一个劲的摇头,一副“恨铁不成钢”的颓败模样。

这世上的事儿吧,哪有说得准的时候,就算是皇家也有看走了眼的时候。这么些年过去了,谁也没有想到,小时候看上去正正经经的太子和二皇子,竟是一个接着一个往低处走,倒是原来最没出息的三皇子仿佛是换了个人一般,虽仍然不时和青楼红牌传出点儿不为人知的闺房二三事,可和“强抢民女”这档子事儿比起来,真真算得上是极好了。

渐渐地,不知何时,众人再提起三皇子时,便忘了他小时候的那点儿荒唐事情,而将矛头指向了不成器的太子,若真有人拿捏着那段往事不放,那些说书人,便是摇摇头,一副看“白痴”的眼神,“这叫做韬光养晦,这是大智慧!”

施玥听罢,摇摇头,不甚在意,“你的意思是,三皇子看腻了京城的花花草草,如今,寻到江南了?”见宫羽夕默默不语,便拍了拍她的肩,“我知道你风华绝代,无需再拿个三皇子佐证了,且不说这桃红是不是唬了你,就算三皇子当真来了,又如何?”

宫羽夕远目…原本她还琢磨了一堆阴谋论神马的,看来施玥是没啥兴趣了。既然如此,她便讪讪地放施玥回去了。

穿过走廊,施玥正低着头琢磨着如何才能让爹爹和江叔松口,冷不丁,迎面撞上了一人。

“抱歉…”施玥抬头,倒是有点惊讶了,这人笑得无限风华,一袭反复重叠的深紫锦袍穿在他身上,将眉目之色衬得更加妖孽了些,施玥愣愣地看着他勾起一侧的唇角,手指随意梳理了几下披散在肩头的黑发,似乎无意,又像是刻意般,眼角流泻出了轻惑,压低了声线,勾人魂魄般对施玥说,“姑娘,走路可千万小心些。”

可待他瞧清楚了施玥的模样,竟是立刻皱起了眉,倒退了两三步,像是被吓到了几分。

“公子,难道我真长到有如此不堪么?”能让你如此纠结,这也算是我的造化了?施玥抽了抽嘴角,表示鸭梨很大。

面前的这人听到这话,有些出乎意料,不过,很快又挂了那魅惑的笑容,上上下下打量了施玥一番,神色渐渐变得为难起来,吞吞吐吐,分明是想说真心话却又怕打击到施玥的模样。

不过,施玥何许人也,从小在江程的刻薄中千锤万凿出来的,因此,她依旧是殷切期待诚实回答的表情,直盯盯瞅着那人。紫衣公子顶不住这视线,终于摇摇头,长长地叹气了一声,“瞧你一片拳拳之心,我自认有义务提醒你…青楼,也是可能会亏本的!”

公子,您是有多么高尚的情操才能连青楼的收益都如此担心呐!施玥捏了爪子,算了,这是羽夕的地盘,还是不要惹事了,便也只是狠狠地瞪了那人一眼,默默扭头就走。

可施玥不知的是,此人瞧了她的背影好一会儿,轻声说了一句,“瞧着有些眼熟,去查查,让箫煌宁可错杀一千,也不可放过一个。”

“是。”虽有声音回答,可却不见一个人影。

紫衣公子勾了嘴角,接着,急匆匆离开了。

回去再扯个什么理由找舒墨呢?借书用过了,借笔墨用过了,晒日头用过了…施玥愁苦着脸,表示很是忧桑。

谁知走到清风岭的半山腰上,猛地冲出了一个浑身带血的人。施玥下意识地抽出怀中的匕首,待要刺去,却猛地瞪大了眼,“曹勋,你怎么…”

“小姐…莫要回去!”曹勋见到了她,长长舒了一口气,原本拼着命冲下山来已经耗费太多力气,再加上身后中了一剑,此时流血不止,神智已有些不清明了。

“舒墨…他…带官兵…”

施玥只觉得心狠狠地往下一沉,远远瞧见青峰寨似有火光,一瞬间愣怔不知该如何反应,等到红着眼再回头看曹勋时,他竟已经晕了过去。

舒墨…你令堂的开什么混蛋玩笑啊!你可是要当我相公的人!

作者有话要说:跟大家说一个好消息一个坏消息…坏消息是下周一入V了,希望大家支持,PS,盗文神马的来的更猛烈些吧= =好消息是…要开虐了,有木有很激动!【喂,都是坏消息好不好魂淡!!!咳咳…不管怎样,我掩面了,谢谢大家一直以来的支持,明知道我更新是个渣渣,掩面~~不过,我不是个后妈,所以只虐一点点就结束,不然不符合我风格,俺向来是轻松愉快风的~~咩哈哈

25章

施玥将曹勋半扶着靠在石块上,小心翼翼检查着他的伤口。灰色的布衫上早就已经染了血迹,一圈圈晕开来,看得施玥心里头颤悠悠的,指尖潺潺流淌着的血液还带着几分温热的气息,灼伤了施玥的双手。曹勋的功夫在寨子里算是中上水平的,连他都这般重伤,那寨子里还有些手无缚鸡之力的…施玥连想都不敢再想了。只得稳了稳心神,替曹勋包扎起来。

他的后背已经是血肉模糊了,豁着一道深深的口子,几乎露出了骨头。施玥瞧了,只觉得几分晕眩,就像是一个怪兽张着血盆大口,阴森森地正待将人全部吞噬进去。

好在的是,曹勋虽流血较多,但到底没有刺中要害,一条命是保住了。施玥压根儿摸不清青峰寨此时到底是什么情况,自然不敢让曹勋大大咧咧地躺在半山腰,可带他走,却是心力不足,最后,唯有将他往一棵苍天大树后藏了又藏,盖了好些杂草,才慌慌忙忙朝着青峰寨奔去。

怎么可能呢?青峰寨这么些年来从未被官兵攻下过,这一次,定然也是有惊无险!不,曹勋说…是舒墨?他怎么会,怎么敢,怎么能…施玥只觉得寒意油然而生,好似一滴墨汁在水中一点点地散开之后,晕染成袅袅的丝线,犹如一团乱麻,纷纷扰扰地纠缠着。纵使看到了清晰的线条,却怎么也不愿理清。

再朝着青峰寨望去的时候,火光已经渐渐小了下来,不知是不是隔了太远的缘故,施玥听不到一丁点儿的声音,周围寂静得只剩下风刮过树叶的沙沙声。

施玥迅速在枝叶间掠过,有一树老鸦惊起,扑腾着羽翅消失在天际之中。纵使它们的暗沉的羽色和昏暗的天色几乎融为了一体,但是在振翅的那个瞬间,“唰”的那个声响,依旧是留下了隐约的踪迹,这个世界上并不存在全然的销声匿迹。

因此,当施玥被一颗石子打中,身形不稳,掉落下来的时候,心中一愣,接着便是坦然接受了。她的轻功算不得上乘,此时,寨子怕是已经被生生围了起来,凭她一个,到底是杀不进去的。

不过,也好…施玥勾了唇角,借力于树枝,轻轻一个旋身,衣袖内藏着的袖箭猛地射向了隐身于黑暗之中偷袭的那人。

那人反应虽然已经快了一步,袖箭堪堪擦过脸颊射入了树木之中,但到底是愣了一愣。施玥趁机,纵起轻功再欲飞驰出去时,身后那人却出了声:“小玥…”

那一瞬间,力量似乎已流失了。施玥顿了顿,再回头时,舒墨已经站在了身侧,伸手欲去抓她的手。

不知为什么,刹那之间,施玥突然想起江叔曾跟她说过的一句话:这个世界上,有个亘古不变的道理——你只道老天爷为你关上了一扇门,却不知他早已偷偷将另一扇窗也掩上了。你被锁在小黑屋子里,唯有刨着坑,自以为走投无路山穷水尽。疑无路,复一村?可笑至极。那不过是少数人刨着刨着,太过聪明的有,运气好的占多数。绝大部分人到底是顺着这个永无止境的坑,把自个儿一道埋了。瞧你那智商和运气,大抵是呆在坑里出不来的,所以,你呀,不如安安分分呆在寨子里,别去招惹祸事。

江叔果真是只老狐狸,总是能未卜先知,此时的她不正是进退维谷,没有一个退路了么?施玥苦笑一声,堪堪避开了他的手,“舒墨?不,我应该叫你什么呢?”

眼神往此人身侧一瞥,站在旁边的不是梨花又是谁?施玥心里紧缩了一下,他到底设了多少局?

舒墨瞧了一会儿空落落的手,缓缓收了回来,抬起眼眸,平静地对上了施玥那略带防备的视线。两人默默不语,却似乎隔了千万年那般,遥遥相望,看着彼此。最后,舒墨到底是,一点点的,一点点的,将戴在脸上的面具撕了下来。

纵然还是那熟悉的淡淡的书卷气挥散在他的身侧,可是,施玥清楚的知道,这个人绝对不会是舒墨,舒墨的气息是柔和而温暖的,而并不似眼前的人这般,眼神中满是谋算。

呵…他果然长成了祸国殃民的模样。虽然说时隔这么多年,虽然说他的五官轮廓已经褪去了少年的稚气,可施玥没费什么心思,便认出来了,“苏衍之,你为何拦我?”

“现在青峰寨很危险,你快些离开吧…”他说得那样理所应当,那样苦口婆心,语气里的温柔就好像他是真心为了施玥着想,就好像从来都不曾有过欺骗,从来不曾有过隐瞒,从来不曾有过算计,施玥想不明白。

“不是你将这些官兵带来的么?难道不讲究个斩草要除根,你这般,又是为了什么?”施玥死死盯着苏衍之,不愿意错过他任何一个表情。

苏衍之闭了闭眼,叹息道:“我只是不希望你去坏了局势而已。”

坏了局势?那四个字就像是一盆冷水硬生生浇在她的心上,带着些微的疼痛。这才是真正的苏衍之,没有一丝丝的感情,只有满心的算计。可是…她的舒墨,去哪儿了呢?施玥眼前一片昏暗茫然,呆呆地看了苏衍之一会儿,他究竟把舒墨藏到哪里去了呢?

“你在一开始的时候,就是想靠着我进青峰寨么?”施玥看着苏衍之,一字一顿,问得缓慢。

在苏衍之的记忆之中,施玥曾无数次地仔细瞧着他,有时候,带着点儿调皮;有时候,是微微的撒娇;有时候,则是厚着脸皮的任性…但不管什么时候,都是专注而认真的目光。然而这一次,苏衍之却从里头,看出了点心酸的恳求。如果他说“不是”,那么她会不会像上一次那样,笑着说“我相信你”呢?苏衍之心头悄然一动,只不过…

“是。”

“你一手布了这个局,是打算捣毁青峰寨么?”

“是。”

“你…在青峰寨的一切,都是假装的么?”你曾经是否有一秒,是真心想要和我在一起?

苏衍之不易察觉地合了一下眸,迟疑了很久没有回答,直到身边的梨花轻轻地说了几个字,苏衍之才闭眸,答道:“是。”施玥心里面最后一个希翼终于也慢慢地冷却了。她看到梨花的嘴型,分明是——安平郡主。

是了,那日,还听了八卦,苏衍之和安平郡主情投意合,不久,将百年好合了吧?她对他的喜欢,只不过他早已“算计好”的一环吧?

很好,实在是太好了…施玥觉得这时候应该是笑的,她总是是弄清楚了这一切,总算不再被蒙在鼓里,可不知为什么,笑着笑着,施玥的眼睛竟有些酸涩。

施玥想起来那些自作多情的过往来,亏得那一个雪夜,她被快乐迷醉得神志不清,自以为上演了一场两情相悦的戏码,矫情地朝他好一番表露心意,还恬不知耻地强吻了他,甚至为了他的一句喜欢而傻傻痴痴笑了一个晚上,现在想来,当他冷眼旁观着这一切时,不知心里该有怎样的不屑一顾,不知嘲笑了多长时间?

她怎么就忘了,那被雪水浸透了的衣衫,是有多么的凉薄入骨?

施玥说什么也没有想到,她竟栽在同一个人手中,两次。如此的一个认知,让施玥此时的心情就宛如轰然倒塌的冰柱,一瞬间只剩下了一地的冰渣子,一颗一颗击打在她的心中,霎时间彻骨的寒意扑面而来。

倘若真心喜欢一个人的时候,便容易傻傻地分不清东南西北,正所谓当局者迷,旁观者清。此时的施玥渐渐地想起了那些细微之处,一个普通书生,被山贼劫到寨子里,真的会如此淡然吗?继舒墨出现之后,梨花的出现只是巧合么?那次她被打晕了,舒墨又是如何逃出去,又将她带到醉云轩的?

说来,海棠其实早就提醒过她的,只是那时候,她还满心欢喜地将舒墨往好的地方想,不愿相信。太傻了…她为什么会不相信呢?一个是陪了十几年的玩伴,一个是认识不到几个月的陌生人,她怎么就被糊了心智?

只是,施玥并不知道,在她心中婉转曲折的时候,对面的苏衍之也在不着痕迹地打量着她。

眼前的女子,思绪简单,稚气未退,从不曾被尘世染指,对于周围的一切都充满了好奇与干劲,所有的情绪都毫不掩埋地透过眸子向你传达。若是她不知、不懂,那便会是世界上最快乐的人,然而,他终究未能保她周全,终究让她的眼神里带上了阴霾。

既然如此,那便做得彻底些吧,倘若爱不了,如何才能刻骨铭心?苏衍之抿唇一笑,声音飘飘渺渺,却宛如炸雷一般,“施玥,你此时若还想回青峰寨,只怕已经晚了。”

施玥猛地一怔,指甲陷进手心里,她竭力控制住汹涌翻腾着的杀气,“你对他们做了什么?”猛然间又想到了倒在血泊之中的曹勋,额头已有冷汗冒了出来。

梨花几乎下意识地挡在了苏衍之的身前,此时的施玥,太过危险了,可苏衍之却似乎浑然不觉,将梨花拨开,“如果我说什么也没做,你信吗?”

怎么可能信?施玥想起看到的那场大火,顿时几分晕眩,几乎可以猜到,寨子里的人怕是凶多吉少了,她只期望,江叔还能够力挽狂澜…

“苏衍之,我恨你。”施玥瞪着苏衍之,说的极其认真,近乎花了所有的勇气。

而那双深邃得泛起幽光的眼眸正静静地看着她,那张好似天人的脸庞轮廓分明,神色淡然,似乎对于她这句誓言并不怎么在意地坦然接受了。是啊…在他的眼中,她不过是一枚棋子,谁会对棋子产生多余的情感呢?

最后的最后,宛如蝶翼的的睫轻轻颤动,投下了两片淡淡的阴影,苏衍之薄唇轻启,“施玥,我再送你最后一句话,就当是这些日子的谢礼吧。你若真的恨我,那么,君子报仇,十年不晚,我等着你…有朝一日,来杀我。”

施玥不答,转身便走,身影嵌在苏衍之的目光之中,悲凉而决绝的味道。

作者有话要说:喵呜,这是今天的第一更~默念,我不是后妈!!!

26章

“公子,你为何不说,明明不是你…”

苏衍之在听到这句话之后,一向勾着嘴角的温和笑意竟然消失不见,换成了一副面无表情的模样,让梨花不禁凛然倒退了几步,只听得他说:“说什么?”眉眼明明是惯有的冷淡,可梨花总觉得公子的声音有些发颤。

“是说,我为了剿灭青峰寨而来,这是一场我和三皇子之间的较量,只可惜,被他抢了先机?”

“还是说,此时青峰寨里头的官兵都是三皇子的人?”

“我骗了她,她已经是恨透了我,就算再解释又能如何?”

耳畔又响起了暮色之中,江程寻到他时,收起了平日里戏谑的模样,正色说道:“苏衍之,小玥,我是万万不能交给你的,若你离开,作为交换,我会把你一直想要的那东西交出来…”

接着,又是一阵恍惚,“苏衍之,我恨你”——这个世界上再也不会有那样一个人,天真而纯粹,毫不避讳地说,“我喜欢你”;再也不会有那样一个人,牵着你的手,温暖而坚定;再也不会有那样一个人,纵使你被再多的人怀疑,依旧直视着你的眼睛,给予全然信任…

施玥…大概绝不会再喜欢上他了。光是这么想着,苏衍之突然觉得有一股力量摧枯拉朽似的将他心里的某些东西一举击溃,镇定、淡然,统统变得七零八碎。

他谋算了人事、谋算了人心,甚至将施玥的感情也谋算了进去。没错,他故意以书生的身份出现;故意被掳去青峰寨;故意让施玥喜欢上他…他自认为一步一步走得谨慎,却没有想到,最后竟是给一句“喜欢”打乱了阵脚。

纵使知道卿尘是楚桓派来的,她的出现,无疑会让青峰寨陷入混乱之中,而一直以来,江程对他的怀疑也能够不着痕迹地转移到楚桓那儿,可到底还是不愿意看到施玥愁眉不展的模样,竟在最后一刻提醒了江程,告知他卿尘的身份。

纵使知道楚桓和箫煌已经带着兵马悄悄布局,倘若再不行动,就太迟了,可到底还是拖了又拖,怕她伤心,最后选了一条迂回婉转的道路,等到想要对她说出实话,才意识到,她已经不再信他了…

苏衍之从不认为,有人能够扼住他的弱点,可现在,看着施玥消失在视线之中,他竟然开始相信,或许待到某天,他会有一个致命弱点。

太糟糕,也太可笑,这岂不是叫做做作茧自缚?然而,苏衍之却发现自己怎么也挣扎不得了。

梨花不动声色看着苏衍之变了又变的表情,跟在公子身边这么长时间,第一次意识到,纵使外人如何将公子夸得天花乱坠,可他到底也不过是个普通人。

“走吧,这场剧还没有落幕。”隔了许久许久,当苏衍之的眸子再度沉然的时候,那些纷繁复杂的情绪已经全然被掩盖在长长的睫毛之下,他还是那个风华绝代的翩翩佳公子。

当施玥悄悄地从后山的小道进入,窥探到青峰寨此时的模样时,脑子一下子懵了。此时已经是残阳如血,如血的残阳映出清风岭上的一片废墟。经过了一场大火,到处都散发着焦味,目之所及,都是一派颓然。

那里…原本该是大厅,被罚跪了无数次,她还记得有一次海棠偷偷拿了馒头给她,结果被爹爹发现,两个人一起罚跪到天亮,可最后确实在自己的床上醒来。

左边…是饭厅的位置,总是上演着争抢红烧肉的戏码,虽然江叔总是大口咬着红烧肉,气得他和爹爹捶胸顿足,可只要她露出点儿泫然欲泣的模样,江叔总是会把红烧肉分她一半。

右侧偏里的…是张三嫂的屋子,旁边,是曹勋的。明明就是坏阿姨和怪黍离,总是塞给她劳什子龙阳、春宫图,害得她思想都不纯洁了,学了一股子的猥琐气息!

再一扭头,瞧见的,则是舒墨建的那个小学堂。施玥的心渐渐沉了下去。

盯着瞧了一会儿,施玥心中总觉得有什么地方不对劲…明明应该是一场激战之后,可为什么却听不到一丁点儿的声响?而且瞧这模样,似乎并没有官兵,难道是——埋伏?

不…不是的,施玥忽然瞥到了大厅的残骸里头,似乎堆着些什么?放缓了步伐,等到施玥挪到大厅里的时候,骇然地睁大眼睛,她才心惊地意识到,那堆着的,正是青峰寨山贼们的尸体,血迹正一点点地蔓延了开来。施玥慢慢地蹲下来,看着近在咫尺的蜿蜒的红色,呼吸在一瞬间就被扼得死死的——触目惊心。

“爹爹…江叔…海棠…”施玥颤抖着的声音渐渐地散开在风中,寒意中透着一丝丝的恐惧。

心抖得有点儿难以自持,她想努力让自己不去在意那些血迹,不去胡思乱想,可颤抖着的手指可砰然乱跳的心脏却怎么也控制不住了。心绪越发乱了起来,心里被彷徨和无助填满,就像是汹涌的波涛,一浪接着一浪,而她,只不过是浩瀚海洋中的小小舟子,被击打着,不知何处是归途?衍生出难以言喻的慌乱将自己渐渐地淹没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