梅先生说:“你出技术,我出人和钱,你占百分之三十,我占百分之七十。公平恰当,你看如何?”

高洁说:“我也想出一点资,主要用在营销推广上头,同您五五分,行不行呢?”

梅先生笑眯眯地将高洁重新估量,实话实讲:“年纪轻,有野心,不错!”

穆子昀居中调和,“老梅,这事儿你就当投资了一个可以让你信任的设计师呗!找了这么久,好不容易找到合适的了,爽气一点。”

梅先生对高洁说:“我五十一,你四十九。”

于是事情就被拍板下来了。

签完合同,高洁说:“我想请加工厂给我先做两个样品。”

两件样品从扬州的加工厂出来后,她很是满意,也很自得。

一件是一只猎犬形状的水沫玉吊坠,一件是一对莲藕形状水沫玉耳坠。

前者源自于直的那只都彭定制打火机,后者源自项圣谟的一幅花卉图。都不是传统玉饰会用的造型,都别出心裁到极点。

梅先生不住赞美。

水沫玉饰品晶莹剔透,高洁在晶莹剔透里更明确了自己的用心。

洁身自爱(25)

她从穆子昀处大致了解了盛丰集团的一些基本情况,发现于直留给她的地址并不是盛丰设在著名CBD商务大楼的总部,而是他投资在交通大学附近的创意园的一个视频网站办公地。

穆子昀说起过于直用着盛丰旗下佳剧影视副总经理的头衔,投资了一个视频网站,常年在那儿办公,但时不时会跑去总部管理点项目。

讲起这一项,穆子昀就又说出那句“他们家没人知道他在想什么”。除此以外,她并不会时常提及于直。

高洁暗地里琢磨过她这位表姨同于家的关系,她不知道表姨背后的那个男人同于直有着怎样的关系。但穆子昀不明说,她亦不去追问。

她自己的恩怨自己来解决,少牵涉他人也是行走江湖的为人之道德。一个无辜于直被牵连,已是罪过。

于直自珠海别后,又很多日不同她联系。这令她隐隐有些焦急,还有着说不清道不明的失落。

在十月二十五日这一日,高洁在一大早就给于直发了短信,问他:“你今天在你留着的那个地址那儿吗?”

一会儿于直直接打了电话过来,“想我了?还是终于想起我了?”

他的调情口气没有变调,竟让高洁稍稍放心,她说:“祝你生日快乐!”

“礼物呢?”他不客气地问。

高洁答:“亲自给你送去。”

没有想到于直冷冷哼了一声,“我算着呢,来上海多少天了都不来找我啊?”

高洁的心落定下来,他知道了她来上海,他等着她去电话。他可真任性。

她是笑着说:“很忙,没空。”

于直叹息,“正想着你呢!”

“今天什么时候有空?”

“下午两点,到交大的大草坪上等我。”讲完以后就挂上电话。

时值江南中秋,高洁给自己换上了一件苍青色的森女风的长裙子,罩着一件白色毛线开衫,走在大学生中间,并无二致。

她坐在大草坪中央,盘着腿,闭着眼,默念母亲常念的经文。

这全是摆设。

欲望就在手心中,那一只水沫玉的猎犬。

于直走到她面前时,她已知道,只是没有睁开眼睛,等到经文全部念完,才将眼睛睁开,望牢也是盘腿坐在面前含笑的人。

她说:“我不太平静的时候就喜欢念念经。”

“信佛?”他问。

“不是佛教徒,只是念着心安。”她将手心里的吊坠提起,已用红丝线串好,猎犬身形矫健而优美,同对面的那人极像。

她将猎犬放入他的掌心。阳光聚在玉上,反转出锐利光线,有点刺眼,她松开手,避开。

于直将猎犬吊坠提起来,说:“给我戴上。”

高洁只得解开红丝线,支起身体,将丝线挂在于直的脖子上,猎犬就在他的胸前。于直托住她的腰,将脸埋在她的胸前。

四周学生不少,学生情侣也不少,无人注意他们的孟浪,但高洁还是羞急,“于直,你不要在这里这样。”

于直在她怀中抬起脸,“高洁,我送什么给你好呢?从阿里山到上海——”

他没有说完,就被高洁亲吻了一下唇。

她坐下来,说:“我来上海是因为有个很好的创业机会。”

于直唇一勾,“不是因为我?”

高洁摇摇头,“如果机会在广州,在北京,在纽约,在伦敦,我都会去。只是因为机会在上海,我来了。”

于直还是笑了起来,“在这里我们见面更容易。”

高洁对他微笑。

于直说:“你不开心。”

这是高洁八岁以后就匮乏的情绪,她没有否认,“我很难开心起来。爸妈离婚以后,就没有什么值得让我开心的事情了。”

于直握住她的手,“我都不能让你开心?你在亚马逊的时候笑过,我们重新见面后,你反而没怎么开怀笑过。”

原来他观察得如此仔细,所以她更需要用含情的目光望牢他,只需要望牢他就可以。

所以于直倾身吻过来。

这一吻就像大学校园一样纯净,没有任何欲念,只有些许安慰。如果时间静止,高洁以为此刻真的什么都能忘记。但那只是如果,她需要前进。

在和于直稍稍有分开时,高洁说:“于直,祝你生日快乐!我不知道能给你过几个生日,能祝一次就祝一次吧。”

于直还是笑着同她说:“高洁,我得好好想想,送你什么比较好。”

高洁站起身来,“好吧,想好了告诉我,我要回去开工了,创业很艰难。”

于直没有挽留她。

高洁背着于直往前走时,将十指握成拳。她想,当年的吴晓慈在父母婚姻还存续的时候,是不是就是用她刚才这样的姿态语气同父亲讲话?

曲意奉承,委曲求全,逐步逐步摧毁另一个女人的生活。

她咬紧了牙,不得不承认,刚才的自己让自己厌恶得要命。

高洁将另一对莲藕水沫玉耳坠委托梅先生带给于老太太。梅先生奇问:“你怎么对老太太的话这么上心?连东西都做好了。”

高洁半真半谎诌道:“老太太给了我点灵感,做出来效果不错,得送她老人家谢谢她。”

梅先生乐得做这个顺水人情,“她老人家一定很开心。也不要再恼我买了她爱的画了。”他邀请,“晚上请了几个商务上的朋友,都是做营销的,要不要一起吃饭聊聊?”

高洁带着歉意婉言谢绝,“实在不好意思,我今晚约掉了。以后有机会一定参加。”

梅先生表示谅解。

其实是于直最近时常约她晚上一起用餐。前几日甚至把她带到了他一位关系极好的发小面前,指着她开了一句玩笑,“我说兄弟你别坑我,我明年十月份是要当新郎官的。”

那位叫莫北的发小一脸震惊,和他一样震惊的是高洁。

于直送她回家时,她说:“你不要在你朋友面前乱说。”

于直笑道:“你也没当场反驳我啊!”

他说在点子上,高洁岂止没有当场反驳,甚至还趁着于直去洗手间时做玩笑模样问多一句莫北,“于直到底有过多少女人?他的履历我想看清楚些,然后我好做一个PLAN应对。”

于直恰时回来,应当听到这话,捶着莫北的肩膀:“兄弟好不容易为了海峡两岸的和平统一做出力所能及的贡献,你可不能破坏和谐美好的两岸关系。”

当晚,于直将她送到石库门弄堂口,往里一探,“就住这儿?这老房子有什么好?地板都几十年了,到处老鼠洞。”

这话没有吓到高洁,她说:“我对住的地方没什么特殊要求的。”

于直抓着她的手亲吻,眼里一点邪气,“阿里山上的木屋,你也适应得很好。”

下了阿里山后,她没有再和于直发生身体上的关系,这会教他想念,她有这样的直觉。他话里话外的暗示愈加的多,她感到自己的胜算就愈加的大。

这一晚她对他的这句话,用一个吻表示回应。

于直吻得很深,吻后,说道:“下周末我另一个哥们儿结婚,我当伴郎,早上我来接你。”

高洁抵着他的胸,柔软地答应。

洁身自爱(26)

高洁不知道于直的这位哥们儿的结婚典礼居然是如此盛大,盛大到于直的全家连同穆子昀全部出席,让她始料未及。

那日清晨不过六点,她就被于直接去新郎家。

新郎的家在上海市区北面的一个军区大院,门口有岗哨,经过岗哨时,于直和站岗的士兵友好地打招呼。

他告诉高洁:“我奶奶家也在这儿。”

高洁暗自吃一惊。

新郎已经整理妥当,连同另外两位伴郎都等着于直,看到于直带着高洁,新郎忍不住就笑道:“可以啊你小子,当伴郎还迟到原来是一大早来一拖一的。”

高洁有点儿不好意思,于直可是理直气壮,“今天看你秀恩爱我眼馋不行啊!”

于直将新郎和伴郎都介绍给高洁,新郎叫关止,伴郎里有那位莫北,还有一位叫徐斯,和于直嘻嘻哈哈,像大男孩一样聚首一起商量等会儿如何应对女家的刁难。

高洁看得出于直和这伙人关系极其亲厚,他在他们面前没有在美国导演和加拿大摄影面前的领导模样,显得格外舒坦自在。这应该真的是他关系最亲密的社交圈了。

判断过后,高洁心中又一定,便用心体会她平生头一回参加的婚礼。

是的,这也是她的一重遗憾,从不曾和双亲一起去观赏过这种别人家的花好月圆,后来只跟着母亲后,就更回避目睹他人的圆满。

她跟着于直上了新郎的房车,开到女家,又是吃惊,女家不过在市区东面很普通的多层居民住宅,新郎的房车开进来甚至显得局促。

可是新郎很得意很开心,头一个下了车,还让他的伴郎们快点儿。

新郎关止穿一身白西服,长相完全当得起“俊美”二字,把白西服穿得叫一个俊逸风流,就算在他三位外形都不俗的黑西服伴郎中,也是最扎眼的那一个。

高洁很想看一看这位新郎的新娘长什么样子。她跟着他们一起走上狭窄的楼道,被伴娘堵在门外。

伴娘说:“八十个俯卧撑,一个都不能少。”

新郎立刻回头指挥:“你们仨赶紧,徐斯莫北各二十,于直你练家子的,四十,快!别耽误我时间。”

伴娘目瞪口呆,待要改口,新郎已经身体力行把他三个伴郎摁趴在地上。

高洁听到于直骂了一声“操”,但也乖乖做足了四十个俯卧撑。他这样子有点可爱,在他站起来时,高洁帮忙掸掸他西服上沾的灰尘,随即被他握紧了手。

关止的新娘长相俏丽,一头短发,眼睛很亮,被关止抱上婚车时,也不扭捏。在车上对她的新郎说:“你可真够精的!累活儿都让伴郎干去了。”

关止说:“新郎要保存体力。”

新娘往他肩头一拍嗔怪于他,关止伸手过去搔搔新娘发尾,眼睛望着新娘,全是缠绵情意。

高洁不禁羡慕,转过头来,才看到于直一直看着她。于直勾唇笑,她也笑。

徐斯在旁边不客气地说:“克制点啊,不要随便眉目传情,抢新人风头。”

高洁不好意思地又把头扭到另一边,可是腰被于直搂住了,当着他发小的面。

婚礼现场是在市中心一个带花园的酒店,建筑很老,排场很大。仪式在酒店内的大坪草地上举行。

高洁看到了坐得很靠前的于老太太,她身边一排人,其中一个就是穆子昀。

穆子昀是无意回头时,看到站在傧相群中的高洁,显然是一愣,但没有立刻过来。等冗长的仪式结束后,高洁进洗手间时,穆子昀才跟着过来,她在洗手台处问高洁,“高洁,你——怎么来了?”一副好像很意外的样子。

高洁还是有点想要隐瞒,说:“跟着朋友来的,没想到这么巧您也在这儿。”

穆子昀也就没有多问,但是悄声同高洁说:“要不要去和于老太太打一声招呼?她今天戴了你送的耳坠子,很喜欢的样子。”

高洁说:“待会儿我过去打个招呼。”

穆子昀点点头,先行出了洗手间。

高洁出来时,正听到新郎关止在说:“这是一场简单但不失庄重的婚礼,庄重的部分已经过去了,剩下的不会有太多花哨的内容,不会占用大家太多时间,我知道大家都饿了。”

她看到站在关止身后的于直笑得前俯后仰。孩子气十足。

关止戴好婚戒,举起酒杯来一句:“开动吧!”讲完和新娘先坐主桌真的开动了。于直过来拉着高洁坐到新人主桌。

宾客起哄闹酒,关止又揪起他的三个伴郎,还有女方的三个伴娘,连说:“我酒量不行,兄弟们代劳。”

于直把红酒瓶塞到高洁手里,说:“跟着。”

她只能跟着。

三两席跟下来,到了于老太太那一桌。伴郎今日奉命到底,帮新人为长辈为友朋敬酒全干。

高洁躲不过去了,幸而穆子昀未同她正面招呼,于老太太看到了她,很是意外和惊喜,特特拉她到跟前讲道:“设计很好,手工也不错,我很喜欢。”

于直走到他奶奶跟前,将手臂往高洁肩上一搭,“奶奶,她叫高洁。”

高洁一惊,于直手臂的力量让她不能和他拉开距离。

于老太太虽然吃惊,但是比小辈们镇定太多,仍保持着笑意,冲于直点头,“我知道了。”

离开这一席,高洁小声抱怨于直,“你做什么?”

于直说:“那一桌都是我们家的人,我奶奶,我爸,我叔,我婶婶,我堂兄堂嫂,还有我们家公司里俩高层。”

高洁嘀咕:“和我有什么关系。”

于直弹她额头,随后塞了张房卡到她手心,“等会儿我醉了,负责把我带上楼上的客房休息。关止这家伙损人利己的阴招太多,我们得被坑死。”

于直没有料错,整整五六十桌的敬酒,他连同别的伴郎伴娘一桌桌敬下来,同另两个新郎一样把脸喝得通红。

散席时闹哄哄,于直在自家那一席坐了会儿,他奶奶疼爱他,亲自夹了菜往他口里送。高洁看着五大三粗的男人被长辈这样疼爱又是好笑又是羡慕,又看见近处跟着伴郎装敬酒其实没有喝几杯的关止正贴着新娘说:“我头晕,上去休息。”

关止那高个子整个挂在新娘身上,高洁便问新娘,“要不要找伴郎过来帮忙?”

新娘忙说不用,一拍关止脑门,“你装什么装啊!”关止哈哈大笑,抱着新娘亲一亲,拖着她一路往外跑。

外头草坪上放起了烟花,高洁站起来走到外面,看到黑夜里璀璨的绽放,美丽和热烈转瞬即逝,就像人生之中的快乐,也就那么一瞬。也就那么一日,她经历的这份属于他人的热闹和圆满也终要散去。

洁身自爱(27)

她想折回宴会厅,转身就撞上于直的胸膛。酒气扑面而来。

于直搭住她的肩膀,“我得上去歇会儿。”

他摇晃两下,高洁抓着他的手,另一只手摸出房卡,看了看房号,拉着他坐电梯上了三十一层的客房,客房门口贴着红喜字。

高洁问:“是不是走错了?这里是新郎新娘的房间吧?”

于直贴着她的脖子亲吻,“没错,我们进去休息一下。”

高洁打开房门,里头很宽敞,于直寻着客厅里的沙发坐下重重喘了口气。高洁走进卫生间,想绞一条毛巾给于直醒醒脸,才开水龙头就听到外头喧嚷。

有人说:“新郎官溜哪去啦于直?怎么你在新房里?”

于直笑着答:“那小子滑头你们又不是不知道,派我来这儿放烟雾弹,他自己早带新娘溜回家了吧!”

“靠,关止连新房都不让闹,太不地道。”

“他今天连酒都没喝两杯,我们不能放过他。”