她再次长久地向媒体鞠躬。

高洁长久地看着,疑惑着自己居然没有笑。

于直进来时,她将网页关掉,转过身,看着只在腰间系着浴巾的他。

宽阔的肩膀,雄浑的胸膛,有力的臂膀,优美的腹肌。同亚马逊雨林里看到的一样。她不得不承认,那时候她就开始了这一段迷恋。

很快地,她就要放开这样的他了。

她拿起穆子昀递来的利剑那一刻,就不能够太过贪心。浅显易懂的道理,她太明白了。

高洁解开于直的浴巾,握住他的欲望之源,让他叹息出声,让他抓住她的长发,让她知道他的渴望。

她想让他满足,怀着一点补偿的虔诚吻上去,一点点地吻,吻到他的欲望勃发,然后将他推倒在床上,翻身坐到他强壮的身体上。

于直握住她下沉的腰笑道:“这么主动,我倒有点儿不习惯了。”

他的手沿着她的曲线游走,停在她心脏的部位,当她自己引导着于直抵达自己身体中时,她自己的泪不受控制落下来。她想一切就快结束了。

这些世俗的快乐,情爱的偎贴,终将全都远离于她,她将继续她孤独的漂泊。

于直忍住未动,问她:“台湾妹妹,怎么又哭了?”

她呜咽着、回避着、遮掩着,“疼。”

他坐起身来,用他的唇吮去她的泪,双臂托起她的背,将她置于怀中,倾斜着抱搂着,好像给她制成一个摇篮呵护着她。

他在她耳边说:“这样,是不是就不会疼了?”

他有力的身体一下一下冲进她的身体中,暂时将疼痛带远,带着她再一次忘记一切烦忧。

夜半时分,高洁又惊醒过来。她开始了她的行动后,时常半夜惊醒,和穆子昀联盟后,更加不易深睡。就算是再疲累的欢爱,也无法安抚住她。

她半起身,望着于直孩子一样的睡颜,用手指划过他的眉峰,他的眼,他的鼻梁,他的唇。她轻轻地,用只有自己能听到的气声说:“于直,我就要走了。于直,谢谢你。于直——”

直到说不下去,只得翻身下床,蹲在阳台上点燃一支烟,想着渺茫的心事,又好像什么都没想。

于直不知何时走到她的身边,掐灭她的烟,“戒了吧?”

她说:“好的。”

于直说:“奶奶说她中秋后的寿宴上,宣布我们订婚。到时候,她会和你签一份股权转让协议。”

高洁装作什么都不知道,“什么?”

于直亲她脸颊,“我们于家人的配偶,都能拿到集团百分之零点五的股权。”

高洁闭上了双眼,最后的期限就这样被确定下来。她是穿着水晶鞋的灰姑娘,时间一到,就要交出非法所得的一切,恢复真身。

她抱紧于直,将头埋入他怀中。

洁身自爱(32)

比赛获奖,载誉而归上海后,于直正式将她带入于家大宅。就在她当日跟着当伴郎的于直进过的那个军区大院。

她正式见到了于直的父亲于光华。

这个中年男子皮肤和体态保持得当,同自己的父亲同龄,却拥有一头与年龄不相称的乌发,眉目和于直很相像,却缺乏于直的那副犀利。在慵懒神态中显一段倜傥风度,有足让穆子昀颠倒半世的资本。

于光华对高洁很客气,没有对他们的订婚这样的大事提出一星半点建议,全凭于老太太同于直拿意见。

高洁看出来于直与他父亲并不亲睦。至少他对儿子的婚姻大事是心不在焉的,在此作陪,不过给母亲和儿子面子。

于老太太林雪对高洁已很亲近。她找过高洁将话说开以后,就时常将高洁找来一起去拍卖行看拍品。

高洁懂画家常识,林雪爱画。她们都不喜欢郎世宁,嫌弃工整呆板,兼少文气,她们都喜欢八大山人,尤其是鱼鸟白眼望天的图卷。

林雪说:“把世间浊气化成一个白眼一丈空地,有大委屈却有大气度,不易啊!”

高洁说:“致命的委屈全在肚子里,发泄不出去,才是世界上最大的痛苦。一个白眼多少心酸,一丈空地多少冤屈。”

林雪抓着她的手,拍一拍。

有了共同语言,更增进感情。

林雪待高洁,也像待孙女一般,与她同桌吃饭,也会搛起菜来,送入她口中。她说:“我总当孙儿们年纪都小,想要像孩子一样照顾。转眼他们都大了。这几个里就于直大堂哥从小到大太太平平,于直和老二都没让我省心过。”

在高洁特意的关心下,自穆子昀那一边也了解了些于直家内之事。她知道于直的二堂兄是个私生子,母亲在外乡做了货腰娘。他几经曲折独自上门认亲,那时他的父亲已另组家庭,后母和异母的妹妹统统反对。最后还是老太太拍板带回来认祖归宗。

穆子昀说:“那个于铮有些好运气也有些好办法,被认回来没多久,他老子就去世了,股份就全归了他,后妈和妹妹一气之下移民去了澳洲。后来呢,她又娶了个好家庭出身的老婆,巩固了在集团里的地位。就是没善始善终,最近准备离婚了。”

虽然高洁听得戚戚焉,但这不是她想听的。她更想听关于于直的,可穆子昀好像存心把话题避开了。

于直自己也回避同她谈及他的过去,她问多几句,于直就弹她的额头,“我就是个胡混的魔王,没什么好故事。你听完以后就不肯嫁给我了。”

他吻住她,吻住她继续的发问,她也无法继续发问。

于直的家庭比她的家庭还要复杂。她既想知道得更多,又深知自己根本不具备知道更多的资格,最后只能无言而终。

张自清律师在这个期间同高洁联系了一次,通知高洁,已将房屋售出,售价八千万新台币。

高洁以为自己听错了,问:“张律师,我知道这两年台北的房价涨得很快,但是我那个单位挂牌价一直是两千五百万到四千万左右。“张自清律师笑着说:“你安心啦,你们松山区单位在强势地段,风水又好,找了好中介很容易高价出手。你快点回来办理手续吧,顺便也给你妈妈上坟,清明节到了。“高洁虽然存疑,但也无心多想,她同于直晚饭时候,说道清明节时想回台湾给母亲扫墓。

于直说:“我陪你去。“

她有些抗拒地抬眼。

他撇嘴笑,“难道我没资格陪你去给你妈扫墓吗?““不是这样子的。“她虚弱地否认。

最后还是不能阻止于直的相陪。

下了飞机,也不知是哪里放出的风声,他们被媒体围追。人人都好奇名制片家中的夺爱之战。

于直面对媒体的应答,无疑是给了高潓的脸一个更响亮的耳光。

高洁在想,这个男人,愿意给予她一个光明正大的身份,和一份炽烈火热的爱情。这一切都不是她应得的。

但当她面对带着猎奇的、艳羡的、嘲讽的镁光灯,仍旧仿佛不受控制一般做出坦然拿下墨镜,坦然投入于直怀抱的动作。

她厌恶自己竟然还能如此坦然地继续着她的行动。

交换过名片的旧识主编给高洁电话,问高洁能不能接受采访,被高洁婉言谢绝。

在张自清律师处办理完售房的相关手续后,于直陪她一起给母亲扫墓。

他们两人不约而同在墓前都没有说话。高洁动手将墓碑清理干净,于直在墓前放上高洁手制的白莲。

两人三鞠躬。高洁在心内想,妈咪,我做了错事,我骗了人,可我停不下来,所以我得负责,但我不知道我能用什么来赎罪。

走出墓园时,于直握着她的手,她不知道身边的这个人男人在想些什么。

他们在台湾这几日中,看到岛内有财经新闻发出,讲,高海的皓彩文化如今资不抵债,支撑艰难,他们抵押股本的机构已开始下最后通牒。也听到一些娱乐新闻,讽刺名媛如今情场失意,没有对岸才富双全的如意郎君的援助,父亲的事业更加雪上加霜。民间补充的八卦是昔日名媛得意时放的料全部成了岛内笑话,她口中的男朋友从来没有给她公开的名分。

两人又是不约而同对这些媒体的声音视若罔闻。

在台湾最后一天时,高洁瞒着于直去看了还在医院中的高潓。

高潓住的医院被媒体曝光后很喧嚷了几天,天天有记者驻扎院外等拍她的憔悴容颜,但再大喧嚣也终究被更大更多的后浪所掩盖。

高洁走到高潓的病房门口,里头没有其他人。高潓病恹恹地躺在床上,整个人瘦了一圈不止,与她相似的容颜因为病态的苍白和露骨的消瘦而显得更刻薄,她正聊赖地望着窗外,眼里已丧失锐气。

她离开高潓病房,在走廊里遇到吴晓慈。

吴晓慈受惊的兔子一样盯住她,“你——你想来干什么?”

高洁微笑着说:“我就要订婚了,订婚典礼会邀请你们一家的。”

吴晓慈神经质地后退,“不要,不要。洁洁,你放过我们吧。”她落下泪来,“我错了,我错了,我和那些人说了全都是我的错,你们不要牵连高海和高潓,你们放过他们吧!你爸爸,你爸爸他经不起了。”

吴晓慈也瘦了一圈不止,本来就是弱不禁风的长相,现在只能用嶙峋来形容。高洁看到她的泪,本以为自己会很畅快,但是却没有。

她步履僵硬地离开。

高海没有再给过她电话,她回到上海后,还是不自觉地将请帖寄去了台北。

这将为他们家族内两代人的恩怨画一个句点。

洁身自爱(33)

梅先生对高洁和于直的婚事反应很奇怪,和当初于直向她求婚时,他那两位发小的态度差不多。

他并没有先恭喜她,而是半刺探半暗示地说:“高洁啊,你真的想好要和那个于直结婚啊?不再好好考察一下了?”

高洁笑着说:“我的私人感情是不会影响到我创业的,我一定会加倍努力做好‘清净的慧眼’,请您一定放心。”

梅先生欲言又止,想一想,又讲:“我不是担心这个。你很专业,我很放心。但是终身大事嘛还是要好好考虑,好好考虑,啊?”

高洁将话题拿开,换上最近做好的方案,同梅先生讨论。

这个方案很是新奇,成功引开梅先生的注意力。他问她:“把作品编成故事拍成短故事片倒很不错,只是怎么传播法呢?”

高洁说:“现在社交媒体很红,在国外的YouTube上,很多品牌尝试过这样软性的传播,并且有成功的案例。现在大陆的网路视频也慢慢兴起了,会是很好的传播媒介。”

他们一拍即合,开始寻找合适的编剧和摄制团队。

有个叫裴霈的上海姑娘不知从哪里得来消息上门自荐。她不过二十出头的年纪,头发剪得极碎极短,眼睛又极大,穿着棉布白衬衫、窄腿格子裤和帆布鞋,一副充满了灵气的模样。果然试写出来的故事也很见笔力,而薪酬又开得极为低廉。梅先生同高洁商议,这样好的人才,适合现在创业期节约成本的需要。

裴霈没有其他要求,只希望为她解决住宿,高洁看常德公寓的展厅还有一间小房间空着,就问她:“直接住在展厅这里,兼做服务生,可以吗?”

裴霈扑闪大眼睛,立刻同意,次日便来报到。她的行李极少,只有一个箱子,人也极讲规矩,依足了约定,除了构思故事以外,帮助高洁一起接待由梅先生介绍来看货的客户。

她们将这批客户送走时是下午两点半,高洁便准备提前下班。

裴霈问:“高洁姐姐,你要赶着去过中秋节吧?”

高洁一愣,一拍额头,“我都忘了今天是中秋节了。”她对裴霈说,“真不好意思,我忘了是中秋节,所以没有准备月饼给你。你算是我的第二位合作伙伴呢!”

裴霈笑,“我现在是白吃白住,还没帮你把故事写好呢,你就当我是合作伙伴啦?”

裴霈的坦率让高洁欢喜,她鼓励她,“我相信你可以写得很出色的。”

裴霈朝她握握拳头。

高洁将钥匙交给裴霈,走下楼后,灵机一触,又折回来,问她:“你们上海人喜欢吃什么样的月饼?”

裴霈答:“必定鲜肉月饼啊!”

高洁问:“在哪里买呢?”

巧在裴霈是个行家,她立刻说:“很多人到光明邨、沈大成和王家沙买。可我觉得德兴馆的鲜肉月饼是最好的,上海老吃客都是最喜欢德兴馆的。离这里最近的分店在金陵东路。”

高洁道谢,下楼时给于直打电话。于直却一直没有接。她索性先去久光,进入林雪上午通知她去拿衣服的高级陈衣店。

林雪为她定制了一件订婚仪式上穿的礼服,是大牌特制款,衣服从意大利被送来。高洁穿在身上正合适。

黑白格子的图案,简约典雅,大气合身。

售货员半蹲着为她拉平下摆,然后让出空间,请她照镜子。

看着镜子,高洁有一点幻觉自己是站在棋盘上。

出了久光,她又给于直电话,于直还是没有接,不知在忙些什么。她就叫了出租车直接到金陵东路,找到德兴馆。

中秋正日,门口排队的人绕着饭店排了两圈。高洁排在末尾,不免担心买不到月饼。谁知道一小时后轮到她时,凑巧也不巧,只剩下一只月饼。排在她身后的人哀嚎阵阵。服务员阿姨问她:“要不要?”

高洁毫不犹豫地说:“我要。”她买下来又问,“还能在哪家分店再买一点吗?”

服务员答:“你去广东路总店问问。“

高洁道谢,可是中秋拥堵如何都叫不到车,她只得疾步快走到德兴馆的广东路总店,谁知道也无货了,她被服务员指点着去福建中路店,又未能叫到车,靠一路小跑抵达,仍是无货。高洁未免沮丧,但是不太甘心。

不过这一次她运气不错,终于招到了出租车,翻出手机打开点评网的网页,指示司机依次去其余几家德兴馆分店。

出租司机好笑地问:“小姐侬胃口好的,这几家店兜一圈下来就是浦东浦西跨江游了,这是要做啥?”

高洁不好意思地说:“我想买鲜肉月饼。”

出租司机将车启动,再次重复他的调侃,“小姐,侬是真的胃口好的。“又好奇地问,”买月饼给家里老人吗?”

高洁摇头,“不是。”

司机说:“那一定是窝里厢老公了?”

高洁尴尬,再次摇头,“我还没结婚。”

话痨司机并不就此放过她,笑着说:“各么就是男朋友了,为了男朋友游一圈上海买月饼,小姐啊,这样做太跌身价来!上海小姑娘都是让男朋友跑东跑西买月饼的。”

高洁垂下头,呐呐地,无措地,纠结地,又诚实地,“就是一个朋友。”

司机一脸搞不懂,但看高洁已无心同他搭讪,便只管开车。

浦江两岸均异常拥堵,周折了近三个小时,高洁终于在浦东的昌里路德兴馆补到了三只月饼,再回到浦西的静安寺,这时已是晚上八点半了。

她一路上给于直电话,于直都没有接。这情况很反常,她虽然担心,但也无计可施。只能回到公寓里,先将晚饭做好。不过半个小时,蚝油牛肉、菜脯蛋已经被端上桌,她还蒸鲈鱼,炖了锅鸡汤,最后拌了个蔬菜色拉。

菜全部做好了,于直还是没有回来,给他电话仍旧未接听。倒是穆子昀打来电话:“你我的股权转让合同已经准备好了,明天你先来签了名吧,等老太太和你签完合同,你把签完的合同给我就行了。”

高洁的头隐隐地痛起来,说:“我知道了。”

穆子昀问她:“你想好到时候找什么借口和于直分手吗?”

高洁的心也隐隐地痛起来,“分手很容易,随便什么都能成为理由。”

她挂上电话,惶惶地坐在桌前,楞楞望着一桌的菜。

桌子中央放着四只月饼,烤得金黄透亮,很圆满的样子。高洁想起来去年放在自己面前的那一只莲蓉月饼。

这么快已经一年,去年今日,她下定了一个充满愤怒却又冒然莽撞的决心,做出这个不可挽回的决定,踏上这条注定痛快与痛苦、满足与愧疚纠结不清的道路。好在,一切就快结束了。届时,希望能够卸载这一年心灵上已经无法负载的负重,虽然有些负疚是一生一世也无法卸载的了——可是于直还没回来,还没回来,还没回来。

高洁恍恍惚惚趴在桌子上睡着过去,又恍恍惚惚被人叫醒。

于直正俯下身拍着她的面孔,“怎么不去床上睡?“高洁揉揉惺忪的眼睛,“去哪里了?晚饭吃过了吗?“于直没有回答她的问题,他望着一桌的菜,看到了正中央的月饼,“你买了鲜肉月饼?“高洁将脸在于直的胸膛上靠一靠,说:“嗯,德兴馆的。有个上海小妹妹说他们的鲜肉月饼上海第一。“于直抚着她的发,“这个小妹妹倒是很懂行。“高洁推着他,“快去洗洗手,我把菜重新热热,吃饭吧!“她抬眼一看墙上挂钟,竟是半夜两点半,没有来由地心就凉下来,”你应该已经吃过了吧?“于直松开她,“还没有,今天很忙。你热菜,我去洗手。“高洁又高兴起来,将菜重新热过,将月饼放入烤箱烘烤加热,只是色拉已经出水,只能重新再做一份,幸而芝麻菜和番茄橄榄都有存货。

于直所说的未吃晚饭应该是没有骗他,他几乎是将桌上的菜风卷残云一样干掉。最后拿起一只月饼,隔着桌子递到高洁口边想要喂她。高洁难以为情,将头一偏,“我自己来。“于直也不勉强,收回手中的月饼自己吃,笑着对她说:“德兴馆的鲜肉月饼好在师傅手艺上头,揉面拌馅的手势一流,回头我找他们来教你,明年你做给我吃。“高洁捧着月饼刚刚放在口边,听到他说这样的话就顿一顿动作,说:“再说吧。中秋节都过去了。“于直起身拉开窗帘,外面一轮明月又白又亮地挂在当空,他望向月亮,说:“今年的月亮和去年的倒确实没什么两样。台湾的和上海的差不了多少。哪里都是一样的风景。“他站在月下,明明是长身玉立,却被圆月衬成形影相吊,居然几分凄清寂寥。

高洁神思一黯,走过去轻轻环住他的腰,将脸贴在他的背脊上,感受着他的体温。她的身体渐渐地暖,她想起来,去年的今日,她抽完一支烟,身体是冰凉的,后来触碰到他的身体,就渐渐变暖了。

拥抱取暖,依偎生存,都有期限。

一年了,她用一年的时间,一步步地建立这个局,利用了所有可以利用的一切,到达了她想要的终点,也做好了抵达终点后一切变故的准备。

她的冤屈已昭雪,她的愧疚将偿还。

只有对这个男人在感情上的亏欠,也许永远都无法回报。或许离开他,予他新的生活,是一个最好的选择。离开他,也就离开这个在装模作样成世界上自己最厌恶的那种人的自己。

这是她心甘情愿,义无反顾的选择。

她即将走上她这一段漂泊旅程的终点。

对着月亮做下这个最决绝的决定也就在几日之前,同于直月下相拥也就在几日之前。

高洁以为这就是结局了,谁能知道结局会变成另一场飓风的开始。

她眼里的于直,还停留在月下形影相吊的凄清背影,但是于直现在就站在舞台之上,众人之前,笑容满面。

高洁发现,她竟然完全不认识舞台上那个应当是令她愧疚得难以自遣的男人。

熟悉的人说出陌生的话,熟悉的笑容变成陌生的冷漠。气定神闲,胸有成竹,甚至老谋深算。唯一还有一点熟悉的是他的笑,那不是微笑,而是冷笑,她在霍山路大饼摊前看到过。

他眼里的冷意和戾气一点点渗出来,举手之间,樯橹灰飞烟灭,摩天大楼轰然倒塌。

不过几十分钟而已。

洁身自爱(34)

于直的目光扫过窃窃私语的众人之后,又停留到舞台下的那个女人——站在棋盘中间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