鹦鹉转身也把他抱住道:“不,你不许离开我,要去一起去,要不去都不去。你想不出你一个人进到里面,我在这里会怎么担心、怎么胡思乱想吗?”

水廿七沉吟一下道:“好,我们走一步看一步。这里顶上是山洞,还不要紧,等到了宫殿下面,就要当心了。要是真的塌了,咱们赶紧走。”拉着她的手,一步一步地摸着前进。走了几步又道:“你跟着我,不要怕,我看得见。”

鹦鹉嗯一声,亦步赤趋。走不多远,又听见细碎的悉索声,跟着感觉有什么东西从脚边跑过,鹦鹉吓得“啊”一声惊跳起来。水廿七将她横抱在手,道:“别怕,是老鼠。看来是真的要塌了,老鼠都忙着逃跑了。”鹦鹉两只手勾住他脖子,忽然道:“该不是那些猪肉羊肉惹的祸吧?到底是把他们引来了。它们在里面没东西吃,就会啃柱子吧?是不是这样宫殿才会受不住飓风泥沙,眼看要倒?”

水廿七知道她说的是当初从龙王庙里拿回来的供品,那时她就担心过会不会引来老鼠。人说女孩儿心细,再是不错的。他不想自责,也不愿她难过,便道:“好得很,如此最妙。将来我们的孩子不用再住在这里了。”

鹦鹉把头埋在他颈间低笑道:“其实住在里面也不是很坏。”水廿七在她脸上亲一下,道:“海里有的是无人荒岛,咱们随便找一个,盖两间房子,也是一样的。”鹦鹉低低一笑,正要说话,忽听水廿七喝道:“是谁?给我出来!”放下鹦鹉,挡在她身前,眼睛盯着暗处。

鹦鹉刚要说没有人,就听见里面有人问道:“你又是谁?”语气极是惊惶,听着似乎耳熟,但隔着几重殿宇,加上阵阵回声,一时也辩不出来。

水廿七道:“我是此间主人,你擅闯我地下洞府,便是自寻死路。”

那人却不回答,只问道:“此处洞府是什么所在,你又是何人?”

水廿七多了个心眼,答道:“这是龙宫。你是何人,怎么来到此间?”

那人欣喜若狂,道:“那你就是龙王了?龙王爷啊,我一生侍奉你追随你,今日总算让我一睹真容。龙王爷,小人初道三拜谒。”

鹦鹉和水廿七再想不到是他找到了碣石宫来,水廿七心念电转,忽然问道:“是大黑带你来的?”

初道三喜极而泣道:“是的是的,是神乌带我来到这里。我先是百思不得其解,不得仙府洞口而入。后来看见有一艘仙舟穿入洞壁,才知道路径。那位仙人也是龙王吗?可惜小人福薄,不敢贸然拜谒。龙王爷今日现身,敢是对小人有何谕示?”

水廿七想又是我老子惹的祸,定是他来看我在不在,露了行迹。一时不知该怎样才好。他从小就被告知,凡是外人进来,必须杀死。但眼前这个人是初道三,是鹦鹉的父亲,是他亲自把鹦鹉送给自己做媳妇儿,怎么下得了手?捏了捏鹦鹉的手,看她有什么意思。

鹦鹉从他父亲自承身份后,就在想该怎么面对父亲,而二十七也在等她做何表示,想了想道:“爹爹,我是鹦鹉。”

初道三先是大惊,接着大喜,道:“果然不差,果然不差。你真的做了龙宫的娘娘?”

鹦鹉道:“是。爹爹,我有话问你,我是你的亲生女儿吗?你把我献给龙王,到底是什么想法?你对我娘到底做过些什么?她为什么会自尽?”

初道三迟疑地道:“我也不知道,我什么都不知道。我不知道你是不是我的亲生女儿,我也不知道你娘和谁生了你,我更不知道她为什么要自尽。我对她很好啊,即使她有了你,我对她还是一样的疼爱。我问她孩子是谁的?只要她说出来,我绝不难为她。但她总是说:不是谁的,是她一个人的。”黑暗中,听得他悲泣的哭声。

鹦鹉再问道:“那你是怎么认定我不是你的女儿?”

初道三道:“我和你娘结缡五载都没有孩子,她离开我一个多月,回来后不久我就发现她有了身孕,难道会是我的?”

鹦鹉怒道:“就因为这个?你就不会算算日子吗?”

初道三哭道:“我算过的,我算过的,算来算去差不多,她又不肯说实话,那还能是我的?我打过她,骂过她,饿过她,逼过她,她都不说,只说是她一个人的。一个人生得出孩子吗?”

鹦鹉听了心里一阵难过,流泪道:“你这样对她,她怎么能对你说实话?就算你是我爹爹,她也不会认了。”心想为了你的偏执,娘和我都受了多大的苦哇。

水廿七听她问得不着要领,插口道:“她回来后,你们没有再同过房吗?”按说这样的话原不是他做女婿的该问的,只是其中关节太过重要,不得不问,想来初道三以为面前的是龙王,不会乱说。

初道三在黑暗中也不避讳,老老实实地道:“有的。她回来后对我加倍体贴,我们过了一段好日子,直到我发现她有了孩子才…”

听到这里,水廿七了然于胸。芸娘在离开碣石宫后,觉得对不起初道三,才会加倍体贴温柔。两人欢爱之后,才有了鹦鹉。至于为什么他们婚后五年都没有孩子,那就只有天晓得了,自己父亲有那么多妻妾,不也只生了一个吗?直到最近才又添了一对双胞胎。

初道三也听出不对了,惊道:“难道鹦鹉是我的孩子?一直以来我都错怪了芸娘?”他原是极为聪明的人,以前为恼怒所困,才疑心生暗魅,这样的事又不能对人去说,一人闷着,性情愈加古怪。这时被旁人一言点醒,细思过往,才悟出真情实由。而芸娘的种种动人之处蓦地浮现眼前,他心头一甜,道:“芸娘,你还在怪我吗?”上前两步,想去触摸眼前的人影,心神激荡之下,脚步虚空,合身撞在了旁边一根柱子上,那柱子咯喇喇一声,断为数截。

倒下的柱子打在初道三的身上,他胸口发闷,眼前一黑,似见芸娘在前面微笑,便柔声道:“芸娘,你来了。”又抬头道:“谢谢龙王爷,让我们夫妻重见。”一句未完,气绝身亡。

那根柱子一倒,连带别的柱子也在倾侧,泥沙石头不住落下,鼠群在地上东奔西窜,寻找逃生之处。碣石宫巨大粗壮的木头殿柱在经过千年之后,又是鼠啮,又是虫蛀,又是飓风,又是泥沙,再也无力承受更久的岁月侵袭,终于倒了。

水廿七抓住鹦鹉就往山洞里跑,鹦鹉却还在为初道三临死时说的话颠倒,痴痴地道:“娘,娘,是你来了吗?你看看我呀,我是鹦鹉啊…”水廿七抱着她跳进水里,向洞外潜去,在水下仍听见震耳欲聋的轰隆声。

游至洞外,浮出海面,先把鹦鹉放上船,再自己攀上去,看她闭着眼睛不停地发抖,便紧紧抱着她,抹去她脸上的海水,拔开鬓边湿淋淋的头发,摇着她道:“鹦鹉,醒来!鹦鹉,醒来!”一边不停地亲她冰凉的面颊。

鹦鹉悠悠醒转,怔怔地看着水廿七道:“二十七哥哥,刚才是我娘来了吧?她和我爹爹不知要说些什么?二十七哥哥,原来我爹爹爱娘,是那般的深。”

水廿七心痛地道:“是的,你爹太在乎你娘,所以才不能忍受你娘对他不起。其实这一切都是我父亲的错,因为他,才让你的爹娘和我们受了这么多的苦。

鹦鹉摸着他的脸道:“你还在恨他吗?你不要恨他,没有爹娘,哪有你我?二十七哥哥,就算有再多的不快活,我也感激他们,有了他们,才有了你我,又让你我相遇。爹爹以前对我再不好,也把我给了你。其实他自己心里也苦。你莫再恨你爹爹,你一心恨他,怎么快活得起来呢?”

水廿七道:“你说得是,我听你的。碣石宫没了,我们再不用守着它了,我们走吧。”

鹦鹉应道:“嗯。”回头再看一眼,道:“爹爹一生信奉龙王,今日埋身下面,也算遂了他的心愿。”

水廿七解开绳索,扯帆操桨,划出一哩远后,再看碣石宫上的山峦,凭空陷下一大片,灰尘升腾弥漫,遮蔽了半边天空。空中群鸟乱飞,惊惶失措,无所依托。过一会儿一只黑色的鸟儿箭一般的俯冲了过来,鹦鹉道:“是大黑吧?”招手让它下来。

黑鸦在空中看见旧主人,“呱”的一声落在帆上,又“呱呱”两声,像是在打招呼。

鹦鹉和水廿七相视一笑,最后看一眼姜女石,作别碣石宫。

碣石宫倾了,碣石宫门前的天阙石柱早就裂成两截了,海水上涨把天阙步道早就淹没了,看似不会变的都变了。海枯石烂有什么稀奇,海会枯,石会烂,流传下来的只有一个姜女送衣的故事——世间唯一不变的,只有情人间的深深爱恋。

第三十章碣石遗址

放暑假了,初音舞又一次跟着程松年回他家玩。上次来是冬天,天寒地冻的,海水浴没泡过,太阳没晒过,鸽子窝的日出没看过,跟渔船出海的新鲜没经历过,手执大海蟹、大口喝啤酒的豪爽吃法没试过,漂亮的泳衣和身段没展示过,音舞说她亏大了。

程松年当然是乐意得不得了,临走前去初音舞家吃饭,又邀请音舞的父母来小住一个星期,说他家开家庭旅馆,有的是屋子。音舞的父母一口答应,商量着要请几天假,再加上前后两个双休日,这有一个星期了。大夏天在海边住一个星期,那真是天下最惬意的事。

初音舞的父母答应去程家渡假,意味着他们对程松年很满意,也意味着两家父母要见面。程松年一路上都乐呵呵的。初音舞在上次被袭后心情忽然好了许多,她一直担心的考试在程松年的帮助下也过了关,就更是高兴。

两人的这个夏天过得轻松又快乐。

每天傍晚夕阳西下后,两人在海滩上漫步,说些不着边际的闲话。因为初音舞对碣石宫的好奇,程松年投其所好,也找了不少资料。这天两人谈起碣石到底在哪里的话题来。程松年说:“看来对碣石感兴趣的不是你一个,明清时就有人在论证碣石的确切所在。我在网上查了好些书,看到明末的顾炎武说他实地考察了山东十余年,参考了诸家学说,又留心了当地的山川古迹,在《山东肇域志》里说,山东省无棣县的马谷山,又叫大山的才是古时人说的碣石也。他说《禹贡》中说:岛夷皮服,夹右碣石入于河,又曰:太行、恒山至于碣石,入于海。”

初音舞说:“这也没说明什么问题,中国这么大,同名的地方有的是。比如诸葛亮的南阳,就有河南南阳和湖北南阳之争。也许山东的马谷山在古代也叫碣石,但不能说明秦始皇的碣石宫就在那里。”

程松年点头,说:“你说的没错。也许当初汉武帝到过的碣石也是山东的。《汉书》中说元封元年,他到泰山去,‘复东巡海上,至碣石。’看来很顺路,不会绕个大圈子跑到我们这里来。书上说汉武帝到了碣石后,‘临渤海望祀蓬莱’,也说明他到的是山东碣石,不然我们这里哪里看得到蓬莱。”

初音舞笑说:“那也末必。没准古时的蓬莱泛指的是海上的仙山,不一定就是指现在山东的蓬莱市。”

程松年看她一眼,说:“你这话什么意思?你是说照你这话来推理,你是同意汉武帝到的碣石是这里的碣石?”

初音舞笑笑说:“没有这个意思,只不过是说古人的地理观和现代的不一样而已。”

程松年接着说:“其实碣石出名,还是因为曹操的诗。‘东临碣石,以观沧海’。说他打败了袁绍,要统一北方,就北征乌桓,后来打赢了班师回朝,途经昌黎时诗兴大发,一口气写了五首诗,说什么‘老骥伏枥,志在千里’。看来汉武和魏武到的不是一个碣石。”

初音舞说:“这么说起来,都是同名惹的祸。不但山东有碣石,河北也有两处,原有大小之分,大碣石说是在东亭,早就沉入海底了,小碣石才是昌黎碣石。其实我感兴趣的不是碣石,而是碣石宫。尤其是碣石宫正对着海中巨石姜女石,有说姜女石就是碣石的,这碣石其实是碣石门的简称。”

程松年说:“你对姜女石那么感兴趣,我们去游泳吧,游到姜女石那里去。”原来两人一路沿着海岸散步,已经走到姜女石前了。

初音舞说好,脱下身上穿的一件宽松的连衣裙,里面本来就穿着一件头的泳衣。腰里有了伤疤,两截式的泳衣还是不穿了。摊开手里的浴巾铺在沙滩上,裙子放在上面,拖鞋放在一边,拿出泳帽戴上,把一头长发塞进帽中,连耳朵一起罩在里面,边塞边跑进海里。程松年也脱了短裤T恤拖鞋,放在一起,跟着下了海。

一天的烈日猛晒,海水不冷不热,游着很舒服。初音舞看着海面下的白石步道,很想去走一走,踩一踩,便向下潜去。潜了不到几尺,脚已经踩到了石道,在石道上试着走几步,海水的浮力把她往上抬,她顺势飘起,以仰泳的姿势游向远处的姜女石。

她闭着眼睛游着,耳边嗡嗡的,似有潮音。等指尖触到坚硬的石头,知道姜女石到了,翻个身摸着姜女石稳住身体,把头埋进海水里,想静静地感受一下从第一次听到姜女石、听到碣石宫时的慕名的撞击感。

在水下呆了少时,忽然神智恍惚起来,一时不知身在何处,耳边好似听见有人说:化着姜女石,一千年不烂…千年后我来找你…又似有人在叫她的名字:音舞…

程松年知道这里海底下沙平滩缓,离海一百多米才不过水深三五米,又没有大白鲨袭击人,对初音舞的游泳技术也很放心,就随她游去,自己只远远地跟着,不时看她一眼,扎到海底去捡漂亮的贝壳。捡了几枚,跃出来看她还在水下,顿时惊惶起来,扔了贝壳向她快速游去,到她身边时看见她面色安详地飘在水里,放下心来,叫她,“音舞,音舞!”

初音舞听见有人叫她的名字,从昏迷中惊醒,把脸探出海面,睁开眼睛,有一刹那的失神,然后看见程松年担心的脸孔,问:“怎么啦?”

程松年吐一口气说:“没什么,我看你好长时间没上来,怕你出事。你在下面干什么?”

初音舞说:“我在听声音。你把耳朵蒙上,再藏在水下,就会有什么声音在响。”

程松年点头,“是了,就跟把海螺贴在耳边听,会听见海浪声一样,其实是封闭的空间下,自己血脉流动的声音。刚才我捡了好些漂亮的贝壳,被你一吓,都扔了。”

初音舞说:“那我们再找。”两人一起往下潜,找寻漂亮的贝壳。直到太阳完全落下,天色变暗,才兴尽回家。

过了两天,程妈妈早上买菜回来,见了儿子和音舞,兴奋地说:“我今天听说有个什么大学的什么队,来我们这里搞什么社会调查。他们一共十多个人,都住在你张大嫂家的‘孟姜女客舍’。张大嫂偷偷跟我说,其实他们不是搞什么社会调查,而是来考古,说是我们村里有秦始皇的宫殿。你们说,会不会挖出什么值钱的东西?”

程松年本来在拖地,听了放下拖把,看着初音舞说:“这倒不错,是该挖出来。免得你老想着。”转头跟他妈说:“妈,里面要是真挖出东西来,那就真值钱了。不如我们先去打个洞,挖两件出来,往这屋里一摆,那就是镇宅之宝。”

程妈妈笑着打他一下,“胡说八道,你妈是那种没有觉悟的人吗?地下的东西都是国家的,这个我懂。小舞,你干什么呢?”

原来初音舞听得发呆,把手里一块抹布握着,不知怎么就贴在胸前了,听程妈妈问她,忙放下手,那件白色的棉T恤上已经印上了一个湿印子。她吐一下舌头,说:“要命,不知洗不洗得掉?”向外拉着衣服,跑上楼去更换。

程妈妈小小声对程松年说:“这姑娘有点小迷糊,我喜欢。太精明的人福薄,像我就是。你这孩子眼光不错。”

程松年嘻皮笑脸地说:“你是在夸我眼光好,还是夸你自己精明。”

程妈妈叹口气说:“你爸不在,我的福总算不上厚。不过有你,将来还有小舞这样的儿媳,也不算太薄了。”

音舞换了件露脐装下来,摸着腰后说:“阿姨你看我这个伤疤碍不碍眼?”转过身给程妈妈看。

程妈妈先说:“露着肚脐眼,不怕伤风吗?”偏头看了看她腰下,说:“没什么伤疤呀?”

音舞扭着脖子朝下看,“我去整形外科磨过皮,看不出就好。”

程松年笑说:“妈,你说的是有伤风化的伤风吧?”又对音舞说:“我想起来了,你等我一下。”跑上楼去。

程妈妈低声跟音舞说:“这孩子,当我是老脑筋,我每天夏天看那些穿胸罩裤衩的姑娘们在海滩上走来走去,早看习惯了。”

音舞低声笑,“阿姨,你说的是比基尼?”

程妈妈说:“可不就是!商店里有卖的,三四根布带子,要卖好几百!赶明儿我不开旅馆了,改做裤衩得了。”

音舞笑得要死,说:“好,这个主意不错,你投资,我管理,我们两个发大财。”

程松年三步两步蹿下楼,问:“有什么发财计划,算我一个。”把手里一张红红花花的东西一撕为二,说:“转过去。”蹲下身来贴在音舞的伤疤处,“妈,你来看,好不好看?”

程妈妈看着这朵小小含苞的红色玫瑰花,说:“好看。衬着小舞的细腰,真是好看。想当年我年轻的时候,腰也曾这么细来着。现在,有她两个那么粗。”说着便笑了。

音舞扭着腰身对着玻璃门当作镜子照着后腰,说:“你还真买了?还有什么花样?”

程松年说:“好多,蝎子蜈蚣都有,就看你敢不敢贴出去。瞧瞧,这么漂亮的细腰,关在家里太可惜了。来,咱们出去走走,亮亮你的玫瑰腰。”

程妈妈也说:“趁早上凉快,出去转转,再帮我买瓶酱油,刚才买菜时忘了。”

两人答应了,出去逛早市。早市上各类海鲜水果摆了一条街,海鲜是早上渔船才打回来的,水果是大清早才摘的,都新鲜水嫩。

看看逛逛,程松年买了两斤鲜枣。音舞在旁等着,目光被边上摊位前蹲着一个男子吸引住。那人单手捧着一个摊主才剖开的牡蛎,凑在嘴边一吸而尽。她这是头一次看见有人生吃牡蛎,而且是蹲在人家摊上剖开就吃,吃得这么新鲜的人还真是少见,不觉多看了两眼。

那男子察觉有人注视他,抬头笑说:“牡蛎就要生吃,要是再有个柠檬,挤两滴汁进去就更好了。当然先要牡蛎够新鲜,这个就是。”

程松年付了钱,过来对音舞小声说:“这是外国人的吃法,我们都是爆炒。生吃我觉得滑腻腻的,像是在吃鼻涕。”

初音舞扑嗤一声笑了出来。

那男子也听见了,不由得一楞,第二个剖开的牡蛎放在了嘴边,这下吃又不是,不吃又不是。

音舞看了他尴尬的样子,想笑又觉得不好,死命捂着嘴。

那男子犹豫了一下,还是一口吸了,只是没嚼,囫囵个咽了进去。

音舞肚里笑得要死,推一下程松年,忍着笑拉他走,埋怨他说:“你看你,好好的把人家的胃口给败坏了。他以后可能再不吃生的了。”说着回头又看一眼那男子。

那人已经站起身来,也在看着他们。这一挺身,音舞看出他个子高高大大,黝黑结实,三十岁左右年纪,很是英挺。见他注视自己,不好意思地偷笑一下,转过身去和程松年继续逛。

那男子目光从她的脸上落在她的裸腰上,那朵鲜红的玫瑰随着她的腰肢微微颤动,引得他不由自主地摸了摸自己的后腰。在这个女郎的玫瑰花苞纹身的地方,他自己也有一块朱红的胎记,形状像是一片花瓣。由于这个胎记,他很少去游泳,免得被同伴取笑。不止一次想过去医院切除,但每次临去前都有别的事情耽搁下来。

他失了一会儿神,付了牡蛎钱,买了些水果,带回“孟姜女客舍”,叫起学生们,吃了早饭,带了工具仪器,去碣石宫遗址工地测量。

一个学生测着数据,问:“杜老师,你说下面会不会有文物?”

这个名叫杜禹的考古系讲师回答说:“什么样的可能都会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