苏夫人更怒了:“你不用找理由!来,让小台自己说,到底是谁把他惹哭的!小台,乖宝宝,告诉娘,是谁把你弄哭的呀?别怕别怕,娘给你做主。”

“……爹爹。”小台怯怯地将手伸向母亲,同时不遗余力地踩了苏清一脚。

“苏清!”苏夫人勃然大怒了,吃力地抱起儿子,指责丈夫,“你这么大的人,还和孩子一般见识么?真是的,堂堂太子太傅,居然就这么没气量……”

苏大人忿恨地看向已经避难到老婆怀里的儿子:小子,你居然敢……?

小台害怕地扭过头:反正爹爹有娘能管着,可我要说是姐姐,那姐姐以后就更不愿意理我了……

【记忆中的碎片之三】

梧桐十二岁,小台十岁。

已经习字满十张纸的小台悄悄地驻守在后院围墙下,没过多久就看到姐姐偷偷地来了后院。他不假思索地拦住了她的去路,问道:“阿姐,今天你还要出府?”

最近姐姐总是喜欢往外面跑,这不是件好事。要是她能带着自己一起也就罢了,偏偏每次还都瞒着大家出门。要不是那次被他不小心发现了,还不知道她能瞒住他多久呢!

“乖小台,姐姐会给你带回来好东西的!”梧桐比了个手势,让弟弟噤声。

“……我不要拨浪鼓,阿姐,我都十岁了。”小台抱怨。

梧桐把头压得更低,边观察着四周情况,边敷衍他:“知道知道,给你带几本书来好不好?要不你说你想要什么吧……快点,阿姐要赶时辰。”

“阿姐,你隔几天就出去一次,到底是为了什么?府外就那么有意思?”小台有些怀疑,但小小的他还是没想到自家阿姐是要出门会“情郎”的,“每次还都不肯带着我。”

“哎,你不懂……快点!要是阿姐被人发现了,就不理你了啊!”梧桐忙着要摆脱他,威胁道。

“你每次都用这一套说辞。”小台无奈地翻个白眼,放行。

“这才乖。”梧桐猫腰一窜,蹬着石头就跃上了围墙,然后又想起来了什么,回头道:“快回去!记住,不许嚷嚷,不许让任何人知道!要不然阿姐以后就真不理你了!”

“……知道了。”小台无精打采地在底下回应。

唉,又要半天看不到阿姐了。

【记忆中的碎片之四】

梧桐十五岁,苏台十三岁。

日渐沉稳的苏台默默地望着哭得伤心的梧桐。他直到现在才知道,原来自己的姐姐竟喜欢上了容可。她从来不清楚自己将会嫁进皇宫么?

苏台心底叹气:恐怕家里只有自己和父亲大人才是最清醒的,看样子连母亲大人都不知道阿姐被定了娃娃亲。这点从父亲大人已经睡了好久的书房就能看出——因为母亲发火了。

可也不能怪她们揣摩不出圣意。实在是皇上的做法太隐晦,只赐了名,却没有其他。要是苏家先欢喜地应承了下来,又四处宣扬家里要出一个太子妃,绝对会天下皆知。但万一皇上最后反悔了,那苏家只有丢人的份儿。这也是父亲大人从来不愿对此多说的原因吧!

——惟独苦了阿姐。

“别哭。”苏台伸出手,将梧桐拥在怀里,小声地安抚着她,“什么事情都要过去的,看开些吧!不要让我们为你担心。”

梧桐依然在哭。

“唉……”苏台从没有劝过女孩子,更少见女孩子哭,即使他有爱哭爱笑的妹妹,也无法与姐姐相比,因为他很少去关注妹妹们,也不知道她们哭的时候该怎么去劝解。

“呜呜……阿可死了……呜呜……这个笨蛋!为什么不愿意和我一起走……”梧桐边哭边声嘶力竭地叫着。

揪心地看着姐姐哭得喘不过气,苏台唯有紧紧地揽着她,在心里发誓:容可,有生之年我必将你的名字记住了!不管你是死还是没死,我都饶不了你!

——梁子就是这么结下的。

【记忆中的碎片之五】

梧桐与容可的互动。

“阿可,我们出去转转吧!不要总是在家里呆着,多没意思!”某日梧桐溜出苏府,来到了容府,正见容可在自己的那间小书房里练字。

容可放下笔,柔和地应了她的话,笑道:“好,我们出去。”

京城的街道上,人来人往好不热闹。

“阿可,好多人都在看你呢!”梧桐将自己的快乐建立在容可的“痛苦”之上,小声且得意地说着,“都是女孩子……呵呵,她们正对你抛媚眼哩!”

容可,很窘迫地扭开头:“好了,我们找个地方休息一下。”

梧桐,拽住容可的衣袖:“诶,你脸红了?噗!真脸红了?”

容可几乎落荒而逃,梧桐在他后面喊道:“你干嘛去呀!这才走了不到半个时辰,你急着就回家么?不许走!继续陪我在这里玩!”

“……”容可认命地回身。

于是梧桐炫耀意味十足地拉着他,从东头走到西头,硬是让所有十岁以上五十岁一下的女性都嫉妒地将她浑身盯出无数个洞来。

当满意了的梧桐终于肯大发慈悲地放过容可一马,两人找到了一家僻静的地方坐下。容可叹道:“下次能不能不要选这么热闹的地方?”

梧桐喜滋滋地:“不要!我喜欢被别人羡慕的感觉。阿可,就是因为你优秀,我又喜欢你,所以才想要去炫耀的呀!”

容可的脸再次红透,而且烧得似乎比刚才被人看得时候更厉害:“女孩子别总把这些放在嘴边……”

“……阿可,你的脸,已经要烧着了……”梧桐眼看容可再次扭开头,愣了愣,复又暗自窃喜不已,“别这样嘛!以后总要习惯的啦!”

——可惜,天不遂人愿。

【记忆中的碎片之六】

梧桐与保成的纠纷。

某日,保成再次出宫,他前一天就说好了要同容可一起去郊外踏青。

可到了容府他才发现,原来去踏青的不止两人——马厩边,苏家的那个女儿正挑衅地笑看向他,那表情像是得知了什么重大秘密而又被她给破坏了似的。

小人得志!

保成脑中第一个闪现的词语,就是这四个字。

但他不屑与女人计较,转头问容可:“这是怎么回事?我没说能带着别人。”

容可微笑:“婧女上个月就说好了要和我一起出去郊游,但课业繁忙,一直没机会。今天难得有空,不如大家同去。”

保成看着容可的笑容,心中暗想:阿可你该不会是故意的吧……

梧桐看着保成的苦脸,心中暗爽:嘿嘿我就非不让你们一起……

保成视线忿忿地转移到梧桐身上,顿时更是气不打一出来,忍着额头青筋乱跳的难受,他没耐性地对她说:“我们要骑马去,你行吗?别跟着累赘了!”

梧桐仰头一笑,以一个漂亮的上马姿势成功打败了保成接下来的讽刺,说道:“我的马术还是阿可亲自教的呢!”

当然,只有上马的动作最好,其他的……她姑且还是能在马背上坐着,让马儿平稳地慢慢溜达。

保成却不知这些,没了将梧桐摒除出他与容可两人行列的理由,只得勉强同意。

谁知……

“你这个女人!到底会不会骑马?!”保成眼看着梧桐在后面慢悠悠地走马——确实是“走”马了,慢得几乎要让马去当驴子使。

最可恶的是,她还装出一副“我好像随时都能摔下去”的样子,让容可担心地跟在她左右,寸步不离的跟着。

“我当然会骑马了!要不我现在在干嘛?”梧桐不服气地反驳。

“你简直就是耽误时间!”

“你急什么?踏青啊,要悠哉悠然,着急上火就失去意义了,懂不懂?”

“你这个女人!”

“风度啊风度,难道你只会这一句话吗?”

……

容可在一边只是笑,却不搭话。因为,一旦他插嘴了,只会让这两个人闹得更凶。

这是肯定的了,谁让他就是导火索呢!

【记忆中的碎片之七】

那年的那些事。

注:这是梧桐十五岁那年发生的事情。

容离淡淡地叹口气,对妻子和儿子说:“这件事已经被上报到朝廷了,相信很快就会处理。而我们毕竟没有罪,却还会遭到如此灭顶之灾,我想,顾家绝对是插手了的。我们……不能逃。”

容夫人低低啜泣:“为什么,为什么……去找姐姐也不行么……如果,如果你死了,我们娘俩也不活了!”

容离叹道:“我们不逃,必死无疑。可我们一旦逃走,罪名只会落得更实。唉,你们愿意与我同生共死,我却舍不得你们啊……”

还没说完,他就转身吩咐在一边愣愣地站着的容可:“若是你有意,那就走吧!你是我们容家最后的希望了,不能不好好的活着!走吧!”

容可惊喘:“不!我不能走!爹、娘,我不能走……我,我……”

容离静静地看着儿子的脸,没再做声。

不久后,梧桐悄悄地派人给容可一张纸条,上面乱糟糟地写着:收拾收拾,准备私奔。

容可挣扎了很久,终于在容夫人的劝说与逼迫下,同意了梧桐的意见。殊不知正是他的父亲将容家将有难的消息传给了梧桐。一贯比容可作风更大胆的梧桐才不管什么皇命之类的,所以她马上就收拾起东西,想趁自己及笄礼那天的混乱而与容可一起逃走。

梧桐及笄礼那天,容可本来已经在母亲的帮助下整理好一切,随时准备出发了。但没过多久,他就听说,皇上为苏家梧桐赐字,并命令其在家好生学习礼仪,等待嫁入东宫。

晴天霹雳莫过于此。

那天,在原定地点等了好久的梧桐怎么都等不到容可,于是她拎着包袱不顾危险地跑到了容家,翻墙而入,找到了还在书房里练字的容可。

“你在做什么?”饶是梧桐再怎么喜欢容可,见他居然将自己的话不当回事,又让自己在外面苦等了大半天,也要生气,“为什么不去?你……你不为我着想,也要为容家想想啊!容家只有你了,你要是再……还不快走啊!”

边说,她边上前去拉容可。

谁知容可大力挥开了她,那股劲差点将她扫到屋外。

“不要再来找我了!我是待罪之身!你是什么?哈哈,你是受人敬仰的太子妃啊!未来的皇后娘娘!”容可甩开了手中的笔,有生以来第一次如此大声地笑着,“你是苏梧桐!哈哈哈!你是苏梧桐!凤凰……凤凰,你是凤凰女呢!”

梧桐死死地咬住嘴唇,颤声道:“这不代表什么!我也不想……”

“你走吧!”容可推开梧桐,转身,“去当你的太子妃吧!我祝你……幸福。”

“阿可……”

梧桐皱眉还要说什么,却被容可尖利的声音打断:“走啊!你怎么还在这里?你就这么放不开男人的吗?我已经祝你幸福了,你还想怎样?你都是用死缠烂打去骗取别人的感情的吗?”

“你说什么?!”梧桐被彻底伤到,瞪大了眼睛,难以置信地看着眼前这个好像从没见过的男子。他的温柔,他的风采,都到哪里去了?

“再也不要出现在我面前!我再也不想见你了!”

容可赶走了目瞪口呆、大受打击的梧桐,又喊了人去把她“送”出府门。他静静地靠在自己的书房外:这回,她一定要恨死我了吧。

可心中的剧痛又该怎么消解?

无法消解。

发生在未来的

敏彦十二岁这年。

翔成某天下朝后对我说:“婧女,我们的女儿该选个伴读了。”

彼时我正在殿后的院子里散步,花草香气宜人,正适合放松情绪。听清了翔成的话,我扶着腰,停下散步的动作,回头诧异地问道:“如意不好么?”

“那不一样。”翔成迈过小路,轻轻地揽住了因怀孕而日渐走路不顺的我,“婧女,你可知我这辈子最大的遗憾就是没有早些认识你,所以让……哼,趁虚而入。”

我好笑地想:其实正经说来,你才是趁虚而入的呢!

不过我明面上还是装作没注意他的话,只问道:“这和敏彦选伴读有什么关系?”

翔成道:“我想为她先选定几个伴读,从小生活在一起,也方便她能自己去观察,让她去做选择。我们只是为她挑出合适的人,至于她想留下谁,那就是她自己的事情了。”

我虽然觉得这个提议有些荒谬,但还是答应了翔成。

听起来挺有意思的,不是么?

不久后的一天晚上,翔成将一张薄薄的纸交给了我。我打开看了看,上面密密麻麻的全是名字和生辰,而且还都是十岁到二十岁之间的少年的名字。

我想起那天翔成的话,却不料他当真去做了。

翔成挨靠着在我身边坐下,边为我揉着肿起来的小腿,边笑着问道:“你来猜猜我选中了哪些人?”

这个不好猜。好在我一见那些名字后面注着的身份地位,心里就有了谱。

顺着第一行第一个人的名字往下看,越靠后越是一些名门公子。他们的来头都不小,想调查清楚也不是件容易的事儿。翔成能在这么短的时间内集齐这些东西,恐怕是真费了不少功夫——毕竟他不能打草惊蛇,让有心人趁此机会钻空子。所以别看这张纸薄,背后涵盖的意义可一点儿都不薄。

我默默地看着,翔成也默默地为我揉捏着腿。小忧她们早就退出去了,屋里只有我和翔成二人在安静地坐着。

最后,我将纸递还给翔成,微笑:“你觉得怎么样好,就怎么样。这事儿啊,我们谁都不可能拗得过当事人不是?我相信你会给我们的女儿一个圆满答复,而且我也不担心敏彦会摆脱不开其中某个人的束缚。”

名单中没有任何与顾家或是苏家有关的家族,这样就省去了敏彦的顾虑。她日后不用因忌惮二者的势力而必须选择其中的一个……甚至是几个。

翔成将名单叠好放在了手边的小几子上,又蹲下身帮我把鞋子穿好。他抬起头,昏黄的烛光里,脸上的笑容显得尤为温柔。我的心里泛出绵绵不断的情意,扶着他的胳膊勉强站直了身,打起十足精神对他说道:“翔成,我们过几天就选他们进宫来吧!我想看看女儿以后的夫婿!”

“呵呵……”翔成像是在笑话我的心急,轻轻点了点我的额头,“都快是三个孩子的娘了,怎么还沉不住气呢?再说……敏彦喜欢谁还未知,你又如何确定哪个是你的‘女婿’?”

我不服气地说道:“敏彦是我的女儿,就算我看中的她可能瞧不上,但如果连我的眼都过不了,那也就不要进宫来碍敏彦的事了。”

翔成轻笑着点头,算是同意了我的要求。

又经过一次商量,我和翔成定下了十来个少年。在我的感觉里,要是敏彦日后当了皇帝,少不得要忙得顾不上丈夫,年龄相差大一些的,应该更会体贴人,也更适合照顾她。

问过翔成,他也赞成我的想法,所以勾去几个年龄不符合的人,还剩不到十人。

而这其中,我尤其喜欢温家的温颜和孙家的孙歆。

温颜是敏彦太傅温庭的独子。我听说这位温太傅青年丧妻,却一直没有再娶,只因怕儿子受委屈。早先他考中状元的时候,顾家似乎想要拉拢他,后来不知怎么了结的,总之他是一直保持着不亲顾不亲苏的态度,像一股清泉,缓缓地在纷杂的朝中流淌着。我恰恰就欣赏这种人,即使他不为苏家所用——只有这样,才正好能让敏彦喘息,逃开来自权贵的顾家和来自母族的苏家。

另外一位孙歆……我细细地品着有关他的传言。

孙歆今年周岁十八,比敏彦大了六岁,相对于刚好过了年龄底线的温颜,他将会更显得有稳重男子的气度和才华。

温颜十五岁,身为状元之子,却并没有完全继承其父之风,似乎文采也不是很出众,只能算是略微上乘而已。

可孙歆就大不一样了,他是前丞相孙老爷子的嫡孙,家中三代老小都有在朝为官的经历,在家人的耳濡目染下,他的为人处事也必定圆滑。更难能可贵的是他写得一手好字,又做得一手好文,可谓才貌双全。据说他的骑术也十分了得,那这不就又是文武双全了?

身为母亲,总是要偏心于自家儿女。

我思来想去,还是在这些少年入宫的前一天晚上对翔成说:“我更看好孙歆。”

翔成笑道:“先不要太早下定论,等过了明天,咱们再好好想想。”