黄狗儿觉得脑子都被掏空了,心给撕裂了,几乎无法思考,他呆呆地抬头,瞪大眼睛,一眨不眨地看着阿姊,嘴唇张了几次,都说不出话来。

黄鹂儿的笑容终于硬了,心里阵阵慌乱,她不知道自己这样回来到底是对是错。于是,素来干脆利索的她就像做错事的孩子被发现似的,磕磕绊绊、语无伦次地解释:“阿姊得罪了太子丹的贵人呢,所以受罚了,不……不过大家都很好,帮我求情,太子丹好心,大发慈悲饶了我的性命,便让出府过日子了。对……对不起,阿姊现在这个样子,其实不该来的,可是阿姊实在想你想得很呢……”

“别说了。”黄狗儿轻轻替她掩上袖子,遮住那丑陋的伤疤,他清楚地记得,待过了今年小寒,阿姊才满十五岁……

黄鹂儿依旧紧张,眼眶里涌起泪花,不停道歉:“对……对不起,阿姊现在是废人了,也没让你过上好日子,可是阿姊还是想回家,你不要嫌弃阿姊好不好……”

“别说了!别说了!”黄狗儿疯狂地咆哮起来,就好像晴天响起的那声霹雳,那么的坚决,那么的响亮。他猛地将黄鹂儿拉入怀里,仿佛要发泄所有的心疼般,将她紧紧拥抱,不停重复,“阿姊不哭,以后狗儿会心疼你,保护你,狗儿会做男子汉,会坚强,再也不哭鼻子,不被人欺负,狗儿永远会照顾你的,阿姊不哭,阿姊要坚强,阿姊不哭,我们要好好活着,苦难已经过去了,再也没有煎熬了,阿姊不哭……”

懦弱的弟弟已经长大了,他必须坚强,从今天起要像个男子汉,为阿姊遮风挡雨了。

黄鹂儿怯生生地伸出双臂,在弟弟的怀里,泪水湿了衣襟。

黄狗儿却再没流下一滴眼泪。

【伍】

阿姊带回来的小小积蓄,买下房子后还有多,她当尽首饰,洗尽铅华,穿回粗布衣,像普通市井的女子般生活着,可是没有双手的女子可以做什么呢?

黄狗儿不在乎。

阿姊不会梳头,他帮阿姊梳,阿姊不会叠被铺床,他帮阿姊铺,阿姊不能洗衣做饭,就他来烧。每天还花钱雇邻居的大庆嫂来替阿姊穿衣沐浴……

虽然很辛苦,黄狗儿每天都做得兴兴头头,有时候他还摘下路边的野花,带回来给阿姊玩。黄鹂儿站在他面前,脸上一如既往地带着微笑,她笑得是那么甜,那么美,仿佛没有忧伤,没有痛苦,只要有一点好事,就能高兴得像在路边捡了几十金似的。

馆舍里有好酒,二师父炖的羊肉是极品,经常有达官贵人养的游侠幕僚什么来喝酒,黄狗儿一反往日的低调,想方设法跟着他们身边巴结服侍,刻意将话题往太子丹府上引,偷听墙角什么的。幸好阿姊的事情闹得挺出名,太子丹也没刻意遮掩,所以大伙都有议论,都夸太子丹不重钱财,不爱美色,爱才如渴,待贵客至诚至性,他日必为明君。

荆轲要吃马肝,太子丹便杀了自己的千里马。

荆轲夸弹琴美人有好手,太子丹便将美人双手砍下,用玉盘盛了送他。

那位倒霉的美人就是他的阿姊。

黄狗儿做梦也想不到,善良的阿姊经受酷刑,承受痛苦,毁去一生的理由,原来只是那么的微不足道。

那该死的荆轲,该死的太子丹!凭什么就这样毁了他那么好的阿姊?

他恨,他怨,他愤怒得难以自已。

可是木已成舟,卑微的人们只能默默忍受。

“太子丹是个混蛋!荆轲是个混蛋!”

“可是,荆轲是个大侠客呢……”

“反正都是混蛋!阿姊,你什么也没做错,咱问心无愧呢。”

“嗯,我知道。”

有颗小小的仇恨种子,悄然种下。

……

街坊里的风言风语迅速传开,所有人都在议论纷纷,对黄鹂儿有同情的,有幸灾乐祸的,有说可怜的,有说活该的,也有看热闹的,点点滴滴,听得黄狗儿很难受,他努力地不让这些难听的话传入阿姊耳中,阿姊是不喜欢这些的。

刘大川也找上门来,搂着黄狗儿的肩,死皮赖脸地说:“把你阿姊嫁给我吧?看在她脸皮长得嫩,长得好,还能生娃的分上,你给点嫁妆,我就不嫌弃她是个废人,娶她回去养着如何?”

黄狗儿对刘大川了解甚深,他是这街上最出名的二流子,不但长得猥琐,还贪花好色,好赌成性,小偷小摸,什么坏事都有他份,所有人家都不愿意把闺女嫁给他。如今这不堪之人竟打上自家阿姊的主意?简直……

黄狗儿怒了:“不行!”

刘大川继续劝:“你阿姊嫁了我,你便是我大舅子,以后街上没人好欺负你。”

黄狗儿听着不堪,声调提高:“不行!”

刘大川也不高兴了:“死狗,别给脸不要脸,让爷打你!你那废物阿姊如今还有谁要娶?谁有爷那么好心?现在所有人都知道你家里有这么个小姑子,媒婆都不登门了,她只会连累你娶不上媳妇的,不如早早打发出门是正经。”

黄狗儿握紧扫帚,大声叫道:“滚!我阿姊不嫁!”

刘大川何曾将他看在眼里,卷起袖子,怒道:“你他妈的找打是不是?老子今天就把你打死,再把你那废物阿姊抢回去……”

话音未落,灰衣粗布的少女已出现在面前,美艳的容貌看得人挪不开眼,然后她冷着脸,抬起脚,毫不留情地重重一踹。

刘大川惨叫一声,捂着下身,连连退后,五官痛得都扭曲了。

黄狗儿趁势追击,挥着扫把恐吓:“再不滚,老子拿刀砍死你!我曾爷爷可是侠客!”

邻居也闻声有人出来,看见这二流子在附近鬼混,唯恐东西被偷窃,自家闺女被祸害,纷纷抄家伙要来揍人。刘大川见势不妙,落荒而逃,跑前还丢下话:“呸!好心没好报,除了我,你看还有哪家愿娶你阿姊!除了脸皮一无是处的窝囊废!”

“我阿姊的事用不着你操心!谁娶也轮不到你这二流子娶!”黄狗儿气得肺都快炸了,他才不相信刘大川的话,他的阿姊从小善良聪明,被那么多男孩喜欢,好多人家都念叨着要娶她回去做媳妇呢。

黄狗儿回头扫了一眼街坊,他记得赵三郎从小最喜欢偷偷看阿姊,可是他低下了头;他记得吕嫂子天天夸阿姊人品好,可是她挪开了视线;他记得牛家小二郎在阿姊被卖走后整整哭了七天,阿姊刚回来那几天他还上门帮忙做过点事,如今他也想开口说些什么,却被母亲狠狠一把掐在腰间,恶狠狠地使了个眼色,最终动动嘴唇,什么话也没敢说。

“好了,那二流子跑了,大家也可以散了。”

“小狗儿,咱家树上的李子你拿几个回去给你阿姊尝尝。”

“这俩孩子日子过得苦啊。”

“可惜了黄鹂儿那么好的闺女,要不是……”

“你要不要问问城东老姜头?他媳妇死了八年,听说想续弦生个儿子,你家阿姊至少还是能生的吧……”

“老姜头都五十岁的人了,还是个瘸子,黄鹂儿才十五,娇滴滴的姑娘家。”

“五十岁又怎么了?年纪大的男人会心疼人啊!”

……

黄狗儿听着不像话,赶紧扯着阿姊的胳膊往回走,他悄悄说:“走,咱们别理他们。”

“嗯。”黄鹂儿的脸上风平浪静,看不出喜怒,似乎早知道大家平时是如何议论自己。

黄狗儿心里直发苦,他安慰:“人家说人家的,我们过我们的。阿姊才不嫁混蛋,狗儿会对你很好很好的,我们姊弟以后相依为命过好日子……”

黄鹂儿冷着的嘴角艰难地抽动几下,终于露出个灿烂的笑容,她说:“好。”

阿姊是全天下最坚强的女子。

黄狗儿坚定地相信,她是不会被命运打败的。

【陆】

月上中天,夜色如水,天气渐渐炎热,几声蝉鸣嘈杂。

黄鹂儿静静地坐在梨树下,自被断去双手后已两百七十二天,夜夜都是醒不来的噩梦。她不是没想过将要面对什么,可是却没想过要面对得那么多。闲言碎语句句戳着心窝子难受,她尚可装作听不见,生活的不便每样都让人痛苦得想疯,她尚可装作不在乎,可是狗儿呢?

每天除了工作,还要照顾她的生活起居,梳头、做饭、喂饭,弟弟累瘦了许多,躺炕上闭眼就能睡死过去。家里的积蓄来源除自己出来时带的那点,其实也不多,除吃喝穿外,雇佣邻居嫂子照顾她也是一笔开支。

积蓄越来越少,总有坐吃山空的一天。

狗儿是个好孩子,永远不会抛下自己,可是未来怎么办?

上次听见邻家大嫂说的闲话:“狗儿虽窝囊些,倒算个乖孩子,可惜有这么个阿姊拖累,将来谁家乐意把女儿嫁给他受罪?”

重重的压力,像一座座山砸下,黄鹂儿越想越心焦,那是她唯一的弟弟,乖巧懂事,只恨不得挖心窝子来待他好。

狗儿最喜欢她的笑容,所以她常笑。

狗儿最喜欢她唱的歌儿,所以她经常唱。

狗儿最喜欢她的坚强,所以她能装得比谁都坚强。

她曾以为最痛苦的时光已经过去了,伤口也愈合了,只要两人相依为命,就算什么苦日子都能过下去的……

可是,真的是这样吗?

嫌天热不透风,黄狗儿开着窗门睡得沉沉的,他睡觉从来不老实,总是乱踢被子,三两下就把被子弄下炕,光溜溜的肚皮露在外面,很容易着凉。儿时的夜里,黄鹂儿都会检查下弟弟是否踢被子,是否盖得踏实,却没想他长大后还是这番德性。

“傻孩子。”黄鹂儿笑了,她站起身,踮着脚走进屋,想再一次悄悄为最疼爱的弟弟重新盖上被子,掖好被角,免受伤害。可是当她弯腰伸向被子的瞬间,所有的动作都停住了……

今夜月光格外明亮,透过窗格,影子映在灰白墙上,手腕处是光秃秃,就像根枯萎没有枝杈的树丫,恶心丑陋地停留在空中,被子静静地躺在地上,仿佛在嘲弄她的无能。

拾起被子,替心爱的弟弟盖上。

这该是多么简单,多么轻而易举的小事?

可是她做不到!天下间最简单的事情她都做不到!如何能给弟弟幸福?!

你听过心被撕碎的声音吗?就像锦帛被用力向两边扯开,沉闷沙哑,响过一声又一声。

你见过幸福破裂的景象吗?就好像被狠狠摔落的名贵陶瓷,支离破碎,碎成一片又一片。

黄鹂儿转身,迅速跑出院子。她再也克制不住自己的悲伤,眼泪如掉线般的珠子,疯狂汹涌地滚了下去,打湿了地面。哪怕是被债主卖走,哪怕是在太子府上被欺负,哪怕是接受酷刑,哪怕是面对冷言冷语,她也未曾如此大哭过,可是当认识到自己已是个彻头彻尾的废物时,她终于忍不住绝望,号啕了起来。

这张轻飘飘的被子,犹如驴子身上的最后一根稻草,重重压下。

被绷紧的琴弦终于断裂了,所有的希望崩溃了。

年仅十五的少女,她很坚强,她很勇敢,可是她再也无力支撑了。

【柒】

清晨,雾气很大,易水上的艄公说,他看见美丽的仙女缓缓走入河中,消失不见。

黄狗儿不眠不休在易水边找了三天三夜,呼唤到喉咙嘶哑得无法发声,直至绝望。

最后,父母的坟边,多了个小小的新坟。

帮忙的人都摇头叹息:“哎,这对姊弟真可怜呢。”

黄狗儿没有哭。

送葬后的黄昏,残阳似血,他回家喝了足足两角酒,红着眼睛,在院子里狠狠挖了一天,找出个不知埋了多少年的木盒。在那个安静沉闷的晚上,黄家院落里响了一夜磨刀声……

【捌】

这是个窝囊无用的男孩,他这辈子从未杀过一只鸡。

这是个胆小怕事的男孩,他这辈子怕血,怕痛,怕凶悍的人,动不动就红眼睛。

如果谁说这样的家伙会杀人,大概会被所有人捧腹大笑上三天三夜。

就连男孩自己都未曾想过,自己会在十三岁这年,将祖父藏下的匕首取出,磨得锋利,成为一名刺客。

黄狗儿没有武功,没有本事,可是他有决心,很多很多的决心。

害死阿姊的敌人有两个,刺客只有一条命,太子丹出行声势烜赫,呼朋引伴,身边永远不下数十人,难以下手。荆轲却自由散漫惯了,不太喜欢规矩,时不时会独自出府四处闲逛,由于馆舍的酒肉好,老板会做生意,还建了有几间面向江水好风景的清静单间,所以他偶尔会来独斟,是相对容易下手的好对象。

黄狗儿不动声色地观察着,努力着。

吝啬的他不再需要花钱给阿姊买银簪,所以有钱讨好师父,讨好馆舍的所有人,他不眠不休地抢着做事。大伙都说他开窍了,活泼了,比以前看着顺眼多了,准许他去服侍贵客们的机会也多了起来。

谁也不知道他正像条毒蛇般在静静地潜伏着,像个刺客般等待着致命一击的机会。

那天,荆轲终于来了,他在靠江的第一个房间里要了五斤炖羊肉和五斤酒,和一个据说喜欢击筑的朋友谈天说地,两人又说又唱,喝酒吃肉,很是开心,后来那个击筑的朋友酩酊大醉,摇摇晃晃地走了,只道:“今生有约,来生再见。”

刺客的机会来到了。

黄狗儿溜去厨房,忍着快要冒出的冷汗,告诉厨子贵客要吃鱼,要吃大鱼,做得完整些。厨子知黄狗儿在馆舍干了五年活,老实巴交好欺负,故不疑有他,便细细烹饪了一条肥大的鱼,交他送去。

走至屋角,黄狗儿悄悄取出那把磨过无数次的锋利匕首,藏入鱼腹,果断推开房门。

荆轲早已半醉,眼神已有些呆滞,正坐在窗边看风景。他的身材是那么高大,长相是那么凶恶,比在街边欺负自己的恶徒更可怕,仿佛一只手就能把人像蚂蚁般捏死。

初出茅庐的刺客的双腿有些颤抖,可他依旧冷静:“壮士,刚走的客人替你要了条鱼,咱们店里的鱼配醒酒汤最好,他叫你醒醒酒呢。”

荆轲斜斜看了他一眼,醉醺醺地没有说话,示意放桌上,扭过视线继续看江水月色。

“咱们燕国的山水最美了。”黄狗儿悄悄将手伸向鱼腹。

荆轲连眼皮都不抬,含糊说:“哈,燕国是不错。”

“是啊,很不错。”瞬息之间,黄狗儿已握紧匕首,猛地抽出,就如阅读过的侠客故事般,如无数次用草人练习的刺杀般,没有犹豫,没有停顿,带着无边无尽的恨意,狠狠向目标的腹部捅去。

害怕鲜血,让他闭着双眼。

低微的身份,让他没有失败的资格。

只能一次成功,必须成功,他默默地在心里呐喊着。

他的速度,是那么的快……

可是,刀锋入肉的感觉没有传来,手腕却被紧紧握住,传来骨裂般的剧痛,不能移动分毫。黄狗儿的心瞬间凉了,他睁开眼,却见眼前的荆轲早已没有半分醉意,他的目光里闪烁着迫人的寒光,带着满天的杀气,正凶神恶煞地看着自己,眉目里的冷静与镇定,这是真正杀过人的刺客才能流露出的神色,压得人喘不过气来。他说:“朋友都知道我从不吃鱼。”

在他冰冷的注视下,半桶水刺客的勇气终于消散,黄狗儿再也按捺不住心中恐惧,身子就如包糠似的不停颤抖起来,上下牙不停磕碰的声音仿佛能听得见。

荆轲夺下匕首,狠狠将他摁倒在地,喝问:“谁派你来的?”

黄狗儿只发抖,不说话。

“说!”货真价实的刺客的拳头重重打在身上,拳拳入肉,眼睛肿了,嘴唇破了,鼻子里的鲜血汩汩不绝地流出,骨头都好像要寸寸碎裂,痛彻心肺。他从未想过能被打得那么痛,痛得浑身抽搐,难以忍耐。他忍无可忍,终于懦弱再次占了上风,开始求饶:“对不起,我错了,求求你别打我,救命……”

荆轲不依不饶,拳头不停:“谁派你来的?谁派你来的!”

馆舍的人听见动静,没人敢进房间,反而退避三舍,连听都不敢听。

黄狗儿痛得上气不接下气,眼泪在眼眶里不停打转,可是无论如何求饶,酷刑仿佛没有结束的时候,他觉得自己快死了,他宁愿立刻去死。

死了是不是能见到阿姊?

黄狗儿的意识渐渐模糊,魂魄飘上云端,他发现痛到极致后,死亡好像没有想象中那么可怕。

荆轲依旧在猜:“是牛将军?是秦国使者?是那该死的马老贼?”他不相信在自己的逼问下,这孩子能坚持多久?他也不相信这孩子没有幕后主使人,多年的游荡生活,他深知对敌人仁慈就是对自己残忍。

“不,不是……”黄狗儿在血泊中,果然开口了,可是答案却不是荆轲想象的任何一个人,他说,“是我的阿姊。”

荆轲再次喝问:“你阿姊是谁?”

黄狗儿的眼里忽然流露出恶毒,他吐出被打断的牙齿,很艰难地一个字一个字把话往外吐,“我的阿姊是在太子府,被砍断双手的美人。”然后死死地盯着荆轲,看他的神色。

“是她?”出乎意料的答案,让荆轲停下了拳头,脑子略转不过弯来。

黄狗儿尖叫起来:“我阿姊是被你们害死的。”

“原来是她。”荆轲有些晃神,他再次想起桃花树下那名姣好的弹琴少女,春日正好,她穿着绿纱裙,白皙的手腕在琴弦上跳动,音符仿佛都变得不一样,有水样的柔软,也带着水样的坚强。她的嘴角挂着笑容,在姬妾众多、怨妇成群的贵族府中,这种笑容里有不一样的坚强和乐观,仿佛不把苦难放在心上,双颊上那对酒窝的跳动,是那么的特别,那么的可爱,在这个污浊的世间就好像从云缝里透下的明媚阳光。他甚至可以想象与这样的女子成为夫妻,举案齐眉,日子该有多么的惬意……

当时,他心跳加速,忍不住看了少女好几眼,开口赞叹。

太子丹误以他爱此女美色,便将此女赠与他。

烛光下,少女波光盈动。

他问少女有何求。

少女说她在易水边有个阿弟,善良可爱,最是崇拜侠客,若是有天她能回家将自己遇见侠客的故事告诉他,那可有多好?

他明白少女并未贪恋富贵,更是仰慕,反而不愿冒犯。再者因自己侠客之名,平生所行皆险事,生死难料,他不愿被世人说是沉迷女色之徒,也不愿误了佳人,婉转找借口向太子丹拒绝,推了此事,说只爱少女手美。可是他万万没想到,太子丹误解意思,为谋大事,百般讨好,竟将这美人的双手活生生砍下送他……

他当时很震惊,勃然震怒。

太子丹很迷惘,再三道歉。

田光亦言,太子丹此行皆因爱才如渴,待他掏心挖肺,大丈夫怎能因小女子坏了恩义?

自古君主,胸怀天下。

自古侠客,不拘小节。